浮尘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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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鬼面乱心智,迷途知返时

    对于无可挽回的后果,你会背负一切踽踽独行,还是放下包袱轻装前进。

    ——写在正文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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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薄雾,绚烂的水幕。

    结界,迷榖,依偎的肩头。

    “龙大哥,你是说姐姐和妹妹就被困在这道结界后面么?”林诗恬望着眼前七色的弧形水幕,想象着仅存的两个亲人正在它后面眼神空洞的凝望着树冠,经历着让自己撕心裂肺的一切,手不由自主地向前探去。

    指尖将将触碰到水幕,一丝微凉的感觉传遍全身,一点水青色从指尖处陡然扩散。林诗恬的瞳孔中倒映着一只青面獠牙的兽头,如恶犬扑食一般,从水幕上升腾而起,直扑下来。直到此时,林诗恬才发现自己从指尖连带着全身均已失去了控制,口不能言,目不能转,半个身子转瞬之间便没于兽口之内。

    一道银色的剑光横空闪过,凶兽拦腰而断,点点水雾随风而散,拂过林诗恬略显惊恐又惊喜的脸庞,在阳光下消散成了一道微缩的彩虹。虹光淡去,林诗恬浑身的力气如同被抽走一般,双膝一软,靠近了一双瘦削却坚实的臂弯。

    “不用怕,幻术而已,刚刚的家伙叫浑沌,虽然样子吓人,但作用也就是把人吸进结界而已。”龙天雨望着恢复平静的水幕,眼睛微微眯了眯,闪过一丝锐利。

    林诗恬双手颤抖着抓住了龙天雨的衣襟,眼中中满是激动,语速都不禁快了几分,“龙大哥,她们就在里面,我看得到她们,她们还活着,还活着……”龙天雨闻言低头,四目相对,距离三寸二厘,突然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一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他看到女孩琥珀色的眼眸中,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

    “天……天雨哥,放开我好么?我自己好像能站住了。”林诗恬松开了抓着龙天雨衣襟的手,面色有几分赧然,低下了头。龙天雨松开了手,看着怀中人抽身而去,只余鼻尖一缕淡淡的草木香,不由微微挑了挑眉,抿了抿嘴。

    默然无语,一者数着草叶上的纹路,一者侧首打量着剑柄上的花纹,眼角余光悄悄打量一眼又马上看向一边。

    龙天雨手上默默拈了个法诀,几点银芒打在脸上传来微微凉意,甩了甩头,抬首问道,“那个……诗恬,你的两位姐妹现在情况如何?仔细回想一下,尽量把细节向我描述的清楚一点,这很重要。”

    谈及救姐妹出来,林诗恬嘴角微不可查的向下弯了弯,焦急的神情重新开始浮现,闭着眼,扶着额,仔细的回想着刚刚目光扫过那一瞬所看到的景象,眉头皱的愈发的深了。

    “我只能看到她们的背影,就像你说的,她们都面向树冠,头上有一朵……有一朵我讲不上来名字的花,火红火红的,她们脚边有很多树根,地上……”突然林诗恬的面色变得煞白,“天雨哥,地上的好像都是骨头,各种各样的骨头……”龙天雨看着薄如蝉翼的水幕,眼中第一次露出浓浓的忧色。

    “诗恬,我可能得马上进去一趟,否则那两位姑娘可能……!”龙天雨止住了话头,深吸了口气,抽出了左手边的飞鸿剑,双指并拢,横抹剑身,顿时响起一阵轻微的颤鸣,“那花是迷榖的种子所化,此物植于心内,带来种种幻境,花色天青属浑沌,人畜无害,移形换位;花色澄黄属穷奇,背信弃义,奸佞噬心;花色如墨属饕餮,贪婪成性,骄奢淫逸;花色血红属梼杌,凶徒入梦,血光之灾。此前你们姐妹三人刚经历大难,只恐心智受损。如不能破幻镜而出,必遭迷榖根系穿心而过,自此神智皆无,化为腐土。”

    龙天雨抬头看了看手足无措的林诗恬,咬破了中指,血滴浮于指尖,聚而不散,以血为引,在飞鸿的剑身上刻画了一串晦涩的符篆,飞鸿长鸣一声,剑身银光闪耀,随即血字隐没不见,“我的劫数看来就在此处了。虽然接下来的话很难让你相信,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帮你把她们带回来。”

    长吸一口气,龙天雨苍白的脸色红润了几分,“若是两个时辰后我没能……你就带着这柄剑,从这道山坡上去,沿着被砍断的树枝,不出七天定可寻到望乡镇,找我师傅,一位叫铁易山的老人,给他看这柄剑,告诉他这一切。”语毕将飞鸿剑插在了林诗恬的身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也帮我告诉弟弟妹妹,哥哥没用,对不起他们,杀死那个男人的事只能他们自己去了”,随即转身迈向水幕之内,林诗恬下意识的向前一步,想伸手拉住这个相识仅一天的男子,却终究没能抬起那只手,眼睁睁看着那道纤瘦的身影没入水幕之中。

    转瞬间,结界殷红如血。

    林诗恬跌坐在地,双目茫然,怔怔地看着远处的天边。

    似有墨色缓缓晕开,空气亦有几丝沉闷。

    山雨欲来,何处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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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风,燥热,血色的烈日。

    枯枝,残干,皲裂的大地。

    身后淡薄的脚印在风沙中杳无踪迹。

    龙天雨紧了紧腰上的凌鹰长剑,熟悉的冰冷触感给他带来了些许心安。

    迷榖,幻界。

    他嘴里不断地重复着这两个词,在心里默念“这只是幻境而已,一定有破绽,一定有破绽”。可他能看到汗水滴落,洇湿土地的痕迹;能感受到毒辣的日头,晒在皮肤上的灼热;甚至用凌鹰穿透手掌的剧痛都没有办法让他突破幻境。

    他开始发觉,自己可能会死在这里。

    迎面吹来一阵风,有些温热,连带着面前的沙漠也模糊了几分,定神之后才意识到,这是体力要到极限的征兆。

    一切开始变的模糊,脚下这条路,不知将通往何处,亦不知归途何路。

    迈步,再迈步,会走出去的,一定会走出去的。

    身体机械的向前趟着,嘴角开始干裂,发梢开始枯黄,他知道这是幻境,在真实的时间里一定只有一瞬时间,可他不断凝聚真气在眼部施展醒神术却没有丝毫用处,身体传来的饥渴与疲惫正在一点一点蚕食他的心神。

    腿部在某一个瞬间失去了力量,跪倒在地,龙天雨发现自己再也站不起来了,双腿不停地在抽搐,嘴角溢出一丝苦笑,索性盘坐在地,默念起铁师傅交给自己的定心诀。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一遍一遍的重复着正气歌,凝聚着所有的精神去感受这片天地。

    身体走不出这方困境牢笼,精神却可以畅游天地。

    “轰隆隆……”有隐隐的雷声入耳,他觉得这方世界有什么不一样了,再一次聚起真气覆于双目,仰头望去,却发现天空稀薄了许多,他能看到云层之上的滚滚雷电,甚至看到了这方天地中细小的裂痕。

    天雷降世,诛恶辟邪。

    龙天雨挑了挑眉,抽出了腰间的凌鹰长剑,一阵剧烈的剑气激荡,气芒吞吐不定,无数的银色气脉从右臂处升腾而起,狠狠斩下。

    皲裂的大地轰然破碎,龙天雨的双目中爆射出两道银色光芒,这一刻,他看清了迷榖树下盘坐着一只山魈,体格修长却又不失壮硕,它身下是树木的根系虬结而成的古朴法阵,阵前有数块染血的破碎木片,看起来自己刚刚借着天雷威慑,一剑毁去这重幻境的同时,连带着也毁去了制造幻境的法宝,看碎片上的纹理,大抵是古树的灵根虬结而成,难道守着迷榖的妖灵就是它?

    龙天雨的思考尚未结束,一声怒吼,将他拉回了现实。

    面前的山魈鼻翼两侧是白色的褶皱骨突,鼻梁处猩红如血,眼底隐隐有红光闪烁,獠牙处向下滴着血,正对着自己怒目而视。龙天雨暗叹一声,看来这次自己已然凶多吉少,随即双指拂过剑身,将残存的银色气脉附于剑刃之上,发出轻微铮鸣。

    耳边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堪堪来得及竖剑抵挡,锋锐的爪子已是扫过面门,剑身激起一串火星,持剑的虎口裂开了一道伤口,额前飘落了一缕头发。

    深吸一口气,左手并指如刀,气脉凝成一束,直奔山魈右目而去。危急之时,山魈怪叫一声,竟握着剑身借力而起,闪过了穿脑而过的一记指刀,双腿侧踢在龙天雨腰腹。

    肋骨传来细微的咔咔声,龙天雨立时右腿蹬地,侧翻出去,持剑的右手血流不止,却依旧保持着戒备的姿势。咽下了翻涌而上的血腥,龙天雨舔了舔嘴唇,抬起头想重新打量面前的这只妖孽。而此时他突然发现,面前哪里还有山魈,只有一个面色青灰,手持长棍,身着腐烂皮袄,面颊有血色纹饰的凶恶男子。

    那男子的身后,躺倒着一个少女,苍白的脸上布满黑色的纹路,唯独双唇,艳红如火,异常醒目。身侧丈许,另一位头顶一朵妖艳红莲的少女正浮空缓缓旋转,她的脚下布满血色的树藤,随着少女的呼吸一张一弛,向四周延伸开去,缓缓地蠕动、扭曲、挣扎,爬满了脚下的枯骨。

    微一分神,龙天雨的视野里便只剩一个兽头棍首向自己咆哮而来,须臾之间只得再次横剑胸前,剑身处传来一股沛然巨力,剑柄剧烈的反弹使凌鹰长剑弯曲了一个可怖的弧度,随即失去了掌控,崩飞出去,穿透了七色的水幕,不见踪迹。

    此刻的龙天雨虎口破裂,胸口凝滞,呼吸不畅。抬头望去,那面向凶恶的男子一脸冷笑的望着自己,嘴角向一侧撇了撇,吐出了两个字,“废物!”

    握紧拳头,感受着伤口撕裂的痛感,再缓缓松开,尽力的舒展,随即放松下来,甩了甩手,活动了几下手指。龙天雨站起身来,拍了拍土,歪着头斜睨了那男子一眼,冲着地上吐了口血水,双臂一阵,“嗡”的一声,小臂处两道银色的气环迸射而出,双拳一前一后拦在身前。

    男子将棍首平举胸前,遥指龙天雨,下一个瞬间,整个人消失了。“嘭”的一声,龙天雨双臂交叉,身前银色的气环飞速的迸发,却在兽首状的棍首抵在气芒形成的护盾那一瞬,轰然破碎,长棍刺穿了龙天雨左肩,压着他在地上拖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直到整个人被那根长棍钉在了迷榖布满黑色纹理的树干上。

    “废物,始终是废物!”那男子说完,一口口水吐在了面前低着头,用右手抓着棍身的人类头上。

    挣扎吧,再挣扎也终究要死在我的手里,化作一抔养料,那男子就这样想着,面上挂着残忍的笑,想象着面前这个家伙跪地求饶的样子,而这样的人类,他见得多了。

    空气中的沉静让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出手的习惯让他拧转棍身,彻底摧毁对方的关节骨骼。从气盾破碎到左肩贯穿,龙天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骨头碎裂的咔咔声摩擦着彼此的耳膜。

    漠然的抬起头,双目紧闭,并指如刀,气芒迸发,整个身体沿着棍身向前突进,直到额上传来重重的撞击感,手指的顿时一轻。

    身后的长棍被染上了浓浓的血红色。

    睁眼,四目相对,一淡然,一惊愕,近在咫尺,抬腿,一脚踹在那男子胸前,他向后倒地,画着血色纹饰的头脱离身体又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了下来,眼神中依然闪烁着惊讶,脸上犹自挂着冷笑,只是,再也不会有所改变。

    咬紧牙关将左肩从染成红色的长棍上抽离,剧痛让嘴里倒吸了一口冷气,撕下一条衣襟,用仅剩的右手打好结,狠狠勒在伤口上,随即右掌银芒凝聚,形成一个光团,压住伤口,这才后退两步依靠着树干跌坐在地,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没去看地上身首异处的尸体一眼,甚至连头上的口水也没擦,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一棍若是再偏移几分,击穿心脏,再怎么示弱反击也是回天乏术了。

    呼吸渐渐平稳,将伤口上的结松了几分,已是止住了流血,不过此时右掌的银芒也已经黯淡下来,缓缓消散了。

    龙天雨站起身,伤口处传来的剧痛让他五官有些扭曲,刚向前迈了一步,男子的尸首突然燃起了墨绿色的火焰,阻住了去路,飞舞的尸灰散去,脖子上血痕点点的山魈瞪着血红的双目,向着龙天雨嘶吼咆哮着。

    无数黑鸦,从迷榖上哀鸣着飞起,逃向未知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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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云,闷雷,将至的暴雨。

    密林,沉闷,窒息的寂静。

    林诗恬慢慢拔起沾着血迹的长剑,看着血色在龟裂的结界上流转不息,她知道,龙天雨出事了,进入结界之前,他将飞鸿留给自己防身,而不久前凌鹰又从结界内飞射而出,上面的血迹还是温热的,这是警告?还是求助?林诗恬握着剑柄的手又紧了几分。

    “咔嚓”仿佛什么东西裂开了一道缝隙。

    林诗恬抬眼望去,血色的结界上出现了一道光芒四溢的裂痕,正在渐渐蜿蜒,伸展。

    随即是第二道,第三道,整个结界就像一件即将破碎的精美瓷器。

    她知道,自己不能在等了,必须做出一个决断。

    回过头看了看那个山坡,枝干间的缺口清晰可见,走那条路,自己能到达一个叫望乡镇的地方,那里有龙天雨的师傅和家人。

    低下头,剑柄上的血迹还未干涸,这把剑的主人刚刚为了救自己的姐妹义无反顾的迈入了结界,如果当时自己拉住了他,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眼前突然浮现了蒲公英飞舞的夜空和那双深邃的眼睛。

    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死在一起吧,可我为什么觉得这种结局似乎还不错。

    可曾有什么冲动让你觉得就算失去性命也要尝试一次?

    与其在悔恨与孤独中慢慢承受岁月的砥砺。

    那不如,让我以一个最美的姿态,肆意的拥抱死亡。

    撕下衣襟,将凌鹰剑缚于身后,缓缓拔出飞鸿,盈芒如水,清冽如风,一声鸿鸣,轻颤而出,四周的小草恭顺的伏地又倔强的站起。

    手指轻轻滑过护手处的那双翅膀,修长,有力,直欲越之而出。

    “天雨,等我。”目之所指,剑之所向,穿越结界的那一刹那,眼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不断的清晰,又模糊,烈火的爆鸣,马蹄的呼啸,人声的哭号迎面袭来。

    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剑柄清凉的磨砂触感让林诗恬前所未有的心安与冷静。仿佛是命运的归宿,没有丝毫犹豫的退缩。已无所失,还有何惧?一切皆是幻境。

    剑身上血色的符篆燃起蓝色的火焰,倒映着一对执着坚毅的双眸,银色的长剑兀自震颤,阵阵鸿鸣激荡而出,一道白色的气流缓缓包裹全身,一人一剑化作展翼高飞的鸿鹄,天青色的翎羽宛若朵朵绽放的莲花,四下飘荡,弥散,与结界的碎片碰撞出七彩的涟漪。

    穿透了什么,刺破了什么,打碎了什么,领悟了什么。

    面上拂过一片清凉,好像刚刚穿过的仅仅是一道水幕而已。阵阵疲惫从身体四处袭来,睁开眼,脚下是数不尽的遗骸枯骨,完整的,破碎的,灰白的,风化的。空洞的双目处,黝黑的似乎能吞噬整片天地,在阵阵风中发出呜呜的声响。

    林诗恬举着剑,睁开眼,才发现龙天雨正背对着自己,站在三丈外的场地中央,周身鲜血淋漓,几无完好。他回过头,双目紧闭,两行血泪横贯面庞,左臂已经不知所踪,鲜血在身下滴成了一滩。

    “诗恬,跑!快跑!”龙天雨用仅剩的右手在身前释放了一个气盾,一根血色藤蔓破空而来,带着呼呼风声,击碎了那面脆弱屏障的同时,也将屏障后的男人重重抽飞出去,砸得地面上骨屑四溅,尘土飞杨。

    迷榖树上,一袭红衣缓缓飘落,那根在空中肆意挥舞的藤蔓如灵蛇归洞,化成了纤纤玉手的食指,赤色掩映下的那张脸,林诗恬再熟悉不过了,正是自己的大姐林思璇。此时林诗恬才留意到,大姐的背后还悬浮着自己的妹妹林媛琪,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殷红如血,身上缠绕着有无数的血色藤蔓,发间还插一支渐渐凋零的花朵,正是先前在幻境中林思璇头上的那种。。

    手足无措的林诗恬来不及作何反应,一声大姐还未喊出口,就听到枯骨破碎的声音,龙天雨被数根血色藤蔓拉扯着倒吊在半空中,瘦弱的身躯紧绷着,颤抖着,结痂的伤口再次破裂渗血,只有不断凝结又被击碎的的气刃还显示着龙天雨还清醒着。

    一袭红裙的林思璇用左手撩动了一下如墨的长发,风情万种的开口了,“这位小公子为什么要拒绝奴家呢,这般挣扎多让奴家伤心啊,你瞧你左臂毁了,眼睛毁了,一身气脉也被我毁的七七八八,何苦来哉,就为了让我们姐妹三人团聚么?奴家好感动呢……”轻灵的笑声在此刻却显得这样的残忍,“屈服吧,我会在你死前让你快活一场,让我最心爱的妹妹陪你一起上路,你看她紧张的小模样,真让人心疼,怎么见到情郎就忘了姐姐了?”声色俱厉,血蔓挥出,将龙天雨横甩过去,重重砸在林诗恬身上。

    林思璇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看着自己妹妹口吐鲜血也紧紧的抱住龙天雨,脸上笑意更盛,双手快速的切换着法诀,地面开始伸出看着自己红色的根须,向在场的四人盘绕而来。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又回到了林诗恬身上,只能眼看着红色的根须沿着双腿攀附而上。而龙天雨仿佛变成了一座石像,根系在他的脸上肆意地****,整棵迷榖渐渐腾起了红色的光芒,缓缓的向在场的众人包裹而去。偌大的树干上,竟然浮现出了那张山魈的鬼面,狰狞的笑着,看着面前这四个它眼里的废物就这样被慢慢吞噬。

    龙天雨笑了,坦然,释然,安然,侧过头对身下的林诗恬轻声说到,“这次记得真的要听话,别在傻乎乎的冲进来找我了。”

    林诗恬看着满脸血污的男子,脑中一片空白。

    “噗”一声轻响,仿佛一根手指毫不费力的戳破了一层窗纸,龙天雨狂奔而出,用仅存的右手抱住了林思璇的脖子,不顾对方双臂贯穿了自己的整个胸膛,将她狠狠地撞击在了迷榖枝干的鬼面上。两道银色的丝线若有若无,连接着龙天雨右手的拇指和小指,牵引着双剑激射而来,凌鹰贯穿了龙天雨的胸膛和红裙林思璇的心脏,飞鸿则正中鬼面的眉心,整棵迷榖发出了凄厉的呼号,泛着红芒的枝叶在痛苦的抖动。

    清光大盛,震碎了周边密密麻麻的红色触手,一只苍鹰,一只青鸿腾空而起,围绕着迷榖的红色光芒盘旋而上,撕扯着,破碎着。

    怀中佳人的红唇渐渐消退,血色衣裳归为灰白,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侧,失去了呼吸。密密麻麻的红色触手渐渐萎缩,燃起点点绿火,化为飞灰。林媛琪失去藤蔓支撑,坠落在地。

    挣脱出来的林诗恬跌跌撞撞地跑向龙天雨,却只听到一声暴喝,“走!”

    脚步停下了,这一步之遥,便是生与死的距离。

    龙天雨的缓缓侧过头,脸上是一丝解脱的微笑,手上的银色丝线在笑容中破碎成点点星芒,逸散咋空气中。

    林诗恬点了点头,她太清楚那笑容的含义,梦中父亲的笑容仿佛重叠在了眼前。她俯下身,死命的拖着林媛琪向后退去,而整棵迷榖“呼”地腾起墨绿色的火焰,掀起的气浪将二人带飞了出去,漫天的枝干疯狂的蜿蜒,扭动,顺着两柄剑将同归于尽的二人一树包裹在内。林诗恬在狂乱的火焰和舞动的枝干掀起的狂风中,跌坐在地,泪水被撕扯的粉碎。

    能听到龙天雨凄厉的哀嚎渐渐低沉,能看见枝干在高温中开始渗出殷红色的液体。墨绿色的火焰骤然腾起,高温炙烤得林诗恬发梢枯黄,而她却浑然不觉,只是默默注视着迷榖和那个凝聚着她全部目光与心神的男子,消失在烈火中。

    干枯的枝干不断地扭曲舞动,做着最后的徒劳挣扎。

    火焰背后,是无数的黑鸦和良久的沉默。

    梦境:一片漆黑中,我看到了他。|瑟缩在墙角,环抱着双膝,将头深深的埋在膝盖间。我知道他很累,而此刻是他难得的轻松时间。|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嗨,大兄弟,我叫传雨,虽然说我们还不认识,但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额……你懂我的意思对吧。”|他抬起头,眼光从木然而呆滞一点一点变得清澈而透明。“我知道,我叫龙天雨,虽然可能你比我妈知道这一点还要早。”|突然,两个人一起笑了,笑的前仰后合。|“那个……大兄弟,你刚刚好像……那个……被火烧成灰了诶~”|“我知道,”他笑了,笑的很释然,“不知道怎么,突然觉得很轻松,毕竟我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我懂你的意思,”我看着他,平静而坦然,“但如果你要是没死,你会不会……会不会压力很大?”|“不会,那就表示我还有没做完的事儿,不能死。”他嘴角微微咧了咧,“你知道的,除非我死,否则我会一直背负着一切,直到我适应,或者把一切做个了结。”|“那样会很累诶~”|“是啊,那样会很累。”|良久的沉默。|“我得先走了,明天要上班。”我站起身,准备离开。他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当他在我的视野中渐渐隐没成一个小点的时候,我轻轻的说了一句,“记得,要努力活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