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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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引子之四

    引子之四

    前纪元*1667年*绝境之牙

    这片森林是风雪与冰霜的故乡,弥漫着世间最纯洁,最浓厚的圣灵气息,却有一个邪恶的名字——绝境之牙,还有一群被诡诈占满大脑的恶魔。

    “这是一片美丽的森林,也有美丽的传说,而我要伴着它们在这里度过余生!”新来的“血手套”尤利·狄莱厄斯叹息道,他站在德拉克圣堡面对绝境的要塞“德拉克之喉”城楼上。心中不断重复:“我不过是能操纵死躯,不过是让父王的遗骨动了几下手指头,他们居然误会我杀了父亲以借他的名义做那些龌龊的事。”

    往事既往,无可奈何,既来之则安之。

    图苍创世传说中,永世在这片森林中的地下宫殿用起源的一部分创造了魂灵,灵魂至善者被注入木雅洛圣星土壤化为人类和精灵以及其他生命,堕落者被遗弃,有的成为蛊灵,有的偷取圣土化作恶魔。德拉克圣堡即是地下宫殿与尘世的结点和封印,神明弗洛伊德用众星陨石建造了这座城堡和要塞。让弗洛伊德家族世代守护于此,而作为奖励,圣堡拥有长生光环和永久政治自主权。

    没有文献记载永世的去向,但图苍法律止于圣堡是真的。

    他转向圣堡方向,城堡与城墙之间相隔几十里,城堡周围的小树林与城外无异,但是更整齐,它们排在入城大道的两端,右半部分中有分出一个水池,守护者的营地就在那里。左半部分有一条明显的小路通往围墙比树木高两倍的竞技场。从外部欣赏这座石柱上刻满咒文的圆形竞技场完全不够,因为血蔷薇都向着血腥浓厚的地方生长,而在这些外部的石柱上,除了咒文就只剩下了裂痕。

    尤利自来时就对竞技场印象深刻,这里鱼龙混杂,盗贼、流浪的法师,诅咒过自己主人的三流巫师,应有尽有。而法律依然惩戒无用之人,政治法律自主权只为在竞技场里证明自己价值的人洗罪,可身为德拉克圣堡公爵的克雷多·弗洛伊德从未参与竞技裁决,也不让已洗脱罪名的人靠近城堡,只是每周到要塞开一个短会,日常的政务完全交由大学士霍华特打理。

    无聊的罪犯们称这是为了纪念他的女儿初潮来临。

    公爵的手下不缺罪犯,可天生拥有特殊能力的人却少得可怜,“所以众神选中我,把我从一个王子贬为杀人犯。”他走动起来,很真切的感觉到四肢因为冰寒而僵硬,他带来的衣服——上乘的羊毛皮衣、天鹅绒长袍、为数不多的各种御寒布衣——在这里几乎不顶用。而那件父亲送的镶有金箔缝有金线的战袍,他又舍不得穿,“留住纪念,留住思念,父亲的战袍不应该被恶魔的血糟蹋。”

    冰寒是种痛苦,但拥有这种痛苦又是幸运的,因为灵魂还有感觉到躯体的存在。

    走到一半,他目睹了城门前的一切。

    自来时他还没仔细看过——守卫军团将峡谷对面长桥前的一大片树有的直接砍掉,有的烧掉,这种做法的好处是不言而喻的。

    想到敌人,这片空地也让他见识到生命的脆弱。

    恶魔的骸骨在这里的排列不算散乱,有的已经钙化变白,有的还带着血丝、插着箭矢,有的连着腐烂的肌肉爬满蛆虫。不管哪种死法,也无论哪种长相,倒下的方向只有一个,那就是城门,“他们就算是死,也要看到这个城门为他们而开吗?可我们怎么可能允许,恶魔就是恶魔,即使他们有如此的信念。”

    寒风肆虐,腐肉的气味中多了一丝血腥。

    “尤利!”大学士霍华特一袭黑色长袍出现在他的身后,用“灵巧堪比原装”的机械手臂摘下兜帽,苍色的头发和胡须被寒风吹到满是沟壑的脸上,而且这张脸一点都不见血色。

    “谁能告诉我他是从哪座公墓里爬出来的,我可没听说过长生光环能复活死尸,至少所见亦非如此,”尤利暗暗地想,又道,“这里比传闻要好许多!”

    “客套话留到下次再说吧,公爵大人召见你。”

    “好吧,我这就去。”

    “记得路吗?大人的事可不能耽搁!”

    “杀人可不会附带降低智商,能容我安静会儿,好好回忆一下我来这里的目的,行吗,大人!”

    “希望你不会在此长眠,小子!”霍华特似乎不会计较,他很平静的带上兜帽,毫无情绪波动的迹象。

    “借您吉言!”尤利礼貌性的目送他离开,心中满是唾弃,“一身血腥,身上却没有一点血色。”霍华特虽为学士,文书,但掌管竞技场所有胜者的登记和主持竞技,竞技场是杀戮之地,他一身血腥并不奇怪。但尤利就是不喜欢,即便能够习惯。

    *

    公爵身为公爵,自然不好惹,虽然尤利曾经是“王子”。不过“王子”在尤利看来也就是名义上的罢了,他实在受不了强颜欢笑,相较之下,血腥似乎更适合他,至少血腥来的实在,“好吧,好吧,这又是一场戏。”

    其实不然。

    老公爵已是百岁老者,深谙世事,对待尤利也不错。若不是他那一身的肥肉,尤利大概还会认为他是父亲假扮的。

    “你去城门看过?”老人吩咐女仆为他和其他的几个人准备了晚餐,并坐在乌木椅高位上会见他,肥胖的身躯完全占满了椅子,抑或要将其压垮,长袍像是用什么特殊材料做成的,它束缚着的肥肉呼之欲出。老人的胡须则与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它们单纯地生活在老人的下吧上,即便是现在的会见时间它们也享受着美酒的灌溉,“呵,我这个样子你不会介意吧!年轻人。”

    当然不会,好不容易有个人愿意看见他的价值,让他有生存的意义,“凡是人都会有一点小偏执,伟人更是如此,不是吗?大人,如你所说,我去看过城门,那里的确像传说一般美丽……”那里远不如传说中美好,尤利欲言又止。

    “曾经有不少的吟游诗人到此为它写过诗,可我们要谈论的重点可不是这片森林,而是她包容的一切,”老公爵在椅子上挪了挪身体,以保证食物能够正常下咽,就在这几分钟内,他已经连续啃掉几只烤鹿腿,喝下六大杯葡萄酒,然后呼唤女佣们换上新的烤肉,“那些恶魔已是愈加强大。”

    尤利淡定地应和,“他们在进步,而我们更快,我们大可不必这样担心。”

    “年轻人有傲骨是好事,可有些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对,他们上一次袭击就险些拆掉城门,霍华特的防御机械也被毁去大半,一些恶魔有特殊能力,巫师们只能勉强应付,一百年来,他们的进步着实惊人。”说罢,他又向嘴里扔了一块鹿肉。

    “能说说他们都会些什么吗?”尤利则不紧不慢,地嚼着他点的乳猪肉,但始终保持着礼貌,还有一盘牛肉在等他。

    “知己知彼是吗?大个子维塔斯操纵石像这点与你很像,也许你会比我更了解,狼首厄拉克极快的速度,还有控制雷电的维鲁斯,就他们三个人便损耗了守卫军团的一半,剩下的一半军队大部分被雷鸣搞得昏昏傻傻。幸得有城墙下面的圣灵符文。否则圣城德拉克将不复存在。”

    “听上去他们的确很难缠,那我们呢,我们有什么?”

    “难缠,他们可不止难缠那么简单,看看我们的军队吧,”霍华特带着几个人闯了进来,寒风立即使站在尤利旁的侍酒和女佣们打了几个寒战,“对不起,大人,我以为只有这个小子在这里胡言乱语。”见老公爵还在高位上,立即致歉,态度还算是端正。

    “有谁敢在圣堡德拉克的大厅胡言乱语,”老公爵放下手中的特大号酒杯,表情严肃的说了一句,随后又举起酒杯向嘴里送,喝了一口,又将视线转向尤利,“霍华特总是这样,但是别担心,他是值得信赖的好朋友。”

    “对于你也许是的,但是我不是你,我给不了他这座城的政权,甚至都不能讨他欢心!”尤利想,“大人,这将是你百年来最重要的一课。”

    “不用担心,我始终会在你的左右,做你的左膀右臂,而我亦会解决你担心的一切。”

    冰雪无声亦无情。听,峡谷在咆哮。

    *

    前纪元*1750年*龙涎之海

    千帆,血海,初日,未归星辰,慕谷席恩舰队登陆。

    钟离子秦于阳台上观望,昨晚与使者的谈判已然使她疲惫不堪,“都是些卑贱的战奴。”

    她到现在都不敢踏进大殿一步,那里的酒肉味足以令人窒息。它们让她清晰地回忆起昨晚。

    使者还算是客气,不过更像是不想弄脏自己的宝贝长袍,他可是为它缝上了金线,还为它配上了慕谷席恩家族首相的金徽,更为它在宴会全程端坐如一,啜饮美酒,用匕首扎上一小块一小块牛肉满是碎肉渣的嘴里送,每一步都做到轻盈。

    而随从们却不像他那样“娘炮”,放屁声,打嗝声,还有几个人撞到一起的声音,甚至比他们的战斗号角还要响彻云霄。自始自终,钟离子秦一直没敢让侍女进入宴会现场一步。这种惨绝人寰,连宴会上的侍酒们也在结束的一刻争先恐后地冲进厕所大吐特吐。

    钟离子秦不知道侍酒们有没有感动到拥抱马桶,但她知道放任这些所谓的使者恶心她的臣民,也没能阻止舰队登陆。

    “今天是最后一座了!”此刻舰队尽收于眼底。

    她下令让驻守银鳞群岛外围礁石的所有人撤回龙颔岛并销毁投石机和未用完的碎石,“强守那些外围的小岛只会让更多的人送命······若是帝君在他们绝不会这样!”

    她回头望向东部银鳞之城所在的龙神岛——血海之色的源头,只见被龙血侵染的黑色土地上,一座透明的金字塔封印着的城堡矗立在七根刻满图腾的石柱中心,城堡正中,铁歌阿茨亚那全金属的高塔与城堡稳稳地对接,蛊灵卷着黑**仗监视每一个角落,“西部的群岛打得再热闹,那里也绝不会有战火,阿茨亚的蛊灵可不是吃素的,即使帝君在城堡中对石柱外围施加了封印。”

    三个月前,明王卓拉德·道格拉斯和铁歌阿茨亚对龙神岛发起突袭。

    阿茨亚用了他的蛊灵,而卓拉德则是只身一人,这场战斗可谓空前激烈,银鳞群岛战舰式地形配合十二个附属岛屿上的投石机,本是易守难攻,在蛊灵脚下却不堪一击,“y”字形水道中心城门也不过是龙神岛血色的装饰。

    它们直奔银鳞之城,无视一切。所过之境,寸草不生。

    “带民众们离开,卓拉德和阿茨亚固然暴戾,但他们的眼里只有目标,军队的阻挠只会徒增他们的杀戮。”离开主城的最后一夜,伏羲翌晨与他的随侍寒羽决定留下,单独战斗是他们的一贯作风,况且在这图苍世界也只有他们能相互配合得天衣无缝,与卓拉德和阿茨亚分庭抗礼。

    “那你呢?”凌越并不了解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他左手拉着母亲的手,右手握着父亲送给他的十二把剑中最仁慈的一把,他蓝色的眼睛似被海水洗过。头上无法敛藏的象征进入中生期的龙角倒刺明显,像两支长满绒毛的蟹爪。

    “我要去开音乐会,迎接来宾,驱逐不速之客。”

    “这一次的音乐会果然规模庞大,召唤来了其他的圣灵血脉。”钟离子秦眼睛一阵刺痛,晶莹的泪流淹没迷离的紫罗兰,将其带到金龙纹长裙。“永世的力量,让弱者的生命变得廉价就像城堡上堆积的尸体,也像阿茨亚在琉璃海的承诺。”

    “帝后!”老司仪捧着什么东西向她过来。

    染满血的枕头和一支握着血书的手——它们代表着宣战,“他们不是已经开始行动了吗?送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子秦心里疑惑着,同时打开血书:伏羲家族与蓝眼恶魔为伍,人人得而诛之,他们不配拥有永世的力量。

    “蓝眼恶魔?谁是蓝眼恶魔?”

    司仪遗憾地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是我!”答案立即揭晓,却来的偶然,是凌越,“我把那些恶心的人都杀了,用他们的血祭剑。”十二把剑中最暴戾的那把剑还在男孩的手中铮铮作响,嗜血的剑刃仍然用剑灵链接着凌越的意识。凌越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得以,蓝色眼睛中血丝饱胀。甚至龙角上的倒刺也被映衬出阴毒。

    钟离命司仪退下,她现在已是手足无措,“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样会害死多少无辜,你看看这些是什么,”她的手直指慕谷席恩舰队,他们已经离城门不远,还有阳台下的民众,他们大叫着在火苗中乱窜,还被房屋倒下的碎石追逐,其中有病危的老人,饿得半死的乞丐,不明真相的孩童,“是你把战火点燃,烧毁了这一切。你又能怎样弥补?”

    “这我当然知道,但为了父亲,也正是为了他们,与其在他人的股掌之中苟延残喘,不如死来得痛快。”血色中渐露狰狞。

    “那只是一时的痛快,”钟离给了他一记耳光,十指锥心,“作为龙涎之海的皇室,你应该感到羞耻。“

    “你都不知道我学到的这些东西多么重要,一个强大的王国需要这些,”凌越丝毫没有悔恨。

    钟离知道他学到了什么,然而她希望他能明白这些并不能解决眼前的困难,“由他去吧?他是为了王国,”她想,“但是和平之时,他不能凭借这些来统治王国。”

    “好好安静下来想一想,”她俯下身将手放到凌越被打得发热的脸上,滚烫的温度让她全身发麻,而凌越没有一点反应,更谈不上眼泪,“我们要的到底是什么?父王对你的希望又是什么?”

    “我知道,母亲!”

    “但愿你能清醒的指挥你的军队,凯旋归来。”

    金色残缺而华丽,血色明净而阴沉。

    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正文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