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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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人终会来

从小我就习惯一个人,偌大的城市,想隐姓埋名混下去其实不难。街边深巷里生意不怎么好的小店面,不需要签合同,不需要确定身份证明的地方到处都是。

我走过一条条小巷,一家家不起眼的店面从我眼中溜过,可我总是找不到驻足的地方。

有风从巷子的那头灌进来,有点冷,还带着沙子迷了我的眼,逼我不得不让自己陷入黑暗。

不知为何,就想起祈拉着我的手在夜色里奔跑,只是因为一时起意,三更半夜把我拽出来,为了抄近道而走过这样的小路。

那时候的我,没有发现握着我的手心是那么温暖,没有发现他奔跑时扬起的发带着淡淡幽香,没有听到我略略急促的呼吸透出的安然。

我握紧手掌,想要在黑暗中回应他的牵手,可我抓起的只是一阵擦身而过的风。

此刻,突然有种酸涩难耐的情绪直袭心头,我知道,它叫“寂寞”。

情不空,空的便是心。

我以为我还是曾经那个我,潇潇洒洒走过,成为别人的过客,把所有人当成沿路风景,以为我依然坦然,依然一个人一个世界的活着,可是,这个平衡被打破了。

爱情真是个自虐的好道具,让你爱的那个人便成了恶人。

妖孽加恶人,我也真是挺不幸的。

风从身边穿过,掠过我左耳的时候留下了一串悦耳的“叮铃”声,犹如祈行动时手腕上的噪音。

心中突然升起了莫名的期盼,以至于脚下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疾寻而去。

可落入眼睛里的,却是一片五花十色的工艺品。

小巷快到尽头的地方,一家小店面门上挂着一排精致的风铃,在呼啸而过的风里失控的摇摆。

我可能是着了魔了,想想也不可能,一颗铃铛的声音怎么会传出这么远,况且就算是祈,我的行动也太不符合计划,我明明,一心要离开他的。

可是我明白,我的心已经离不开,于是我选择驻足在这里。

老板问我名字的时候,我沉默了两秒,然后说:“小筝,古筝的筝。”

古筝的筝,同样也是风筝的筝,没有深刻的含义,只是因为祈曾经说:“你就像这无意识的风筝。”

是的,在他手里断了线的,再也不能和他手腕的铃声共鸣的那只风筝。

店比较偏僻,只有我一个员工,生意不好的好处,就是我有很多自由的时间,用来研究老师给我的“化妆精华论”,虽然我现在只是帮老板卖卖小工艺品,跟化妆这块搭不上边,但是老师的毕生心血我不能让它被掩埋。

化妆需要实践,好在老板也是个臭美到不行的女人,三十几的模样,没什么审美性格又十分的难伺候,我第一次逮到机会给她打扮,被她挑剔了好几个小时,然后一脸不爽的走了。

等她从牌友那里回来,早就换了一张脸,甚至还给我带回一只手撕鸡,乐呵呵的说那些三八看到她,都说她今天打扮的好看,看起来像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听她和身边人聊天我也大致懂了,因为她没什么优势,老被那些老妇女冷嘲热讽,今天我让她狠狠扳回了一局,让她颇有面子。

因为此事,她对我那真的叫一个亲密,每次出门必定要让我给她打扮了才行。

以前因为外形问题她没少受气,店里没人,想出去学学怎么臭美又走不开,现在我的到来一口气解决了她的这两大问题,她对我态度好我能十分的理解,甚至还给我涨了两百块工资。

她不在店里倒是让我十分的自由,除了研究化妆,学习涉及化妆的一些护肤美容、服装设计等各类知识以外,我的时间几乎都用在发呆上。

巷子里常常有风吹进来,门口的风铃总是争先恐后叮当作响,每当这个时候,就感觉祈还在身边,他的手从背后绕过来,铃铛蹭上来的时候总是这么吵,可也让我觉得那份温暖多么的真实。

老板多少看出我这望着风铃发呆的毛病,先几次怒斥我不专心工作,到后来发现店里有客人的时候我总是回神很快,手脚也麻利,也就不管我了。

日子久了相处下来,我对化妆的研究让她讨了不少好处,她对我十分的信任,从护肤品到保健品,从饮食习惯到行为举止,从衣服款式到配饰,只要是我的建议她都遵从,只要是我对她的某个东西摇头,她就毫不犹疑直接扔掉,然后拉着我让我帮她挑。

我用老师留给我的知识,实践在她身上,让她脱胎换骨,赢得了她身边20到50岁不同年龄人的一致赞美。

但是我让她不要随意张扬我的存在,她是个普通的妇人,喜欢嚼舌根和八卦,我不认为她能替我兜住,于是我恐吓她:“如果别人让我帮忙包装她,而她的底子比较好,那么你就会失去现在所拥有的独一无二。”

她如梦初醒,第二天竟然又涨了我两百工资,说她聘请我做她的专属形象设计师。

她的“慷慨”让我感到好笑,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她,或许是自己觉得抠门了,她又赶紧给我再加两百。

女人这种生物,有时候总是愚蠢的很可爱。

没有的时候每天羡慕嫉妒恨,不努力改变自己,机缘巧合下拥有了,就毫无主见去攀附,然后让自己陷在恐慌里,患得患失。

我说:“那两百就不用加了,只要你保证不把我说出去就行。”

她慌忙点头答应了,然后八卦心里作祟,问我:“你技术这么好,为什么不在那一行混?”

在我对未来没有任何想法的时候,是静静和班长给了我目标,但这个目标却被导演影响了。

我知道祈会找我,可我不想见他,一辈子都不见是最好的,我希望他活在没有我的世界里,那样他才更得心应手。想要躲过他的视线,我就要藏在不见光的地方,拿着这些优势去奋斗,不适合现在的我,若不是老师的u盘,我可能早就将它丢掉了。

我故作潇洒的回老板:“爱好要是成了生存的筹码,就会失去它本来的意义。”

老板表示我们有代沟,她说有钱了才有爱好,说年轻人没有负担真好。

我说年轻才不好,年轻总是让人做错事。

她说我说话像个装逼的老学者,但是看起来不坏,她的女儿要是有我一半,她也就没苦恼的事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她谈起她的女儿,她说孩子太野,根本没法管教,上次被她骂了,半年都没给她打电话。

她女儿16岁,跟她一个熟人的儿子去学销售,好像学得不错,回来给她弄这个店面打发时间,家里开支都是她女儿提供的。

年纪这么小能混成这样,还让老妈过得这么滋润,她也真够拼的。

这个女儿本来应该是她的骄傲,只是上次回来看见她跟一个四十几岁的老男人有说有笑的,让她感觉不爽,就说了她两句,可能不喜欢被家长唠叨是小孩子的通病,况且她已经有了工作,有了自己生活的方式。

老板可能不懂,销售这个行业没办法,跟谁说话都要跟亲人似得,她或许也是因为工作习惯,生存总要有很多无奈,老板有些强人所难了,可是等我有机会见到她的时候,才知道天真的其实是我。

那是个飘雪的寒冷日子,老板依旧把店丢给我跑出去玩。

北风夹着雪花的场景见不到,门口的风铃最近总是不响,可我已经养成了盯着风铃的习惯,天气不好店里一天都进不来一个人,我可以用一整天的时间去回忆祈。

回忆那年有家不能归,学校不能待,而流落街头的我。

祈的手很大很温暖,他的气息吐在我耳边的感觉还是那么清晰,脖子里的雪球很冷,他的吻很柔,怒气冲冲吼我的时候很好笑。

原来我能把他记得这么清晰,不过也是,他留给我的记忆虽不多,却一直很深刻。

这时,门口的光突然被人遮去了大半,记得那一年我被退学,他也是这么突然出现,拉着我的手逃离那座虚幻的牢笼。

禁不住就勾起嘴角笑了笑,说:“祈,你来接我么?”

话音一落,猛然被自己惊醒,回神时看到一个纤细的姑娘,困惑的看着我问:“你说什么?”

我露出官方的浅笑:“抱歉,认错人了。”

此刻我才注意到,面前这个女孩十分的漂亮,娃娃脸,圆眼睛,稚嫩的脸,妖娆的紫色大波浪,穿着白色貂皮外套,白雪落在她的头上身上,让她看起来毛茸茸的十分可爱。

她也没在意我的话,踏进一步问我:“我妈呢?”

声音软软的,好像奶气还没散。

我马上给老板打电话,不一会儿老板兴冲冲地的跑回来,看得出来她十分的高兴。

女孩儿看到老板的时候愣了一下,仔细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说:“你今天打扮的挺有品味的嘛!”

能得到宝贝女儿的赞美,老板更受用,拉着她跑回家,说要做一桌子她爱吃的菜。

我和她就打了这么一个照面,她给人的感觉很平凡,那种虚荣的平凡。

脖子上的钻石项链,耳朵上的铂金耳环,手腕上的白玉镯子,拇指上的宝石扳指,上身皮毛下身皮裤,手里拎的lv,身上散发的dior,还有兜里露出半截的宝马钥匙。

太多好东西,已经把她堆得像个庸俗的展示架,夺去了她本有的美感。

她的奢华让我心生怀疑,一年销售能做到这种程度,绝非正常,然而不过多久,这份怀疑就得到了证实。

她说她请假回来了,在家一待就是三个月,然后有一天,她对我说:“我给你一万块钱,你帮我打扮的漂亮点。”然后她递给我一张女人的照片说:“要比这个人好看!”

照片上的女人很漂亮,属于御女型美人,如果单看底子,还是我面前这个更好,我不知道她突然怎么了,但是我感觉得出来,这是一个不好的开始,于是我拒绝了她。

她说她可以加钱,说除了老板给我的工资外,每月都会另外支付我一万块。

我告诉她这不是钱的问题,她感到很不可思议,用那种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我。

钱这个东西的**力,能让正常的人伦破坏殆尽,钱让她光鲜亮丽,让她昂首挺胸,她以为钱能解决一切问题,但没想到竟然解决不了自己的员工。

她表示了她的愤怒,抽出一沓钱扔在我面前让我滚蛋。

而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一个孩子,在我面前幼稚又可悲的摆高姿态。

老板闻讯赶来,她哭得很大声,要她开除我,老板连拖带拽把她弄走,两人消失了两天才出现。

她依旧满身奢侈品,化了很浓很浓的妆,原本的样子一点儿也寻不着,看到我还是不开心,孩子气的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老板有些伤感的对我说:“小曼这个脾气都是我给宠坏的,我们以前很穷,但是我从来不穷她,她喜欢什么我都给她买,现在她在公司受欺负了,肯定不开心。”

小曼给老板的解释,是公司新来的同事,就是照片上的那个女的,说她发育不全,老在她面前穿低胸的衣服炫耀,还勾搭上老板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于是老板过来请我帮忙给她打扮一下,挫挫她同事的锐气,让小曼赢口气回来。

我不知道这种拙劣的理由,老板究竟觉得哪里合理了,她难道感觉不出来自己女儿的各种不对劲吗?

可是我不能用我的猜测去意有所指,在她软磨硬泡之下我只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而这一点头,给我的未来造成了巨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