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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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

别以为都是熟人了,事情就会好办了,人家即使给你脸色看,脸色也不会太难看。可实际上,跟在人家屁股后头求人家,再熟悉的人你也不好受,两个熟人之间的不平等关系,反而更叫人难受。更何况,有时候你的熟人调离了,人家单位换了领导,你还得赶紧重新建立关系,为续上这新的关系,你又得不知道费多少神。杨清阳就不止一次听乔华邦唠叨,说一到年底,他就得到处给熟人打电话,人家继续订报纸,继续和报社签广告单子,完全是看他个人的面子,他真担心自己离开了,人家立马儿变脸,不再搭理你《新华大时报》。

都说现在报纸不靠发行量吃饭了,都整版整版地挣广告钱了,其实没那么简单,没有发行量,人家就不给你广告。报社都对自己的发行量讳莫如深,可广告商一上来就会问你的发行量,人家最关心的就是你的发行量,关心自己的广告能有多少人看到,弄得广告部门的人都学会了打太极,或者张口就满嘴跑火车。

有一次,杨清阳听说《新华大时报》的发行量快接近邮发底线了,他知道,如果低于这个底线,人家邮局就不挣钱了,就是说不管你了。他随口问一个广告部的小姑娘,这期发行量怎么样了,那小姑娘立即就说十万份,杨清阳当时就哈哈大笑了,追问小姑娘,你说的是十万?小姑娘立即反应过来了,不好意思地说自己说习惯了,不是十万,是三万。

一个广告部的小负责人跟他吐苦水说,一个广告商嫌《新华大时报》发行量低,他就跟人家说,我们的报纸,每天都上中央领导人的办公桌,你还没睁眼呢,中央领导就看到我们的报纸了,你说重要不重要?结果,那个广告商说,中央领导看了又能咋样?他老人家是上超市呢,还是进百货大楼?我宁肯一百个老百姓看我的广告。

可是,这么举步维艰,你能要求员工理解你吗?你能要求所有人都站在一个高度想问题吗?你能天天给员工说,我们还要养着几十个退休职工,我们一开门就得支付水、电、煤、油一大堆费用吗?

《新华大时报》看似稳坐钓鱼台,实际上,每一年都举步维艰。在同行眼里,他们是背靠大树,多多少少都有阴凉可乘,你再叫唤自己困难,就是喊破了嗓子,人家也觉得你没那么难,只不过在扮演一个会哭的孩子而已。

乔华邦曾在大会上说,他为了几十万广告费给人家当三陪,当时大家一声哄笑,可那仅仅是个玩笑吗?有几个人笑过之后能产生几分紧迫感呢?报社为了压缩开支,提高了稿件评级标准,还限制了出租车报销额度,记者们有意见,说只让牛拉车不给牛吃草。可是真是这样吗?记者们参加发布会,回来拿着通稿三下五下地一删减,就算交差了,那发布会的红包,有的动辄上千的高额车马费,谁跟你要了?你让现在的年轻人不要总想着自己,要把报社当家,让他们贡献和奉献,他们就把你当恶婆婆。

想到员工的心态,杨清扬想起了“a4门”之后,乔华邦和他的一次谈话。

“a4门”之后,乔华邦曾让他暗地里做一些了解,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到底因为什么,作下如此居心不良蛊惑人心的事情,并特意再三叮嘱他,一定不要动静太大。结果,他调查了一圈下来,跟乔华邦说,这根本就是个无头案。他记得自己当时用了一团浓雾来形容,整个事情,既像是一个人所为,也像是几个人合伙,更像是一个**,不约而同的,或者跟风起哄掀起波澜,然后看热闹。他对乔华邦说,几种可能性都存在,他记得,当时乔华邦听了他的话,沉默了许久。

当时,杨清阳给乔华邦一个建议,他认为此事的处理宜静不宜动,更不能清查,你太过关注,就像开足了鼓风机,原本快熄灭的火星星,有可能又被燃起来,一些原本看热闹的人,会被制造者趁机鼓动起来,制造新的事端。他说,过度反应只能促其成长,不理睬,也许是最好的办法。

乔华邦采纳了他的建议。

杨清阳不知道,当时的乔华邦,宁肯相信那个“a4门”事件是一个人所为。乔华邦担心的是,这股不正之风,甚至可以说是下三滥之作,如果是群体所为,那就太令人震惊和心痛了。别说是群体,就是有那么几个人想这么做,也是非常令人担忧的。俗话说得好,一粒老鼠屎害了一锅汤,还有害群之马,捣乱的人总是少数。乔华邦希望真的是少数,而且是极少数。显然,那个“a4门”事件,还有社委会保密议题屡屡泄露,说明班子内部有人组织纪律性严重缺乏,甚至有故意制造事端的可能。

“锅里有老鼠屎啊!”

乔华邦心里很忧虑。班子里不怕有不同意见,怕就怕有人心怀叵测,有意见不当面提出来,背过身去就做些小动作,使职工对社委会失去信任。这样的人你却防不胜防。

乔华邦不糊涂,这锅里的老鼠屎是谁,这样的人是谁,他心里有数,只是他还不能确定,对这样的人,是和他推心置腹讲团结呢,还是提高警惕讲原则?乔华邦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他了解这样的人,你一旦和他推心置腹,他会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忠诚的人,一个无辜的人,表演得让你无懈可击,更或许,他还会透过你的推心置腹,抓住了你的软肋,然后再攻击你。和这样的人推心置腹,是要冒风险的。

那么提高警惕讲原则?针锋相对能解决问题吗?乔华邦又认为,排斥从来就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乔华邦不担心自己的风险,他相信自己二十几年来建立的威信,坚信上级对自己的信任,要说担心,他担心的是,一旦引发别人对自己的攻击,会给整个报社带来混乱。

一想到这个问题,乔华邦就愁眉不展。

此时此刻,站在窗前的乔华邦,不知道自己在凝望什么,只是依然在担心。他不是担心自己的合格率有所下降,也不是担心他信任的几个人排名下降,他担心的是报社员工的整体心态,这是报社的魂,心散了,魂丢了,那可比丢了几十万广告费可怕得多。

在报社,乔华邦的确有自己欣赏和重视的骨干,可乔华邦也知道,报社需要的不是几个骨干,而是一批肯吃苦能担重任的骨干,他希望有新的管理人员受到大家支持,希望有更多的中层干部得到拥戴。可是,在这个排名变化的背后,他也隐隐感到了一股潜流,一股冒着酸臭气的潜流,在人们中间悄悄流淌。他担心这股散发着酸臭气的潜流,腐蚀和污染了报社的环境。

乔华邦的担心,仅仅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