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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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军

    风,或已倦怠,耳边清静了不少,那自始而终的呼呼风啸去的突然。



    结局注定,以三百人阻挡一千敌军,这本身就无异于送死。



    因此,当顾勇看着初来时的一众袍泽尸横遍野之时,心中无尽哀伤之下便只剩阵阵悲凉。



    “当啷”



    长刀滚落在地的闷响,仿佛沉寂在心的不甘。



    是怨?怨大梁贪官横行,军费尽入他手。



    是恨?恨将军贪生怕死,令得一众兄弟战死疆场。



    顾勇静静的仰躺在地,耳边传来山坡下铁甲“粼粼”的声响,听起来,越来越近。



    “降,还是死!”一个满是血迹的横脸兵士持着长枪,顶在顾勇脖颈之处。



    顾勇放眼四周,一个想法浮上心头。



    若是我大梁的兵士,也有这般精良的装备,这一仗,或许未必会输。



    “来吧,给我军人的荣耀。”顾勇笑着说道,缓缓闭上眼睛。



    将士戎马,撒血疆场,不求荣华,但求国康。



    ......



    大梁西北部,一处偏僻的村子。



    高头大马载着一锦衣捕快疾驰而入。



    “闪开,闪开。”捕快脸上满是不耐,挥舞着手中的马鞭,直向村中心疾驰而去。



    途径的两旁村民呆呆的看了一眼,这才赶忙停下手中的活计儿,紧随其后跑去,边跑边高兴的叫嚷起来,“快来啊,军报,军报来了!”



    村子里俨然整齐的屋舍之中,不少人闻询跑将出来,随着声音,直往村中心跑去。



    县衙捕快来此,算算时日,只怕是前线战事有了消息。



    那些家中有人从军的,更是心底紧张的不得了,只盼着自己的男人在前线立下战功,以此免去不少重税。



    捕快骑着大马,很快便抵达村中心处。



    勒住马缰,胯下大马悠悠的原地转着圈儿。



    旗帜高举,冲着已是站满人的四周高喊:“前线军报下至,县爷下令,各家军户速来村中心听令!”



    熙熙攘攘的人群早已将整个村中心围住,只余下一小块儿空地供这位捕快大人宣令。



    这时,人群自觉让开一条儿小道,一个老者在众人的搀扶下颤巍巍的走上近前,慈眉善目,须发皆白。



    微微拱手道:“老朽便是这村中之长,大人若有吩咐,尽可勉力。”



    那捕快昂着头,睥睨的淡声说道:“既是村长在场,那便开始吧。”



    “好好好。”老者摆了摆手,连连称是。



    “兹有临江县白原村丁壮五百人从军,前方战事已毕,奖过传下,白原村......”



    只见得村中心众人一脸紧张的屏息细听着,整个空地之上也只有那捕快一人的声音回荡其中。



    “韩二生,单大七,蒲四.....”捕快清了清嗓子,顿了顿声,这才接着说道:“以上三百单七人皆为战死之士。举国哀痛,逝者长已。”



    “呜呜呜呜”



    “啊,老九!”



    ......



    待那捕快话音刚落,人群之中便瞬时间哭嚎声遍处,闻者同悲。



    人群攒动中,显得很是混乱。



    捕快一脸不耐的样子,烦躁的抬高声音:“袁秋,魏屠,方胜,......顾勇,以上一百九十三人,皆为逃军,陛下之恩惠一概不得享,其子,其孙,发为军奴!罪三代!”



    说罢,那捕快懒得再看一眼,抬手扬起马鞭,便要离去。



    一旁的老者震惊的拱手挡住,睁大着双眼,嘴唇颤抖,“大....大人,怎么会这样,这....”



    “怎么?你有意见?”捕快狠狠勒住马绳,恶狠狠的说道。



    “不是,只是老朽....”



    “既是如此,便给我把路让开,我这儿还有好几处要去,休要误了我的大事。”



    说罢,那捕快竟是扭过头去,不顾老者的阻拦,挥下马鞭,绝尘而去。



    只剩下一众村民,还愣在原地。



    空气死一般的沉寂,只因一个残忍的现实摆在眼前。



    逃军!



    怎么会是逃军?



    我家男人,怎么会不顾家里,去做逃军?



    这其中的罪责,早在他们奔往战场,便已经知晓,他们又怎会这般?



    不可能,不可能的......



    “扑通”一声,人群之中一阵惊叫。



    “顾家嫂子,你怎么了?”



    “快来人呐。”



    ......



    一间草屋之中,暖炉上的热水“咕咕”的泛着声响。



    顾家娘子缓缓的睁开双眼,眼角满是泪水干涸之后的酸涩。



    手肘撑在床上,她挣扎着起身,却是突然发现自己除了呆呆坐在床上以外,竟是再无事儿做。



    逃军。



    这两个字始终压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使得这一切都变的虚幻,一切都仿佛是梦一般。



    顾娘目光转动,仿佛本能一般的,望着床沿处那一把用来做新衣的剪刀。



    只觉的霎时间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冲动,伴随着内心的绝望,一同促使着自己的动作。



    心底的冲动愈加明显,时间在这一刻停滞,静谧更是一直渲染着这一切。



    “吱呀”的突然,伴随着一路小跑的脚步声。



    “娘亲,你醒了!”



    顾娘心中一震,手中的剪刀“啪嗒”的又是回到了它所该放置的地方。



    怀中一热,手便是不自觉的将女儿紧紧抱住,脸上的慈爱和往日并无两样。



    “娘,村长爷爷说你今日昏倒了,暖炉上烧了开水,我帮你倒上。”小女孩儿弯着眼睛,欢喜的跑去暖炉上取下热壶,忙碌了起来。



    顾娘偷偷抹了把不自觉流出的泪水,强忍着哽咽,“娘没事儿,娘自己来。”



    说罢,便是向着暖炉边缓缓走去,每一步都更加坚定,一直到最后一步时,便是开始对于刚刚的傻事儿后悔起来。



    天,还没塌下来。



    “对了,你哥他人呢?”顾娘拿过瓷碗,小口的抿,感受着暖流顺着身子一直到底。



    “哥哥呀,今天捕了好大一只山猪呢。”灵儿开心的喊了起来,手上忍不住比划起来,“今晚有肉吃了,哈哈。”



    顾娘嘴角微扬,慈爱的看着,“馋嘴,今晚让你吃个够。”



    “嘿嘿。”



    窗外的风,吹得窗纸“铃铃”作响,夜渐渐沉了下来,看着天儿,夜色不会来的太晚。



    “娘,我去看看哥哥那边去,你好好躺着哦。”灵儿轻灵的笑声传来。



    顾娘点了点头,笑着坐在床边儿。



    冷风吹入茅屋之中,又很快被屋门挡住。



    灵儿站在屋外,将屋门紧紧的拉住,脸上的笑容褪去,泪水便忍不住“吧嗒”“吧嗒”的砸落在前襟上。



    与刚刚房中的欢快,简直是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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