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师与生
除了一张橡树木制作而成的木板床，一间衣柜和一张椅子，满屋子都是布满灰尘的羊皮书籍，很难有人想象这里居然住进人，在这儿没有任何的娱乐设施的条件，利威尔的每天除了读书就是用木剑和弓箭模拟战斗。
“力道不够，王子殿下，你刚才挥剑的力道连只小鸡都砍不死——”一个成熟稳重的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响起，伴随着木剑划破空气的撕裂声，那个声音才稍微有所变化。
“很好，尽管现在看起来有点像样了，但还远远不够，试一下从侧面向我进攻。”
被雷恩任命为利威尔老师的布雷恩，他以温和的眼光看着这个在烈日下拼命练习剑术的利威尔，这场训练已经持续二个小时了，双方都已大汗淋漓。
自从担任利威尔的老师以来，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了，和利威尔以前的皇室教师不同，布雷恩经常用调侃的话语去教利威尔，他没有按照传统的骑士礼仪繁琐的教法，而是传授自己生活中遇到的人生经验。
哪怕是教育自己孩子时，布雷恩也没有如此认真和开心过。
为什么呢？布雷恩时常会思索这个问题。
在利威尔身上，他能感觉到有股奇异的力量，这种力量既说不清也道不明，在才学知识上，很多道理他都能一点就通，甚至书中很多的东西也能无师自通。
而在性格方面，虽说利威尔的性格温和，但有时又很有激情，却又不如传统的西城人那般激烈，有种岿然不动的气质。布雷恩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雷恩凯尔要指定由他来担任利威尔的老师。
因为这孩子实在过于聪明了，所以他从自己身上学的不会是知识，而是如何学会做为“人”该有的事。
利威尔反复进攻都没有取得成效后，他皱着眉发出抱怨：“你和我的身高体格都有差别，这明显不公平。”
“殿下，剑术决斗可没有公平的地方。”
布雷恩收起手中的剑，他说:“就算是在战场上也是如此，因此您要学习的是该如何利用自己所有的优势，去抓住敌人的一点小失误，从而做到反败为胜。”
利威尔听到布雷恩对他说话后停下了动作，但是布雷恩的眼神转而变得敏锐起来。
“不要在您的敌人面前停下防御。”
布雷恩说着立刻用木剑向利威尔左侧打去，但利威尔也同时向后跳开，用木剑挡住了进攻。
“不错，让我们到先这儿为止吧。”布雷恩笑着放下木剑，利威尔见状也丢下了木剑，不过他还在顾虑对方是否会突然捡起木剑发动袭击，这点布雷恩都看在眼里。
“布雷恩。”
利威尔脸色阴沉地叫住了他，“我没有剑术的天赋，我不可能变得像你那么强大。”
对此，布雷恩笑了笑。
“我来教您剑术，是为了让你能自保，不至于面对敌人时手足无措。”
“学剑术就意味着将来要杀人，可我不喜欢杀人。”
利威尔叹了一口气嘟囔。
“殿下这个想法很好，可有时候为了自保就必须得伤人，很少有人能做到两全其美。”
布雷恩露出了苦笑，他仿佛是想起自己第一次上战场时的场景，第一次杀人是为了保护同胞，可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们要练习弓箭了，这可是我的拿手好戏，休息时间也到此为止了。”
“太快了！我的手还酸呢。”
利威尔睁大眼睛抗议道，他的手臂还感到隐隐作痛。
“很好，既然殿下还能大声说话，就证明没问题了。”
布雷恩把地上放好的长弓丢给他，并说，“先练射中箭靶五十次，您还想为杰拉德他报仇吧，那就好好练习吧。”
“可恶，当然。”
利威尔就算内心有多少不满，但听到杰拉德的名字也只能强忍下来，比起杰拉德为自己付出的生命，自己在这边练习简直就是微不足道的偿还。
“没错，保持这样的劲头。”
布雷恩开心地笑道：“相信杰拉德看到殿下您这样做，他会非常欣慰的。”
利威尔已经不再理布雷恩了，他在把箭搭在弓上，视线集中在前方的箭靶上。
布雷恩仿佛听见了渡鸦在鸣叫，在西城边境的信仰中，乌鸦是西城代表吉祥的守护物，这是个好兆头，布雷恩心想到，他注视着因脱靶而发出怪叫的利威尔，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
等到利威尔成长有一段时间后，布雷恩会带着他偷偷遛到官道上，虽然这种行为已经违反了规定，但布雷恩却认为这对于利威尔的成长来说必不可少。
从南方到西城边境的路途遥远漫长，光是骑马都有近半月的路程，但偶尔也会见到一两个衣衫褴褛的流民，这些人为了逃避南方的战乱，不惜跋山涉水来到北方生存，有些会在路上被强盗劫持给杀掉，更多则往往因为粮食不足饿死途中，因此能来到西城边境的流民也少之又少。
正巧布雷恩和利威尔像往常的时候在官道跑步时，他们前方出现了一支衣衫褴褛的流民队伍，队伍领头的是是一位瘦弱憔悴的中年男子，他的身后有一位怀中抱着婴儿，身边还跟着小男孩的女人，看样子像是一家人。
“喔，你是切斯兰卡人？”
布雷恩在队伍前方停下，他把口袋的粮食分给了领头的男人，然后进行问话。领头人在感恩戴德地接过食物后，一连串回答了布雷恩接下来提出的问题。
“不，阁下，我是艾拉人，我和家人们好不容易才从战火中逃出来。”
“真是辛苦你们了，一家人长途跋涉来这儿想必很辛苦吧。”
布雷恩拍了拍利威尔的肩膀，他也很快明白老师的意思。利威尔走到男孩面前蹲了下来，他对男孩说:“我来背你吧。”起初男孩还有些犹豫不决，但他实在过于疲惫，也认生地点了点头同意了。
“真是非常感谢你们，想不到再经历那么多苦难后，还会有人愿意帮助我们。”
女人眼中流露出感激之情，接连向利威尔和布雷恩相继道谢，利威尔注意到女人的衣服因长时间没洗，已散发难闻的臭味了。
“哪儿的话，在这世道中，我们必须学会互相帮助，女士。”
布雷恩不以为意地走上前去友好地握手，他一边观察着利威尔的反应，一边对南方的情况进行打探。
“你们是从哪个家族的城离开的？”
“艾拉城，是克斯米兰公爵的城。”
“我记得克斯米兰公爵是最早发誓效忠于切斯兰卡王族的人，那儿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沉默了一阵，或许是想到伤心的地方了，他哽咽着说道：“卡西欧的军队有好几万，他们在天还没发白的时候向黑水河驻扎的克斯米兰公爵的军队发起了进攻，并把他们通通包围了起来，如果您能亲眼所见，您就会见到那是一场多么恐怖的景象。”
“公爵他没能突围出去吗？”
“没有，最后是他的儿子带领军队突围了，公爵的军队英勇作战才成功突出重围，可那又能怎样呢？满山遍野都是卡西欧的军队和旗帜，公爵的军队一路向城的方向撤退，一路抵抗着塞林军队的进攻，还有可怕的塞林铁骑卫。”
“你说卡西欧的军队有塞林铁骑卫？”
布雷恩微微睁大了眼。
“没错，我不可能会认错，那黑色的铠甲和高过半身的长钩戟，只有塞林人才会使用它们。”
“克斯米兰公爵让那些想跑走的人都撤退了，自己和亲卫骑士们守住了最后一道撤退防线，最后他像勇士一样被那些塞林人砍下了脑袋，卡西欧将公爵的脑袋送到艾拉城想威胁他们投降。”
“艾拉城是克斯米兰公爵的住城，里头还有他的家族成员，他们已经输了这场战争，没有必要再牺牲流血了。”
“我不懂贵族们的想法，或许他们天生的尊严都比我们这些穷人高吧，不然怎么会说是贵族呢。”男人惨笑了一下，他似乎不愿想起当时的情景，只是嘴巴很快地说道：“贵族们没有人想要屈服卡西欧，听说他们甚至还策划一场荣誉的自杀。不过，好在最后公爵的安琪夫人大发慈悲让我们这些领民从城里的后门跑出来，这才避免了接下来的攻城。”
“唉，那些都是忠诚于王室的人啊！”
布雷恩故意大声叹气，他注意到利威尔脸上的表情渐渐黯淡，这是个不错的反应，他想，至少利威尔还有所反应。
“我们希望战乱能早日平息，这样我们又可以回到原来的房子耕种粮食了。”
布雷恩意有所指地回答：“你说得没错，战乱必须早日平息才行。”
那些流离失所的人民，利威尔不止一次在官道上见到过，很多人都是妇女儿童、老弱病残的人。这些人没有任何生存手段，就算来到西城边境也只能乞讨度日。
“如果杰拉德在的话，他会做什么呢？”
利威尔每想到这些，他的内心深处就隐隐作痛，他的眼眶早已通红，为了不被人看出来，于是他加快了脚步。
他们将那家人送到边境城哨后，两人便目送他们被哨兵带入城内，城门里头还有许多像那家人一样的流民，其中很多人都缺胳膊残腿，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惶恐不安，那是对未来的恐惧与不安。
“殿下来到西城有五个月，在这五个月里，王城那边发生了许多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雷恩领主为了不让您担心，吩咐过我不能向你透露太多的信息，可有些事我想还是亲自告诉殿下您会好些——”
布雷恩按住利威尔微微颤动的肩膀，他柔声说道：“我想请问殿下，您觉得是什么导致天底下如此多流离失所的人？”
“毫无疑问是卡西欧的叛变造成的，要不是他背叛了父王，又怎么会导致天下大乱，并且他派人还杀害了杰拉德，甚至还想加害我——”利威尔说到此处咬牙切齿，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摄人的寒光，握紧拳头狠狠地说道：“我发誓绝不会原谅他，有朝一日要让他血债血偿！”
“喔，您认为是卡西欧导致天下大乱？”
布雷恩略带笑意地眯起眼睛，利威尔一提起卡西欧厌恶之情就溢于言表，他能够理解利威尔这种复仇心切的心情，可这并非是布雷恩期望利威尔达到的目标。
因此布雷恩继续往下询问：“那您觉得能够平定乱世的方法是什么？”
“当然是彻底铲除卡西欧和他的那些手下，这样才会让天下重获安宁，人们才可以安居乐业。”
布雷恩听后点点头，他微微叹气说道：“如果能杀一些人就能使得天下间都能重获安宁的话，那可真是太好了。”利威尔察觉到布雷恩话里有话，他不解地看向布雷恩问：“难道布雷恩你不这样想吗？”
布雷恩只是微微一笑，他不会告诉利威尔该怎样去走自己的人生道路，也不会强行改变他的人生目标。只需要给他一点暗示，利威尔今后就能自己领悟得到答案，这才是他作为老师的智慧所在。
“您无须在意我所说的话，这不过是我个人的看法，接下来的道路只能由您自己决定。”布雷恩蹲下身子，他正视着利威尔若有所思的脸庞认真地说道:“，不过，我最后再教您一件事——”
“什么事？”
“如果您有能力帮助那些需要拯救的人，但没有选择出手相助的话，这将会让您一生都后悔莫及。”
布雷恩这么对利威尔说着，他仿佛想起了记忆中的伤痛，火焰、痛苦的哀嚎，烧毁的房屋，各种各样记忆的碎片如同梦魇般回荡在他的脑内。
“因为有些事一旦发生了——”布雷恩语气略带沉重地说道:“就算是国王也好，魔法师也好，他们来不及去改变，也不可能再改变了。”
利威尔没有明白布雷恩这句话的含义，他疑惑地微微倾斜着脑袋思考，布雷恩突然拉起他的手，对他说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到那儿你就会明白了。”
利威尔再次跟着布雷恩走了很久，他们来到了一处类似祭祀的场所，利威尔见到有许多人，无论男女老幼，他们神情有的悲痛、有的温柔、有的露出怀念，无一例外的是他们手中捧着一束花瓣。
“他们在祭拜什么？”利威尔见到许多人聚集在此地，便扯了扯布雷恩衣袖问道。
“他们不是祭拜，而是在缅怀，最近越来越多来自不同地方的人都来到这里。”布雷恩低声诉说带着利威尔走入安静的人群中，待穿过人群以后，利威尔禁不住小声惊呼。
“母亲。”
一张悲伤美丽的面孔注视着底下的参拜的人群，精致美丽的面庞和柔顺的长发都能让人感受到雕刻者的用心良苦，想要把这份独一无二的美丽雕刻下来。
“白王后。”布雷恩顿了顿轻声说道，他单膝下跪行使骑士的礼节。
“为何我母亲的雕像会出现在这里？”
“人们缅怀她，她让西城边境免遭种族灭绝的瘟疫，让艾尔王国的人民感受到久违的自由，几乎所有骑士都高喊着她的名字，发誓对她效忠，愿意为她前仆后继地死去，人们怀念她治理王国的强盛时代，正如她的存在那样短暂而美丽、如梦似幻，却又令人难以忘怀。”布雷恩见到利威尔沉默不语，他拍了下男孩的肩膀说道:“现在您知道如何才能让全天下的人民安居乐业了吗？”
利威尔点点头，不过他又悲伤地摇摇头，“可我还是无法原谅卡西欧。”
“我也无法原谅，但决定权在你手上。”布雷恩温柔地笑了，他说:“记住此时此刻，我们得离开了。”临走时，利威尔最后回眸一望那座洁白如玉的雕塑，他的眼中刻下它的轮廓。
“我还会回来的，母亲。”年轻的王子暗暗发誓道。
(本章完)
“力道不够，王子殿下，你刚才挥剑的力道连只小鸡都砍不死——”一个成熟稳重的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响起，伴随着木剑划破空气的撕裂声，那个声音才稍微有所变化。
“很好，尽管现在看起来有点像样了，但还远远不够，试一下从侧面向我进攻。”
被雷恩任命为利威尔老师的布雷恩，他以温和的眼光看着这个在烈日下拼命练习剑术的利威尔，这场训练已经持续二个小时了，双方都已大汗淋漓。
自从担任利威尔的老师以来，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了，和利威尔以前的皇室教师不同，布雷恩经常用调侃的话语去教利威尔，他没有按照传统的骑士礼仪繁琐的教法，而是传授自己生活中遇到的人生经验。
哪怕是教育自己孩子时，布雷恩也没有如此认真和开心过。
为什么呢？布雷恩时常会思索这个问题。
在利威尔身上，他能感觉到有股奇异的力量，这种力量既说不清也道不明，在才学知识上，很多道理他都能一点就通，甚至书中很多的东西也能无师自通。
而在性格方面，虽说利威尔的性格温和，但有时又很有激情，却又不如传统的西城人那般激烈，有种岿然不动的气质。布雷恩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雷恩凯尔要指定由他来担任利威尔的老师。
因为这孩子实在过于聪明了，所以他从自己身上学的不会是知识，而是如何学会做为“人”该有的事。
利威尔反复进攻都没有取得成效后，他皱着眉发出抱怨：“你和我的身高体格都有差别，这明显不公平。”
“殿下，剑术决斗可没有公平的地方。”
布雷恩收起手中的剑，他说:“就算是在战场上也是如此，因此您要学习的是该如何利用自己所有的优势，去抓住敌人的一点小失误，从而做到反败为胜。”
利威尔听到布雷恩对他说话后停下了动作，但是布雷恩的眼神转而变得敏锐起来。
“不要在您的敌人面前停下防御。”
布雷恩说着立刻用木剑向利威尔左侧打去，但利威尔也同时向后跳开，用木剑挡住了进攻。
“不错，让我们到先这儿为止吧。”布雷恩笑着放下木剑，利威尔见状也丢下了木剑，不过他还在顾虑对方是否会突然捡起木剑发动袭击，这点布雷恩都看在眼里。
“布雷恩。”
利威尔脸色阴沉地叫住了他，“我没有剑术的天赋，我不可能变得像你那么强大。”
对此，布雷恩笑了笑。
“我来教您剑术，是为了让你能自保，不至于面对敌人时手足无措。”
“学剑术就意味着将来要杀人，可我不喜欢杀人。”
利威尔叹了一口气嘟囔。
“殿下这个想法很好，可有时候为了自保就必须得伤人，很少有人能做到两全其美。”
布雷恩露出了苦笑，他仿佛是想起自己第一次上战场时的场景，第一次杀人是为了保护同胞，可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们要练习弓箭了，这可是我的拿手好戏，休息时间也到此为止了。”
“太快了！我的手还酸呢。”
利威尔睁大眼睛抗议道，他的手臂还感到隐隐作痛。
“很好，既然殿下还能大声说话，就证明没问题了。”
布雷恩把地上放好的长弓丢给他，并说，“先练射中箭靶五十次，您还想为杰拉德他报仇吧，那就好好练习吧。”
“可恶，当然。”
利威尔就算内心有多少不满，但听到杰拉德的名字也只能强忍下来，比起杰拉德为自己付出的生命，自己在这边练习简直就是微不足道的偿还。
“没错，保持这样的劲头。”
布雷恩开心地笑道：“相信杰拉德看到殿下您这样做，他会非常欣慰的。”
利威尔已经不再理布雷恩了，他在把箭搭在弓上，视线集中在前方的箭靶上。
布雷恩仿佛听见了渡鸦在鸣叫，在西城边境的信仰中，乌鸦是西城代表吉祥的守护物，这是个好兆头，布雷恩心想到，他注视着因脱靶而发出怪叫的利威尔，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
等到利威尔成长有一段时间后，布雷恩会带着他偷偷遛到官道上，虽然这种行为已经违反了规定，但布雷恩却认为这对于利威尔的成长来说必不可少。
从南方到西城边境的路途遥远漫长，光是骑马都有近半月的路程，但偶尔也会见到一两个衣衫褴褛的流民，这些人为了逃避南方的战乱，不惜跋山涉水来到北方生存，有些会在路上被强盗劫持给杀掉，更多则往往因为粮食不足饿死途中，因此能来到西城边境的流民也少之又少。
正巧布雷恩和利威尔像往常的时候在官道跑步时，他们前方出现了一支衣衫褴褛的流民队伍，队伍领头的是是一位瘦弱憔悴的中年男子，他的身后有一位怀中抱着婴儿，身边还跟着小男孩的女人，看样子像是一家人。
“喔，你是切斯兰卡人？”
布雷恩在队伍前方停下，他把口袋的粮食分给了领头的男人，然后进行问话。领头人在感恩戴德地接过食物后，一连串回答了布雷恩接下来提出的问题。
“不，阁下，我是艾拉人，我和家人们好不容易才从战火中逃出来。”
“真是辛苦你们了，一家人长途跋涉来这儿想必很辛苦吧。”
布雷恩拍了拍利威尔的肩膀，他也很快明白老师的意思。利威尔走到男孩面前蹲了下来，他对男孩说:“我来背你吧。”起初男孩还有些犹豫不决，但他实在过于疲惫，也认生地点了点头同意了。
“真是非常感谢你们，想不到再经历那么多苦难后，还会有人愿意帮助我们。”
女人眼中流露出感激之情，接连向利威尔和布雷恩相继道谢，利威尔注意到女人的衣服因长时间没洗，已散发难闻的臭味了。
“哪儿的话，在这世道中，我们必须学会互相帮助，女士。”
布雷恩不以为意地走上前去友好地握手，他一边观察着利威尔的反应，一边对南方的情况进行打探。
“你们是从哪个家族的城离开的？”
“艾拉城，是克斯米兰公爵的城。”
“我记得克斯米兰公爵是最早发誓效忠于切斯兰卡王族的人，那儿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沉默了一阵，或许是想到伤心的地方了，他哽咽着说道：“卡西欧的军队有好几万，他们在天还没发白的时候向黑水河驻扎的克斯米兰公爵的军队发起了进攻，并把他们通通包围了起来，如果您能亲眼所见，您就会见到那是一场多么恐怖的景象。”
“公爵他没能突围出去吗？”
“没有，最后是他的儿子带领军队突围了，公爵的军队英勇作战才成功突出重围，可那又能怎样呢？满山遍野都是卡西欧的军队和旗帜，公爵的军队一路向城的方向撤退，一路抵抗着塞林军队的进攻，还有可怕的塞林铁骑卫。”
“你说卡西欧的军队有塞林铁骑卫？”
布雷恩微微睁大了眼。
“没错，我不可能会认错，那黑色的铠甲和高过半身的长钩戟，只有塞林人才会使用它们。”
“克斯米兰公爵让那些想跑走的人都撤退了，自己和亲卫骑士们守住了最后一道撤退防线，最后他像勇士一样被那些塞林人砍下了脑袋，卡西欧将公爵的脑袋送到艾拉城想威胁他们投降。”
“艾拉城是克斯米兰公爵的住城，里头还有他的家族成员，他们已经输了这场战争，没有必要再牺牲流血了。”
“我不懂贵族们的想法，或许他们天生的尊严都比我们这些穷人高吧，不然怎么会说是贵族呢。”男人惨笑了一下，他似乎不愿想起当时的情景，只是嘴巴很快地说道：“贵族们没有人想要屈服卡西欧，听说他们甚至还策划一场荣誉的自杀。不过，好在最后公爵的安琪夫人大发慈悲让我们这些领民从城里的后门跑出来，这才避免了接下来的攻城。”
“唉，那些都是忠诚于王室的人啊！”
布雷恩故意大声叹气，他注意到利威尔脸上的表情渐渐黯淡，这是个不错的反应，他想，至少利威尔还有所反应。
“我们希望战乱能早日平息，这样我们又可以回到原来的房子耕种粮食了。”
布雷恩意有所指地回答：“你说得没错，战乱必须早日平息才行。”
那些流离失所的人民，利威尔不止一次在官道上见到过，很多人都是妇女儿童、老弱病残的人。这些人没有任何生存手段，就算来到西城边境也只能乞讨度日。
“如果杰拉德在的话，他会做什么呢？”
利威尔每想到这些，他的内心深处就隐隐作痛，他的眼眶早已通红，为了不被人看出来，于是他加快了脚步。
他们将那家人送到边境城哨后，两人便目送他们被哨兵带入城内，城门里头还有许多像那家人一样的流民，其中很多人都缺胳膊残腿，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惶恐不安，那是对未来的恐惧与不安。
“殿下来到西城有五个月，在这五个月里，王城那边发生了许多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雷恩领主为了不让您担心，吩咐过我不能向你透露太多的信息，可有些事我想还是亲自告诉殿下您会好些——”
布雷恩按住利威尔微微颤动的肩膀，他柔声说道：“我想请问殿下，您觉得是什么导致天底下如此多流离失所的人？”
“毫无疑问是卡西欧的叛变造成的，要不是他背叛了父王，又怎么会导致天下大乱，并且他派人还杀害了杰拉德，甚至还想加害我——”利威尔说到此处咬牙切齿，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摄人的寒光，握紧拳头狠狠地说道：“我发誓绝不会原谅他，有朝一日要让他血债血偿！”
“喔，您认为是卡西欧导致天下大乱？”
布雷恩略带笑意地眯起眼睛，利威尔一提起卡西欧厌恶之情就溢于言表，他能够理解利威尔这种复仇心切的心情，可这并非是布雷恩期望利威尔达到的目标。
因此布雷恩继续往下询问：“那您觉得能够平定乱世的方法是什么？”
“当然是彻底铲除卡西欧和他的那些手下，这样才会让天下重获安宁，人们才可以安居乐业。”
布雷恩听后点点头，他微微叹气说道：“如果能杀一些人就能使得天下间都能重获安宁的话，那可真是太好了。”利威尔察觉到布雷恩话里有话，他不解地看向布雷恩问：“难道布雷恩你不这样想吗？”
布雷恩只是微微一笑，他不会告诉利威尔该怎样去走自己的人生道路，也不会强行改变他的人生目标。只需要给他一点暗示，利威尔今后就能自己领悟得到答案，这才是他作为老师的智慧所在。
“您无须在意我所说的话，这不过是我个人的看法，接下来的道路只能由您自己决定。”布雷恩蹲下身子，他正视着利威尔若有所思的脸庞认真地说道:“，不过，我最后再教您一件事——”
“什么事？”
“如果您有能力帮助那些需要拯救的人，但没有选择出手相助的话，这将会让您一生都后悔莫及。”
布雷恩这么对利威尔说着，他仿佛想起了记忆中的伤痛，火焰、痛苦的哀嚎，烧毁的房屋，各种各样记忆的碎片如同梦魇般回荡在他的脑内。
“因为有些事一旦发生了——”布雷恩语气略带沉重地说道:“就算是国王也好，魔法师也好，他们来不及去改变，也不可能再改变了。”
利威尔没有明白布雷恩这句话的含义，他疑惑地微微倾斜着脑袋思考，布雷恩突然拉起他的手，对他说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到那儿你就会明白了。”
利威尔再次跟着布雷恩走了很久，他们来到了一处类似祭祀的场所，利威尔见到有许多人，无论男女老幼，他们神情有的悲痛、有的温柔、有的露出怀念，无一例外的是他们手中捧着一束花瓣。
“他们在祭拜什么？”利威尔见到许多人聚集在此地，便扯了扯布雷恩衣袖问道。
“他们不是祭拜，而是在缅怀，最近越来越多来自不同地方的人都来到这里。”布雷恩低声诉说带着利威尔走入安静的人群中，待穿过人群以后，利威尔禁不住小声惊呼。
“母亲。”
一张悲伤美丽的面孔注视着底下的参拜的人群，精致美丽的面庞和柔顺的长发都能让人感受到雕刻者的用心良苦，想要把这份独一无二的美丽雕刻下来。
“白王后。”布雷恩顿了顿轻声说道，他单膝下跪行使骑士的礼节。
“为何我母亲的雕像会出现在这里？”
“人们缅怀她，她让西城边境免遭种族灭绝的瘟疫，让艾尔王国的人民感受到久违的自由，几乎所有骑士都高喊着她的名字，发誓对她效忠，愿意为她前仆后继地死去，人们怀念她治理王国的强盛时代，正如她的存在那样短暂而美丽、如梦似幻，却又令人难以忘怀。”布雷恩见到利威尔沉默不语，他拍了下男孩的肩膀说道:“现在您知道如何才能让全天下的人民安居乐业了吗？”
利威尔点点头，不过他又悲伤地摇摇头，“可我还是无法原谅卡西欧。”
“我也无法原谅，但决定权在你手上。”布雷恩温柔地笑了，他说:“记住此时此刻，我们得离开了。”临走时，利威尔最后回眸一望那座洁白如玉的雕塑，他的眼中刻下它的轮廓。
“我还会回来的，母亲。”年轻的王子暗暗发誓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