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雄鹿战死
屋内的壁炉里燃烧着冒着火星的柴火，吹得是舒适的暖风，伊利亚的注意力没有放在屋内小巧玲珑的艺术品上，而是将目光投向门外来来往往的仆人，希望自己能够找机会偷偷溜出去。
多日未进食的饥饿感并没有影响到伊利亚绝食的决心，柔弱的她没有任何向卡西欧报复的手段，正当伊利亚百般无聊地望着堡垒外面一成不变的景象，围墙外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在把守，每个来往的仆人都被全身搜查。这儿是壁炉堡，这座堡垒曾经是艾拉家族领地的堡垒，有近百年的历史了，现在它已经归属于亚尔尼斯的领地。
房间的窗台离地面大概有三十米左右，光滑的石壁长满了青绿色的苔藓，没有任何一处落脚的地方。伊利亚寻找很多天都找不到任何从这儿溜出去的方法，正当她失望地准备离开窗台边时，突然有人扯开嗓子嚷嚷起来：“北方有支军队向堡垒发动突袭！”
听到纷杂的嚷叫声，伊利亚立刻赶到窗台边向声音方向的北方望去，远处茂密的森林内隐约亮起零星的火光，传来了人们杂乱的的喊杀声，森林上方升起一道乳白色的浓雾，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将这个灰暗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
烟雨蒙蒙中，北方的天空被火光映得通红，伊利亚的想要逃出去的心又再次死灰复燃。“我还有希望能出去。”她喃喃自语。
森林里零零散散跑出了几个士兵，他们的神情无一例外都很慌张，不一会森林里传来轰轰烈烈的喊杀声，数百名艾拉士兵举着鹿盔盾挥舞着长剑冲出森林，他们在杀死了仓皇逃跑的逃兵后，黑压压地聚集在堡垒的大门前。
伊利亚听到房间外的传来慌慌张张的喊声：“快去门口防守！”“不要让他们冲进来。”，她的内心其实愉悦无比，底下有名艾拉士兵认出了趴在窗台上的眺望的伊利亚，他对身边的人高喊道：“我们的公主在上面注视着我们。”其他人听到后纷纷欢呼雀跃。
人群中，一位头发雪白的老头子招呼着四下的士兵们说：“小伙子们，我们的时间没有那么多。”他是伊利亚的叔父—格烈·艾拉尔，一名早已退居幕后多年的老爵士，这次的突袭行动是他亲自主导的。
三天前，他就得到卡西欧打道回府以及亚尔尼斯出发前往铁森堡谈判的消息。一开始他还不相信，毕竟这个时间段过于敏感，再加上伊利亚的政治价值非常巨大，对手不可能不小心谨慎。
直到密使回报卡西欧出现在切斯兰卡王城，格烈才认为自己可以放手去干了。经过半个月的观察，他确认壁炉堡只有不到二百名士兵，他手上召集了八百多名艾拉勇士，顺利的话不到半小时便可以攻破堡垒。
“快把撞城槌拿过来，把这该死的城门给撞开！”格烈挥舞着长剑示意手下们拿来了准备好的撞城槌，这玩意对付经久未修的城门最好不过，几下便将壁炉堡的木门撞了几个大窟窿。
“很好，胜利就在我们眼前！”
就当格烈说完这句话没多久，十几名艾拉士兵突然中箭倒在地上。“注意上面射下来的箭！”他大喊道，很快就有人慌张地告诉他：“不是，这是从我们后面射过来的箭！”
“你说什么？”格烈不禁睁大了眼睛，他不敢置信地推开士兵望向身后的森林，此时森林已完全变成旗帜的海洋。数以万计的长矛和旗帜仿佛覆盖了整片森林，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人山人海向壁炉堡潮水般涌来。
相比之下，壁炉城堡仿佛只是大浪中的一粒细沙，格烈所带来的八百名人手不过是风中尘埃一吹既散。绝望，写满在每位艾拉勇士的脸上，他们相互之间围成圆形阵做最后的抵抗。
伊利亚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人，吓得她腿都软了，一想到堡垒底下就是来救自己出去的人，伊利亚便不顾胆怯探出窗台高声让他们快逃离这里。
逃跑？往哪儿跑？格烈和所有艾拉人心想，不过他们并没有露出悲伤的表情。格烈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便抬头露出哈哈大笑的表情对伊利亚高喊道：“抱歉伊利亚小姐，恐怕这次我们不能把你从这里弄出去了。”
哪怕格烈脸上露出一丝惊慌，或者是悲伤的神情，伊利亚一定会后悔自己是个累赘，她也许会从高高的窗台上跳下来。她只看到了一名高傲的艾拉勇士，在命运的审判面前从容不迫。
卡西欧望着包围住的艾拉人对亚尔尼斯询问：“你早就预测有人会在今天突袭堡垒？”
“正是。”亚尔尼斯知道自己的主君不喜欢听长篇大论，只是轻点了点头承认便足够了。不过他原本预料突袭的人数至少会有上千人，没想到才仅数百人，或许这和雷德家族的盟约有一定联系。
“格烈·艾拉尔黑水河爵士，铁森战役中击败反叛者维鲁斯男爵的人，为我父亲的军队赢得了西境最关键的战役——”卡西欧边说边驾驭马向被包围的格烈爵士走去，他冷冷地注视着银发苍苍的老人说：“岁月真是不饶人，你觉得呢？”
“卡西欧·奥雷斯陛下，当我第一次看到你时，您的父亲奥雷西斯国王满脸自豪地将尚在襁褓中的您双手举高向我们宣布这是艾尔第一位王子，那时的他一定想不到会有今天——”格烈爵士的嘴角露出一丝不屑，他挖苦卡西欧说道：“如果他知道将来会被你篡位，他一定会把你丢在篝火里烧成灰烬！”
卡西欧的眉头稍微皱了一下，这是发怒的前兆，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他说：“我还记得你几个星期前在宴会上向我宣誓，想不到转眼间就叛变了。”
“卡西欧陛下，我是艾拉人，不是切斯兰卡人，我会为艾拉家族的生死存亡而战，而不会选择一名背叛者当我的国王。”
卡西欧听后便下了马，一旁的罗文帮他拿过了缰绳，“有一点你说得没错，我是通过篡位成为国王的。”卡西欧拔出腰间的瓦尔西之剑，他庄重地宣布道：“但我生来就该统治整个艾尔王国，注定会成为艾尔的国王，以这把瓦尔西之剑起誓，你们的叛变对我都是毫无意义的。”
“那把剑……怎么会出现在你的手里。”格烈睁大了眼睛，他突然明白了过来，露出苦笑道：“难怪肯托夫会输给你，看来这把剑功不可没呀。”
“虽然我知道你恨我背叛了父亲，但你必须现在做出选择——”卡西欧慢慢地将瓦尔西之剑指向格烈·艾拉尔，严肃地说道：“宣誓效忠我，这样我会对你们的叛变既往不咎。”
拜托了，别让我求你！卡西欧咬咬牙心想，他渴望得到这位经历艾尔三代国王的老人能够认同自己。格烈先沉默了一会，接着回头望向身后的艾拉勇士们，似乎下定决心地说道：“好吧，我愿意向你宣誓，你要答应我放过这些孩子们。”
卡西欧露出满意的笑容：“我说到做到。”格烈面如死灰地推开周围劝阻他的艾拉人，他慢慢踱步到卡西欧面前大概十米左右被罗文拦下。
“我想你站在这个位置便足够了。”
罗文严厉地制止了格烈继续向卡西欧靠近，他用长钩戟的前端敲了敲大约离他十步左右的位置，万一格烈带有预谋接近卡西欧，他也可以及时地出手阻止。
卡西欧并没有制止罗文的做法，只是带着胜利者的眼光审视这一切，他的脸上突然滴落水珠，下雨了？卡西欧仰头心想，发现并不是雨水，而是堡垒高处的窗台有一位女孩在悲伤哭泣。
“伊利亚·艾拉……”
卡西欧喃喃念出那女孩的名字，想必当她看到连最后一位效忠他们家族的老人都背叛了她，应该会彻底死心了吧。
“格烈·艾拉尔大人……”
艾拉人中有人发出了难过的窃窃私语，更有人扭过头小声抽泣。对于艾拉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放弃信仰更为残酷的事了。
格烈右手持剑单膝跪在地上，左手放在胸口处，这是艾拉骑士的宣誓仪式。格烈低着头以没人能听清的音量喃喃自语道：“身为艾拉骑士却承认弑王者为主人，这是何等屈辱！事到如今也只有以死谢罪才能洗刷荣誉……”
宣誓仪式结束后，格烈以旁人不会察觉到的动作用力握住了剑柄，接着慢慢抬头用怨恨无比的眼神怒视卡西欧，当对方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格烈猛然从地上一跃而起，他用喉咙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艾拉勇士们啊！为了最后的荣誉和信念，献出我们的生命吧！”
吼完，格烈·艾拉尔将手中的长剑用尽全力地向卡西欧身上掷去，与此同时，罗文的长钩戟也穿过了他的身体。卡西欧没有预料到格烈在最后关头时会来这一手，他的下意识躲闪完全来自于多年在战场上的历练，剑刃惊险地掠过卡西欧的脸颊划出一道细长的伤口，下一秒站在他身后的铁骑卫的头颅就飞了出去，无头身躯无力地倒在地上。
卡西欧才反应过来刚才与死神擦肩而过，他的表情夹杂着惊恐、愤怒、以及悲伤。下一秒原本防守的艾拉人像是得到了信号，他们放弃了防守全部都发疯一样向卡西欧冲了上去。
“保卫国王！”
铁骑卫和塞林士兵们匆忙组成一道结实的防线，无数条密密麻麻的长枪形成枪林御敌于外，可他们没想到这群艾拉人弃生死于不顾，冲在最前面的人作为挡住长枪的肉盾，后面的人再冲进人群中搅乱阵型。
卡西欧的前排军队顿时陷入一阵恐慌，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不怕死的艾拉人，这些心怀献身崇高理念的艾拉人越战越勇，倒在他们脚下的塞林士兵越来越多。一时间人数占优的卡西欧军队竟然处于劣势
格烈有气无力地笑了出来，虽然他肚子里的五脏六腑被长钩戟拉扯出来，但还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因为他看到坐在王座的人一瞬间露出对自己恐惧的神情，这短短的瞬间在格烈看来比胜利还要重要。
艾拉人的自杀式攻击让卡西欧的军队付出了惨烈的代价。一方面自然离不开为了保护卡西欧有关，仓促组成的阵型被发疯似的艾拉人冲散好几次，最后仅靠着罗文等铁骑卫的镇守才稳住了局势。
卡西欧万万没想到，让他倍感狼狈的仗竟然不是在黑水河发生，而是在这座小小的壁炉城面前。一小群艾拉人在明知自己会死的情况下，硬生生创造出力克数十倍敌人的奇迹。
“统计下伤亡人数。”
“是。”
亚尔尼斯来到面对清扫战场有些怅然若失的卡西欧，他慢慢地靠近说道：“恕我直言，恐怕整个艾拉家族没有人会效忠您的。”
“他们让我显得像个白痴，明知会死还——”卡西欧望着层层堆叠的艾拉人的尸体悲伤地叹了口气，只要下跪屈服他都会赦免他们的罪行。
“黑水河战役让几乎所有艾拉人都失去了家人，比如格烈爵士——”亚尔尼斯注意到卡西欧吃惊的目光，他说:“他的儿子、孙子都在那场战役中牺牲。”
“他的家族……都没人了？”
亚尔尼斯顿了顿说:“那些都不重要了，接下来陛下该怎么处置它们？”
“嗯，你指什么？”卡西欧一时没能明白亚尔尼斯话中的意思，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脸颊上的伤口，此时伤口渗出了鲜红的血，亚尔尼斯见状立刻让侍者递上干净的布。
“我的意思是您打算如何处置这些犯下不敬罪和叛国罪的艾拉人的尸首？”
卡西欧心不在焉地反问：“换做是你该如何处置？”
“我建议将他们的脑袋都装到木箱里示众，最好能够亲自送到那些心怀杂念的城主面前，让他们看看这就是背叛者该有的下场。”
“雷德家族就算了。”卡西欧一反常态地没有制止亚尔尼斯这有些过分的提议，或许他意识到之前自己太过天真才导致出现这样的情况。
“是。”亚尔尼斯心领神会地退了下。卡西欧长吁一口气后再次看向堡垒的高台，那儿已然不见伊利亚的身影。
“让他们打开城门，我要进去。”他对身边的人说道。
——
伊利亚房间里的门被向内推开了，推开门的人既不是前来端食物的仆人，也不是全身戒备的士兵，而是卡西欧端着食物走了进来。他再处理好脸颊上的血迹后，不顾仆人劝阻亲自将食物送上来。
卡西欧看向蜷缩在房间角落的伊利亚轻声说道：“我听说你很久都没进食了？这是我给你送的烤面包片。”见伊利亚没有回应，卡西欧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
伊利亚怨恨地瞪着卡西欧，她小声地说了一句：“你这个坏人……”年幼的伊利亚想不出更好的怒骂方式，这和她自幼良好的家教有关。
“我很佩服你的父亲，还有你的哥哥们，他们作战英勇，当真不愧为艾拉的勇士，他们本该享受更好的荣誉，可惜了……”卡西欧坐在椅子上小口饮了一杯酒后，他衷心发自肺腑地说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为他们感到自豪。”
“你特意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卡西欧耸耸肩，他遗憾地说:“我一向不擅长和人道别，我和莱安娜也没好好道别过。”
“你要杀了我？”
“不，我不会杀你——”卡西欧放下手中的玻璃杯，他看向咬牙切齿地伊利亚，他说:“明天我会让亚尔尼斯护送你回雷德家族的铁森堡，辛德特领主是你的祖父，他会接受你作为他们一族。”
“我不需要，我永远是艾拉家族的人！”
伊利亚愤怒地抓起身边的东西朝卡西欧丢过去，对此卡西欧没有发怒，他慢慢站起身准备离开房间。
“我发誓绝对不会原谅你的，有一天绝对会为我家人复仇！”
“如果你觉得恨我会让你好受点，大可以这样做——”听到这句话，正要踏出房间的卡西欧停了下来，他侧过头看着伊利亚愤怒的目光淡然地说道:“只不过你会像当初的我一样，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说到这里，卡西欧的目光深处一瞬间写满了悔恨，只是年幼的伊利亚未能领悟出这句话的意思。
(本章完)
多日未进食的饥饿感并没有影响到伊利亚绝食的决心，柔弱的她没有任何向卡西欧报复的手段，正当伊利亚百般无聊地望着堡垒外面一成不变的景象，围墙外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在把守，每个来往的仆人都被全身搜查。这儿是壁炉堡，这座堡垒曾经是艾拉家族领地的堡垒，有近百年的历史了，现在它已经归属于亚尔尼斯的领地。
房间的窗台离地面大概有三十米左右，光滑的石壁长满了青绿色的苔藓，没有任何一处落脚的地方。伊利亚寻找很多天都找不到任何从这儿溜出去的方法，正当她失望地准备离开窗台边时，突然有人扯开嗓子嚷嚷起来：“北方有支军队向堡垒发动突袭！”
听到纷杂的嚷叫声，伊利亚立刻赶到窗台边向声音方向的北方望去，远处茂密的森林内隐约亮起零星的火光，传来了人们杂乱的的喊杀声，森林上方升起一道乳白色的浓雾，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将这个灰暗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
烟雨蒙蒙中，北方的天空被火光映得通红，伊利亚的想要逃出去的心又再次死灰复燃。“我还有希望能出去。”她喃喃自语。
森林里零零散散跑出了几个士兵，他们的神情无一例外都很慌张，不一会森林里传来轰轰烈烈的喊杀声，数百名艾拉士兵举着鹿盔盾挥舞着长剑冲出森林，他们在杀死了仓皇逃跑的逃兵后，黑压压地聚集在堡垒的大门前。
伊利亚听到房间外的传来慌慌张张的喊声：“快去门口防守！”“不要让他们冲进来。”，她的内心其实愉悦无比，底下有名艾拉士兵认出了趴在窗台上的眺望的伊利亚，他对身边的人高喊道：“我们的公主在上面注视着我们。”其他人听到后纷纷欢呼雀跃。
人群中，一位头发雪白的老头子招呼着四下的士兵们说：“小伙子们，我们的时间没有那么多。”他是伊利亚的叔父—格烈·艾拉尔，一名早已退居幕后多年的老爵士，这次的突袭行动是他亲自主导的。
三天前，他就得到卡西欧打道回府以及亚尔尼斯出发前往铁森堡谈判的消息。一开始他还不相信，毕竟这个时间段过于敏感，再加上伊利亚的政治价值非常巨大，对手不可能不小心谨慎。
直到密使回报卡西欧出现在切斯兰卡王城，格烈才认为自己可以放手去干了。经过半个月的观察，他确认壁炉堡只有不到二百名士兵，他手上召集了八百多名艾拉勇士，顺利的话不到半小时便可以攻破堡垒。
“快把撞城槌拿过来，把这该死的城门给撞开！”格烈挥舞着长剑示意手下们拿来了准备好的撞城槌，这玩意对付经久未修的城门最好不过，几下便将壁炉堡的木门撞了几个大窟窿。
“很好，胜利就在我们眼前！”
就当格烈说完这句话没多久，十几名艾拉士兵突然中箭倒在地上。“注意上面射下来的箭！”他大喊道，很快就有人慌张地告诉他：“不是，这是从我们后面射过来的箭！”
“你说什么？”格烈不禁睁大了眼睛，他不敢置信地推开士兵望向身后的森林，此时森林已完全变成旗帜的海洋。数以万计的长矛和旗帜仿佛覆盖了整片森林，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人山人海向壁炉堡潮水般涌来。
相比之下，壁炉城堡仿佛只是大浪中的一粒细沙，格烈所带来的八百名人手不过是风中尘埃一吹既散。绝望，写满在每位艾拉勇士的脸上，他们相互之间围成圆形阵做最后的抵抗。
伊利亚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人，吓得她腿都软了，一想到堡垒底下就是来救自己出去的人，伊利亚便不顾胆怯探出窗台高声让他们快逃离这里。
逃跑？往哪儿跑？格烈和所有艾拉人心想，不过他们并没有露出悲伤的表情。格烈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便抬头露出哈哈大笑的表情对伊利亚高喊道：“抱歉伊利亚小姐，恐怕这次我们不能把你从这里弄出去了。”
哪怕格烈脸上露出一丝惊慌，或者是悲伤的神情，伊利亚一定会后悔自己是个累赘，她也许会从高高的窗台上跳下来。她只看到了一名高傲的艾拉勇士，在命运的审判面前从容不迫。
卡西欧望着包围住的艾拉人对亚尔尼斯询问：“你早就预测有人会在今天突袭堡垒？”
“正是。”亚尔尼斯知道自己的主君不喜欢听长篇大论，只是轻点了点头承认便足够了。不过他原本预料突袭的人数至少会有上千人，没想到才仅数百人，或许这和雷德家族的盟约有一定联系。
“格烈·艾拉尔黑水河爵士，铁森战役中击败反叛者维鲁斯男爵的人，为我父亲的军队赢得了西境最关键的战役——”卡西欧边说边驾驭马向被包围的格烈爵士走去，他冷冷地注视着银发苍苍的老人说：“岁月真是不饶人，你觉得呢？”
“卡西欧·奥雷斯陛下，当我第一次看到你时，您的父亲奥雷西斯国王满脸自豪地将尚在襁褓中的您双手举高向我们宣布这是艾尔第一位王子，那时的他一定想不到会有今天——”格烈爵士的嘴角露出一丝不屑，他挖苦卡西欧说道：“如果他知道将来会被你篡位，他一定会把你丢在篝火里烧成灰烬！”
卡西欧的眉头稍微皱了一下，这是发怒的前兆，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他说：“我还记得你几个星期前在宴会上向我宣誓，想不到转眼间就叛变了。”
“卡西欧陛下，我是艾拉人，不是切斯兰卡人，我会为艾拉家族的生死存亡而战，而不会选择一名背叛者当我的国王。”
卡西欧听后便下了马，一旁的罗文帮他拿过了缰绳，“有一点你说得没错，我是通过篡位成为国王的。”卡西欧拔出腰间的瓦尔西之剑，他庄重地宣布道：“但我生来就该统治整个艾尔王国，注定会成为艾尔的国王，以这把瓦尔西之剑起誓，你们的叛变对我都是毫无意义的。”
“那把剑……怎么会出现在你的手里。”格烈睁大了眼睛，他突然明白了过来，露出苦笑道：“难怪肯托夫会输给你，看来这把剑功不可没呀。”
“虽然我知道你恨我背叛了父亲，但你必须现在做出选择——”卡西欧慢慢地将瓦尔西之剑指向格烈·艾拉尔，严肃地说道：“宣誓效忠我，这样我会对你们的叛变既往不咎。”
拜托了，别让我求你！卡西欧咬咬牙心想，他渴望得到这位经历艾尔三代国王的老人能够认同自己。格烈先沉默了一会，接着回头望向身后的艾拉勇士们，似乎下定决心地说道：“好吧，我愿意向你宣誓，你要答应我放过这些孩子们。”
卡西欧露出满意的笑容：“我说到做到。”格烈面如死灰地推开周围劝阻他的艾拉人，他慢慢踱步到卡西欧面前大概十米左右被罗文拦下。
“我想你站在这个位置便足够了。”
罗文严厉地制止了格烈继续向卡西欧靠近，他用长钩戟的前端敲了敲大约离他十步左右的位置，万一格烈带有预谋接近卡西欧，他也可以及时地出手阻止。
卡西欧并没有制止罗文的做法，只是带着胜利者的眼光审视这一切，他的脸上突然滴落水珠，下雨了？卡西欧仰头心想，发现并不是雨水，而是堡垒高处的窗台有一位女孩在悲伤哭泣。
“伊利亚·艾拉……”
卡西欧喃喃念出那女孩的名字，想必当她看到连最后一位效忠他们家族的老人都背叛了她，应该会彻底死心了吧。
“格烈·艾拉尔大人……”
艾拉人中有人发出了难过的窃窃私语，更有人扭过头小声抽泣。对于艾拉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放弃信仰更为残酷的事了。
格烈右手持剑单膝跪在地上，左手放在胸口处，这是艾拉骑士的宣誓仪式。格烈低着头以没人能听清的音量喃喃自语道：“身为艾拉骑士却承认弑王者为主人，这是何等屈辱！事到如今也只有以死谢罪才能洗刷荣誉……”
宣誓仪式结束后，格烈以旁人不会察觉到的动作用力握住了剑柄，接着慢慢抬头用怨恨无比的眼神怒视卡西欧，当对方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格烈猛然从地上一跃而起，他用喉咙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艾拉勇士们啊！为了最后的荣誉和信念，献出我们的生命吧！”
吼完，格烈·艾拉尔将手中的长剑用尽全力地向卡西欧身上掷去，与此同时，罗文的长钩戟也穿过了他的身体。卡西欧没有预料到格烈在最后关头时会来这一手，他的下意识躲闪完全来自于多年在战场上的历练，剑刃惊险地掠过卡西欧的脸颊划出一道细长的伤口，下一秒站在他身后的铁骑卫的头颅就飞了出去，无头身躯无力地倒在地上。
卡西欧才反应过来刚才与死神擦肩而过，他的表情夹杂着惊恐、愤怒、以及悲伤。下一秒原本防守的艾拉人像是得到了信号，他们放弃了防守全部都发疯一样向卡西欧冲了上去。
“保卫国王！”
铁骑卫和塞林士兵们匆忙组成一道结实的防线，无数条密密麻麻的长枪形成枪林御敌于外，可他们没想到这群艾拉人弃生死于不顾，冲在最前面的人作为挡住长枪的肉盾，后面的人再冲进人群中搅乱阵型。
卡西欧的前排军队顿时陷入一阵恐慌，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不怕死的艾拉人，这些心怀献身崇高理念的艾拉人越战越勇，倒在他们脚下的塞林士兵越来越多。一时间人数占优的卡西欧军队竟然处于劣势
格烈有气无力地笑了出来，虽然他肚子里的五脏六腑被长钩戟拉扯出来，但还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因为他看到坐在王座的人一瞬间露出对自己恐惧的神情，这短短的瞬间在格烈看来比胜利还要重要。
艾拉人的自杀式攻击让卡西欧的军队付出了惨烈的代价。一方面自然离不开为了保护卡西欧有关，仓促组成的阵型被发疯似的艾拉人冲散好几次，最后仅靠着罗文等铁骑卫的镇守才稳住了局势。
卡西欧万万没想到，让他倍感狼狈的仗竟然不是在黑水河发生，而是在这座小小的壁炉城面前。一小群艾拉人在明知自己会死的情况下，硬生生创造出力克数十倍敌人的奇迹。
“统计下伤亡人数。”
“是。”
亚尔尼斯来到面对清扫战场有些怅然若失的卡西欧，他慢慢地靠近说道：“恕我直言，恐怕整个艾拉家族没有人会效忠您的。”
“他们让我显得像个白痴，明知会死还——”卡西欧望着层层堆叠的艾拉人的尸体悲伤地叹了口气，只要下跪屈服他都会赦免他们的罪行。
“黑水河战役让几乎所有艾拉人都失去了家人，比如格烈爵士——”亚尔尼斯注意到卡西欧吃惊的目光，他说:“他的儿子、孙子都在那场战役中牺牲。”
“他的家族……都没人了？”
亚尔尼斯顿了顿说:“那些都不重要了，接下来陛下该怎么处置它们？”
“嗯，你指什么？”卡西欧一时没能明白亚尔尼斯话中的意思，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脸颊上的伤口，此时伤口渗出了鲜红的血，亚尔尼斯见状立刻让侍者递上干净的布。
“我的意思是您打算如何处置这些犯下不敬罪和叛国罪的艾拉人的尸首？”
卡西欧心不在焉地反问：“换做是你该如何处置？”
“我建议将他们的脑袋都装到木箱里示众，最好能够亲自送到那些心怀杂念的城主面前，让他们看看这就是背叛者该有的下场。”
“雷德家族就算了。”卡西欧一反常态地没有制止亚尔尼斯这有些过分的提议，或许他意识到之前自己太过天真才导致出现这样的情况。
“是。”亚尔尼斯心领神会地退了下。卡西欧长吁一口气后再次看向堡垒的高台，那儿已然不见伊利亚的身影。
“让他们打开城门，我要进去。”他对身边的人说道。
——
伊利亚房间里的门被向内推开了，推开门的人既不是前来端食物的仆人，也不是全身戒备的士兵，而是卡西欧端着食物走了进来。他再处理好脸颊上的血迹后，不顾仆人劝阻亲自将食物送上来。
卡西欧看向蜷缩在房间角落的伊利亚轻声说道：“我听说你很久都没进食了？这是我给你送的烤面包片。”见伊利亚没有回应，卡西欧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
伊利亚怨恨地瞪着卡西欧，她小声地说了一句：“你这个坏人……”年幼的伊利亚想不出更好的怒骂方式，这和她自幼良好的家教有关。
“我很佩服你的父亲，还有你的哥哥们，他们作战英勇，当真不愧为艾拉的勇士，他们本该享受更好的荣誉，可惜了……”卡西欧坐在椅子上小口饮了一杯酒后，他衷心发自肺腑地说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为他们感到自豪。”
“你特意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卡西欧耸耸肩，他遗憾地说:“我一向不擅长和人道别，我和莱安娜也没好好道别过。”
“你要杀了我？”
“不，我不会杀你——”卡西欧放下手中的玻璃杯，他看向咬牙切齿地伊利亚，他说:“明天我会让亚尔尼斯护送你回雷德家族的铁森堡，辛德特领主是你的祖父，他会接受你作为他们一族。”
“我不需要，我永远是艾拉家族的人！”
伊利亚愤怒地抓起身边的东西朝卡西欧丢过去，对此卡西欧没有发怒，他慢慢站起身准备离开房间。
“我发誓绝对不会原谅你的，有一天绝对会为我家人复仇！”
“如果你觉得恨我会让你好受点，大可以这样做——”听到这句话，正要踏出房间的卡西欧停了下来，他侧过头看着伊利亚愤怒的目光淡然地说道:“只不过你会像当初的我一样，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说到这里，卡西欧的目光深处一瞬间写满了悔恨，只是年幼的伊利亚未能领悟出这句话的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