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泗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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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常五爷纳妾

    



    当年朱元璋把三代先祖葬在城北十三里时,整个泗州城沸腾起来了。



    泗州城位于淮河之滨,汴水泗水合流入淮口,隋唐运河漕运的重要连接点。但自元朝以后,成为京城漕运非必经之地也就逐渐萧条起来。如今每年中元节前,皇家浩浩荡荡的祭扫队伍总会如约而至,入驻小小泗州城。而往来商贾游人当然也不会错过每次盛会,跟随着皇家队伍蜂拥而来。



    因明祖陵的存在,给泗州城带来了唐宋后未有的空前繁荣,街道两边店铺林立,酒旗斜竖,大街上人流如织,文人雅士闲庭信步,商家巨贾往来匆忙穿梭,更多的则是东瞅西瞧高声喧叫的布衣草民。



    在泗州全城欢呼雀跃的时候,普照王寺的主持明远大师却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他登上灵瑞塔顶层,整个泗州城尽收眼底,汴河穿城而出,汇入淮河。高耸的盱山林绝于淮河南岸,唐朝画家米沛所提于巨石上的苍劲大字“天下第一山”依稀可见。



    想先圣僧伽大师从西域而来,在此风水宝地定居下来而建此寺,后虽贵为唐朝国师,仍不忘圆寂后魂归故里,经泗州西南城门香华门入寺院。后人为纪念这位泗州的大圣人,建立了高三百尺的灵瑞塔。我泗州城位居汴泗合流入淮口,依水而生,因水而兴,然时过境迁,否极泰来,盛及必衰,眼下繁华恐为回光不祥之兆吧?



    如泗州有难,那就让老纳一人承受来救赎这些无辜的子民吧!明远大师断然绝食,那一日空中升起数道彩虹,他对跪在旁边悲伤的弟子们柔声说,我要走了。于是坐化于一瓮中,七七四十九天圆寂,一年之后开瓮修成不腐之肉身,被刷以金漆与僧伽大圣及诸位罗汉一样陈于大殿之上供后人拜奉。



    一百多年后的嘉靖年间,泗州城的两位智者又登上了灵瑞塔。一位是当今的普照王寺主持悟觉大师,一位是掌管泗州的礼部和教育的长官常旭峰常四爷。望着远处繁华如初的楼台亭阁、门廊塔桥,常四爷朗声地笑道:“当年明远大师曾言我泗州或将大难临头,而如今仍欣欣向荣,何患之忧?”



    悟觉大师捋了捋被风吹散的花白长须,淡然说道:“世间皆有因果,我等修行尚浅,万不可妄言有无。唐宋都城皆在中原中西部,我泗州乃汴京至江淮与苏杭必经漕运之地。从元至今,京城已迁至燕京,泗州之地理优势不再也。”



    四爷叹息一声,表示赞同。



    这泗州冈垄盘结,山水朝拱,风气凝翠,乃形胜之地。能叫出名字的风景名胜十多处,其中以南山耸翠,灵瑞塔朝霞,淮水浮桥为最,米芾,秦观,苏东坡,杨万里等文人骚客都曾留下足迹。如今朱家先祖葬身于此,泗州又成了龙脉之地。景物虽多,这失去漕运港口功能的泗州城靠景物维持空前的繁荣能持续多久?



    两个人聊到泗州的未来,不禁揪起心来,目前的繁荣喧嚣莫非是泗州城的回光之兆?近年来,黄河泛滥,两岸民不聊生,这淮河通过一些支流与黄河间接相连,恐这淮河迟早会受到黄河的祸害,位于淮河下游岸边的泗州城也难以幸免其身。



    大师嘘叹一声道,我等小民多虑了,此乃当今朝廷要考虑的事情,治理河道非你我一夫之力而可为之。



    望着烟雾迷蒙绕城而过东流的淮河,两人沉默了良久。四爷索然,随大师下塔稍坐片刻,便起身告辞。刚出院门,见一熟悉人影晃身而过,四爷一怔,是弟弟常五爷!便追了上去。那人闪入到一个胡同里,四爷赶到时,已不知去向。四爷寻人不到,便悻悻地转身朝自己庭院方向走去。



    却说常五爷一瘸一拐地走过几个街道,见没人跟随了,就停下来扶墙喘着粗气。



    城东的常家沟常老太爷有五个儿子,前三个都在京城或外地做官经商,老四在泗城教书,唯有老五不争气,沾上嫖赌之气,家境过的一年不如一年。五儿年幼时体弱,老太爷也就对其溺爱些,将大部分家产留给他,这却害了他,养成了娇惯不求上进的坏性情。每次相遇时,四爷总要批评弟弟几句,因此常五爷对这个哥哥犹避之不及,从不登哥哥的门槛。



    若是让哥哥知道今天自己的遭遇,不知会又生么话来骂他,甚至要动手打他呢?



    这天一个时辰前,胭脂楼侧门前,两个如虎的壮汉架着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往外扔,那男人撅着屁股拖着脚想挣脱出来,可力气究竟不敌二人,就在惯性的驱使下狗啃屎一般扑倒在地。



    老鸨一手掐着腰,一手拿着手帕在脸上扇了扇,骂道:“没有银子,想占这里姑娘的便宜,美得你!”



    随着咣当一声,侧门关闭。



    那男人用肥厚的肉手抹了抹嘴角的血,扶着墙趔趄地站了起来,看来被打得不轻。



    不远处胭脂楼正门张灯结彩,三五成群衣冠楚楚的客人在女人们夸张的招呼声中昂首阔步地走进去。这是高档的娱乐消遣场所,出入的多是文人骚客,商家巨贾。



    这人就是常五爷,他悻悻地骂道:“狗眼看人低,老子有的是钱,只是今天忘记带了,就把老子当穷光蛋打发了!”



    运气不好,喝凉水也塞牙,又遇到了四哥。他叹着气穿过几个胡同,顺着汴河走了一段,过了汴泗桥,又过了几条街道,就来到了市井街。这是市井草民一条街,商铺、赌场、妓院皆有,只是档次低了许多,三教九流混迹于其中,是泗城最热闹的一条街。



    看来今天只能在这里找乐子了,常五爷吹着口哨走进了人群中。



    一个五大三粗的络腮胡子男人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刀高声说自己刀枪不入,众人把他围住看他表演。他蹲好马步,朝刀刃上吹口气,大喝一声,朝自己一条大腿砍去,裤子被齐刷刷地切开了一条口子,而那腿上皮肤只留下一道白痕。



    常五爷不屑这种把戏,他挤到大汉的面前,说道:“把刀给我,看你还是金刚不坏之身!“



    那大汉鼻子一耸,凶神恶煞地骂道:”老小子,活得不耐烦了!爷现在就收拾你!“



    见五爷面不改色,没有惧怕的样子,突然软了下来,央求道:”小的只是流落到此地讨饭吃,爷大人有大量,就放过小的吧!”众人嬉笑而散。五爷自觉没趣,就松开那那汉子,继续朝前走。



    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在边哭边唱,左前侧跪着一个面黄肌瘦的男孩。那妇人歌声凄婉,大致意思说,丈夫遭遇不测病故,上有年迈多病的公婆,下游二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儿,自己一个柔弱的女人只能勉为其难挑起一家人的重任。众人唏嘘,几个女人还不住地摸眼泪。一曲唱罢,稀疏的几个铜子投过来。那妇人突然粗着嗓子催促男孩去捡铜子。



    表情变化之快,让五爷不禁叹道,假,假,假,然后摇着头而去。



    刚走了几步,见几个后生朝一群人中挤。五爷是个爱热闹的主,当然也不能错过。他凑到人群里,见一个须发花白的盲人老汉坐着板凳上拉着二胡,前面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在二胡的咿呀伴奏声中边舞边唱。老汉身着一件破旧有补丁的灰色长衫,体型偏瘦,长长的马脸上布满深深浅浅的皱纹,眼睛深邃漠然。而那少女粉色罗衫虽也很破旧,脸却生得极其标致,一双柳叶细眉奕奕有神,而微笑时唇红齿白的模样则更显得妩媚。她稚气未脱,正是长骨架的时候,将来丰满成熟些,准是个美人坯子。



    “姐在南园摘石榴,哪个讨债鬼砸砖头,刚刚巧巧砸在了小奴家的头哟,



    要吃石榴你拿了两个去,要想谈心随我上高楼,何必隔墙砸我一砖头哟



    呀儿哟,呀儿哟,依得依得呀儿哟.......”



    她明媚的眼神望看客们脸上一扫,就有一个年轻的后生把持不住嘘嘘一声,魂儿被勾去了。他的同伴拉扯他的衣袖调笑道,莲儿姑娘看着你呢,镇静,镇静!



    另一个后生则喉结缩动,抹着嘴唇的口水道,这个小娘子真俊,能娶来做媳妇多好!



    几个后生正在调笑之际,那莲儿姑娘已一曲唱罢。她拿着一个破瓷罐子边笑边说,各位看官,我父女二人流落到此地多亏各位帮衬,有钱的就给点赏钱,没钱的也没关系,帮小女叫声好助助人气也就够了!



    来市井街闲逛的人多是穷酸的乡下人,看客们见莲儿过来讨要赏钱,纷纷后缩,也有几个人想慷慨一回,在衣袖里摸索半天,掏出一两枚铜钱扔到罐子里。



    莲儿姑娘来到一个壮汉面前,那厮嬉笑着扬手将几枚铜钱一枚一枚地扔进罐中。她正欲作揖答谢,壮汉却伸手去摸她的下巴,色迷迷地望着她的眼睛道:“小娘子,在这街头卖唱能挣几个钱?不如给我做小,保准你和你瞎眼老爹下半辈子吃香喝辣!”



    莲儿脸色顿时变得通红,她条件反射地往后缩。那壮汉却不依不饶,向前步步紧逼。



    众人见那壮汉要起事端,纷纷后退,有些胆小的则钻出人群溜之大吉。常五爷这时却早已血脉喷张,虽说他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在家人及相邻眼中算不上好人,身上却仍隐藏着未泯的良知,在这关键的时刻被激发出来了!



    那壮汉被一声呵斥镇住,转过脸来见是一位个头不高身材虚胖的中年人,不禁呵呵笑了起来:“老小子,也不掂量一下你有几斤几两,想来破坏本大爷的好事?”



    他过来就是一拳,常五爷的脸上就开了花,鼻血直流。常五爷却并不示弱,伸手想抱壮汉的后腰。



    众人见五爷不是壮汉的对手,却仍顽强抵抗,正义的火种在人群中燃烧了。有人开始斥责那位壮汉,勇敢一些的开始去拉扯壮汉。壮汉见众怒难犯,只得收起泼赖嘴脸,骂骂咧咧地放开常五爷走开了。



    常五爷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围观的群众也害怕那壮汉找人回来报复,便纷纷离去。



    莲儿挽着爹爹来到五爷面前答谢救命之恩,那瞎眼老汉抖抖索索地跪了下来道,若不是这位大爷搭手相救,今日我父女俩就遭难了!



    常五爷拖着肿痛的身躯一瘸一拐地出了东门,朝常家沟走去。今天挨了两顿打,却丝毫影响不了他的心情,不知不觉地竟然哼起了小曲。



    走进村子,远远地见妻子常刘氏坐在大门口不声不响地低头摘菜。这女人体胖,长的不算难看,可五爷始终对她打不起精神来。五爷年幼时体弱,成人后身板单薄,老太爷在十里八村物色体格健壮的女子为儿媳妇,希望以后孙子能够健康,这个刘姓的女子就顺利成章地被迎娶进门。



    女人常刘氏抬起头怔怔地看了他几眼,又低着眼皮忙她的活去了。五爷进了屋,老太爷黑着脸正对门坐着。他颤巍巍的举起拐杖重重地砸在儿子的背上。花白的山羊须翘了翘,怒骂道:“孽子孽子啊,好好的家业败落如此!”



    五爷疼得弓腰咧嘴,忙去抓住父亲的拐杖,讨好地说:“爹爹莫气,免得气坏身子!”



    老太爷大口地喘着粗气,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你四个哥哥,在外谋生或做官,个个风生水起,好样的。唯有你,年幼时多病体弱,爹爹过于溺爱你。可你不学无术,还染上嫖赌恶气,家中能卖能当的也都折腾得差不多了,好好的殷实之家,眼下就剩下这个宅子和两亩田地了。长此以往,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了!”



    老太爷顿了顿,又叹气说道:“你媳妇是个不错的女子,你怎么就看不上呢?眼看人到中年了,你们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



    这戳到五爷的疼处。想那年轻的时候,虽然身体单薄,还不失为一个英俊的后生,有着自己的审美要求。洞房花烛,见到腿粗腰直的媳妇时,他很是失望,还没有掀开女人的红盖头就冲出去。没想到,到门口却遭到父亲的几个耳光,眼冒金星的五爷被人拖着拉进了洞房,在无奈失落中度过了初夜。



    人之不孝,无后为大,外面的女人只是风景,不能在外面只欣赏风景而流连忘返了,家中的女人碰都不愿意碰一下,哪可能有子嗣呢。老太爷絮絮叨叨地训斥着儿子,直说得口干舌燥。



    这一夜,常五爷极尽温存,惹得妻子常刘氏泪眼婆娑,除了洞房花烛夜的那次,就再也没有那样的激情了。五爷经常在外面鬼混夜不归宿,回家对她不理不睬,有时连正眼看一下也难。女人不知道是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他了,一夜一夜地等待,一夜一夜地失望,十多年下来了,早已习惯了。



    两人折腾累了,就相依而眠,一觉睡到天亮。五爷睁开眼,打了个哈欠,见妻子端着个碗进来。“相公,快把这碗银耳莲子羹吃了,还热乎呢!”



    五爷还算是个孝子,问老爷子那边也有吗。



    妻子说有,已经吃过了。她抬起脸怯生生地乞求道:“今天就不要进城了吧,在家陪陪老爷子。”



    五爷在妻子的帮助下,穿戴好衣服。他挠挠头,似有所思道:“不行,今天我还得出去看看。”



    说罢,就翻箱倒柜地找出一些散碎银两径直出门去了。



    却说老太爷见儿子房间没有动静,心中窃喜,这小子浪子回头了,一定还在屋子里睡懒觉,不便去打扰。来到厨房,却在媳妇常刘氏坐在灶前抹眼泪,心里顿时明白几分,儿子又出去鬼混去了!他用拐杖重重敲打在门槛上,叹息一声走了出去。



    常五爷顺着城墙,从东城门走到南城门,习惯性地朝胭脂楼而去。这泗州城老城区在汴河以东,唐宋时期漕运发达,从汴京的船只顺汴河由西而来,到泗州汴河口入淮河,在河西建了新城区。这汴河两岸是泗州较为繁忙、繁华的地段。而南城区最为繁华,门城门酷似岳阳楼,是太守会客贵客的地方,西南有香华门,当年是专为迎接唐朝国师僧伽大师遗体入寺而建。各种高档商铺、饭庄、风月场所也都会聚与此。在这些风月场所中,以胭脂楼最为高档,这里的女子年轻美貌,多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因此这里是南来北往的文人骚客、商贾汇聚场所。



    灯红酒绿的背后,烧得是银子,这不是普通市井草民能消费起的地方。五爷用汗湿的手摸了摸袖中的银子,他在胭脂楼门前犹豫了半天,还是顺着墙根悄然地走开了。他百无聊赖,顺着汴河西岸走,过了汴河桥,来到市井街。这里赌场、窑院、商铺也不少,人气更旺,只是这里的男人多是袒胸露背衣衫不整,粗言秽语;而这里的女人见到男人不知躲避,高声说笑。而那些站在窑子门口的女人更是放浪形骸,说着不知羞臊的话,硬生生地拖拽路过的男人。



    五爷来到一家赌场,没过几把,袋中的银子就所剩不多了。他悻悻地走出门,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那卖唱的莲儿姑娘已经和他熟悉了,老远就打招呼道:“五爷,你来了!”



    五爷捻着八字胡,笑着问:“莲儿姑娘,接着要唱什么曲子?”



    “爷,想听什么?您点什么,小女子就唱什么!“



    “我还是你唱的那什么下扬州”,五爷五音不全的粗着嗓子唱道:“一下扬州再也不回头,呀儿呦,依的呦,一下扬州再也不回头。”



    “好嘞,小女子就为你唱《摘石榴》!”



    瞎子老汉二胡一拉,咿呀悠远的声音骤然响起。莲儿在琴声的伴奏下,甜甜而调皮地唱起。那声音是美妙的享受,让五爷的每个毛孔都麻酥服帖起来。



    常五爷逛不起胭脂楼那样高档的风月场所,只能去市井之地,这却成就了一段与凤莲姑娘的姻缘。



    凤莲父女是苦命人。老汉姓戴,寿州一代人士,年轻时是个老实巴结的汉子,靠在淮河里打鱼勉强为生。因为家穷人又老实,没有女子愿意嫁给他,到四五十岁仍孤单一人。



    这一日,老汉照常出网打鱼,运气差到极点,到午后时分也只捉到几条小鱼小虾。他又累又饿,决定上岸到树荫下休息吃点干粮,却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晕倒在一块巨石旁。



    戴老汉叫醒那女子,见她嘴唇发白眼睛无神,定是饿成这样的,于是就将仅有的干粮递给她。那女子惊恐地望着老汉,见他并无恶意,一把将干粮夺过狼吞虎咽起来。



    老汉收网准备回去,那女子却尾随其后。老汉回头笑道,姑娘,不要跟着我了,我自己也不知下顿饭能在哪里吃到!



    那姑娘却不说话,老汉摇摇头,继续前行。隔了片刻,老汉回头见那姑娘还跟在后面!



    不管她了,她爱干啥就干啥吧!戴老汉进了家门躺在床上正为晚饭发愁,却听到一阵敲门声。打开门来,那姑娘站在门口咿咿呀呀地比划着,她是个哑巴!



    戴老汉见她不愿走,就把这位来历不明的姑娘收下作了媳妇。婚后,老汉外出打鱼,媳妇在家种菜做饭,日子过得其乐融融。第二年,媳妇生下一个女儿,起名叫凤莲。



    不料想,莲儿五岁那年,老汉打鱼回来,发现孩子哭哑了嗓子,媳妇却不见了!老汉抱着莲儿四处去找,一无所获。路过码头时,一个艄公说见到一女子上了一艘去扬州的官家大船。



    老汉于是变卖掉所有家当,带着莲儿顺着淮河去寻找妻子。一路劳苦奔波,再加上思妻心切,虚火攻心,到泗州一带时就病倒了。病好后,老汉悲哀地发现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小莲儿白天领着父亲四处卖唱,傍晚就到城外的一座破旧寺庙内借宿。



    转眼间,莲儿长大了。戴老汉也开始考虑起来莲儿的将来,有时莲儿站在那儿发愣,老汉就会打趣地说,想常五爷了吧?嫁给他,好着哩!



    莲儿脸色绯红,娇羞地道:“爹爹,我要陪你一辈子,我才不嫁呢!“



    却说这天,常五爷像往常一样在街上闲逛,见前面围了一群人,就凑了上去。原来是那个拉二胡的瞎老汉病死了,干瘪地躺在草席上,女儿莲儿跪在旁边,头上插一撮草,要卖身葬父!围观的人议论纷纷,叹息着这个女孩的不幸,却未见有人上前询问。



    常五爷大惊,忙挤上前,扶着莲儿的肩头说:“你等着,我现在就回去拿银子给你爹爹买棺材。若有人出价买你,千万别答应!”



    莲儿泪眼涟涟,忙点点头。



    妻子常刘氏正在家缝补衣裳,见五爷急冲冲地进来,就想说些什么。五爷却并不理会她,径直去翻柜子,找了一番,却只找出几个铜钱。女人却不生气,眼光灼灼地问:“看我几天收拾的怎样?”



    五爷很诧异,今天气氛和往常不一样,这女人今天脸色很润,还挺耐看的。他有些动心,却突然又想起来莲儿。于是,就仰着脸对女人说:“那又怎样?”



    女人见相公这么不解风情,就扶着自己的肚子说,我好像有了。



    五爷继续翻找,不想多理会女人,骂道:“你这个女人就是个不下蛋的鸡,十多年下来了,不见动静,我看你就只是一肚子粪肠而已”。见女人头上闪光的簪子,就一把夺下来,夺门扬长而去。



    傍晚时,莲儿姑娘被五爷领回来。常刘氏醋意大发,进了内间插上门哭红眼睛。老太爷则敲着拐杖去追打儿子,败家子啊,在外面嫖赌不算,还把这狐狸精灵带回家来。五爷并不生气,狼狈地躲开。无路可走时,就嬉笑着抓住老爷子的拐杖,说你给我娶的女人再好,可终究一儿半女没有生出来,你老也不希望我们常家断子绝孙吧?



    老太爷气喘吁吁地坐在门前的石凳上,叹了一声,也罢,事已至此,就随你去吧。



    晚上,五爷和莲儿睡在西厢房。女人常刘氏则一人孤独地躺在正屋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稀稀疏疏的声音从西厢房传来,那莲儿似有不从,夹杂着乞求哭泣声。常刘氏咬牙切齿地骂道,老娘在这家像丫鬟婆子一样伺候常家一家人,到头来却抵不上这个狐狸精!



    一个时辰后,整个院子就静了下来,男人的浑厚的呼噜声依稀传来。



    第二天早上,女人常胡氏眼睛红肿,迟迟不愿起来。而那莲儿在厨房间忙里忙外,还陪着笑脸讨好似的给常胡氏打水洗脸,并将早饭送到女人房间。



    莲儿走出门后,五爷去拉女人的胳膊,却被她痛打了一下。他有些愠怒地骂道:“你这贱女人,男人有三妻六妾很正常,别不识时务了,小心我休了你!”



    见女人因悲痛抽搐着背对着他,常五爷就试图去安慰她道:“这莲儿是穷苦人家的女子,能吃苦,多少能帮你忙些家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