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缘不知所起 下
回到天霁寺,父君早已用完晚膳,随了尘大师去诵佛。
我拉了子淇去饭堂吃饭。饭堂不大,桌椅清雅整洁,饭菜也十分清淡而可口。席间,邻席
的一对农村夫妇一直在小声地嘀咕着什么,眉宇间很是忧愁。老妇说着说着就落下泪来,老翁则摇了摇头一副无可奈何而又悲戚无助的样子。
我离他们较远,便使了个眼神示意子淇去问问。子淇会意,起身走向邻桌,躬身道:“小子冒昧打扰。敢问老伯,你们遇上什么麻烦了?若是我有能力必定倾身相助。”
老翁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子淇。老妪也停了哭泣,与老伴对视一眼,慢慢地点了点头。老翁幽幽叹了一口才道:“我们不敢打扰少爷用饭,更不敢麻烦少爷。只是我们的确有解决不了的麻烦了。”
我起身走过去:“老人家,但说无妨。我这表哥也是颇有能力的,说不准还真能帮得上您呢!”
老翁细细打量了子淇,终于道:“少爷有所不知,这来仪城城北有一卿心村,常年受来仪城的地利,有客人进不了京城的便会屈全打尖在小村。这么一来小村的收益也是颇为可观的。只是自前年起,村东几十里的一座山头让一伙不知出处的贼人给占领了。这些人便月月上门收取保护费。开口的价位忒高,即便是天天有人留宿在村中也是难以按时交付的。”
老翁缓了缓,继续说道:“我便是卿心村的村长。这个月我们欠了那些人五十两银子,可是我们实在交不出东西抵债了。哪些贼人一开始要我们卖田地给他们充数,哪想到前日一个他们的喽啰瞧见了小女,竟……竟要小女拿去抵债啊!”
说罢,老翁摇摇头手捂双眼,模样甚是悲戚。老妪此时又忍不住大哭起来。
“老人家,那你们准备怎么办呢?”他们既然来了城里,必然是有法子欲来试将一试。
“我们……”老翁强忍住悲痛,继续说道,“我们听说城里有一天霁寺,十分灵验,老婆子便想来求上一求。也顺便找一找官大爷,希望他能帮我们除害。结果,这几日我们日日击鼓,只求见上老爷一面。可这老爷竟没有一日有空见我们。这……这您说该如何是好啊?”
皇城之中岂有这等子事?我和表哥一脸的不可置信。
“老人家莫担心,明日我们便跟你们一起去见见那个繁忙的老爷。放心,如今皇上英明,天下太平。倘若皇城都有蛀虫,城外还有贼人作威作福,别说普通百姓不会允许此事发生,一旦大一点的官员甚至是皇上知晓此事,必定将他们严惩不贷!”表哥一向志愿做一名伟大的官员,此刻很是激动。
于是,两桌人很是亲近地拼成了一桌,快快乐乐地吃完了这一餐饭。
第二日,天海蒙蒙亮,我的房门蓦然被敲响。
恍恍惚惚地听到朱栾去开了门:“表少爷?”
表哥?啧啧,这孩子忒不安耽。我翻身朝里继续睡。
“子潇?潇潇?小潇潇?潇潇潇?……”子淇小朋友开始抑扬顿挫地喊我的名字。
可惜我可不是一般人,从小和子淇长大,他的那些不入流的小手段真是幼稚的我不想再提。果然,紧接着他开始哈我痒。闹得我只想说,姐姐我早八百年就不会怕挠痒痒了,你这小子也太不长记性了!
只当有风吹过颈畔,我渐渐地再度入睡。待到早起时,却发现子淇已在榻上睡着了,哈喇子几乎浸透了榻上的软褥!
我唤来朱栾,鄙夷地指指子淇。朱栾噗得就笑了:“小姐,您不知道。表少爷挠着您,自己却慢慢地睡熟了,软到地上都不知道,还是奴婢将他扶上榻的!”
嗨,这孩子。我每每和表哥在一起都有一种当他娘亲的的感觉。我看看天色,觉着不会迟到,便洗漱妥当了再决定戏弄戏弄表哥。
我拿着丝帕先捂嘴笑了个够,而后猛然狠推子淇一把,“大哭”道:“子淇啊!子淇啊!……你怎么一睡不醒了呢?呜呜……”
子淇朦朦胧胧地醒来,困惑地擦了擦嘴角:“怎么了?怎么了?表妹,你别哭……”
“表哥啊……呜呜……你不知道吗?你睡了整整六天!我那日陪两位老人家去官府结果被轰了出来。父君说那官员后有高台碰不得啊……官盗勾结,为非作歹……那位姐姐已经被贼人抓去了……呜呜……”我“哽咽”不已,掩面“垂泪”。
“我……我……都是我不好……我太没用了,难得要帮帮人家竟然还睡过头!六天!六天?……”表哥这才反应过来,改了一脸灰败的样子,“子潇啊,表哥有点奇怪,这个,怎么一睡睡得上六天呢?嗯?”
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表哥!你真逗!哪里是六天?我明明说的是六个时辰……栾儿,你说是不是?”
“那方才我听一个人说,什么那个姐姐已被贼人抓了云云……”
“哟!表哥,你瞧着天色不早了,别让老人家等急了!”我忙正色,瞬间转移话题。
子淇起了身,稍作收拾,便同我一道赶往饭堂。
进了饭堂发现老伯他们已经坐在那里吃早饭了。我们不好意思地上前:“抱歉,我们来晚了。”
“不晚不晚,时辰还未到呢。是我们来得太早。你知道农家人本来就需得赶早的,况且我们上了年纪本来睡得就越来越少了。”老婆婆今天显得很有精神,笑吟吟的帮我们摆好碗筷。
“对了,表哥。你有和我父君讲过此事吗?”吃好饭,我将子淇拉至一边悄声道。
“不曾,我只是告诉伯伯今天会在外一天,让他放心。”
“可是,我总觉得此事不同寻常。你说来仪城乃是皇家所在,天子及大多要臣都在此居住,怎么可以任盗贼如此猖獗?”
“也是……我也一直搞不明白。”表哥略有所思。
“有三种可能。一即为官盗勾结,瞒天过海,不过此种猜想也是诡异的很;二为……这个猜测很不厚道。我觉得那两个老人是冲我们来的……哎,你别这样看着我啊!最后一个可能就是,近日朝中有大事,盗贼之事便先被压住了。这小官员有一日闲也是欢喜的,所以老人家去告官也就被拒之门外了。”
“表妹啊,哥哥觉得你话本看多了。这两个老人悲苦之情由内而发,这种样子是演得出来的吗?我不同意你前两个看法。但是,此行总之不简单,我们要多个心眼。”
我点点头,转身对老婆婆说:“老婆婆,我有个随身带的东西不见了,容我赶回去找找?”
“有东西不见了?那一定要好好找找的,我们不急,就在这里等你回来啊。慢慢走,不着急的。”
我匆匆回去院落,发现父君不在房中。好容易找到了朱栾,我再三叮嘱她,倘若我跟表哥傍晚都未归,一定要让父君知道我们此行原委。我相信,凭父君的能耐一定可以帮我们化险为夷。
而后急急赶回饭堂,见表哥同两个老人聊得很是开心。见到我,表哥站起身,同时眼中一闪而过无奈。这么说,此二人的身上竟不曾流露破绽。
我上前道歉:“让大家等久了,那物什可算是找到了。竟在犄角旮旯里头,都不知道怎么掉的……”
老婆婆很是积极地接过话题:“是啊,这丢东西有时奇怪得很呢。上回我家的……”
一行人有说有笑,慢悠悠地向官府方向而去。
远远看见两头威武的石狮子,朱漆的大门外,两个衙役认真地守着。见我们走进,其中一个留了两撇胡子的几步上前拦住:“你们有事告上官府?”
“是的。”表哥上前行了个礼,“还劳烦差大人通报一下。”
“好!”那衙役出人意料的爽快,“你们在此等候。”
我与表哥奇怪地对视一眼,都沉默了。
老翁似是察觉了我们的想法:“真是可恶!少爷,小姐,我们今天沾了你们的光。前几次,这两人可是连正眼都未瞧上我和老婆子一下啊!”
“别激动,老人家。”我安抚道,“他们可算见你们了,你们待会一定要好好地将所发之事交代清楚。我们一同陪你们讨个说法!”
“好!好!”老人们很是开心。
衙役终于出来:“来,跟我进去。”
“堂下何人?”一个身着蓝色官袍的人坐在案前,见我们进来便高声道。
四人齐齐行了一礼。老翁当先站出:“草民是城北卿心村的村长,这是我老婆子。这二位是陪我们来告状的。”当下便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交待清楚了。
那官员捋着胡子,微眯了眼听完。末儿怒瞪了双眼,一声厉喝:“大胆刁民!来仪城受圣上庇护,城边何来的盗贼!你们胆敢胡乱告状!来人啊!……”
“慢着!”表哥一步上前,“小民斗胆问一句,大人连查都未查,怎么就知道没有贼人?这二位老人眼看着独女将受欺侮,前来告状。听闻大人一连几次将老人家拒之门外,大人,小民再斗胆问一句,这就是圣上脚下之城所奉行的为官之道吗?!”
我第一次见表哥一脸正色地大发言论,加上他那臭皮囊真可谓风度翩翩,从头到脚贯穿了满满天地义气。啧啧。
只见那官员老脸一红,恼羞成怒:“你是哪里来的小子?胆敢在此造次!”
“不才。来仪七俊大人可曾听闻?”表哥自怀中取出翠色玉笛,悠悠然在手中把玩,“小子承蒙皇上错爱,巧合成了七俊之首。”
“你!你……你就是木子淇?!”那人眼珠溜溜转了几转,哆嗦着擦擦头上的冷汗,抖着手又指向了我,“那……那这位必是木子潇小姐了……”
表哥不语,含笑轻轻点头。
哪知,那人竟蓦然狂笑,起身大呼:“好!好啊!天助我也!”
我忙拉了子淇退后几步:“你想做什么!”
“哈哈哈!”他满脸通红,目含精光,“你们两个谁都走不了了!来人!”
两旁衙役一拥而上。谁曾料,我们身旁一阵奇怪声音响过,老翁个头突然拔高,面孔瞬间年轻几十岁,几下打退一个衙役,夺过棒子轻松逼退众人。而那老妪更是转眼变成一个妙龄少女,自腰间取出软剑三两下开出一条空隙。
“老翁”一把扯过已然石化的我和子淇扔出包围圈。“老妪”扯出一条长绫,将我带到她身侧,揽着我几步跳过墙头,兜兜转转来到一个僻静的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