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龙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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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私审

    张有行从入仕以来,一直流于地方府衙近二十年,郭大头刚刚这表情,他是看在眼里,略一思量,便知了这人心事,见他说完又识趣的退了回去,不由得微笑着点了点头,又把目光看向杜九。



    



    “禀大人,郭大头方才所说,这包裹他从何处得来,下属不曾经历,不敢评断,至于说下属从他手中抢夺,这包裹本是刑案罪证,下属既然见了,自然要交由我等保管。”



    



    杜九一番话中气十足,义正言辞,听的郭大头心里连连叫苦,他在这清江城混了小十年,自然也非泛泛之辈,初时见了包裹里的财物,便觉得可能就是贼赃,若是往日,说不得他便吞了,但今日乃是苏星泽第一天上任,总要卖他个好,因此便不曾叫人藏了起来,哪曾想遇到个杜九。



    



    接下来杜九会怎么说,郭大头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无非就是私藏贼赃,心存不轨。好在他杜九做的不是太绝,虽然不做评判,却也没指责他说的包裹来历,不然,定他个人脏并获,那可是死了都不知道把头望向哪边。



    



    果不其然,郭大头忐忑不安之际,杜九又接着说道:“当时下属并不知道包裹内便是贼赃,见他几人身上凌乱不堪,神色诡异,便上前讨要,这郭大头百般不肯,下属越发起了疑心,只好使了些手段,后来见是贼赃,便问他从何处得来,这人说辞也同方才一样,下属也不敢确信,又见少了几样,郭大头只说到手时便这么多,他也不知,下属无法,只得押了他来,请大人明断。”



    



    杜九一边说,郭大头的脸色一面往下沉。杜九身为公门中人,他的行事自然正当,刚才这一番话,听着只是陈述事实,简明扼要,但是对于人精一般的郭大头,只觉得处处都是暗箭,眼见着苏星泽这靠山不在,自己几个泼皮,怎顶得官法如窑。



    



    郭大头丝丝念念,只盼手下能尽快寻了苏哥儿来救命,苏星泽这时候,也正领着人紧赶慢赶。还没到府衙门口,便见着牌坊前一人冲了过来,却是郭大头的手下,隔着十多步远便叫了起来:“苏哥儿可算回来了,赶紧去去救救郭老大吧,他跟两个兄弟被那杜九抓进去了。”



    



    苏星泽本以为是起先找他去城南的那伙子事,哪知道这才多大会儿,郭大头却被杜九给抓了,这人虽只是个泼皮,苏星泽却知他并不是那种莽撞之人。



    



    这一半天的,发生的事着实有点多,苏星泽只觉得有些头大。眼下王家苦主带到,城守大人还在等着,也不好跟这人细问,便随口打发了去,转身进了衙门,也不用人通禀,直往二堂而来。



    



    二堂里头,郭大头是望眼欲穿,刚刚一番话,那杜九只是不信,大有把那少的赃物钉死在他身上的意思,张大人虽然称的上是清廉公正,奈何他自己却又没的任何证据,空口无凭,心中哀叹之际,听的身后脚步声响,一人走了进来。



    



    苏星泽一进二堂,瞧见那郭大头,心里头就有了些火气,满清江城,无人不知他二人关系,自己也不拿他当一般泼皮对待,这人倒好,自己上任第一天,便惹出事端来。



    



    心里头怒其不争,恨不得踢上两脚,滑身而过,也不去看他,径直朝张有行作了个礼道:“禀大人,王家老爷并两个下仆带到。”说完退到右侧。



    



    张有行听的人已带到,侧头看了看向师爷,两人耳语一阵,张有行朝着杜九说道:“杜班头且先把他三人带下去,好生看守。”待的杜九带了人出去,又传唤那王家老爷上堂问话。



    



    自从家里头遭了贼,王老爷这几日是茶饭不思,萎靡不振,财宝事小,失了那对传家的碧玉印章,可丢了半条命去,偏那乃是忌讳之物,又不敢告知衙门,此时上的堂来,是颤颤巍巍,张有行一见之下,也是吃了一惊:“王老爷何故如此?”



    



    王家老爷的模样有些滑稽,右边眉毛一根不剩,头发也被剪了一截,站在堂下如六十老叟一般,听的张有行这一声问话,心里头长叹一声,并未解释,只问到:“大人传召,不知道是否案子有了着落?”



    



    张有行任上与这些乡绅富豪一向融洽,闲暇之时也多有往来,见他如此,也不以他失礼,一边示意向师爷拿了包裹,一边说道:



    



    “确是如此,今日本府杜班头寻得些失窃证物,请王老爷来正想确认一下。”



    



    此番算是正式审案,虽是私审,两班衙役也早已归位,王老爷从向师爷手上接了包裹,旁边早有衙役搬了张小几来,就在小几上摊开,一一点检,不过片刻,便抬起头来,看着张有行道:“敢问大人,可全部在此?”



    



    “全部在此。”张有行知他意思,点了点头,又说道:“本府得来,便只这些,少了的珍珠跟金银,本府定当早日寻回给王家。”



    



    王老爷听了不置可否,低头又看看案几上财物,也不知想了些甚,过的许久,才躬身行个大礼道:“案上财物确是王家失窃之物,小民谢过大人。”



    



    “本府分内之事,王老爷不必言谢。”张有行嘴上客套两句,唤了人去搬了张木凳来,又说道:“王老爷请稍候,还有一人也须王老爷认认。”



    



    说完朝师爷示意一下,过的片刻,顾长卿领着小蛮姑娘来到堂上,张有行也客气的安排坐了,开口问道:“王老爷可认得这位姑娘?”



    



    王家老爷听到抓了嫌犯,也来了些精神,待看到小蛮姑娘跟顾长卿两人,脸上楞了一楞。这清江城里的贤达士绅也就那么七八个,往常也是时常欢聚,混些时光,顾长卿跟他的关系,虽说不得亲密,但也不只是熟识,眼见两人一起,也不知道什么关系。



    



    “回大人,自然认得。”王家老爷也只是楞了那么一瞬,公堂之上,便照实回话,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小民前日照例去铺子里收账,正遇着这位姑娘在小民铺子里照顾生意,不过有违行规,当日掌柜的便拒绝了这位姑娘,想来小娘子初出家门,不知世俗,在小的店里大闹了一通,后来见有其他客人方才作罢。”



    



    王老爷说完因果,又静静候在一旁,许是刚才在偏厅里头受了顾长卿的点化,小姑娘倒一直沉住气,等到王老爷说完,才站了起来,看着他说道:“老爷子,我先问你,是谁定的这乱七八糟的规矩?怎么就看不得这世上有一模一样的东西?要是他家娘子给他生个双胎,难道他要掐死一个?”



    



    王老爷没想到这小姑娘伶牙俐齿,问出这么个问题来,一时之间倒不知该怎么回答,堂上其他几人,连着两旁衙役倒都憋不住笑出声来。



    



    顾长卿一为乡亲,又喜她精灵可爱,心中早把小姑娘当了亲侄一般,此时也不得不站了起来,爱怜的看了小姑娘一眼,抱拳向着王老爷说道:“小女子生于乡野,不懂礼数,润生兄见谅。”



    



    王家老爷自然不会跟个小姑娘置气,站起来又是一番客套,向师爷眼见着这公堂要变的跟宴席一般,轻轻咳嗽一声,张有行也醒悟过来,轻轻拍了下气拍,略提高些声量说道:“王老爷,能否把案发当时的情形再细说一遍?”



    



    顾王二人听的惊堂木响,也意识到有些不妥,各自作揖谢过罪,顾长卿又把小蛮拉回座上,王家老爷又看了看小姑娘,这才说道:



    



    “回大人,事发当日,小民家中并无其他异常,晚间喝了两杯药酒,早早便睡下了,到半夜被那贼子弄醒,只觉得浑身发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来人青衣蒙面,又拿出利刃来逼问家中财物,小民一时畏惧,就说了几处,那贼子便去四处翻弄,没过多久,又空着手回来,说些小民为富不仁,贻害乡里的话,剃去了小民半边眉毛,发辫也剪去一截。”



    



    “小民不敢妄动,只听的外头好似猫狗叫了一声,那贼子言语威胁一番,又拿足衣塞住小民的嘴,便似有些急的走了。”



    



    “小民本以为这贼子走便走了,哪知片刻之后便又回来,却是他同伙,这回也不出声,尽把小民室内财物翻检出来堆在窗前,拿包裹包了一些,余下的全都毁了。”



    



    “那贼子拿了财物便走,小民见一生心血尽毁,忧愤之下,便昏了过去。贼子行事小心,家中护院人等,都不曾察觉,到的早上方才知晓,便使人报了官,杜班头马上带了人来,家人也去请了长卿兄,直到辰时末,小民才恢复正常。”



    



    苏星泽从带人进来复命之后,便一直站在堂侧,不时留意那小蛮姑娘的动静,对于案情,卷宗上记的并不太细,此时听了王老爷的叙述,心头又觉得有些不妥,看那小蛮姑娘,倒并无什么特别,只睁大了双眼,专心听故事一般。



    



    王家老爷说完,拱手坐下,张有行也同苏星泽一般,对窃案的了解,之前也只限于卷宗,此时听了当事人的说法,心中仔细思量一番,又问道:“王老爷对那贼子的身形相貌并其他特征,可还记得?”



    



    “回大人,当然记得。”王老爷又站了起来,回了张有行的话,转身朝着顾长卿说了句“长卿兄恕罪”,又朝着小蛮姑娘看过去。小蛮姑娘虽不喑世事,但王老爷这神情又岂能看不懂,当时便要站起,却被顾长卿一把拉住,却气鼓鼓的朝苏星泽看过来。



    



    苏星泽哪去管他,只听的王家老爷又说道:“当日十三,夜半月明,那贼人虽蒙了面,大致身形却无法改变,玲珑轻盈,后来她那同伙,身形大概比她要高出半头,当日杜班头询问之时,小民刚刚苏醒,家中又遭此劫,头昏脑涨,不曾想的明白,这两日仔细思量,这贼子同伙二人,应都是女子,男子无论如何瘦弱,骨架子总要大些。虽然说话声音似男子,但当时小民就觉得有些怪异生硬,现在想来,应是掩人耳目,故意为之。”



    



    “但有一点,小民却是可以确定,当时那行凶贼子身上散着异香,倒跟这位姑娘身遭的一般无二,清淡雅致,如山中清泉一般沁人心脾,丝缕不绝。”



    



    听到此处,那小蛮姑娘再也坐不住,腾一声站起来,横眉竖眼,一支玉臂指着王家老爷大声说道:“王家老头,你直说就是本姑娘就是,何必这样神神鬼鬼?你一个老头,专门去闻人家姑娘身上的香草味儿,也不怕羞!”



    



    王老爷被这一番抢白,也不知如何说下去,只得朝张有行说了一句“大人详查”。小蛮姑娘看他不再做声,颇似有些得意,又看着张有行说道:



    



    “那个,张大人,刚才阿叔说,你跟他是好朋友,你可要看仔细了,他说那偷儿一共两个,都是姑娘家,可是小蛮我这次出来,只有一个哥哥,就在顾大叔药堂里,那身板足有五个小蛮般大,又怎么能变的跟猴儿一样?他说我身上的香味儿跟那偷儿一样,这天底下这么大,香味儿一样就是一个人了?”



    



    这一番说辞,张有行也是连连点头,小姑娘虽然娇蛮,说的却也不无道理,虽然身形气味符合,却无其他直接证据,并不能就此定案,王家老爷看着,似乎也并无十分把握。



    



    因是私审,也就无需讲究过多的细节规矩,张有行见王老爷也不再说什么,当场就为那小蛮姑娘还了清白,两方当事人随即谢礼退堂。



    



    苏星泽看着小姑娘耀武扬威的从自己跟前走过,还不忘想踩他一脚,也是哭笑不得,不过自己妄自推测,错怪了人家姑娘,也不好跟她计较,回过头来,堂中就剩了他一个,想起郭大头还在捕房里头,忙向堂上问道:“张大人,不知那郭大头三人犯了何事?”



    



    张有行一面唤了人去传唤杜九带人上堂,一面示意向师爷说了那贼赃来由,也不容他细想,又如师长般对他好一番教诲。



    



    方才王老爷已说了贼盗应是女子,杜九看着郭大头的眼色也平和了些,张有行又细问些与他打斗的男子样貌,叮嘱苏杜两人多加留意,便放了那郭大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