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羽.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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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初雪

二十四.初雪

宜国边境

湿冷的寒风呼呼的卷起,漆黑的夜色中纷纷扬扬飘下白色的雪花,它们舞动着各种姿势,有的顽皮的坠落在树枝上,有的安定的飘散在地上,有的停落在树脚下路边的马车上。

靠坐在马车门内的年轻马夫,翻了个身,一片絮乱的雪花,从车帘缝口,飘落到睡熟的脸上,马夫不自觉的摸了一把湿凉的脸,咕噜的呢喃一句梦话,下意识的拉上搭在身上的棉袍,没有清醒的痕迹。

马夫身后,南棋坐靠在右侧,睡得不是很稳,脑中不断浮现出鲜于淳在南府的一颦一笑,按耐不住思念,他还是轻轻的唤出少年的名字。

“淳...”

睁开睡意全无的双眼,南棋知道,今晚是睡不着了。

他看一眼睡得很沉的马夫,有些小小的羡慕。

无忧无虑的日子,离自己越来越远,找完铮儿,还有那个少年,他要怎样,才能使他回到自己的身边呢。

就在南棋暗暗苦恼时,耳边传来细微的**,他转向左侧的人,马车内挂着的照明小灯笼,依稀能看到瘦弱的少年躁动着身体。原本在兔毛套内的双手,此刻,一手紧紧的楸住风衣内绵袍的领口,颤抖的攥紧手指,极力制止着想要扒下领口冲动。另一只小手,狠狠的揉捻着一旁的风衣,口中的沉吟被牙齿咬住的唇瓣克制住,双眼痛苦的闭着,脸上不断的冒出细微的汗珠,

”苏然。”南棋担心的移到苏然的身边,轻轻的叫着。

苏然睁开双眼。朝南棋吐了一个字,“雪。”

刚才他醒来,就注意到车门外洋洋洒洒的白色了,宜国的天气要比天陌无常,才到边境,他们就迎来了第一场雪。“外面开始开雪了,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热?”

苏然摇摇头,又是艰难的吐出一个字。“痒。”

“痒?”

当年,无尘为了控制小苏火烧过又经历雨水冲洗的腐烂肌肤继续溃烂,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采用了各种的草药,可是,草药的药性之间也是有冲突的,虽然,皮肤停止了腐烂,而溃烂严重的皮肤也无法再长出新的嫩肉,只能变成满身的烧疤,而那些造成冲突的药性,也给烧疤引来了对天气非常**的奇怪瘙痒,如果只是平常的风,还不会有影响,若是狂风,还能克制,但是,却经不住雪与雨的折磨,这种感受,就像千万只蚁虫的触角掻动着全身。

他想去抓,又怕停不下手将烧疤狠狠的抓破,引起感染。

“大哥”苏然求救的两手抓住南棋,“有没有....匕首。”

“你要这个做什么。”胆颤的问着话,南棋不安的看着眼前的人。

苏然欣慰:“大哥有的是吗,给我。”

他是商人,习惯在外奔波,随身带着匕首,是为了防止途中遇到强盗。

南棋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可是不想看到苏然这般痛苦,只好从胸口掏出一把小巧的青铜匕首,交给苏然。

苏然快速的接过匕首,拔出短刀,刀口锋利,是把好刀,眼中透出冷冽,竖着握住刀柄,南棋越看越不对劲,后悔的想要夺回匕首,苏然已将下身衣袍拉开,狠狠的插进自己的腿上。

外面的雪越飘越大,风声呼啸的如狼嘶嚎。

这时候马夫也醒了,他惊恐的看着车内发生的一切。

苏然咬牙忍住伤痛的拔出刀头,腿上的鲜红失去刀头后,不停的涌出,呆楞的南棋终于反应过来,从包里掏出亵衣,呲的撕裂成布条,想到自己有带伤药,又从包内翻出药瓶,一阵手忙脚乱后,才帮苏然紧急清理完伤口。

他夺走苏然手里的匕首,温怒的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然靠着车身,浑身的奇痒被脚上的伤痛取代,他总算可以缓下气,虚弱的回到:“我自小有种怪病,遇到风雪大雨,浑身就会发痒,平日都是靠药浴克制的。”

南棋想到苏然带上车的药包,现在的处境,苏然也不可能去药浴,他大致明白苏然为何要自残了,有些心疼,“你既然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为何还要去宜国。”宜国进入冬季后,就会雨雪不断,他根本就是往绝路上走。

“就当是为了赎罪,大哥,你别问这个了。”

“南公子。”一边的马夫动了恻隐,他提议,“我们现在赶路吧。”

马夫的话提醒了他,苏然这情形,怕是在路上多呆一天,就要多受一天的罪,现在大家睡意全无,不如提早赶路。

“走吧。”

年轻的马夫搭上御风的棉袍,坐回马车的前座位,点上车缝两边的小灯笼,精神抖索的耍动马鞭,吆喝一声,马儿滴答滴答的开始上路。

“明天破晓大概能到宜国。”南棋边收拾刚才被自己整乱的包袱,边安慰身侧的人。

苏然却没有南棋的镇定,担忧的目光转向挂在马车上晃荡的小灯笼。

这场雪,明天是停不了的.....

苏然的担忧在马不停蹄的赶路中应实了。

下了一晚的大雪,空地上积满了皑皑白雪,马车的木制后轮积攒了一堆的冰雪,发出咔咔咔的沉重声音,黑马未停息的疲劳也受到了影响,停止不走了。

眼看穿过这条弯曲的小路,就可以到达宜国城门。南棋吱嘎吱嘎的踩着雪,忧心忡忡的撑着油伞,平白的路面上,除了他身后被车轮撵出的两条轮印和马蹄印外,不见任何印记。

“南公子。”青年马夫披着蓑衣,红着鼻子,喘着热气,从前面跑来。

“怎么样?”

马夫丧气的回答:“这附近,根本看到一个人,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

南棋抬头,纷扬的大雪飘荡无尽,看似不会停了,难道他们要被困在这?

如果只是他的话,在路上呆一天,干粮齐备,不成问题。可是.....七上八下的转向车内的人,苏然怎么办。

天陌城,天气怡人,活动的城民兴高采烈,难得受到阳光懒洋洋的沐浴。

可惜,有些人的心情,明媚不起来。

天珠阁

“我不要!!你们统统全部跟我滚出去!!”

残念慢下踏进门口的脚步,一群手奉凤冠霞披,珠宝首饰的宫女们,愁着脸,纷纷走出来。

今天早上,红珠公主接到圣旨,宜国二王子即将来天陌迎娶,毫无心理准备的红珠公主一气之下,打翻屋内所物品。

她扒在桌上,耸动着双肩,痛哭着。

“公主。”残念跨过被摔碎的瓷瓶,无奈的被鲜于圣招来劝慰。

红珠公主一听是残念的声音,抬头,扑到残念身上,吸着鼻子,“残师父,珠儿不嫁。”

残念轻巧的拉开两人的关系,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佯装关系的问:“宜国二王子骁勇善战,英伟不凡,对公主又是牵挂了好几年,这门婚事,可说是其他公主都难以攀上的美事。”

“不嫁!”红珠公主坚定的将头一甩,立场明确。

“为什么?”残念大致猜到原因,为了任务,还是问一下。

红珠公主委屈的转向残念:“宜国那么远,嫁过去,珠儿就见不到残师父了。”懵懂的少女,并不知道自己割舍不下的情,是对那个人的爱恋。

残念回到御书房,一字一句的把红珠公主的话转告给鲜于圣。

似乎早料到会这样的鲜于圣,没有意外。残念英神俊逸,珠儿正值少春,他以为他们师徒关系,可以减少珠儿对残念的留恋,多一份敬畏,千算万算,情是不限任何关系的,他只能庆幸,残念心中有爱,珠儿懵懂,没有明白这份感情,现在扼杀,还来得及。

珠儿是一定要嫁给二王子的,这也许就是最好的扼杀办法,现在的问题是,珠儿要怎样才能甘心情愿的嫁过去。

“残念,珠儿对你的心思,你也该明白。”

“是。”他是注定要辜负红珠公主的情谊了。

“你陪她去宜国吧。”

站在案前的残念,瞠目结舌。鲜于圣为了让红珠公主嫁入宜国,难道要牺牲自己?不行,他不能离开天陌,离去了,他来此复仇的意义还有何用。

残念单膝扣地,“皇上,万万不可,残念随公主而去,只会加深公主对残念的痴恋。”

鲜于圣自有考量,他翻阅手中使节送来的信件,上面长排的文字中,有一段是标注在宜国的婚期日,十一月十号,也就是四天后。

“你安抚珠儿四天即可,等他们完婚洞房之后,朕允许你离开宜国。”

这么简单?残念感觉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鲜于圣忧思起来,据信件上说,宜国开始下雪,所以,迎亲的队伍可能会有所耽误。

“偏偏赶在这时下雪,小苏他...残念”

“在。”鲜于圣又在作何打算?去宜国,应该不只是为了红珠公主这么简单。

“你跟小苏分隔了十年,你可知道他的身体状态。”

小苏....残念惊慌,鲜于圣提到,不像是偶然,这么长时间不见他进宫,难道真的出事了吗?至于小苏的身体状况,他们相认后,小苏从未提过自身的事情。

“不清楚。”小苏有什么是瞒着他的?

鲜于圣闷着一口气,残念居然不知道小苏的状况,亏小苏对他情深意重,他懒得说了,直接提笔,拉过一张镇纸,飘洒有致的写下四行字,摆下毛笔,左手一扯,把镇纸丢给下面的人,不再看他。

残念不懂鲜于圣的怒气从何而来,捡起飘在脚边的镇纸,淡淡的墨香扑鼻,摊开纸面:

病源风雪遽雨鬼门催,入侵五脏肺腑疤痕身,膏血恶疾病变伤寒重,肓之亡也危垂药无医

残念颤抖的捧着薄薄的一张好比千金重般的镇纸,褪色的俊脸上,深邃的眸子蒙上一层水雾。手中的镇纸还是不堪负重,款款的飘落,竖躺在残念的脚边,纸上竖排的四句话,因为纸张方向的转变,墨色文字的第一句话,赫然变成‘病入膏肓’

那人彷如昨日的誓言还在耳边,一直飘荡:

残哥哥,你还有小苏,我们是一家人哦,明年,再明年,再明年的明年,反正很多个明年,我们都会一起过中秋。

“小苏在宜国,你去把他带回来吧。”鲜于圣合上眼,不管是生还是死,他都要见到小苏。

残念跪了许久,才颤抖的回了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