斧声烛影传
字体: 16 + -

第3章 金匮预盟

    过了许久,赵光义从惊吓中平定些许,他哆哆嗦嗦地穿戴整齐,走上前来,俯下身子,将两指伸在皇兄鼻下探了探,已感觉不到明显的呼吸。他突然看到皇兄那仍然睁着的双眼,吓得瘫坐在地,心中瑟瑟发抖。他这个饱经战场,早已见惯生死杀伐的将军在此刻终于明白他这一生最怕的是什么,那就是皇兄赵匡胤,而现在他就死在自己的跟前。

    他真的死了吗?赵光义心中狂跳不已,没有由头的兴奋之中夹杂着强烈的恐惧,如果他只是假死,活过来怎么办?赵光义心中恐惧万分,他扑上前去,张开大手紧紧捂着皇兄的嘴鼻,一边在心中无尽的呐喊,脑海中浮现的是自己举枪突入敌阵的景象,刀光剑影,斧钺交错,杀人如麻,呼声振天,伏尸成堆,血流成河。

    花妃惊瘫在木榻之上,她将锦被紧拥在胸前,双眼紧闭,不敢再看晋王扭曲狰狞的脸。她不敢哭,也不敢叫笑,既不苟同他的行为,却也无力阻止。她不想看,不想听,不想动弹,甚至不想呼吸,她真想在一刹那间逝去,走得干干净净。她就像一片水中的浮萍,无根无底,无依无靠,根本无法面对这即将掀起的惊涛骇浪。

    时间又过了一刻,远方传来四更的更声。赵光义终于松开了双手,他长跪在皇兄身边,将他未闭的眼皮合上,然后深深地叩了三个响头,说道:“皇兄一路走好,这大宋江山就交给臣弟来打理吧。你放心,臣弟定不负你所期望。”

    赵光义站起身来,朝外大叫一声:“王继恩何在?”

    话音未落,王继恩小跑来到跟前,长跪在地,大声呼叫:“内臣王继恩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他长趴在地,根本不抬起头来。

    赵光义上前一脚将王继恩踹个面朝天,然后半蹲在他的身边,一手揪住他胸前的布袍,把他拉近到面前,狼眼直视他的双眼,凝望了片刻。赵光义拎着瑟瑟发抖的王继恩,心中一阵冷笑,呸的一声在他的嘴角,说道:“王首监,你我密谋已是多时,事到临头却是畏手畏脚,首鼠两端,你已为你还有退路可选吗?”说毕赵光义一个巴掌抽在王继恩的脸上。

    王继恩挨了重重的一抽,眼前一片金光,嘴中泛着咸涩的味道,不知是牙崩了还是舌裂了,一抹鲜血从嘴角流出。原本他想装着稀里糊涂,他一进来倒地跪呼“万岁”是既可以理解为拜送皇帝,也可以认为是迎立晋王,这种时刻还是保住脑袋要紧。

    他时常出入晋王府,对晋王也是献尽殷勤,在旁人眼中,他是晋王的府中客,坐上宾。可是这大部分是因为宫中事务的缘由,晋王位高权重,深重皇帝信任,谁又不想时常上晋王串个门子,与晋王闲话一番,拉点近乎。谁又不以在晋王府上讨杯茶喝为荣呢?他所做的也就是拍拍马屁,递个小纸条,透露一些无关痛痒的消息。可是王继恩扪心自问,他还从没想着站在晋王的船上行逆水之事。

    可是晋王这一喝,似乎让人可以理解为他王继恩早已投靠了晋王,成为他赵光义在宫中的眼线,密探,甚至是伏兵。如果今日之事被人认定为早有预谋的话,那他王继恩肯定会被认定为是一个关键的内应,主要的实施者之一。虽说这宫禁严密,也难保今日之事与晋王之话不会泄漏出去。王继思被晋王的一巴掌抽醒,他已是退无可退,他呼地一下坐起,恢复了原本的机灵,然后快速跪地伏倒在晋王的脚下,口中回答:“事已至此,唯君是命。”

    “好。”赵光义双手抱怀,他原本的计划已了然在胸,经过三年来的构画,布局,以及密室中对各种设想的推演,现在已是十分明朗与清晰,而且远比预设之各种情形要来得更简单。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可知道。”赵光义仰着头,不再担心脚下的奴才,象他这种废人,只有依附于强者才有生存之路,而我晋王就是强者中的强者,他王继恩不会不明白。他接着说:“顺了本王,新朝之际,你便是不世功臣,不要有其他念头了,那些都是死路。”

    “是,瑾尊王命。”王继恩心头一颤抖,心中已想到了所有的结局。

    “好,本王须马上回府做出各方调度,临走之前你将今晚殿前值更指挥使张副将引到殿前耳房,本王有事交待。”赵光义低下头来望着王继恩接着说:“今夜之中他将与你如影随形,你可明白。”

    “是。”王继恩又在地上重重一叩头。

    “待四更过半,你着人通知皇后娘娘,说陛下欠安,切不可在皇后宫内多说生事。皇后来了必问陛下暴毙的原因,可以说,”赵光义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看仍在锦被之中的花妃,他接着说:“是陛下酒后临幸花妃之中发生的,具体何如尚不清楚。”

    “是。”王继恩眼角瞟了一下一侧的木榻,锦被之下一阵瑟瑟抖动,想必花妃已经听到了。唉,可怜啊!

    “最后一条,你这狗才记清楚了。”赵光义提高了声音,一字一顿地交待道:“无论娘娘诏传谁前来,都要遵命。”

    “这是?”王继恩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是不是听错了,他抬起头来狐疑地望着晋王。

    “但是,”晋王顿了顿,睁圆了眼望得王继恩心头毛骨悚然,“但是内待出宫后哪也不能,只能到晋王府。”

    “是。”

    “听清楚,记明白了。”赵光义最后一次加重了语气。

    “是。”王继恩倒地又是重重一叩,他的后背上全汗湿了。

    约半刻之后,赵光义来到殿前的耳房之中,昏暗的烛光之中,王继恩与禁卫军指挥使张宝已在室中等候。张宝见晋王进来后心头一惊,还没多想,便看到王继恩已将下跪,他也跟着一起跪在晋王之前,二人同声道:“拜见晋王。”

    “继恩,你已去张罗其他事吧。”晋王口中亲切地叫着,眉头却是威严地朝他一挑。

    王继恩再朝晋王一叩头,不敢再久留,起身回殿中去了。

    “张宝,你早年可是随岳检点投本王帐下的吧?”赵光义俯身将张宝的托了起来,亲切地问着。

    “是,晋王殿下。”张宝站起来竟可以与身形高大的赵光义比肩,而且更加壮实,他双手抱拳,声音洪亮地说:“那年俺张宝没饭吃,跟着岳爷在鸡笼山下打劫为生,却不巧冲撞了晋王殿下,战败被擒。晋王仁慈,留我两人性命,收于帐下。”

    张宝是个粗人,自小爹娘早亡,战乱之中为了吃饱肚子,便入了胡子。一次跟着头目岳霖在鸡笼山下坐等客商,却不料遇上打猎归来的赵光义。一行胡子被赵光义及从人杀了个七零八落,他二人也力尽被缚于赵光义跟前。当天赵光义猎获颇丰,又杀败了一众强人,心情十分不错,竟留了二个性命,收在帐下。后来两人跟着赵光义兄弟南征北战,竟也立下许多战功,在赵光义的保荐之下,岳霖位居殿前副检点,而他张宝也是屡战不死,在岳霖手下位居指挥副使。一年前晋王又将他升了一级,并调入禁卫军任指挥使。

    “你和岳霖与本王有缘啊,你仔细想下,本王待你如何?”赵光义拍着他粗壮的膀子。

    “晋王对我等恩重如山,更是我张宝再世父母。”张宝一边说着,一边以跪了下去,“没在晋王之恩,张宝只怕是是成了刀下之鬼,无头之尸了。平日里我常与岳点检饮酒,我二人常谈起晋王再造之恩,我几来世相报也不能相尽。”

    “好,知恩图报的人,他日更有进境。”赵光义话音一转,厉声问道:“张宝,你现已贵为禁卫军指挥使可还能听从本王调遣?”

    “连命都可以交晋王,唯王是命。”张宝伏地顿首。

    “想必岳霖也对你有所暗示?”赵光义再问。

    “岳检点嘱咐属下,一切按晋王吩咐。”张宝伏在地上未曾起身。

    “好,张宝,你起来。今晚御殿不太平,你听我王命与我紧守四周,除了上我晋王府报信人之外,不许一个进来,也不许一人出去。”赵光对张宝说道。

    “瑾尊王命。”张宝并不问原因。

    .赵光义再次将张宝从地上托起,吩咐道“我须速回王府,倾刻之后岳霖必至,你好自为之。”他低下声来对着张宝耳语:“注意王继恩,不要让他消失在你的视线之外,但要配合他的安排。”

    言毕,赵光义转身出了耳房。御殿院前大门已开,赵光义与程德玄等十余从人翻身上马,消失在风雪交加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