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宇之池:南宋背嵬军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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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魔门礼魂

    乌篷船只是内河的一种小船,左右摇晃,人在其中伸展不开,不常乘船的李未奢阵阵泛呕,冷嘉禾窃笑。

    顺便问到盐枭的事情,冷嘉禾介绍,也曾听秀州城里的人说过,盐枭的船老大是一个叫盖叔的人。

    这些贩私盐的都是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在一个岛上聚集,上面多有些亡命之徒,因此他们头目盖叔是非常毒辣的人物。

    盖叔虽狠毒但对秀州冷氏却特别的照料,据说早年他混迹港口时,几个冷氏的老者救过他的命,并扶持了他在盐枭上位。

    若说提到盐枭,别家畏惧,冷家的人却是委实毫无顾忌的。

    盖叔像个双面人,但凡围剿盐枭的官军,落在他们手里,都会受到残忍的折磨而死。

    他们嗜杀成性,唯利是图。

    奇怪的是他们对百姓尤秋毫不犯,也许他们知道一个道理,民以食为天,盐以食为天,贩以盐为天,试想谁会自绝销路呢?

    据说,盖叔手下有一个专治刀伤的人物,人唤作:越山魈,无论再重的伤,也没有他治不了的,加之盐枭帮会极富有,多有一些北国的名贵药材,想必冷嘉禾的道理就在此了,总是个法子,死马当活马医。

    出了秀州城,二人又转登上一艘官家纲船,方行不久,李未奢便昏天暗地的晕吐不止。

    纲船行不过一个多时辰,到了海盐县的海边,此时一艘十余丈的海舶(船)鹤立眼前,蔚为壮观,令人叹服,常在海边玩耍的冷嘉禾也还是第一次见。

    略打听得知,这是一艘运载能工巧匠到明州的官船。但见此万石海船,深阔各十余丈,长数丈,桅杆上的大小数帆“扑拉拉”迎风作响,积叠的朱篷下挂着焕彩的帘幕,正是:

    千帆横悬竞展翼,神舶万斛浩波济。

    翻江倒海入水刃,渺渺青屿趋天移。

    蛟龙鼓浪避鷁首,卧云翻墨翔风疾。

    中流枕水俯仰威,巨枋空蒙星河里。

    夜来彩幕华灯耀,栾纛飞腾皇华仪。

    大潮叠叠不畏深,醉罢清梦忘归期。

    黎明转舵忽临涯,青翠缭绕船昂低。

    四夷得谒华夏容,忠孝仁义照寰宇。

    又闻听上船的工匠议论纷纷:“道君皇帝要在招宝山建神舟,意欲何为?”

    一皮肤黝黑的工匠头头,叹道:“咱们庶民尚且生活艰难,其实朝廷也难,听说准备出使高丽国,通点货物?”

    其余纷纷点头,不再多议论了,遂默默的摩肩接踵的上船。

    当时,实则大宋皇帝宋徽宗面临着众多国内起义、边塞征战的巨额军费开支以及国库匮乏的困境,遂采纳谏议大夫安焘建议,通过海上贸易出使高丽国,以求增加国库收入。

    因此下令集中苏杭等地能工巧匠汇聚明州镇海招宝山建造巨型“神舟”,一来载货二来显上朝大国之威仪。

    当下李未奢和冷嘉禾,正好得见这趟官船,远近其他小船都被禁在其他口岸了。

    正迟疑之际,他们在熙攘的人群中见到了那个大嗓门和郎中。

    见那大嗓门焦急的站在滩涂瞭望,嘴里嘟囔着:“娘的,这皇帝老儿的海舶不走,怎么坐我家的船…...”

    冷嘉禾和李未奢来到近前,对方显得很诧异:“冷妹,你怎么来了?”

    冷嘉禾理着被海风吹散的发髻,说道:“引这位将军上岛,找盖叔帮个忙呀。”

    大嗓门有些纳闷:“胡闹!快些回去。”

    他一边又侧目瞟了一眼李未奢,说道:“个么,这兵哥也去?送死去么?”

    李未奢冷冷的看着他:“还望兄弟引荐!”

    大嗓门正要回绝,冷嘉禾扯住对方的衣袖:“哥子,你就帮帮他吧。”

    大嗓门为难:“冷妹,可别怪哥哥,只一个条件——你不上岛,我便带他去。去了,可没个活的,你可想好。”

    冷嘉禾一皱眉:“一点小事,你我求个情,盖叔定会应允的呀!”

    大嗓门略有些惊恐的表情:“盖叔!?哼,早就不是了,‘反水’了,盖叔早就海里喂鱼去了,现在船长是魊无类!”

    冷嘉禾一听这名字也慌了神,坊间传闻,盐枭老大盖叔手下有个专门吸人血的邪人,叫魊无类的,想不到他“反水”做了船长。

    见冷嘉禾惊恐的表情,李未奢把自己的古锭刀拔出,呈刀鞘过去,原地单膝跪地:“冷姑娘,想必此去定是凶险,你不要再跟着了。多谢引路前来。这把刀鞘,腊绳之下绕着一块翡翠,此去,若是我回不到秀州,你就把它当了,给我哥哥三狼神治病。记着,他叫魏三秋,再不然可以去城北刘延庆部,找一个叫韩世忠的裨将帮助。静宇这里叩拜了。”

    冷嘉禾望着眼前叩拜的男子,脉脉含情,心急如焚,接过那刀鞘:“敢问将军姓名?”

    对方道:“在下晋城李未奢,号静宇。”

    见冷嘉禾动情,那大嗓门心直口快:“兵哥,我劝你还是别去,个么,船长冷血,有去无回呀。”

    李未奢怅然一笑:“我伏戎山战方七佛,死且不惧,怕他作甚?只求寻来那越山魈救我哥哥。”

    冷嘉禾忙拉他:“李将军,还是别去了。我家堂哥从来都是有一说一的,他说去不得,就真去不得。”

    李未奢望着那苍茫的大海,只见眼前的海舶开始起锚,略微荡漾。

    站在上面的工匠一个个遥望着自己的家乡,此去明州路途不远,跨过入海口便是了,只是自祖上神宗始,历来没个三五年的时间,哪里造得出来那庞然大物呀?

    而李未奢却并无这些惆怅,他心意已决,早在悬空寺的时候,无方道长常教导自己:“重为轻根,静为燥根。”

    出入江湖,报效黎民,侠义之道孰轻孰重,在他心中是有答案的;乱世腐朽,孰静孰燥,在他心中也是有答案的——

    重在情义,不因利益而决,不畏生死;静在赤诚,不因取仕而定,落尽繁华。

    他望着陌生的大海,见波涛向远渐平,与云霄交汇。

    曾几何时,那恒山的叠嶂、黄河的纵横,此刻,已然化作了茫茫无际的混沌未开景象。

    冷嘉禾忧心忡忡,黯然神伤,随即也跪在地上,向那大嗓门垂泪:“哥哥,冷家都说你在盐枭帮里是个人物,我向来不求你,你就保李将军一条命吧。”

    那大嗓门是个粗枝大叶的壮汉,小时候最喜爱这个乖巧懂事的冷嘉禾,一见她如此,连忙上前去扶,羞愧难当:“我冷大愚可保证不了,盐帮现在不是以前了。我倒成了下三滥……”

    一旁的郎中听了这番谈话,吓得腿直哆嗦,趁他们三个不注意,撒腿就跑,药箱跑掉了,一只鞋也跑脱了……

    那叫冷大愚的大嗓门嚷道:“吔?郎中哪里去?回来。再不回我砍了你去!”

    说罢就去追,追也没追上,鬼知道那郎中跑那么快。

    回来见冷嘉禾还在跪着,一阵懊恼:“哎,魊无类要我找郎中给妖婆娘看病,这下完球了!哎呀,你们两个也别上岛了,连我都自身难保哩。”

    片刻,冷嘉禾眼珠子一转来了主意:“嗯,何不让李将军扮作郎中去岛上,岂不两全其美。”

    冷大愚直摇头:“不行不行不行,露馅了,更完球。”

    此刻那满载工匠的海舶已扬帆起航,海上隐约见一艘别致的纲船,由远及近,船头站着个凶神恶煞的人。

    冷大愚慌了神:“只好如此,去去,快带兵哥去换了行头!”

    冷嘉禾也不顾其他,拉着李未奢出了滩涂,进了附近一渔民家里,寻了套像样的青蓝袍,蹲下帮他穿上灰绒翘头裂地靴,腰间环扣红丝绦。

    又端来热水服侍着他擦洗了血污,给他梳理了发髻,裹好浑青的头巾。

    一切毕,冷嘉禾定睛看着他,洋洋得意:“嗯,像点样了。”

    李未奢自幼没了双亲,哪里来的这般服侍,闻着冷嘉禾身上淡淡的清香,不由浑身酥麻。

    这女子麻利,复又拿过他的鹰松古锭刀,入了鞘,放在一旁,递过来郎中落下的药箱,轻声去劝:“哎,将军,你呀,和家弟一个性子,认准了,怎么说也不行的。明知是龙潭虎穴,你偏要去。现在扮作郎中,能脱身了?个么,这刀我帮你保管。嘉禾等你回来。”

    看着冷嘉禾的云鬓略散,李未奢心绪难平,念起和她一样乖巧的晏久龄,见外面的冷大愚一个劲地冲这边张望,纲船也已靠岸。

    二人欲出渔家,李未奢拦住她:“嘉禾,就别去了,恐那些贼人生事。”

    于是他大步向前,冷嘉禾站在门侧小声提醒:“喂喂,你是郎中,不是将军,走路慢一点呀。”

    从渔村的林子里出来上了滩涂,李未奢努力的回想着先前在晋城见杏林子医治病人的场景,又盘算着怎么找到越山魈,心乱如麻。

    但见岸边停靠的那艘纲船,体量也不小。

    船头、船尾各站着几个水手,为首的是一个黝黑精壮的男人,站在沙滩上正和冷大愚交谈,冷大愚推说:“郎中屙了许久,真麻烦。”

    听到这些,李未奢远远的装作扎腰带,疾步向前。

    见李未奢来了,那为首的黝黑壮汉,没好气的说:“你就是郎中?”

    “正是。”李未奢颔首答道。

    他见那人披着一个满是鬼符的黑战袍,半边脸纹着鸱枭(猫头鹰),令人毛骨悚然。

    李未奢却并不惧怕这个,那男人又追问:“你是郎中?”

    “正是!”李未奢又答。

    那男人踱步过来一把按住他肩膀:“哼,没见哪个郎中有你这般气韵的,个么,也不似本地口音。是官兵吧?”

    冷大愚浑身冒着汗,不知如何解围。

    李未奢一字一顿的说道:“本在晋城杏林子门下从医,出师后,游历江南,多有治愈疑难杂症者,且分文不取。时下我在秀州已待数日,怎生没见过你等?若信不过,何必来请,就此别过!”

    说罢转身要走,那男子却按着李未奢的肩膀一使劲:“嗯?!”

    李未奢故意买个破绽,肩膀向下一沉,作柔弱状。

    冷大愚忙解劝:“哎,枭鹰,枭鹰,这郎中是神医门生,专治莫藏魅主子的病,都打听好了,你却不信。”

    那叫枭鹰的男人将信将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料你这北藩子也不敢在我盐枭岛上撒野。快上船吧!”

    于是众人上船,接着抛波、掌舵、起锭、转帆,驶向茫茫大海。

    纲船通常是用于运河漕运的,大综货物,官家、私贩多用这类船只。

    不过眼下这支船,显然经过了改良,其船头极尖,吃水深,船虽大却似贴在水面叶片,疾若挂帆席。

    盐枭岛是在明州和昌国之间连绵的小岛群之一,站在纲船上李未奢见岛上浮着一股不详的气息,那苍翠之间略有些暗沉,不知道这是不是心魔在作祟?

    到了岸边,一队喽啰上前固定纲船,李未奢随他们绕过一段崎岖的山路到了一个山坳。

    山坳里幽静,依稀鸟偶鸣,但见海崖边立一极小的门,这门夹在两块小山丘的最狭窄处,只有此处才能通往里面平坦的山谷,略有些井陉关隘、一线天的意味。

    那门上只有一个牌匾,金字小篆刻的“盐枭岁安”。

    又沿着曲径通幽的山间小路行了几里,绕过一座小山丘,豁然开朗,见到一片开阔地。

    开阔地的四周由大大小小的山丘环抱着,在这片开阔地的不同地势上修建着各式各样的房子。

    其中,最吸引人的当属修建在峭壁上的那座了,它突兀在空中,可以俯瞰整个山坳。

    开阔地的中心有几个断断续续的小湖,湖不大,三四个相连,湖内满是残荷。

    几个湖依势包裹着一处偌大的庭院,那庭院是朱红围墙,金色琉璃瓦,华丽清幽。

    门外满是竹子,地上的青石板映衬着汉白玉的雕廊。

    进了大门,一段雨花石的引路不长,衔接着短而宽的虹桥。

    桥下是流水潺潺,锦鲤穿行,又有活石在上,石上斜出兰草,水面浮萍点点,小瀑自引,云雾四溢……

    桥过后是迎客的门帘,帘是用红丝线穿菩提子而成,左右三丈,上下二丈。

    廊柱上对刻这鱼玄机的《闺怨》诗句:“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这时冷大愚已止住了脚步,由枭鹰一个人领着李未奢向堂内进。

    穿过菩提帘,分别站立了三个三,共九个穿绣花红袄的窈窕丫鬟,但见她们个个低眉侧目,不敢高声语。

    中堂一副泼墨画,上是一条红色游龙,神态温和中略隐狂躁。

    走到这里枭鹰也止住了脚步,低声说:“莫藏魅主,郎中到了。”

    久无人应答,只有堂前鹤嘴尖轻泛着烟香……

    李未奢觉得这烟有问题,遂闭着气,以内功心法抵御。

    忽然,堂后屏风内传来一丝柔声细语:“进来。”

    见李未奢还站着发愣,枭鹰使劲把他一推,却并没推动。心下纳闷,更添怀疑,但不得不慢慢倒退着出去了。

    李未奢不慌不忙,独自一人绕过屏风进了内堂……

    原创诗《四夷得谒华夏容》请读者品评。——背景:宋徽宗为转移国内方腊,田虎等起义和联合金国灭辽的巨大军费开支,解决国库空虚,采纳谏议大夫安焘建议,下令在明州镇海招宝山,今宁波,制造的循流安逸通济神舟和鼎新利涉怀远康济神舟等船队由路允迪带队出使高丽,通贸易,满载而归,海上遇险,有一林氏女子指引,化险为夷,得一船归,林氏女子被封为灵应娘娘,后来被称作妈祖。这一段下一章有个小铺垫,并做了一首诗。作者苍四生释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