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宇之池:南宋背嵬军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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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铮铮铁骨

    天色渐暗,晚霞绯红,辽军重骑兵飞马又来,李未奢原地跃起,左右展臂舒刀,劈砍起来。

    仅剩的几个兵士,聚拢在李未奢周围,被敌军骑兵团团围住。

    此时,敌军一骑,猛冲而来,一戟刺出,李未奢身侧一卒被刺穿铠甲,“呜哇”一声倒地……

    接着四面八方的矛戈剑戟乱刺过来,这支仓促组建的先锋队伍,至此烟消云散,除了李未奢,便全部阵亡了。

    如今孤悬之地,一人而已,李未奢被那些辽兵围在中央,他用两把斩马刀撑着地哈哈一笑:“哼哼,尔等胡虏,来吧!”

    正在这时,突然“啾”的传来一飞禽的叫声,但见霞光中飞出了那只踏雪黑鹰。

    它像离弦的箭一般,直捉了正欲砍杀李未奢的敌将眼珠子去,复又用厚重的雪爪,抓住另一拿铁枪将领的天灵盖,几乎要把那脑浆翻出来。

    见状,辽骑兵乱作一团,慌忙张弓,那踏雪黑鹰,灵活勇毅,躲闪羽箭,反复啄、抓,如入无人之境。

    这时,天空乱舞的枪棒,扫到了踏雪黑鹰的身上,它鸣叫一声,栽落地上。

    正这危机之际,李未奢站稳马步,浑身内力一发,双脚一使劲“嘿”的飞身跃起。

    “铛”,一刀砍上一将的头盔,“嚓”又一刀削了另外一将,身落点地,双刀错落,平出一技“落水无痕”,瞬间五六匹战马哀鸣倒地。

    其余辽兵见状并不畏惧,又扑将上来,踏雪黑鹰趁机“扑拉拉”展翅飞离。

    李未奢又出一技“松涛拍岸”,竖劈横扫,瞬间五六骑又纷纷跌落马下。

    可一个不注意,“咔嚓”——他臂膀遭劈上一刀,又一刀刚躲过,复来一铁矛,刺进他胸甲……

    正在这时,阁内老者一拍李未奢的肩膀,倏忽之间,他出了迷局,眼前的重排九宫图已经几乎完成。

    老者眯眼笑着,显然非常满意,频频点头。

    可明明最后一个九宫格没有完成,李未奢一拱手,疑问:“老者,自古言:行百里者半于九十,如今九宫迷局尚属最后一战,缘何把我唤醒?”

    老者笑答:“战阵之法,非一人之力可为,你带先锋拼杀殆尽,前者中军既然整好,又不见来救,我料你定死于此九宫图的迷局之中。好了……你可以从这里过去了……”说着他走到石门旁,扭动机关,但见石门徐徐而开,一条石梯向外延伸。

    李未奢慢慢起身,双手双足被毒虫咬过的麻木已然消失,此刻倒觉得神清气爽起来,他拿起桌上放着的盘龙棍,说道:“战场之事,存乎意念,唯有众将一心,铮铮铁骨在,绝不言败,此!方可大破胡虏,救我中华!此迷局我定要解开,虽死无憾!”

    那老者充满敬重的说:“好一个铮铮铁骨,小子将才,若不慎死在九宫图之中,是我之过矣。嗯,也只有我随你一同入局了。”

    李未奢原地单膝跪地:“先生!”

    两人复又坐回桌案,聚精会神,又一阵幻化,慢慢的进入这九宫河图的迷局之中……

    叶飘零,潇潇秋,风偶过。

    被团团围住的李未奢已经精疲力竭,正此时,那老者指挥着组建好的中军以鱼丽军阵杀出——

    鱼丽军阵,顾名思义,就是像渔网或鱼鳞一样的阵型,据说是春秋初的郑庄公根据渔夫结网捕鱼,又品尝了美味刀鱼,看到层叠的鱼鳞发明的新阵法。

    简单的说,这种阵法就是步、车、骑混合作战,战车周围配备步兵护卫、清障步兵、弓弩步兵。

    到了宋朝,在此基础上,武将都做了一些调整,用法颇多,妙不可言,被誉为大道至简的奇阵。

    看似简单的阵型之中蕴藏玄机,冲杀无往不催,机动高效,战力极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破竹势,令敌军顷刻失去主要战斗力,闻风而丧胆。

    眼下老者的这支中军鱼丽阵排列有序,颇得章法:前面一排是床子弩。

    当床子弩发射时,第二排的神臂弓就开始准备。

    床子弩发射完毕,迅速留出间隙。

    而后神臂弓发射完毕,由列后的步兵迅速将床子弩和神臂弓左右分开,让出道路,接着战车杀出。

    这时左、右、后方布好的步人甲(宋朝重装备步兵)随战车一道发起冲杀。

    敌军接近战车时,由车下步兵分为卧姿、跪姿、站姿,三番发射弓箭以抵御。

    战车趁机攻击、碾压、击杀敌军,同时由步兵迅速清障,不妨碍战车继续冲杀。

    接着后面的骑兵杀出,他们身侧、身后也伴随着弓弩手的保护,清障兵的跟随,以此类推,便是当下的这个鱼丽军阵了。

    在此军阵的强力攻击下,辽军彻底的溃败了。

    他们损失惨重,看着不断从身边冲杀而过的弓弩手、步人甲、战车、骑兵……李未奢因伤势过重,安心的躺在了地上。

    但见,那老者催马而至,伸出大槊,李未奢微微一笑,拉着那槊,飞身上马,两人消失在即将湮灭的血红晚霞之中……

    海风卷积着大颗大颗的雨点,从窗外飞来,飞到二人的脸上,一阵冰凉的感觉,把他们从九宫图的迷局里拉了出来。

    二人相视一笑,那老者低头品味着桌上的羊皮九宫图河书,捻着胡须,说道:“小子,还不把我账册收一收,免得淋湿了。”

    李未奢站起身,收拾了账册,顺便向窗外望去,在莫藏魅的庭院外,桩子上绑着的冷大愚,淋着雨,低着头,他心下焦急,准备继续登顶。

    老者又说:“今天破例,让你见识了一下我布的鱼丽军阵,希望你小子,他日在战场之上,能用他痛击胡虏啊,觉得如何?”

    李未奢忙拱手跪地:“先生高人,在下受教了,敢问先生名姓?”

    老者笑道:“何必拘泥,我无名无姓。徒有铮铮铁骨罢了。哈哈,哈哈……”

    李未奢:“既然如此,在下便先行告辞了,要速去下一阁,后会有期。”

    老者点着头:“嗯,好,后会有期。”

    出了撼地天弘阁,李未奢沿着石级回转两个弯,眼前赫然一座八角三层的砖塔式阁楼,此塔依山势而建,一半楔入岩石峭壁之中,浑然一体,塔体浑青的琉璃砖,与海岩混入一色。

    其塔檐上翘,斗拱平缓,琉璃砖上刻着“飞天仙女”“降龙罗汉”和“宝相花”三种图案。

    塔阁的第一层悬着一块红匾,上书:“飞天人福”,下面立柱上也挂着一对红匾,上书王安石的《浪淘沙令.伊吕两衰翁》词,金镌的字:

    “若使当时身不遇,老了英雄。”

    “直至如今千载后,谁与争功。”

    再往上看,塔阁第二层挂着纹饰着金丝龙虎的黑匾,上书:“降龙畜生沙”。

    塔阁第三层几乎是全部在岩石里面了,背后可见上山的石梯,塔阁顶端和石梯结合处,有一块光滑的磐石,上面刻着四个大字:“宝相魔门”。

    李未奢毫不犹豫,倒背盘龙棍闯入塔阁内。

    这塔阁内宽阔,一层里是空荡荡的,墙上满绘着飞天仙女。

    飞天们一个个头束圆髻,戴着五珠宝冠,衣裙飘曳,身材修长,横空翔飞,势如飞鹤,天花乱坠满虚空。使李未奢不禁想起了莫藏魅的样貌。

    亦有飞天仙童,嬉笑怒顽,不拘一格。

    门正对的墙上,书着仿张旭的狂草,飞扬着诗仙的《古风.其十九》:

    “西上莲花山,迢迢见明星。

    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

    霓裳曳广带,飘拂升天行。

    邀我登云台,高揖卫叔卿。

    恍恍与之去,驾鸿凌紫冥。

    俯视洛阳川,茫茫走胡兵。

    流血涂野草,豺狼尽冠缨。”

    草书墙下放着一卷凉席,席上一青年男子呈卧佛状,一袭银色铠甲、袍盔,眼上和嘴唇涂抹着紫胭脂,额黄涂抹在天庭。

    李未奢揖手:“请教!”

    那人微微睁开双目,虽是个男子,但神态柔弱,启口又是莺声燕语:“呀呀,好俊,好爽,好壮的汉子哟!”

    李未奢感到浑身别扭,说道:“阁下若比武,就请快些,莫要耽搁我登盐道阁。”

    “哦?你呀,听说是晋城的李郎吧,这么着急,没看奴家还在睡觉吗?”他翘着兰花指,嗲声嗲气的说着。

    李未奢盘龙棍一横,说道:“那就得罪了!”

    说时迟那时快,他紧步上前,横甩盘龙棍,对方在地上一个横移,从他裆下穿过,不及回身,对方便一纵身缠在他肩背上,并冲着他脖子用力一咬。

    “哎呀。”李未奢脖颈下被咬掉一层皮肉下来,痛的他一个背倒,想把对方压在地上。

    可那人轻巧,又一个横移,飞出一丈远,嬉笑道:“将军性子好烈,奴家咬你呀,是爱你。没太使劲!嘿嘿。”

    李未奢心想,莫非此人用的是柔术?不可轻视,遂原地扎稳马步,以静制动。

    那人抿了抿嘴上的血:“我人福可不爱和你纠缠,你急着上盐道阁,莫非让那魊无类喝你的血不成?好甜呀。便宜了那老鬼。”

    仔细看他,妖媚非常,不是女子胜似女子,但见他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这软剑:屈在腰间绕,复出直如弦。

    此软剑一出真是: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人福落地轻盈,出剑若舞,李未奢疲于格挡,不觉已被刺伤三五处。

    这该如何是好,再这样下去,恐命不保,不如顺势而为,以柔对柔,不妨用一用尚不熟练的太极盘龙棍法。

    想到这里,李未奢前后弓步,盘龙棍上拨,使出刚柔并济之力,盖打那人福,对方轻盈躲过。

    李未奢趁势一个右虚左撤步法,拉住棍的末梢,虚招撩挑,实招侧盖,一技“拨云摘星”,正打到他腰侧。

    那人福被击中撞在墙上,怒目而视:“李郎,你,你,好心狠!”

    遂并步点剑——一技“蜻蜓点水”,接着又是仆步横扫——一技“燕子抄水”划伤李未奢小腿。

    紧接着他又一技退步回抽——“怀中抱月”,被李未奢虚步晃过,却不知他又来一技独立上刺——“宿鸟投林”,刺中李未奢手臂,那盘龙棍险些脱手。

    李未奢虽身中多剑,但伤势不重,不及要害,脑海中想着无方道长的教导:柔中寓刚、浑厚圆转、动静藏拙,盘龙游走,万千浑身。

    想到这里,他看准时机,浑身松沉,左右弓步旋转,双手换把,迅速刺出,一技“孤雁出群”,这一棍顶上对方胸口,只听“呀”的一声,那人福抱住胸口,跪卧地上,不动了。

    李未奢收了盘龙棍,躬身施礼:“得罪!”便迈步向楼梯去了。

    方至楼梯口,顿觉身后寒气逼人,其实他早有防备,便集中全身力量,猛然脚点地,侧扫盘龙棍,势大力沉,口中喊道:“勿忘在莒,喝!”

    这招“勿忘在莒”的本意是:不忘记曾经的艰苦岁月。用在武术之中是利用蹬力和腰力,原地发出至刚至纯的元气,击中对方。

    这人福本欲偷袭,偷鸡不成蚀一把米,他那软剑倒是刺中对方虎背之上。

    而李未奢的盘龙棍同时也击中了他,这一棍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被打中的他,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便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李未奢默默一拜,迈步上楼,其余也顾不了许多了,如今龙潭虎穴,非你死,我便亡。

    当时他的狠劲也上来了,拾级而上,边走边捆扎伤口。

    到了塔阁的二层便是“降龙畜生沙”的关口了,但见堂内氤氲,楼梯口正对面的卧榻下栖着一条木雕的红龙。

    和莫藏魅阁楼内的画上红龙不同,这只龙隐怒不发,态燥叹目,榻上盘腿静坐着一僧,裹着红袈裟,留着长须,后脑亦留着长发绕过双耳炸开,好似罗汉在世。

    此刻他口中念道:“六根清净,烦恼已断,脱了生死,证入涅槃,不入轮回,梵行教化,降龙度众……”

    此时,李未奢打断了他,一拱手,声如洪钟:“请教!”

    文中引用诗词原文:《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并序》杜甫:“大历二年十月十九日,夔府别驾元持宅,见临颍李十二娘舞剑器,壮其蔚跂,问其所师,曰:“余公孙大娘弟子也。”开元三载,余尚童稚,记于郾城观公孙氏,舞剑器浑脱,浏漓顿挫,独出冠时,自高头宜春梨园二伎坊内人洎外供奉,晓是舞者,圣文神武皇帝初,公孙一人而已。玉貌锦衣,况余白首,今兹弟子,亦非盛颜。既辨其由来,知波澜莫二,抚事慷慨,聊为《剑器行》。昔者吴人张旭,善草书帖,数常于邺县见公孙大娘舞西河剑器,自此草书长进,豪荡感激,即公孙可知矣。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

    与余问答既有以,感时抚事增惋伤。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

    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鸿洞昏王室。梨园子弟散如烟,女乐余姿映寒日。

    金粟堆前木已拱,瞿塘石城草萧瑟。玳筵急管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