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宇之池:南宋背嵬军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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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孤星化迷

    趁月光还未被残云遮蔽,溪水还有些波光映衬,李三大看到对方是个七八岁的男孩,他身体消瘦,蓬头垢面。

    李三大反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男孩说道:“我去找贡品吃,你跟踪我?”

    听他这样说,李三大从怀里拿出一些干粮:“吃吧。这破庙哪来的贡品?”

    男孩忙抢过来,狼吞虎咽得吃完了。

    “已经有四天没吃饭了。”男孩说。

    李三大又问:“孩子你从哪里来?”

    男孩眼里充满惊恐:“秦陇跑出来的,大地震了。”

    李三大迟疑片刻:“还有这等事?......真是,天谴大宋啊,听说朝廷奢靡成风,果然有这一遭。前年算命先生说,大宋的‘大观’年号要出幺蛾子,果不其然。哎,孩子,你的家里人呢?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黯然神伤,摇了摇头:“一个木头砸在我头上,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不用多问,他的全家应该是全部罹难,李三大唉声叹气:“孩子,跟我来吧。”

    于是这男孩便跟随他到了寺庙后面的住处,从此二人相依为命,李三大对待男孩无微不至的关怀,视作亲生儿子一般。

    还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做:李未奢,寓意是“不要奢靡,从未奢求什么。”

    铁匠李三大收他为义子,从此毫无保留的教授他全部铁匠的手艺。

    约莫这李未奢有些西凉人的血统,生的白净高挑,十三四岁已显英俊洒脱,有诗言:

    “蛟龙出海眸,剑眉斩妖魔。

    紫气萦唇脂,面如冠玉色。”

    看他倒不似个铁匠的后生,更像是少侠,眉宇之间透着贵气。

    李三大每天都是乐的合不拢嘴,不知道几辈子修来的这等福气。

    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在这稷王山的破木屋子,打铁的父子二人,一天“叮当作响”引来了不少前来拜访的人物。

    有慕名而来打造精美铁器的,有官道的、绿林的来求宝剑的。

    更有一些假借拜稷王神,实则是前来一睹小铁匠李未奢风采的女子。

    大宋徽宗政和五年,这一年,李未奢打铁时灼伤了手臂,接着开始高烧不退,请了多少郎中都无济于事,从秋至冬,越发的奄奄一息,看是不久于人世了。

    这可急的李三大整日奔波,散尽家财,多方求医,却是不见好转,无计可施……

    同年,大宋道士王仔昔,自称真君授以大洞隐书、豁落七元之法,能知未来祸福。徽宗将其召如汴京,寓居蔡京宅,赐封冲隐处士。

    自称道君皇帝的徽宗,却并不在意那个在寒冷的北方——黑水靺鞨(女真人)部落的崛起,在阿骨打的带领下女真人屡败契丹,立金国称帝,这个奴隶制国家正在冰天雪地中燃烧着他们的野心,释放着他们对大宋梦华的渴望……

    单说李三大,这日正在愁眉不展,忽而来了一队人,为首的是个衣着华丽的少女,年龄不大,十三四岁,约莫和李未奢相仿。

    李三大记得她,曾是一位专程让李未奢打造“梅竹兰菊”银器的主顾,是晋城药材商晏家庄的少小姐晏久龄。

    此女生的乖巧,诗叹:

    “雨丝丝绰约花蕾动,

    娇滴滴拂柳又春风。

    银海剔透飘忽紫溟。

    霁岫蔓绕蟠桃香浓。”

    她娇小中透着贵气,眼泪汪汪,数落着李三大:“亏你是个爹爹,也不多想个法子。”

    李三大忙上前行礼:“晏家少奶奶,我心每一刻都在煎熬,法子都想遍了的……”

    晏久龄拿出手绢给躺着的李未奢擦拭:“哎,亏你也是咱们晋城有名的铁匠,你道是没神医了?杏林子出游方回,这下有救了,等着吧!”

    李三大离开晋城,钻进这稷王山也有十几载,哪里知道新晋的医仙杏林子?

    杏林子,是晏久龄的哥哥,名叫晏洪流,

    他是晋城药材大商户之子,自幼熟读医书,治病救人分文不取,治愈一人自栽杏一株,如此三年杏树成林。

    据说,晏洪流是效法三国闽籍道医董奉,远近百姓皆深感其医德,都称他为“杏林子”,认为他是仙医董奉之化身。

    他喜结绿林好汉,郊游甚广,小妹晏久龄仰慕李未奢,整日花痴,中了相思病,茶不思、饭不香、夜不寐,其父飞鸽传书召回杏林子为妹妹治病。

    杏林子一到晋城,小妹忽而来了精神,不待多说,拉上杏林子,带了几个家丁便直奔稷王山来了。

    路途之中,杏林子进了稷王山深处,偏说要去寻一味草药,这会子迟迟不见踪影,可急坏了心急火燎的晏久龄。

    此时此刻,少女的手绢不断地擦拭着李未奢那张惨白、消瘦、英俊的面庞……

    时间不大,屋外一阵清脆文雅的声调:

    “习习谷风,维山崔嵬。无草不死,无木不萎。忘我大德,思我小怨。”

    真是,不见其人,先闻其声,这一阵朗诵诗经的道语仙风,证明杏林子已经在不远处了。

    李三大忙出门去迎,但见一人仙风道骨,面如银盆,风采不下芈原,由远及近,到了木屋前,迟迟不进。

    他从怀中抽出一把类似兰草的植物,声音绵软而悠长,吟着:“山围故国绕清江,髻鬟对起。怒涛寂寞打孤城,风樯遥度天际……”

    屋内小妹晏久龄接了下半阕:“想依稀、王谢邻里,燕子不知何世,入寻常、巷陌人家,相对如说兴亡,斜阳里......哥哥,莫要迟误了,求你快些。”

    杏林子显然很满意妹妹接这周邦彦的下半阕词,便迈步进了木屋。

    他一袭朱衣,宛如新郎,剑眉疏朗,真是好个‘神仙’人物。

    医家“望闻问切”不在话下,找到病根、对症下药才是关键!

    诊断罢,杏林子自叹:“这是魔症。”

    晏久龄:“什么是魔症?”

    杏林子:“追不出病根,发热,久治不愈,昏迷,这就是魔症。”

    晏久龄皱眉:“连你都没办法,那小哥儿就没救了!求求你啦,好哥哥,救救他吧。”

    杏林子莞尔一笑:“还好有它——豁落七元之法器,看,我给他起名叫做:追魂草。”

    他自顾自的把那一把形似兰草的植物,填在嘴里咀嚼,而后分别置于李未奢的七窍,然后把剩下的,在他几个大的穴位上擦拭。

    接着开了个方子,让李三大去抓了煎服。

    自此,李未奢的病情逐渐好转,少小姐晏久龄便时不时的来探望,时间一久二人产生了情愫。

    晏家是晋城做药材生意的大商,经常施粥救济乡里,也偶尔收徒,教习他们武艺,以备其长大后,好给晏家庄护院和押镖。

    李三大为给儿子选个好营生,带李未奢见了晏家老爷,一来为了报杏林子救命之恩,二来李未奢一副俊俏好面容,晏家甚是喜爱。因此就把他收做徒儿了。

    李未奢在晏家不但习得枪棒武艺,间或学些诗书礼乐,加之药材商和医仙杏林子的熏染,亦懂得些治病救人的法子。

    晏久龄和李未奢相仿,甚是投机,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不在话下。

    只这一两年的好光景,岂不知祸患常起于忽微。李三大为了给儿子准备丰厚的彩礼,梦想着儿子将来能够入赘晏家,因此拼命的“接活”,就连西夏、契丹的探子要求打造的武器,也是一概接手,从不“挑肥拣瘦”!

    这日深夜,一个叫阿狗的小子急促的敲着晏家府的后门,家丁睡眼惺忪,不耐烦的说:“小子,深夜来捣乱?看我砸烂你的头!”

    阿狗急切:“这位爷,求你快快叫来李未奢,他爹出事了!”

    得到消息后,李未奢和阿狗星夜赶回家中,这是李三大置办的新家,在晋城边上,同时也是个红火的打铁铺子。

    未及进门,远远的就能感到一股血腥气,门外也有血脚印。

    李未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进了屋,发现父亲李三大躺在血泊之中,被打的血肉模糊,奄奄一息,他扶起父亲。

    李三大气息微弱,已经没得救了,他说着:“盘……龙……棍……西……金......”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再次看一眼养子——李未奢,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无限眷恋,带着遗憾,带着欣慰,在儿子的怀中,一抹微微浮动的笑容,离开了人世……

    李未奢慢慢放下父亲,从怀中扯出一块白布,撕成两半,一半遮盖父亲面,一半系在头上,从柜子里翻出一套精心打造的仿西域工艺的乌金环锁铠,配上“悲影剑”,“残霞刀”,这都是父亲给他精心打造的兵器,记得父亲最想打造的是一把叫做“螭吻盘龙棍”的武器,相传是宋太祖赵匡胤所发明。

    此刻,李未奢怒火中烧:“狗儿,快说,是谁害我爹爹。”

    狗儿哆嗦着说:“上月有一伙人找李伯订什么盘龙棍,他们说话咱也听不懂。出了高价,李伯就应承下来了。说是你以后还要娶媳妇,给你多攒点钱。让我们瞒着你。没成想,今夜,我出门撒尿,听到李伯的惨叫声……”

    李未奢失去了理智,揪住阿狗的衣襟:“那贼人你看到没有?往哪里去了?”

    阿狗懊恼的哭起来:“他们都骑着高头大马,向正北去了!哥,你一个人可别去……”

    不待话毕,李未奢箭步而出,连夜在晏家庄选了一匹良马,向北追去。

    丑时已过,茫茫黑夜,连绵山峦分不清界限,此时在山间浮动着杀气,布谷鸟在幽谷之中独自的鸣叫,李未奢继续前行。

    卯时,天不见亮,疾行一夜,荒野之中,寒风凛冽,李未奢找了一处林子,靠在树上休息,不知不觉睡着了。

    梦里的他和父亲李三大再次相见,匆匆一瞥,相视无语,残缺的面容,遥远的呐喊,长空万里,马低吟、鹰嘶鸣,咫尺天涯......

    也不知睡了多久,被浇醒,见雨水从大片树叶上淅淅沥沥滴落。

    见从西边遥来一阵整齐的马蹄声,那是重骑兵,看像是西夏的兵,他们怎么来了这里?

    又见从北面来了二十多个头戴面具的黑衣人,朝着林子而来。

    李未奢带马向林中隐蔽,这队黑衣人带着猎犬,悄无声息,驻马查探。

    看到猎狗的状态,随即,黑衣人为首的警觉的抽出兵器,吩咐周围:“你们五人继续向前快马去探,其余人分两组,于林中左右推进。“

    “是!“,“得令!“这些黑衣人个个精神抖擞。

    这样,人员部署好,渐渐一分散,靠近李未奢一侧的只剩不过三五个了,他们带着猎狗小心翼翼的向林子纵深挺进。

    李未奢不慌不忙的把马一拍,让马独自奔跑,意欲引开对方注意,以便脱身。

    那马在林中穿行,黑衣人一见林中纵出一战马,过隙一般,机敏的去追击骑射。

    不一会,冲在最前面的黑衣人说道:“马背好像没有人。“

    后面人忙勒令驻马,说道:“哎呀,中计了,速速转回。“

    林子转静,静的出奇,在猎狗的不断“围捕”下,李未奢最终被黑衣人团团包围。

    黑衣人冷笑道:“小子,意欲劫杀我王,哼哼,今日这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不待李未奢解释,这人说着便持一金枪来刺。

    李未奢持残霞刀迎战,化解急刺而开的金枪。

    马一错凳,对方还未回马,李未奢使出一技“回头是岸“,正打的错凳未回转马头之机,风驰电掣如蛟龙跃阔海一般。

    这一横出的残霞刀,急而快、冷不防,对方来不及躲闪,被砍翻马下。护甲崩裂。

    李未奢又一技“孤星化迷“,这可是醍醐灌顶,当头棒喝,刀落之际,被横来的三五个铁矛挡住,“哐啷”一声,残霞刀脱了手……

    接踵而来的弓弩羽箭,数个,有些射穿了李未奢的乌金环锁铠。

    他回身抽出悲影剑,与这几个黑衣人战在了一起。

    “身披十载雪,面覆三秋霜。

    一朝剑在手,拂袖破天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