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宇之池:南宋背嵬军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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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鹤唳万年

    今夜,喻子道的夜,梦是支离破碎的,漂浮的感觉,远不是这场风花雪月那么简单,而是不断梦回那三天前旧时滇缅公路的鬼哭涯谷……

    次日清晨,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揣着那块来之不易的“白砖”,去救顾运三。

    走在这条中国远征军曾经的征途上,走在这个缉毒战线英烈洒过血的土地边,喻子道不禁想起了远征军先锋部队第200师的抗日英雄将领戴安澜,遂即兴赋凭吊诗一首,以抒怀:

    “鬼哭涯上军魂谷,滇缅崎岖铮铮骨。

    安澜师部啸怒江,

    忠烈铁血远征路。

    纵横捭阖封侯事,

    不胜赤子铭千古。

    苍天若怜此苍生,

    不舍昼夜丹心铸。

    千载谁向英雄泪,

    万里沙场独擂鼓。

    英华少年别故土,

    但愿雪耻华夏辱。

    共和黎明指日待,

    捐躯异国夜夜孤。

    三山五岳掠飞黄,

    四面腾云八方途。

    威武之躯威武师,

    纷纷世上笑沉浮。”

    不知不觉,喻子道便到了那间小木屋,见门是虚掩着的,进去,却是空无一人,坐了许久。

    闻听屋外沙沙的树叶声音,只见那个歪脖子男人独自进了屋子。

    喻子道立刻起身向他敬礼:“政委!”

    那歪脖子男人,一瘸一拐的走进屋子,见他的手久久不放下,便回了个礼,说道:“坐下说罢。”

    喻子道仍然站立不动,愁眉不展。

    那个歪脖子男人笑道:“怎么了?”

    喻子道不敢看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报告政委。取这包‘白砖头’,我可能被下了某种致幻类新型毒品,结果无法自控,可能和一个叫刀语凤的发生了一些……”

    歪脖子男人一笑:“哎,常在河边走啊!也辛苦了你了。那些致幻类的,少量不成瘾,最恶毒的是甲基******啊!前几年,是我国首次发现这类毒品,当年缴获了351公斤,这事情你不知道。这类毒品危害比******还大,嗯……形态特征嘛——是一种带有苦味的透明结晶体,纯品很像冰糖,形似冰块,因此,俗称****。贩子都称那东西叫‘冰’。现在,小喻连长,嗯,让我看看你‘借’的白砖吧。”

    喻子道立即把东西递过去,歪脖子男人抽出身上的军刀刺了个小眼儿,闻了闻,舔了舔:“嗯,的确是高纯度的。看来楔入刀家是明智的选择。”

    ……

    这个被喻子道称作政委的歪脖子男人,正是当年“一号肥狸行动”的参与者。

    他见证了那次行动的惨烈,在和头号毒枭坤沙集团的斗争中,他临阵受命换上敌军服,潜伏敌营,欲伺机营救喻连长。

    而刚到缅北,坤沙军忽然遭到政府军、国民党残部、小股势力的多重埋伏,在这次战斗中,他不幸深受重伤,醒来才得知喻连长遇难了。

    大难不死的他,左眼残疾,脖子歪着,腿也瘸了,遂留在了坤沙建立的“掸邦独立”地界的私人军队中。

    后来他与组织取得联系后,输送重要情报,坚持潜伏在坤沙集团已有二十多年,深得坤沙集团骨干的信赖。

    大毒枭坤沙的祖籍是云南大理,早年的他曾混迹于流窜掸邦的国民党残部中,深谙一些军事战术和技能,担任部落酋长,拥有一支私人武装。

    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在“金三角”地带,坤沙看出当时实力最强的还是国民党军残部,便通过战斗和各种手腕,渐渐收编了他们。

    与此同时他还兼并了各种小帮派,后来,在缅北建立起了一支统一的武装和一个相对独立的地盘。

    坤沙的长相斯文而不失杀气,随和而不失狠毒,重义气,讲诚信,他尤其尊重读书人。

    然而,世界缉毒战线则称他为“死亡王子”,他涉及贩毒、暴力、谋杀、暗杀及贿赂等各项活动……

    坤沙集团历来是华人占据高位,总部更是随处能见到汉文,学校也被要求首先学习汉语,战斗中的口令和动员文,首先选用的也统统是中文。

    坤沙及其心腹张苏泉等人都有华人血统,其居所陈设、摆件、书画古玩,装饰、菜肴一律为中式风格。

    整个掸邦都深谙中文,被坤沙集团完美的汉化了。

    他还要求尽量向欧美贩售毒品,不可轻易毒害华夏大地。

    1993年12月,坤沙公开宣布成立掸邦共和国,自任总统,并在泰国清莱府的“满星叠”设都城。

    随后其内部开始逐渐走向瓦解,几年后掸邦长老抵制汉化的“纯洁运动”如火如荼,直接导致了坤沙集团逐渐走向分裂。

    与此同时,新型毒品的抬头和大量的生产贩售,正在日益危害着中国大地。

    由于坤沙集团开始松散,控制力下降,诸多帮派如雨后春笋般复苏,他们往往为了扩大规模,残忍程度和不择手段的方式,令人发指。

    他们有些完全没有人性和道义,坤沙一直拒绝毒品贩售中国的理念被不断打破。

    这些人反而觉得最大的“市场“近在眼前,何必舍近求远呢?

    因此,西南国境上的缉毒战线形势,变得越发的严峻起来……

    此刻,歪脖子中年男人严肃的站起身,掷地有声:“国内,我一直向组织上反映,不允许你趟这浑水,已经死了个老子,难道还要再死个儿子不成?!——可是,你还是来了。你小子就是倔强,和你爹一个样儿。”

    喻子道这次是第三次见这位长辈,心中症结依然在,便鼓足勇气询问:“政委,我什么时候可以手刃肥狸庆。”

    歪脖子中年人斩钉截铁的说:“你这是什么逻辑,公报私仇?还手刃!亏你受过高层次培养。这个,不用你操心,我在掸邦一直盯着他们的动向,目前他们内部已经开始逐渐走向瓦解,坤沙被迫卸任,肥狸庆自然会有他应得的下场。”

    喻子道点了点头:“请政委明示吧!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歪脖子男人唉声叹气又坐回椅子上,又强调一遍:“基本上掸邦的肥狸庆不会再过境了,你且做你的事情。叔叔给你盯着他!不过他手上现在掌握着巨大的甲基******输出,目前,我的情报显示,其中转和代理依然是刀家!想要把整条线摧毁,今后就看你我的配合了,还要看坤沙集团的政治军事瓦解程度,以及国际缉毒合作等各方面因素,总之是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功成。你,小子,切记不可自作主张、擅自行动!”

    他点了一支雪茄,“吧嗒吧嗒”的抽着,倒了杯水给喻子道说着:“多喝水,解一解,那些致幻类丸剂也不要再沾了。你要是染上毒,也就完了。以往‘夜校’的情报学习还要多回忆。前几天那个毒贩顾运三,的确是刀家的一个心腹马仔,正好是你发小。你这包东西我必须收下,假戏真做。接着,你去解救他,剩下的事情你自由发挥吧。至于怎么还刀语凤的人情,你可自己解决,但要记得,以被动应对,不温不火,方可韬光养晦。”

    喻子道起身行礼:“政委,那我怎么输出情报?”

    歪脖子男人道:“无为而无不为,现在的形式很好,我料,你随时可以打入刀家,原则上,我们不做任何指导,你只需要,获取大量的信息在脑子里,待时机一到自然有‘隐形战士’和你接头。暗号是岳飞《满江红》每一句词的首字!记住,铭记在心。”

    喻子道心里,默默的诵了一遍那首慷慨激昂、荡气回肠的诗词。

    情不自禁的把刚才凭吊中国远征军的诗,诵给歪脖子男人听。

    听罢,对方感慨万千,扶住喻子道的肩膀说道:“好啊,真好,好小子!铮铮铁骨,孤军奋斗,决以一死,以报家国。壮哉!”

    随即他眺望远方,默默的说着:“多好的男儿们,在缅甸,中国远征军的尸骨数万……这些年我对他们的事迹同样是如数家珍。先锋第200师部队将领戴安澜,是安徽无为县人,黄埔军校三期的,至今我还仍然记得戴将军的那首绝笔诗,想一想,倒和你的诗颇有些相投啊,我来念给你听:

    万里旌旗耀眼开,

    王师出境岛夷摧。

    扬鞭遥指花如许,

    诸葛前身今又来。

    策马奔车走八荒,

    远征功业迈秦皇。

    澄清宇宙安黎庶,

    先挽长弓射夕阳。”

    ……

    久久回味,二人陷入深思之中……

    良久,见歪脖子男人起身要走,喻子道紧追两步,却欲言又止,对方疑问:“子道,还有什么事吗?”

    喻子道憋了半天,含着泪水说:“政委,我——我可不可以,和你拥抱一下。”

    歪脖子男人止住了脚步,没有回应,他心中纵使有无限感慨,更与何人说!?

    他可怜这个孩子,又劝不了他退出此项行动,内心有一千个不舍,一万个愧疚。

    此刻的他,老泪纵横,硬生生的止住哽咽,不愿面对喻子道那孤独的眼神,于是背对着他说:“把阿真送到养老院吧!”

    随后大踏步的消失在丛林之中……

    过了片刻,喻子道在如约的另外一个山头见到了他——顾运三,此时的他已经意识模糊,喂了水,便好些了。

    当时,顾运三一抱拳:“兄弟!大恩大德,终生不忘。我,顾运三,死也要报答你!我的兄弟啊。”

    二人不便久留,搀扶着回到家中,养了几日,精神都恢复了,喻子道便筹备把母亲阿真送到敬老院去。

    阿真得知喻子道要出去和顾运三做生意,也表示赞同。

    一切安排妥当,这日喻子道在家闲坐和顾运三喝茶,忽然来了一伙人,来者不善。

    顾运三显然和他们相熟,忙去打招呼,可,对方并不买账,把顾运三推开,冲着喻子道一阵轻浮:“走吧!刀爷有请。”

    顾运三忙去解劝:“豹哥,兄弟一场,那个砖头我来还上,你,你放了我兄弟。求你了。”

    为首的男子一脚把他蹬开:“滚你妈的,一边去!”

    说着一帮人便拉着喻子道往外走。

    喻子道厉声呵斥:“放手!我自己会走。”

    “妈的老子不放!”那个为首的男子撇着嘴歪着脑袋说。

    立时,喻子道从腰间拔出一把父亲留下的军刺,拿捏好分寸,迅速顶住对方腹部:“再动一下了,我扎透你。”

    这为首的也是个混家子,低眉一看,我去,这军刺磨得是明晃晃的,当时虚了,慢慢松开了手。

    喻子道反手胳膊肘扼住他脖子,军刺横着抵在上面,吼道:“都给我让路,既然你家什么刀爷有请,我自然要去。今天,你,敢多说一句,扎死你个烂杂碎。”

    这个叫豹哥的当下不敢吭声,举起双手,示意让其他人闪开。

    顾运三紧随其后上了对方的大面包车,车上他开始耀武扬威起来:“子道兄弟好胆识啊。哥算是见识了。”

    于是就这样,一路,喻子道押着阿豹,缓缓进了刀家……

    因为临走前刀爷——刀显覆交代阿豹,先给喻子道个下马威。

    却不成想,倒让他反客为主了,事情没办好,弄巧成拙,这阿豹气的憋脸通红。

    刀家的庄园果然阔气,整个几十里的都是他们家族的人。

    沿途,大家都看到车里阿豹被挟持了,却弄不清缘故,于是纷纷向刀家总部“集结”。

    到了刀家总部的大门,大面包车被众人拦下了。

    刀显覆站在楼上,静静的观察着院子外的他们。

    下了车,越聚越多的人开始起哄:“妈的,这谁,今天把你剁成肉泥,来这撒野!”

    “有种就弄死阿豹!”

    “嘿,娘的,顾运三,你个吃里扒外东西。”

    “咦?这不是那个卖什么正道汤圆的家伙吗?”

    ……

    有人想从后面、侧面偷袭,喻子道岂能不知,军刺便扎进阿豹脖子一分,霎时间阿豹鲜血直流。

    喻子道厉声呵斥:“今个我,喻子道,根本就没打算活着出去,杀一个够本,两个赚了。来呀,都来!”

    顾运三也来劲了,但还是有些胆怯,硬着头皮说:“都退后,妈的,老子和我兄弟一起死!”

    说着也拔出一把匕首,相向众人。

    这些人,场面见得多了,才不怕这个,还是纷纷靠拢。

    在局势无法控制之际,但见一个带着高度近视镜的瘦高中年男人从大门的偏门出来,众人纷纷闪开道路,低头行礼:“管家。”

    这男人不温不火的说:“都散了,散了吧。喻子道!哼,好啊,哼哼,你呀,进来吧。把阿豹放开。运三呀,把匕首扔了,没出息的东西,你也进来。阿豹,你去忙你的吧,闹啥嘛都。大热的天儿。散了散了。”

    只这样,轻描淡写的一说,不多时候,整个大门前的人便全部散去了,阿豹虽悻悻不忿,但也不敢发怒。

    于是,喻子道,顾运三便随着瘦高的中年人,从偏门进了刀家主宅。

    这是一处类似祠堂的大宅院,正堂的牌匾尺幅很大。

    上标“松鹤延年”四个古隶书,两侧的廊柱上是烫金镌刻的对联:“道寻千载不老松,鹤唳万年是鬼神。”

    正堂左右是松树,堂前是鱼池假山,兰草放在左右偏厅的阴暗处。

    堂内一张黄花梨的大桌案,两侧分列些规整的红木桌椅,字画都是以泼墨山水居多。

    两个铜鹤香炉,微微从尖尖的嘴里面冒着青烟,肃杀,威严。

    一个老头子正襟危坐,抽着雪茄。

    这老头子,头发一半已经白了,眉眼之间透着精气神,眼睛不大,高鼻梁,唇薄齿白,浓黑的眉毛粗厚而短平。

    他右边是全套的茶具,左边是全套的文房四宝,熟宣铺在上面。

    二人站定,未及说话,但听得院子里又是一阵吵杂,循声去看。

    刚那瘦高的管家立刻出去,复又返回。

    对气定神闲的老头子低声说着:“刀爷,他们回来了。”

    老头并没有抬头,只“嗯”了一声,声音几乎听不到。

    管家说了一句切口(暗语,行话):“松散,掺沙子。”

    老头还是没抬头,只“嗯”了一声。

    管家的马上领会意思,到了堂外,面无表情的对院子里的人说:“各自休息吧,明天再来。”

    其中一部分人说着缅甸语,“叽里呱啦”的似乎是表示不满。

    这管家,若无其事的从旁边码好的青砖里抽出来一块,对着那个缅甸人头上,“啪”的一砖。

    霎时间他是鲜血顺流而下,其他几个随来的立刻要掏刀。

    还没架势,就被另外几个刀家的人控制住,卡的他们几乎要断了气。

    管家不慌不忙,点着他们一个个的脑袋说:“越境的鬼呀,有吃有喝就可以了,还想撒野吗?不是看在掸邦坤爷的份上,早作了你们了!”

    于是他摆了摆手,一个坑洼脸的男子带头把他们几个撒开。

    这几个,也没说什么,找了块布包住头慢慢散了,其余的也渐渐散去。

    风微微的吹动院子里的银杏树,几片扇子形的叶子,落在了这座老宅子的屋顶,那姿态真是优美。

    管家的回来时,又带了两个精干的小伙,站在那里望着老头子。

    老头子弹了弹雪茄的烟灰,微微的点了点头。

    说时迟那时快,两精壮小伙动作敏捷,瞬间把顾运三按倒在地。

    他们干净利索,抽出腰刀,手起刀落,“咔嚓”就砍掉了顾运三的右手食指。

    痛的他是满地打滚,不住求饶。

    管家上前提了提眼镜,斥责道:“那块砖明明落到公安手里了,你给掸邦的人说在这小子家里!到头来,让鬼丫头——语凤,给你出的货,运三,你可真会算计啊你。今个砍你一个指头,便宜了你。这,马上根掸邦的押一批货,将功补过,再敢出岔子,绑了你喂鱼!”

    喻子道心下想着,他们既然做这些事情全然不避讳,想必是对自己已经不怎么设防了。

    而顾运三满身的汗珠子,忙跪在地上:“服服服,刀爷万年,小的誓死报恩。”

    那老头子手微微一摆,顾运三便被拖了下去。

    喻子道很清楚,到头来,这“下马威”还是被眼前的这个老头子轻易找了回去,真是高人啊,不过代价是顾运三的一根手指,真是不值。

    管家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伸出手,看着他手上的军刺。

    喻子道停顿片刻,交给了他,他随即关了门也出去了。

    于是,这屋子开始静的瘆人,老头子还是一个劲地抽着雪茄。

    不待老头子说话,但见,从一屏风后面翩然走出一女子,她情不自禁的喊着:“子道……”

    戴安澜(1904~1942),原名戴炳阳、字衍功、自号海鸥,汉族,安徽省无为县仁泉乡(今洪巷乡)练溪社区风和自然村人。国军名将,黄埔系骨干之一。1926年黄埔军校三期毕业。

    1942年,率第200师作为中国远征军的先头部队赴缅参战。在缅北茅邦村殉国。1942年10月16日,追赠陆军中将,解放后追认为革命烈士。

    戴安澜获得蒋中正“当代之标准青年将领“之赞誉。是二战中第一位获得美国勋章的中国军人。

    临终遗嘱:

    荷馨爱妻如见:

    余此次奉命固守东瓜(东瓜即同古城),因上面大计未定,其后方联络过远,敌人行动又快,现在孤军奋斗,决以全部牺牲,以报国家养育!为国战死,事极光荣,所念者,老母外出,未能侍奉。端公仙逝,未及送葬。你们母子今后生活,当更痛苦。但东、靖、篱、澄四儿,俱极聪俊,将来必有大成。你只苦得几年,即可有福,自有出头之日矣。望勿以我为念,我要部署杀敌,时间太忙,望你自重,并爱护诸儿,侍奉老母!老父在皖,可不必呈闻。生活费用,可与志川、子模、尔奎三人洽取,因为他们经手,我亦不知,想他们必能本诸良心,以不负我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