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月明星稀 半影相依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清越，这是你最爱的句子，我会永远守护你的。
————夜兮
“小雨，跟我念下一句。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湖畔之外，温暖木屋中，临湖的一面窗户小开了一些，透着外面传来的丝丝寒气，却被屋内的炭火温暖成甜蜜的气息。
一名唐门装束的年轻男子拿着一本古诗书，边在屋内来回踱步边对着坐在窗前的年轻女子说着话。被称呼“小雨”的女子冰肌雪肤，一双灵动的大眼睛调皮的向后瞥了一眼已经沉醉在《短歌行》意境中的唐清越，眼神一转，清脆的嗓音也跟着念道：“月明星稀，半影相依，幻雨越清，处处可依。”
话音刚落，自己的头上就被轻轻敲了一下，不知何时，唐清越已经站在了幻雨的身后，有点无奈的收回敲击的书籍：“你呀，还真以为我耳朵不好使了？什么半影相依，处处可依。古人的诗词都是字字烁金，不能胡改的。这次饶了你，下不为例。”还在装可怜的某人，摸了摸自己头，扭头一哼：“可我很喜欢改的版本啊，清越，外面下雪了，陪小雨出去玩雪好吗？”
看着眼前脸被寒气吹的白里透红的小脸那股按耐不住的兴奋劲，唐清越不免扶额：“你还真的是贵人多忘事啊，你说你为什么待在屋里而不是在外面疯跑吧。”幻雨面露一丝窘迫，玩着小指头说道：“不能怪我，还不是上次玩的太高兴了，我可是第一次见秦川的雪，谁知道就受了风寒了，这次我一定，一定不跑了，而且我也没有疯跑吧，人家很淑女的。”话音刚落，一件温暖的厚实披风披在了自己身上，唐清越温柔的蹲了下来，仔细的给她整理着衣角：“没事，玩得开心点，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
看着离自己只有几寸的熟悉脸庞，玫瑰酒的红晕荡然于颊，语气也软了下来：“干嘛这么近看着我，我。。。。这次一定不会疯跑的。骗你是小狗。”唐清越一笑，起身摸了摸幻雨的头：“没事，尽情玩吧，走，离上次下雪也好多天了。”幻雨被牵着小手，她看着眼前那道高大的、温暖的身影，觉得自己能遇到清越真的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不远处的镜雪湖，真的成了一块白色的“镜子”，倒映着灰色的天空，稀稀疏疏的小雪是上苍一滴滴凝固了的泪滴，亲吻着这片大地。唐清越从披风下伸出了唐门的机关手，微微摆动后，一具紫色的精致傀儡出现在靠近湖水的一面，身体微微佝偻，静静的守护着二人的嬉戏时光——
“清越，你竟然偷袭我这个弱女子！”
“你跑的比唐门都快，还自称弱女子？那八荒之中没有女子可言了。”
“那我也不能站着不动给你雪球砸中吗？这么好看的衣服。啊，刚说完就砸中我的衣服了。”
“我就觉得你就是在装病，这下原形毕露了吧，这还是那个一直病怏怏的幻雨吗？”
“嘻嘻，这叫兵不厌诈！我用的成语对吗？唐老师？”
“好啊，竟然戏弄我。就让你尝尝唐门的独门手法，看我的。。。。大雪球！”
“啊啊啊啊，你竟然拿唐门的暗器手法砸我，看我的，看我的，我的。。。。。我咬你！”
“喂喂喂！没招了就开始咬人了吗？你赢了，你最大，我错了。”
“哼，知道就好，再敢欺负我，就继续咬你！”
“好了好了，我带你去个地方，那里雪花更美。”
“真的吗？清越你对我真好。”
。。。。。。
而似乎被清越遗忘的傀儡静静的站在镜雪湖边，开始密集起来的雪花静静的覆盖在她的头顶，肩膀，脸颊，而不知是否错觉，一道水痕混着雪花从眼角流了下来。
而在镜雪湖北面的蛟龙岭顶，看着腊梅静静绽放，在风中轻微颤动，朵朵血红瞬间击中了幻雨的内心：“好美啊，原来我们山上还有这么美的景色，你怎么不早点带我来看啊。”小拳头砸了清越一下，清越淡淡一笑：“我也是上次替你采药看到的，我觉得腊梅就应该在下雪的时候看，那样才是最美的不是吗？”幻雨的眼睛闪过一丝阴霾，微微低头，小心的问：“那腊梅虽好，终究是有花落之期的吧。”唐清越把手放在了幻雨的肩膀上：“天地万物都有不可逆的规则，但是它能在最美的时刻绽放最美的自己，就无憾这短短的三月花期。怎么了小雨，突然多愁善感起来了？”
“不是不是，只是觉得这么美的花，好不容易度过了寒冬，却在百花齐放的时节凋谢。”幻雨抬起头对着清越笑了笑，“如果有一天，小雨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请一定一定要原谅小雨，可以吗？清越。”唐清越看着她的脸，静静的拥入怀中，紧紧的抱了起来：“傻瓜，你做的错事还少吗？下次不要乱改古词了，啊啊啊，怎么又咬我？！”看着恨恨看着自己的小雨，清越摸了摸鼻子：“我开玩笑的，不论你做了什么事情，你都是我的小雨，此生不变。”
镜雪湖北，蛟龙之岭，两道身影渐渐融为一体，雪花漫舞，腊梅争辉。
寒风之中，靠在唐清越肩膀上的幻雨无声的流下了眼泪，喃喃自语，撕碎在漫天飞舞的洁白雪花之中。。。。。
依旧是镜雪湖畔，依旧是熟悉小屋，却已经被灰尘覆盖，织满了蛛网。
依旧是唐门装束，依旧是紫色傀儡，却已经被哀伤淹没，独留梅花香。
唐清越缓缓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内的布置一如一年前离开时的模样，那张不辞而别的泛黄纸片依然放在了窗前的书桌上，娟秀的字体仿佛一年前的喃喃自语——
清越，请原谅小雨的不辞而别。和你的相遇、相识、相知的短短半年是我人生最快乐的时光。你说得对，能在最美的时刻绽放最美的自己，就无憾这短暂的花期。小雨也是如此，在短暂的生命最后还能遇到你，是小雨莫大的福气。
月明星稀，半影相依，幻雨越清，处处可依。
幻雨绝笔
唐清越并没有拿走这张纸片，只记得当时的自己如同发了疯似的，跑遍了秦川，喊了一天的幻雨，那天也是下着小雪，稀稀疏疏，如同小雨凝结的亲吻，无声无息的包裹着他，最后他来到蛟龙岭，看到了静静躺在那棵腊梅树下的幻雨，一袭白衣，没有了平日里的古灵精怪，没有了假装等自己靠近然后偷袭自己，没有了白里透红的冰肌雪肤，如同凋零的春分梅花，静静的零落成泥，只有香如故。
他第一时间放出了自己的傀儡，警惕的看着四周，然后一步一步的来到幻雨的身边，没有伤痕，没有挣扎的迹象，真的如同平常的入睡一样，但是丝毫没有起伏的胸部说明了一切，她死了，如同一个沉睡的精灵般，在腊梅树下，梦乡之中，安然离世。唐门的机关手收了回去，右手慢慢的伸出，仿佛面前是一块一触即破的水晶。当他的手指覆盖幻雨冰冷的额头时，清越无声的流下了眼泪，没有预兆，和自己相伴半年之久的女孩就这么突然死亡？
缓缓低头，在早已没有血色的嘴唇留下自己的轻轻一吻，淡淡的说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一定要找到真相，我发誓！”轻轻的将幻雨抱入怀中，慢慢抱紧，头枕着幻雨柔弱的肩膀，银牙紧咬，无声的眼泪无止的流着。
“小雨，我来看你了。一年了吧，知道你喜欢这里的雪，这里的腊梅，我没用，整整一年了，我竟然连个线索都不知道，你能告诉我，是谁杀死你的吗？”唐清越将一支开的最好的腊梅插在了墓碑面前，手一丝不苟的清理着墓地的杂草，靠着墓碑，低声说着自己这一年的游历，他的紫色傀儡只是静静的站在不远处，微微躬身，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而它的面部赫然就是另外一个幻雨，只是充满了金属机械的质感，让人唏嘘不已。
唐清越微微甩了一下丝线，不远处的紫色傀儡默默的站在了自己眼前，轻轻一拉，傀儡单膝跪地，“幻雨”看着此刻的唐清越，唐清越也伸出右手想要触摸那张让他心如刀绞的熟悉面容，但是伸到半空中终究颓然放了下来，口中自语着：“即便最好的材料，最逼真的面容，但你终究也只是个傀儡罢了，你不会调皮捣蛋，不会大声大叫，不会横冲直撞，不会乱跑乱跳。即便我是用幻雨的头发做成了核心机构，你是傀儡，也。。只是傀儡。我也是睹物思人成病了，和自己的傀儡说起话了。哈哈哈哈哈~”一道苦涩的干笑在蛟龙岭上缓缓回荡，渐渐消失。
“师兄，我来了，你的执勤时辰到了。”一道清脆爽朗的女声从下面的蜀道上徐徐传来，在哨塔上执勤警戒的唐清越顺着声音看过去，是唐门这一届新收的女弟子夜兮。凭借过人的天赋和爽朗的性格，在新人很是受欢迎，也得到了不少师兄师姐们的侧目。
“嗯，其实你不用天天跑来通知我的，我会看。。”话没说完，他就被一个精致的饭盒堵住了话头。迎接他的是一双期待的眼神和略带羞涩的面容。他只是笑了笑：“好了，既然你连饭都带来了，就一起吃吧，别来回的跑了。”夜兮听到了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微张开了嘴：“真的？师兄愿意和我一起吃了吗？”唐清越点了点头，认真的说：“要不然拒绝你，你还是要拿着饭盒走回去，饭菜是无辜的。”夜兮歪头一想：“师兄，赶快吃吧。今天有加餐，尝尝这个竹笋，早上刚摘的。”饭盒打开后，虽然都是素菜，但是看得出夜兮着实下了一番功夫，尽量做到了色香味俱佳。
看着认真吃着自己亲自做的饭菜的夜兮，内心充满了辛福感，从最开始的冷言冷语，到随后的选择无视，到现在的一起吃饭。师兄那颗冰冷的内心也总算有了裂痕。听同一个房的师姐们说，清越师兄武功卓绝，一手傀儡和机关的结合术更是使用的出神入化，和他对战你几乎分不清哪个是傀儡，哪个是他本身，而且有幸观看过内部比武的师姐们更是桃花眼乱绽，他就像是在和恋人共舞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精准而致命的帅气逼人。
然而，当她看着眼前只顾低头吃着饭菜的师兄，激动的内心也渐渐平稳了下来，有点小无聊中，看到了不离身的紫色傀儡静静的站在他的身后，身子娇小可爱，如果忽略避无可避的机关节构，简直就是一个惹人怜爱的邻家小妹妹，尤其那张让人目不转睛的灵动面容，即便身为女孩的自己也有点心动。这就是师兄的傀儡吗？听说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看着看着，夜兮的手指不自觉的想轻轻触摸那张傀儡的脸颊，却在下一瞬间如坠冰窟，传来的是唐清越如冰山清泉的冷冽嗓音：“别动。”夜兮紧张了起来，立即缩回了手，头向下垂的低低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唐师兄，主要你的傀儡太美了，我。。。我不是有意的。”
“没事，是我太过敏感了。这个傀儡对我有特殊的意义，抱歉了。”听到这句抱歉，夜兮睁大了眼睛抬起头来，捕捉到师兄看着傀儡那醉人的温柔，心里莫名一痛，难道自己这几个月的努力还不如一具傀儡吗？口上却打紧的说：“师兄言重了，是夜兮不懂事，那没事就不打扰师兄执勤了，夜兮先回去了。”说完迅速收拾好了饭盒，匆匆离开。看着那道在蜀道仿佛逃离般远去的背影，唐清越摸不着头脑：“我执勤不是到时辰了吗？这姑娘。小雨，这里阳光很好，咱俩就当晒太阳了吧。”回应他的只有静静站立着的傀儡。
夜兮拿着一件披风来到了屋外，看着不远处默默看着玉镜湖水的唐清越，微叹口气，走了过去，给他披上了披风，来到身旁，握住了清越的手，不知是山风还是心境，他的手异常的冰凉。
“白驹过隙，已经过去三年了。天凉了，多加件披风。”夜兮和唐清越终究走到了一起，当时不知道让多少师姐师妹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而二人也理所当然的一起外出完成了一个接着一个的任务，配合也愈加的默契起来。然而外人看起来的甜蜜下的苦涩只有自己知晓。
没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还会对自己笑笑，可自从在一起后，他仿佛封存起了微笑，只是冷静的下着任务，安排着流程，仿佛连他自己都只是一具人形的傀儡而已，看着片刻不离身的，夜兮第一次生出了嫉妒，自己陪他的时间还不如一具傀儡的多。
夜兮碰了碰唐清越：“难的请假出来放松，你这个样子可一点都不放松啊。”唐清越看着眼前的湖水，侧了侧头：“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吧，三年了，咱俩不需要那些弯弯绕了。”夜兮继续说道：“你也知道咱俩在一起三年了啊，可你对一具傀儡笑的都比我的多，在你的心目中，是不是我连一具破傀儡都不如！”唐清越眉头微皱：“它就是一具傀儡，何必跟它争风吃醋？”
夜兮交叉抱胸，气鼓鼓的说：“不仅仅是傀儡那么简单吧，秦川蛟龙岭上的那个小墓是谁的爱妻之墓啊？那天姐妹和我说，我当时还不相信呢，可等我亲眼看到你为那个什么雨立的墓碑，我就不是你的妻子吗？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唐清越，你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了。这具傀儡的脸和那个什么雨一模一样，你说，你是不是还对她念念不忘，你把我放在哪里？你让姐妹们怎么看我？我一个大活人居然还比不上一个死了五六年的死人？！”
“够了。”带着丝丝火气的唐清越正视着此刻带着泪痕的夜兮，伸出右手替她擦拭着，语气也软了一些：“我不想再听到你说这些话了。她叫幻雨，是我在秦川救下的女孩，当时她身负重伤，我也只能每天靠上山采药维持病情，可我知道，她命不久矣，她也知道自己的病情，所以最后的半年，我们彼此保护着对方，把真相埋在心底，她喜欢秦川的雪花，喜欢秦川的腊梅。所以当她死后我把她葬在了蛟龙岭，但是，她的死亡太过突然离奇，所以我当年抱着她发誓要给她报仇，但是，我很没用，找了五年到现在也没有一点线索，爱妻之墓只是我能给她的最后一点名分，让她在那边起码有个身份可以安然转世。”
“所以这几年不管什么地方的任务，你都是毫不犹豫的主动接取？就是为了那点可能性微乎其微的线索吗？”夜兮停止了哭泣，担忧的抱着唐清越的胳膊问道。唐清越点了点头：“这三年你跟着我，没有过过一个妻子该有的安稳日子，我很抱歉。但是这个承诺就是我胸口的千斤巨石，每当我看到雪花，看到腊梅，就会想起那张天真善良的面容，我是不是很废物。”
夜兮踮脚蜻蜓点水般的吻了唐清越的脸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太任性了，不知道内情就对你大吼大叫。我真的不知道背后还有这么多的故事，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能。。。”话说到这里，夜兮发现自己的嘴唇已经被浓厚的雄性气息覆盖，他吻了自己？他居然吻了自己？？夜兮的脑海已经天翻地覆了，沉沦在唐清越的深情一吻之中了。
良久唇分，唐清越看着眼前满脸红晕的夜兮，淡淡的微笑着：“傻瓜，你现在才是我的妻子。以后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无论明日如何，都不要辜负今晚的月色。夜兮，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让我们好好赏月吧。”夜兮被唐清越搂在怀里，看着天上皎洁的月亮，幸福的说道：“我不知道秋思落谁家，但是有你在，就是最美的风景，最美的时节。”
荆湖湖畔，星云坪旁，两道身影一如五年前的腊梅树前，慢慢融为一体，月光皎洁，半影相依。
.完.
(本章完)
————夜兮
“小雨，跟我念下一句。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湖畔之外，温暖木屋中，临湖的一面窗户小开了一些，透着外面传来的丝丝寒气，却被屋内的炭火温暖成甜蜜的气息。
一名唐门装束的年轻男子拿着一本古诗书，边在屋内来回踱步边对着坐在窗前的年轻女子说着话。被称呼“小雨”的女子冰肌雪肤，一双灵动的大眼睛调皮的向后瞥了一眼已经沉醉在《短歌行》意境中的唐清越，眼神一转，清脆的嗓音也跟着念道：“月明星稀，半影相依，幻雨越清，处处可依。”
话音刚落，自己的头上就被轻轻敲了一下，不知何时，唐清越已经站在了幻雨的身后，有点无奈的收回敲击的书籍：“你呀，还真以为我耳朵不好使了？什么半影相依，处处可依。古人的诗词都是字字烁金，不能胡改的。这次饶了你，下不为例。”还在装可怜的某人，摸了摸自己头，扭头一哼：“可我很喜欢改的版本啊，清越，外面下雪了，陪小雨出去玩雪好吗？”
看着眼前脸被寒气吹的白里透红的小脸那股按耐不住的兴奋劲，唐清越不免扶额：“你还真的是贵人多忘事啊，你说你为什么待在屋里而不是在外面疯跑吧。”幻雨面露一丝窘迫，玩着小指头说道：“不能怪我，还不是上次玩的太高兴了，我可是第一次见秦川的雪，谁知道就受了风寒了，这次我一定，一定不跑了，而且我也没有疯跑吧，人家很淑女的。”话音刚落，一件温暖的厚实披风披在了自己身上，唐清越温柔的蹲了下来，仔细的给她整理着衣角：“没事，玩得开心点，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
看着离自己只有几寸的熟悉脸庞，玫瑰酒的红晕荡然于颊，语气也软了下来：“干嘛这么近看着我，我。。。。这次一定不会疯跑的。骗你是小狗。”唐清越一笑，起身摸了摸幻雨的头：“没事，尽情玩吧，走，离上次下雪也好多天了。”幻雨被牵着小手，她看着眼前那道高大的、温暖的身影，觉得自己能遇到清越真的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不远处的镜雪湖，真的成了一块白色的“镜子”，倒映着灰色的天空，稀稀疏疏的小雪是上苍一滴滴凝固了的泪滴，亲吻着这片大地。唐清越从披风下伸出了唐门的机关手，微微摆动后，一具紫色的精致傀儡出现在靠近湖水的一面，身体微微佝偻，静静的守护着二人的嬉戏时光——
“清越，你竟然偷袭我这个弱女子！”
“你跑的比唐门都快，还自称弱女子？那八荒之中没有女子可言了。”
“那我也不能站着不动给你雪球砸中吗？这么好看的衣服。啊，刚说完就砸中我的衣服了。”
“我就觉得你就是在装病，这下原形毕露了吧，这还是那个一直病怏怏的幻雨吗？”
“嘻嘻，这叫兵不厌诈！我用的成语对吗？唐老师？”
“好啊，竟然戏弄我。就让你尝尝唐门的独门手法，看我的。。。。大雪球！”
“啊啊啊啊，你竟然拿唐门的暗器手法砸我，看我的，看我的，我的。。。。。我咬你！”
“喂喂喂！没招了就开始咬人了吗？你赢了，你最大，我错了。”
“哼，知道就好，再敢欺负我，就继续咬你！”
“好了好了，我带你去个地方，那里雪花更美。”
“真的吗？清越你对我真好。”
。。。。。。
而似乎被清越遗忘的傀儡静静的站在镜雪湖边，开始密集起来的雪花静静的覆盖在她的头顶，肩膀，脸颊，而不知是否错觉，一道水痕混着雪花从眼角流了下来。
而在镜雪湖北面的蛟龙岭顶，看着腊梅静静绽放，在风中轻微颤动，朵朵血红瞬间击中了幻雨的内心：“好美啊，原来我们山上还有这么美的景色，你怎么不早点带我来看啊。”小拳头砸了清越一下，清越淡淡一笑：“我也是上次替你采药看到的，我觉得腊梅就应该在下雪的时候看，那样才是最美的不是吗？”幻雨的眼睛闪过一丝阴霾，微微低头，小心的问：“那腊梅虽好，终究是有花落之期的吧。”唐清越把手放在了幻雨的肩膀上：“天地万物都有不可逆的规则，但是它能在最美的时刻绽放最美的自己，就无憾这短短的三月花期。怎么了小雨，突然多愁善感起来了？”
“不是不是，只是觉得这么美的花，好不容易度过了寒冬，却在百花齐放的时节凋谢。”幻雨抬起头对着清越笑了笑，“如果有一天，小雨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请一定一定要原谅小雨，可以吗？清越。”唐清越看着她的脸，静静的拥入怀中，紧紧的抱了起来：“傻瓜，你做的错事还少吗？下次不要乱改古词了，啊啊啊，怎么又咬我？！”看着恨恨看着自己的小雨，清越摸了摸鼻子：“我开玩笑的，不论你做了什么事情，你都是我的小雨，此生不变。”
镜雪湖北，蛟龙之岭，两道身影渐渐融为一体，雪花漫舞，腊梅争辉。
寒风之中，靠在唐清越肩膀上的幻雨无声的流下了眼泪，喃喃自语，撕碎在漫天飞舞的洁白雪花之中。。。。。
依旧是镜雪湖畔，依旧是熟悉小屋，却已经被灰尘覆盖，织满了蛛网。
依旧是唐门装束，依旧是紫色傀儡，却已经被哀伤淹没，独留梅花香。
唐清越缓缓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内的布置一如一年前离开时的模样，那张不辞而别的泛黄纸片依然放在了窗前的书桌上，娟秀的字体仿佛一年前的喃喃自语——
清越，请原谅小雨的不辞而别。和你的相遇、相识、相知的短短半年是我人生最快乐的时光。你说得对，能在最美的时刻绽放最美的自己，就无憾这短暂的花期。小雨也是如此，在短暂的生命最后还能遇到你，是小雨莫大的福气。
月明星稀，半影相依，幻雨越清，处处可依。
幻雨绝笔
唐清越并没有拿走这张纸片，只记得当时的自己如同发了疯似的，跑遍了秦川，喊了一天的幻雨，那天也是下着小雪，稀稀疏疏，如同小雨凝结的亲吻，无声无息的包裹着他，最后他来到蛟龙岭，看到了静静躺在那棵腊梅树下的幻雨，一袭白衣，没有了平日里的古灵精怪，没有了假装等自己靠近然后偷袭自己，没有了白里透红的冰肌雪肤，如同凋零的春分梅花，静静的零落成泥，只有香如故。
他第一时间放出了自己的傀儡，警惕的看着四周，然后一步一步的来到幻雨的身边，没有伤痕，没有挣扎的迹象，真的如同平常的入睡一样，但是丝毫没有起伏的胸部说明了一切，她死了，如同一个沉睡的精灵般，在腊梅树下，梦乡之中，安然离世。唐门的机关手收了回去，右手慢慢的伸出，仿佛面前是一块一触即破的水晶。当他的手指覆盖幻雨冰冷的额头时，清越无声的流下了眼泪，没有预兆，和自己相伴半年之久的女孩就这么突然死亡？
缓缓低头，在早已没有血色的嘴唇留下自己的轻轻一吻，淡淡的说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一定要找到真相，我发誓！”轻轻的将幻雨抱入怀中，慢慢抱紧，头枕着幻雨柔弱的肩膀，银牙紧咬，无声的眼泪无止的流着。
“小雨，我来看你了。一年了吧，知道你喜欢这里的雪，这里的腊梅，我没用，整整一年了，我竟然连个线索都不知道，你能告诉我，是谁杀死你的吗？”唐清越将一支开的最好的腊梅插在了墓碑面前，手一丝不苟的清理着墓地的杂草，靠着墓碑，低声说着自己这一年的游历，他的紫色傀儡只是静静的站在不远处，微微躬身，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而它的面部赫然就是另外一个幻雨，只是充满了金属机械的质感，让人唏嘘不已。
唐清越微微甩了一下丝线，不远处的紫色傀儡默默的站在了自己眼前，轻轻一拉，傀儡单膝跪地，“幻雨”看着此刻的唐清越，唐清越也伸出右手想要触摸那张让他心如刀绞的熟悉面容，但是伸到半空中终究颓然放了下来，口中自语着：“即便最好的材料，最逼真的面容，但你终究也只是个傀儡罢了，你不会调皮捣蛋，不会大声大叫，不会横冲直撞，不会乱跑乱跳。即便我是用幻雨的头发做成了核心机构，你是傀儡，也。。只是傀儡。我也是睹物思人成病了，和自己的傀儡说起话了。哈哈哈哈哈~”一道苦涩的干笑在蛟龙岭上缓缓回荡，渐渐消失。
“师兄，我来了，你的执勤时辰到了。”一道清脆爽朗的女声从下面的蜀道上徐徐传来，在哨塔上执勤警戒的唐清越顺着声音看过去，是唐门这一届新收的女弟子夜兮。凭借过人的天赋和爽朗的性格，在新人很是受欢迎，也得到了不少师兄师姐们的侧目。
“嗯，其实你不用天天跑来通知我的，我会看。。”话没说完，他就被一个精致的饭盒堵住了话头。迎接他的是一双期待的眼神和略带羞涩的面容。他只是笑了笑：“好了，既然你连饭都带来了，就一起吃吧，别来回的跑了。”夜兮听到了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微张开了嘴：“真的？师兄愿意和我一起吃了吗？”唐清越点了点头，认真的说：“要不然拒绝你，你还是要拿着饭盒走回去，饭菜是无辜的。”夜兮歪头一想：“师兄，赶快吃吧。今天有加餐，尝尝这个竹笋，早上刚摘的。”饭盒打开后，虽然都是素菜，但是看得出夜兮着实下了一番功夫，尽量做到了色香味俱佳。
看着认真吃着自己亲自做的饭菜的夜兮，内心充满了辛福感，从最开始的冷言冷语，到随后的选择无视，到现在的一起吃饭。师兄那颗冰冷的内心也总算有了裂痕。听同一个房的师姐们说，清越师兄武功卓绝，一手傀儡和机关的结合术更是使用的出神入化，和他对战你几乎分不清哪个是傀儡，哪个是他本身，而且有幸观看过内部比武的师姐们更是桃花眼乱绽，他就像是在和恋人共舞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精准而致命的帅气逼人。
然而，当她看着眼前只顾低头吃着饭菜的师兄，激动的内心也渐渐平稳了下来，有点小无聊中，看到了不离身的紫色傀儡静静的站在他的身后，身子娇小可爱，如果忽略避无可避的机关节构，简直就是一个惹人怜爱的邻家小妹妹，尤其那张让人目不转睛的灵动面容，即便身为女孩的自己也有点心动。这就是师兄的傀儡吗？听说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看着看着，夜兮的手指不自觉的想轻轻触摸那张傀儡的脸颊，却在下一瞬间如坠冰窟，传来的是唐清越如冰山清泉的冷冽嗓音：“别动。”夜兮紧张了起来，立即缩回了手，头向下垂的低低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唐师兄，主要你的傀儡太美了，我。。。我不是有意的。”
“没事，是我太过敏感了。这个傀儡对我有特殊的意义，抱歉了。”听到这句抱歉，夜兮睁大了眼睛抬起头来，捕捉到师兄看着傀儡那醉人的温柔，心里莫名一痛，难道自己这几个月的努力还不如一具傀儡吗？口上却打紧的说：“师兄言重了，是夜兮不懂事，那没事就不打扰师兄执勤了，夜兮先回去了。”说完迅速收拾好了饭盒，匆匆离开。看着那道在蜀道仿佛逃离般远去的背影，唐清越摸不着头脑：“我执勤不是到时辰了吗？这姑娘。小雨，这里阳光很好，咱俩就当晒太阳了吧。”回应他的只有静静站立着的傀儡。
夜兮拿着一件披风来到了屋外，看着不远处默默看着玉镜湖水的唐清越，微叹口气，走了过去，给他披上了披风，来到身旁，握住了清越的手，不知是山风还是心境，他的手异常的冰凉。
“白驹过隙，已经过去三年了。天凉了，多加件披风。”夜兮和唐清越终究走到了一起，当时不知道让多少师姐师妹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而二人也理所当然的一起外出完成了一个接着一个的任务，配合也愈加的默契起来。然而外人看起来的甜蜜下的苦涩只有自己知晓。
没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还会对自己笑笑，可自从在一起后，他仿佛封存起了微笑，只是冷静的下着任务，安排着流程，仿佛连他自己都只是一具人形的傀儡而已，看着片刻不离身的，夜兮第一次生出了嫉妒，自己陪他的时间还不如一具傀儡的多。
夜兮碰了碰唐清越：“难的请假出来放松，你这个样子可一点都不放松啊。”唐清越看着眼前的湖水，侧了侧头：“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吧，三年了，咱俩不需要那些弯弯绕了。”夜兮继续说道：“你也知道咱俩在一起三年了啊，可你对一具傀儡笑的都比我的多，在你的心目中，是不是我连一具破傀儡都不如！”唐清越眉头微皱：“它就是一具傀儡，何必跟它争风吃醋？”
夜兮交叉抱胸，气鼓鼓的说：“不仅仅是傀儡那么简单吧，秦川蛟龙岭上的那个小墓是谁的爱妻之墓啊？那天姐妹和我说，我当时还不相信呢，可等我亲眼看到你为那个什么雨立的墓碑，我就不是你的妻子吗？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唐清越，你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了。这具傀儡的脸和那个什么雨一模一样，你说，你是不是还对她念念不忘，你把我放在哪里？你让姐妹们怎么看我？我一个大活人居然还比不上一个死了五六年的死人？！”
“够了。”带着丝丝火气的唐清越正视着此刻带着泪痕的夜兮，伸出右手替她擦拭着，语气也软了一些：“我不想再听到你说这些话了。她叫幻雨，是我在秦川救下的女孩，当时她身负重伤，我也只能每天靠上山采药维持病情，可我知道，她命不久矣，她也知道自己的病情，所以最后的半年，我们彼此保护着对方，把真相埋在心底，她喜欢秦川的雪花，喜欢秦川的腊梅。所以当她死后我把她葬在了蛟龙岭，但是，她的死亡太过突然离奇，所以我当年抱着她发誓要给她报仇，但是，我很没用，找了五年到现在也没有一点线索，爱妻之墓只是我能给她的最后一点名分，让她在那边起码有个身份可以安然转世。”
“所以这几年不管什么地方的任务，你都是毫不犹豫的主动接取？就是为了那点可能性微乎其微的线索吗？”夜兮停止了哭泣，担忧的抱着唐清越的胳膊问道。唐清越点了点头：“这三年你跟着我，没有过过一个妻子该有的安稳日子，我很抱歉。但是这个承诺就是我胸口的千斤巨石，每当我看到雪花，看到腊梅，就会想起那张天真善良的面容，我是不是很废物。”
夜兮踮脚蜻蜓点水般的吻了唐清越的脸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太任性了，不知道内情就对你大吼大叫。我真的不知道背后还有这么多的故事，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能。。。”话说到这里，夜兮发现自己的嘴唇已经被浓厚的雄性气息覆盖，他吻了自己？他居然吻了自己？？夜兮的脑海已经天翻地覆了，沉沦在唐清越的深情一吻之中了。
良久唇分，唐清越看着眼前满脸红晕的夜兮，淡淡的微笑着：“傻瓜，你现在才是我的妻子。以后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无论明日如何，都不要辜负今晚的月色。夜兮，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让我们好好赏月吧。”夜兮被唐清越搂在怀里，看着天上皎洁的月亮，幸福的说道：“我不知道秋思落谁家，但是有你在，就是最美的风景，最美的时节。”
荆湖湖畔，星云坪旁，两道身影一如五年前的腊梅树前，慢慢融为一体，月光皎洁，半影相依。
.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