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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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回门(四)

(四)追忆

    方国胜,这个名字注定要在方鹃的这一生里抹不去。他们的相识是打小就开始的,互相的了解也是经过地久天长的积累。

    原来两家住不近,很少在一起玩,后来方鹃家盖过新房子,就建在方国胜他家的隔壁的隔壁,从此,两家大人间的往来就增加了不少,串个门借个东西是家常便饭,尤其是天气炎热的夏天,大人们总是吃过晚饭后从各自的家里搬出那些小板凳,在那个小弄堂里摆上开始扯淡,常常在深夜天稍微凉下去后才慢慢散去,回到自家床上睡觉。大人们在那里说着小孩子们永远也不懂的地里的事儿,又或是哪家的家长里短,小孩子们便在大人的边上追逐着、嬉闹着,过家家,累了后就倒在大人的大腿上睡着。甚至于,大人图省事会经常把各自家的小孩子放到一处凉席上先睡着,等他们扯够了后回家睡觉时才把他们分开。

    时间久了,大家都相熟的很。

    从方鹃能记事起,有关与方国胜有关的事件主要有两件,也正是这两件事情,让他们走得很近,差一点就成为了一对。

    也不知道是哪年的大年三十,差不多是她6、7岁的光景,方鹃正跟家里的那么多哥哥们,还有那时年纪还不算大的爷爷戏闹玩着,啃着自家种的花生。突然,敞开着的大门口来了一位小伙伴,那人便是方国胜。只见他手里提着一只小小的灯笼,里面点上一根手指头那般长的红色蜡烛,跨门而入。因为大家很是熟悉,大人们便逗他玩,问他来方鹃家做什么呀,是不是想吃什么好吃的东西。可方国胜都是直摇头,自然地用手指头指向正躺在爷爷怀里胡闹的方鹃,且一付认真地说道:“我想让她做我媳妇!”话音落下,大人笑倒一片,可他却依然是那种严肃的样子,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他说出的那句话,就像每天都会来的微风,一下子从村东头吹到了村本头,之后不知道是吹到天涯还是吹到了海角。大人不会把它当回事,也不会认为他是认真的,只是在茶余饭后提起它,作为一句笑话而已。

    如果说方国胜在小时候的一句话,只是让人们在口头上把他俩扯到一起的“理由”,可接下来的一件事情,就是他们自己把自己拉到一起来的真正原因。

    农村里十二、三岁的孩子,对于农村里农忙时节是不错的、重要的劳动力补充,因此,夏天抢割水稻的日土工子,他们不是在地里帮着家人做事,就会在家里帮着做些家务,什么洗衣做饭那是家常便饭。方鹃就是那种在家里做事的小女孩,而那时的方国胜已经可以抵得上半个劳动力,自然被父亲拉着去地里帮忙。

    那年的夏天,吃过午饭后的父母亲和哥哥们继续到地里做事,方鹃在家负责一家人的晚饭,因为暂时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且早上又起得很早,方鹃想趁有空的此时到床上再补补觉。睁不开的双眼加上吹起家来徐徐凉快之风,方鹃睡得异常地舒服。也不知道过了几久的时间,她被一声大大的轰隆声给吓起了床,挪了挪那双依旧没有睡好的双眼,用耳朵仔细地听听那声巨声来自何方,听清楚后,她就知道出大事情了,肯定是她家那头有百来斤重的猪,把猪圈的门给拱翻之后跑了出来,此时说不定已经在院子里撒野拉泡尿呢。

    她连那双都已经穿了三年的少了根鞋带的凉鞋来不及穿上,就使出吃奶的力气向厨房边上的猪圈跑去,果然如她想像的那种情况。用几块大石头围成的猪圈门已经散落在四边,还把放在门口一口用于盛水的小水缸也给砸破了,水流了一地。原本整天在里面除了吃、睡觉以外,只会“哼哼哼”地叫个没完的圈子里那头肥猪已经不见了踪影。方鹃转身向院子里跑去,它还真的在院子里散步,还一边用嘴巴拱着墙角,好似在寻找着开胃的小菜,再过一会儿有可能靠近了做在院子里的那个鸡窝,今年养的母鸡早上产下的蛋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如果让这头没有智商的猪给拱了,那晚上回来不得让父母亲打个半死,想想这,方鹃感觉到了一阵凉意,她觉得应该想办法把这头讨厌的猪赶回它的猪圈。

    方鹃学着母亲平时赶猪进猪圈的样子,想把它哄进去,只是,不知是这头猪跟方鹃不熟,听不懂她的人话,还是觉得她只是位小女孩,不值得听她的话,在院子里可比那又小又臭的猪圈爽多了,因此,即使方鹃用出所有的力气和办法,猪好像是要跟她玩个游戏。她在后面赶它就在前面小跑,扭起了它那让看了就恶心的大屁股,总之围着不大的院子一圈又一圈地走着,她快一点它也把那四条短小精悍的腿加快速度,一旦她放慢民步伐,它也开始游哉游哉起来,方鹃拿它没有办法,急得都要哭出来了,只是碍着自己已经是十多岁的姑娘了,哪里可以轻意流眼泪?

    十来分钟过去了,猪还是在院子里跟方鹃绕圈圈。情急之下,她拿起了靠在墙角的那根断了半截了棍子,想用它吓吓它,就会乖乖地就犯进猪圈。

    “啰啰啰啰啰啰啰!”方鹃手里一边慢慢挥着那半根棍子,一边嘴巴喊着赶猪的声音,想把猪往进入厨房的那扇门。也许原本认为是小孩子不值得一提的那头猪,看到了方鹃手里的这根棍,想像到了它再不进去可能受到的惩罚,所以,它再不是继续一路小跑着跟方鹃一起绕圈圈了,直接面对面地跟她对立着,嘴里还向她发出不高兴的声音。方鹃用棍子向左边动一下示意它向右走,它只是挪动两只前蹄往右动了一下,之后又没有了下文,方鹃棍子向右动下它如法炮制般地向左动了一下也没有了下文,她与它就这样僵在了那个不大的园子里。

    方鹃直接被它的动作给气得想哭出来,手上便不自觉地用上了多些力气。棍子呼地挥过去,带起了一阵不小的风,那头百来斤重的猪一下子重重地被那根棍子的最前端刮到了一下,正好打在它的右脸颊处,一道小小的红口子明显地暴露在方鹃的眼前。猪一下子就窜了起来冲到了方鹃的跟前,用那又长又尖的嘴拱了方鹃一下,清瘦的小女生哪里是猪的对手,便一个却咧向后倒下,屁股被重重地坐到了地上,而院子里的地上到处都是碎石子。

    方鹃彻底被屁股的疼给激怒了,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拿起棍子就追上猪,想在它的屁股上留下重重的棍子力量。平时表现的特笨的猪,此时仿佛是被慈悲的观音菩萨点化了般,知道小主人要狠狠地惩罚自己,撒开四蹄快速地往前跑着,有几次还深度着想向院子外那更广阔的天地里跑,只是碍于跳高水平过于低,高高越起后又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后,方才放弃了离家出走的企图,重新回到在院子里与方鹃跑步比赛进程中来。

    也许是方鹃太执着于跟猪的跑步比赛了,杀红了眼的方鹃,此时她的眼里只有那头让她疼得想哭的肥猪,什么天上的飞鸟地上的蚂蚁,统统已然从伟大的地球上消失。肥猪在前面呼哧呼哧地跑着,她在后面挥舞着棍子赶着,偶尔有一、二下打到了猪,前面那头跑得气喘嘘嘘的猪便发出几声像已经被宰时的嚎叫,这让方鹃感觉屁股上的疼像是少了几份,心里顿时敞亮了好多。

    “哎吆。”方鹃正跑着起劲时,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身体向前扑倒在地上了。在还没有到地上之前,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她伸出了那只没有拿棍子的手,想撑着地面。也许是跑的太快了,身子还是重重地扑在地上,那只原本想保护自己身体的胳膊也被地面和身体重重地夹了一下,在她倒在地上前,听了轻微的一声,之后她的那只胳膊便不再听她的话了。她想忍着不哭,可实在是做不到,大声地吼了出来,眼泪自然也是一起出来了。

    此时的村子里几乎没有什么大人,他们都出去地里做事情,回复方鹃哭声的只有那几只被晒的实在无聊之极的“知了”,正在不知道哪颗树叉上拼了老命地叫唤着,像是要跟方鹃比声高,又像是与方鹃在练合声。

    方鹃在地上坐好,用那只还算是好的手去轻轻地摸摸那只疼的手,好像除了疼就没有其他的感觉了,她想站起来回到屋子里去,也许等下就会好了,可是现在连站起来都会从那只坏了的手传来让她咬牙也控制不了的疼痛,她只得就那样坐在地上,向村子里发出求救的哭喊声,可是,除了“知了”们的简单声调,没有是一个人的回答。

    正在方鹃几乎要放弃求救时,出现了一位应该出现的男孩,他便是方国胜。

    方国胜今天是跟父母亲在地里打稻谷(就是把谷子从稻杆上用打稻机脱下来),因为打稻机上的某个零件不知何故掉了下来,当时也没有注意到,现在怕影响到工作或人的安全,就让自己小孩方国胜回来取一下,重新给机器装上去。方国胜正走近自家大门时,听到了声声的女孩子哭泣声,感觉应该出了比较大的事情。他就根据耳朵的判断,找到了方鹃家的院子,看到方鹃正一屁股坐于地上哭着呢。

    他快步地跑进她家的院子,蹲下来问她怎么了。方鹃哭着只是用手指了指那只坏的手,他轻轻一碰她就大声地吼叫着。看看它那有点变形的样子,任他经常摔交的经验,知道可能是脱臼了,必须找到村里那位近七十岁的老奶奶。只是,她家离这儿有半里地的距离,请她到来,这来回的不知要花多长时间呢,现这地上还坐着哭着呢。想想,只得扶着方鹃去她家比较快些。

    “要不你忍忍,我扶着你去村东头的李奶奶家,让她给你看看?”方国胜问方鹃。当一个人无助时,智商会变得很低,加上一起从小玩到大,方鹃除了他的建议,哪里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

    “嗯!”方鹃咬咬牙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方国胜轻轻地、慢慢地一点点扶着方鹃从坐着的地上站起来,等她完全站好后,把她那只好的手搭在他的脖子上,他的一只手像抱着她的腰般保护着她的身体不要倒下,她的半个身子就那样靠在他的身上,他俩现在步履艰难地向李奶奶家走去…….

    等从李奶奶家回来,他让她躺到床上去休息,之后便在院子里把她家的那头大肥猪赶回到了猪圈里,花了近十几分钟。等他把她家里收拾完毕,正准备跟她告别离开时,从外面传来了几声带有怒气的“方国胜”叫喊声。是他父亲在地里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家小子拿他需要的零件到地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便自己跑回了家,却并没有在屋子里见到那个不知道又野到哪里去的儿子了。

    “国胜,国胜,死哪儿去了!”父亲的叫喊声中带着明显的怒气,他肯定认为他那个调皮的儿子又去哪儿捣蛋了,又或是躲到哪个角落偷个懒。

    正在安慰着方鹃的方国胜听到了父亲那要杀人的叫喊声,原本还想着再跟她说上几句宽心的话语,可现在他也顾不了那些,便转身冲出了方鹃的家门向家的方向跑去。他已经使出了全身仅有的力气,跑得死去活来的,但还是让父亲发了大火,随手拿起院子里那把母亲天天打扫卫生的扫把,把他的屁股打得红一块紫一块,只是他一直就忍着没有说一句话,其实“去帮方鹃赶猪以及扶她去找李奶奶”完全可以免去父亲的这顿毒打。

    在很长时间之后,在大人间的闲聊时听到了方国胜的那顿毒打,方鹃觉得他是一位不错的同伙。从此,她自然就因为有好感而走的近了些,走得近了就可能日久生情,即使此处的“情”并非一定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