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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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陆家有一排茅舍

    “大师有所不知,此间除了芦苇丛生之外,还另有陆家先祖当年所布阵法,便是飞鸟进来也只能落户安家,想要走脱也非易事。”谢无欢道。

    “原来如此,难怪贫僧费了老大功夫也未能走出。”胖和尚慧心摸了摸脑袋道。

    “传闻陆家先祖曾种豆退魏兵,这般看来倒是并非虚言。”

    “这陆门草庐这般古怪,惹毛了老子直接一把火将这里整个烧光。”

    不远处两个精壮汉子走了过来,一高一矮,均是渔夫打扮。

    “且不说这芦苇青青,便是要烧也得等秋黄之时,更何况你难道敢得罪整个陆家?”那高个子道。

    “秋黄之时还得打渔呢,谁有空来这放火。”那矮个子听了嘀嘀咕咕道。

    谢无欢见这两人面相不像渔夫,倒更像是水匪。心道:“陆三先生曾说陆家那伙人出关后必会找自己麻烦,以报那断牌之仇,这两人估计是来闹事的,我若打发了他们,陆家那伙人便拉不下脸面对我出手了,我可不想招惹上那群疯子。”

    想到这里,他持剑作揖道:“两位此番来此意欲何为?”

    那高个子渔夫正欲开口,那矮个子口快一步道:“自然是陆门草庐的生意来了。”

    高个子渔夫只得道:“不错,来陆家草庐不是为了花钱杀人,还能为了什么?”

    谢无欢道:“还能来做客。”

    矮个子渔夫道:“那群疯子还会招待客人?他们不是一向只认钱不认人?”

    慧心双手合什道:“好说好说,阿弥陀佛,做客最重要的自然是客人,而非主人。檀越若是有礼,主人又怎会拒之千里?”

    高个子渔夫笑道:“你这胖和尚倒也有趣,这么说来我若是请他们杀人,他们找我要钱便是理所应当?”

    他拿准了和尚不好谈及杀生和钱财的事,便想用这般言语迫使胖和尚闹个笑话。

    哪知道这和尚半路出家,根本不按常理来,只听胖和尚理直气壮道:“好说好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天公地道!”

    他这十六个字说出,谢无欢早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开口道:“好说大师言之有理,你若做客人,当以主客之礼待之,你若做生意人,那自然是买卖人之间的关系。”

    这时有声音传来道:“谢七郎,你又哪里来的客人模样!”

    胖和尚道:“莫不是千里传音的功夫,是从西南方传来。”

    谢无欢道:“大师听声辨位的功夫的确了得,不过这只是陆家取巧的功夫罢了。”

    矮个子渔夫见他们二人谈得兴起,掐手移步朝着谢无欢冲来,嘴上道:“你这小子多管闲事,我寒山二妖何曾受过这等闲气!”

    谢无欢也不拔剑,只是握着剑身挥出打在朝他脖子锁来的手臂上,那手臂瞬间抖跳下去,再也抬不起来。紧接着他手中剑鞘尖部已临近这矮个子喉咙处,不过却再也点不出去。

    谢无欢这一招既已势落,他便索性收剑负于身后。

    那矮个子渔夫此刻已挥汗如雨,直吓得浑身哆嗦。

    原来方才谢无欢出剑之后便听到一阵铜钟撞击声如雷般炸开,随即打散了他剑招上的冲势。

    谢无欢随意扫了眼胖和尚赞道:“慧心大师的音波功着实不凡。”

    慧心和尚笑眯眯道:“好说好说,贫僧出家后改不了贪吃的毛病,时常将师兄弟们的伙食偷吃个一干二净,檀越所说的音波功,想来与因此被罚撞钟有关,撞得多了,也就瞎琢磨了一些。”

    场间三人听了这番话,真是五味杂陈,又觉得这胖和尚简直是在胡说八道。

    慧心和尚又道:“谢檀越刚刚用的想必是陆门拂穴的功夫吧,虽然檀越并未怀有杀心,只是贫僧担心檀越手上一抖收不住势,这位寒山矮妖的喉咙怕是要碎了,这才出声阻拦,也算是挽救一庄杀孽,阿弥陀佛!”

    高个子渔夫听了这话,只觉得毛骨悚然。他方才还在想,这少年若是出剑他们二人自然不是对手,可是对方剑不出鞘的情况下,他们二人就算不敌也不至于太惨。

    谢无欢按下心头不满,嘴硬道:“我的手绝不会抖,只是怕脏了我的剑。”

    矮个子渔夫虽然惧怕不已,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我等习武之人招式起落,哪能次次都收放自如,没有一丝偏差?”

    武学招式虽有优劣之分,但说到底还是看出招与破招之时的技巧与准确度与否,正所谓差以豪厘谬以千里,高手对决往往便会死在一招两式的偏差上,若要招招精准自然需要无与伦比的毅力来控制自己。

    谢无欢吹嘘道:“你若是坚持几年精雕细刻的活,自然也不会手抖,这是我的独门诀窍,今日便大方一点,告诉你们二人,还不速速离去,陆门今日不做生意!”

    高个子渔夫忙扶着矮个子兄弟离开,二人面上自然一副愤愤不平的表情。

    习武之人遇事难免会以武力解决,性子冲动些是常有的事,谁又能有那样的耐心天天做些雕刻活?若真有这般毅力,与人交手时想来也不会时常错招了。

    谢无欢对着胖和尚慧心道:“我这诀窍从未告诉过别人,看来今天做了赔本买卖。”

    慧心道:“阿弥陀佛,檀越宅心仁厚又何必计较这些,正所谓饶人一条命,胜过建造七层浮屠宝塔。”

    谢无欢觉得他嘴里说出的禅机甚是有趣,心里暗笑:“你若是不计较又何来一命与七级浮屠的对比?这和尚当真有趣得紧。”

    穿过大片芦苇荡间的小路,随着滔滔水声传来,但见一方颇为广阔的大湖出现在视野中。天际尽头山脉连绵,九座险峰似要直入云霄,不远处农田、岛屿密布竟将淞江水系从中割开,一分为三,故此华亭又谓之九峰三泖。

    谢无欢、胖和尚二人方才目及处皆是芦苇青青,虽觉壮观却难免疲劳厌倦,此刻山水连天,自然心胸大开,心旷神怡。

    谢无欢道:“此处九峰三水列翠谷,从淞江至华亭一路来无一处不秀丽。”

    慧心和尚点了点头,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难怪陆家先人陆机、陆云至死犹念华亭鹤鸣声。”

    谢无欢对此不置可否,是以不曾应声,又行了片刻直至水边,见得此处水清草盛,湖边不时有白条鲈鱼探出头来吐着水圈泡泡,数只在此食草的梅花小鹿见到来人,撒欢般跑向远方,待到远处又大感好奇,不时回头张望。

    前方有一水榭座落在芦苇泊间,此时有三两人打开水亭窗口眺望了一番,随后便从亭中传来一阵鹤鸣声。

    慧心奇道:“此是何意?”

    谢无欢笑道:“不过是陆家看家护院的把戏,其实是亭中有人拟声传音罢了,少刻便会有船过来。”没多时,只见对过芦苇荡后,几个人影摇着一只渔船过来,直到水亭下。谢无欢朝着胖和尚做了个相邀的手势,便当先一步入了船舱。

    “白云,红妆,你们飞得这么快是不是无欢哥哥来啦?”湖心不时传来清脆的鹤鸣声,伴随着女儿家的愁思飘向远方。

    接着又是两声鹤鸣,一前一后两只仙鹤涉水而来落在船檐处,一只周身白如雪,一只鹤冠红似血。

    待渔船靠近陆家搭建的竹木桥,陆三先生、陆六先生已收到下人回报赶了过来,见到来人,行礼道:“原来是慧心大师与谢家七郎。”慧心和尚与谢无欢也连忙答礼,接着随他们踏上竹木水桥,朝着湖心岛屿走去。

    “慧永、慧远大师可还安好?”陆三先生询问道。

    “阿弥陀佛,有劳陆檀越挂念,师兄们一切都好,就是时常爱捉弄于贫僧。”慧心和尚道。

    谢无欢想到他先前说的话,开口笑道:“大师虽然被戏弄了,却也习得了这身好本事,算不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慧心和尚想了想道:“好说好说,谢檀越果然颇有慧根,于我佛有缘。”

    陆三先生笑道:“如此说来,谢七郎连法号都省得取了。”

    这时不远处有一少女声音传来:“什么法号省了?”却是陆鱼见到谢无欢,不甚欣喜,连忙跑了过来。

    陆六先生不答,谢无欢嬉笑道:“自然是我出家的法号,就叫慧根便是。”

    胖和尚听了顿时不满道:“好说好说,不对不对,不好不好,这般说来岂不是与我同辈了?”

    陆鱼本来以为谢无欢要出家做和尚,女孩家想来这又如何使得。这时听这和尚打混,便笑靥如花道:“自然是大大的不好,无欢哥哥可不要跟你去做和尚。”

    谢无欢朝着陆鱼轻笑道:“红尘俗事这么有趣,我可看不透。”

    陆鱼听了心花怒放,又见他向自己望来,不禁羞红了脸,小手慌忙捏着衣角。

    “还不带两位客人到客堂吃茶?”陆六先生这时板着脸道。

    陆鱼只得收拾心神,朝着岛中亭台楼阁走去。客堂内除了一些身穿儒袍的陆家子弟外,竟然还有一些江湖上的朋友。谢无欢入座见礼客套时,发现其中还有几位熟人,便是儒生模样的洞庭白纸扇宋千叶,手持拂尘的貌美道姑天梅师太,顺风镖局总镖头虬髯大汉吴清风以及硬朗豪迈,威震江左水陆四十九道的总瓢把子冯莫生。

    剩下的人谢无欢倒是不曾见过,还未与这些人一一见礼,陆三先生便告罪一声,领着谢无欢朝着红瓦青砖的庭院走去。

    庭院中有几条碎石路,四下的竹林假山倒也与寻常世家门户一般无二,只是这假山却是连着远处山脉,绕过假山竟然连着一幽深谷。绿藤密布,花香四溢的山谷中,谢无欢笑道:“三叔真可谓是无欢的救命恩人。”

    陆三先生道:“无欢何出此言,须知我将带你去的才是要命的地方。”

    谢无欢道:“我宁愿去见陆门茅舍内的叔伯婶婶们,也不愿与这些客人见礼客套,那才是要命的苦恼。”

    穿过深谷,便见到将近二十间的杂草茅屋,与这一路所见着实格格不入。谢无欢正要询问问那些江湖朋友聚集陆家有何要事之时,陆三先生笑道:“无欢,此番没有外人在,你可还记得这是你第几次来?”

    谢无欢只得压下疑惑,接口道:“第四次了吧,幼年随家父来过,还有一次是随三兄来的,上一次便是一年多前。”

    陆三先生指着那些茅屋道:“你是不是觉得那里毫无生气,甚至毫无道理?”

    谢无欢突然正色道:“幼年无知,点火烧了几间茅屋,无欢至今想来仍觉有愧。”

    陆三先生气笑道:“年幼无知?你第一次来烧了几间茅屋,第二次来倒是乖巧,叔叔伯伯叫得热乎,学了我陆门多少手段去?”

    他顿了顿又道:“这些也就罢了,他们虽然不近人情,你能来陪他们,他们愿意教你一些本事,无可厚非。可你上次来,刷刷几剑削断了那些木牌,是何道理啊?”

    谢无欢脸上带着腼腆笑意,语气也讨好了几分:“他们一直闭关练功,要不就是去涉险,我也是为这些叔叔伯伯好啊。”

    陆三先生见他装模作样,忍不住指着数间茅屋左侧山峰上的阁楼,叹了口气道:“你又可知道,那里便是他们一生的荣耀,也只有那些才能证明他们存在的意义。”

    只见一座寂静,古朴的阁楼,孤伶伶的矗立在山顶上,世间又有几多人知道那里面究竟隐藏了什么惊人的秘密?

    谢无欢嘴上不依道:“来了三次,一次像人,一次像鬼,上一次来他们都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样了,什么时候死在了茅屋里都没人知道,白饭清水枯坐,练功研毒杀人,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