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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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那李错绝非池中之物,早晚要带着她的傻子弟弟搅动一场风水。不过那也是和我们散伙以后了。”绿盎坐在花架下和李泱聊天,手里剥着一个芦柑,“我妹妹就这么跟她去了么,小盈这孩子,真希望她能早些回来。”

“你放宽心,绿盈是去做帮手,又不是细作。”李泱就着绿盎手里一片一片吃芦柑,“芦柑太淡,还是土藩国进贡的蜜橘好吃。”

“蜜橘上火,上月嘴上起个大包又忘了?害得厨房里又做清风饭又熬雪耳粥的,忙活好几日。大热天的你可让他们消停些吧!哎,话题又险些叫你岔开了,我正寻思和你说呢,下月初四是李错那傻子弟弟的生辰,我们把人情送周全了,在此多盘桓几日再走吧,我也好多看绿盈几日。”

“我觉得你越来越像个女人了——”李泱一不小心点了绿盎的死囧,于是乎,绿盎一把将芦柑皮塞进李泱的乌鸦嘴。

“——啊啊啊啊你谋杀亲夫!!!!”洛阳王的惨叫声回荡在行馆里,管家李维面无表情地看看天,嗯,天气不错,自作孽,不可活。

李错在步辇上也看着天出神,头上遮阳的华盖在她脸上投射下一片yin影,远远看上去,朝信公主的脸色yin晴不定。半晌,李错叫道:“绿盈。”

绿盈不知从哪处掠闪而出:“是,殿下。”

“杀个人。兰昕宫景琛殿里管研磨的小连子。”

“是。”

人立刻又不见了。

回到兰昕宫,去李婕妤处请了安,把和李泱结盟的事说了,听李婕妤提点几句,李错方回到自己书房。已经有小太监战战兢兢来报了小连子横死的事——是从荷花池里捞起来的,身上没有伤口,大概是失足掉进了河里。

李错听罢叹了气:“按规矩安置了吧。”等小太监走后,李错道:“小游。”

侍立在一侧的侍女道:“奴婢在,殿下。”

“你和几个信得过的丫头找个由头去费公公那里查查今年进来的几个丫头小子的底细,还有洛阳王来了以后有谁探亲频繁的,有可疑的就报来。还有,平时和小连子交好或者交恶的人都务必查清楚了。顺便提点费公公一句,兰昕宫出了贼了,以后别什么人查都不查就往兰昕宫放。”

这费公公便是兰昕宫的总管太监,但他和御书房掌笔太监齐公公是一个师傅带出来的,故李错未敢太信任。

晚膳过后,李错在书房看书。照例房内没有人,侍女太监们都在门外听差。

李错做两件事的时候不能有人打扰:看书和沐浴。

由于今日来回折腾,便有些乏了,看着看着变困了,迷迷糊糊睡去,朦胧间感觉有人在轻轻按着自己太阳囧,手指柔软,力度适中,李错舒服地叹了口气。睁开眼,果然是绿盈。

“你倒会讨巧,必是那些丫头们没和你说,我看书时寻常可不让人进的。不过没成想你功夫了得,却还有这手。”李错笑着拉起跪下就到谢擅闯之罪的绿盈,“你今天做得很漂亮,累了一日,况且还叫李泱那不体谅人的在礼盒里拘了好一阵,去歇息吧。”

绿盈心头一热:“回殿下,这推拿是自己胡乱学的,没有章法,殿下若觉得还勉强受用,就让奴婢接着揉吧,我不累。”

李错闭着眼笑了:“也罢。”然后随意卧在榻上,头枕着绿盈跪坐的膝盖。揉着揉着,绿盈恍惚萌生出岁月静好的感觉来,嘴角轻轻勾起,揉了一会,发现李错的呼吸渐渐均匀——竟是睡着了。

五日后即是李逢的六岁生辰,生日宴摆在兰昕宫睦仪殿,还请了梨园歌舞伎和耍百戏的艺人助兴。请帖早几日便发出去了,过了早朝以后李错便去文帝处问安,文帝对这个女儿宠爱有加,留着扯了几句。

出殿时李错的侍女小游拉住总管张忠言公公的徒儿,在殿外伺候的小才子,道:“一会和你师傅说,我们公主昨儿个得了两坛子上好的梨花春,你家师傅是圣上御封的‘酒品天官’,公主特留了给你师傅老人家品鉴。你得空了就差人上兰昕宫清珏殿拿去吧。”

小才子喜道:“你们公主殿下真是个神人,前日师傅还念叨诛夏了,胃口不开,只待美酒呢!我且替师傅谢过殿下了。”四下瞅瞅,没有外人,小才子又压低了声道,“姐姐且告诉公主殿下,十殿下生日的事师傅到了时辰自会提醒陛下。”又顿了顿,从袖里掏出个精致的小荷包来塞给小游:“这是我师哥给小沂姐姐的。师哥说今日不当这班,改日定当重谢小游姐月老之恩。”

这小沂乃是小游的亲生姐姐,同是李错的心腹侍女,和小才子的师哥刚好上不久,正是信物来往情思不断的时候。

小游把荷包拢进袖子,道:“什么谢不谢的,我自当尽力。”言毕自回兰昕宫去了。

到中午,睦仪殿里客人到齐,等了不到一刻,文帝果然来了,于是皆大欢喜,宴会热热闹闹开场。

入席不久,文帝和李逢逗趣了几句便说要走,道是这几日因讨论在河套地区建都督府和都护府的事宜,并且要筹划在长江地区兴修水利。

李婕妤明了这等国事文帝岂会和后宫谈起,不过是搪塞罢了,左右是李逢智力不及他哥哥李彤,不得圣宠,于是这脸色在众人注视下便白了一瞬。

寿面吃过以后,各人寻各人的乐子去了,一时间睦仪宫外的花园里热闹非凡。李错和李彤一处闲逛:一来两人虽阵营不同,却还有些惺惺相惜;二来想就都督府的事套李彤的话——这都督府去了就是镀金,在边疆历练一番后,无甚过错,再回来就等着平步青云了。

李彤母亲张贤妃虽然势力早被文帝铲除,但这个经历的宫廷水火的早慧少年已经暗暗培植了自己的皇子dang,幕僚里尽多青年才俊,其能力及气度可见一斑。

两人正天南海北地打太极,行至院子东南较偏的一处,那里种着重瓣茉莉,正是最盛的伏花期,层层叠叠,素白馨香,雅致非常。

“四姐这处茉莉开得甚好,定是下了心思,这天气燥热时,望一眼便神清气爽了。”李彤赞道。

“也不是什么稀奇物事,六弟喜欢,我便叫人移一片去你那吧。”

两人正聊着,却一时住了脚步:最盛的一片雪白花潮下,一个少女和衣浅眠。少女梳着憨憨的抛家髻,用碧绿的翡翠钗子松松挽住;面色如玉,樱唇红艳,鼻腻鹅脂。八字宫眉细长柔婉,眉心点一捧鹅黄,真是淡妆浓抹,轻灵出尘。少女的衣服是一色的杏黄落白梅纱裙,旖旎流泻,衣衫微敞,里面只穿了浅浅一层纱衣,隐约可见水葱绿的抹胸。白色茉莉花瓣飘坠在她衣裙上,竟叫人分不清白梅和茉莉了。

李彤一时呆住,望着眼前轻灵出尘的少女,分不清天人还是谪仙。

李错亦是有些恍恍。

惊觉人声,少女纤长的睫羽扑簌扇动几下,如同乳鸽轻抖羽翼,眉色是黛染的小重山样式,此刻眉尖微蹙,朦胧地睁开了眼,霎那眼波流转,将李彤卷进了秋水横波的漩涡里。

“啊!”少女看清来人后惊呼一声,霎那脸颊绯红的酒晕尽褪,呈现一片苍白,“奴,奴婢罪该万死!”委身伏拜,稚弱的肩膀颤抖不已。

李错道:“你是哪个宫的?叫什么名字?”

“奴婢音瑟,隶属兰昕宫睦仪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