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海遗珠
字体: 16 + -

第25章 驰援宁陵

    六十五

    张巡让每队挑出一些有一技之长的士兵组成特战营,由南霁云带领。

    李庭望不久又率军攻汴州。尚衡失去了南霁云这样的得力干将,加上想拥兵自重的私心,就主动舍弃汴州,向东南逃去。李庭望乘胜东进。

    汴州再次失守后,叛军气焰渐趋嚣张,向东连成一片的战略愈发被看重。

    杨朝宗接到命令后,带领谢元同向东进攻。张巡接到探马报告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召集众将,商议对策。会上,张巡先给大家分析了河南的形势,他指着地图说:“河南洛阳是叛军的行政中心,叛军在黄河流域的东限本是雍丘,现在他们要跳过雍丘,进攻宁陵;同时,叛军另一路要从齐鲁南下直扑彭城。这样他们就从源头截断了我大唐军队沿运河北上的粮草物资补给线。现在敌人放弃雍丘,向东奔进,从短期效应来看,对我们有利,可以让我们得到缓冲和修整;但从长期效应看,敌人会将东西连成一片,那我们就成了孤岛,一旦他们东西夹击,我们将极为不利。为今之计,我们要离开雍丘,主动出击,向东驰援宁陵,阻住敌人向东推进的脚步,从而粉碎叛军联手的阴谋。不过这样做就意味着我们又要以血肉之躯去抵挡敌人的滚滚战车,将我们自己暴露在敌人的利刃之下。大家可有意随我去宁陵?”

    大家交头商议了一下,雷万春霍地站起身,用他那铜钟般的声音说:“大人的决定就是我们的决定,你说咋办就咋办,没有什么可叨咕的。大家说,是不是这样?”

    “是!大人就下命令吧!”许多人应和。

    “不过,大人,咱们经营雍丘这么多天,也不该将他弃之不顾,投畀虎狼吧?”翟良辅面露忧容说。

    “当然不能留给敌人,他可是我们的腹心,怎么能拱手相送呢?我正想找你呢,一会儿咱们再仔细商量。现在听我吩咐。雷万春、李辞、石承平,你们速速回营准备开拔;马日升、宋若虚、于嵩,你们分别负责战马、粮草、生活用具的归类清点,一会儿和翟大人碰头,做一下分割。翟大人,咱俩商量一下留守的事宜。南将军,你暂时统领特战营,和我在一起。大家分头行动吧。”

    张巡同翟良辅仔细商量大部分军队离开后的防卫和联络事宜,决定留下五百士兵给翟良辅留守,让朱珪协助他,让他充分发动百姓,扩大编制。

    楚楚听说要离开雍丘,心里像是蜘蛛在风中垂丝织网一般。等张巡布置完回房时,她赶忙沏上一壶茶端来,一边斟茶一边看着张巡,结果茶已溢满,她还在斟。张巡忙喊:“茶汁溢出来了,还斟!你这是要洗桌案呀!”

    楚楚立即把壶放好,慌慌张张找来抹布去擦拭溢出的茶水,一边负疚地说:“大人恕罪,大人恕罪,没烫着您吧。”说着拿起张巡的手,反过来看了又看,但随即觉得这很不宜,立即放下张巡的手,自己下意识地擦起桌案来。

    张巡立即悟出其中的蹊跷,于是问楚楚:“你是在为去留而烦心吧?”

    楚楚顺着话题问道:“那我们是去是留呀?”

    “我想,你们还是留在雍丘吧,毕竟这比较安全。”

    “可你呢?”

    “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可怕的,最多一死足矣。”

    “大人,你怎么又说那个字呀?我不许你说!”

    “好,好,我听你的,我不说,这总行了吧。”

    “要死,我们死在一起。”

    “你看你看,不让我说,你怎么又说起那个字呀!”

    “我可以说,就是不允许你说。”楚楚有几分忸怩地说。

    “我再考虑考虑,你先忙别的去吧。”

    楚楚的眼中似乎有某种东西,她下意识地用手背轻拭了一下。

    楚楚出来后,去找“陆家姑”,见到她后对她说:“阿姑,你还不知道吧,大人去宁陵犯险,却让咱们留在雍丘享安逸,你可要找他去说道说道,你说你大老远来,不就是为了照顾他,可她却不买你的账,白瞎了你这当姐的一片心。”

    “是吗?那我去找他。”“陆家姑”站起身,刚要迈步出去,随即坐下来,细细打量着楚楚说:“楚楚,阿姑我还真是小瞧了你,一不留神,被你这丫头给绕进去。《论语》中可说了,‘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你说,你是不是心里有个‘伯兮朅兮,邦之桀兮’,搞得你‘岂无膏沐?谁适为容!’,你不好明说,倒来撺掇我?”

    “阿姑,我不知道你在说些啥,我可不懂什么《论语》《诗经》的。”楚楚脸上晕着红霞。

    “看,还说自己不懂,我刚才没有提《诗经》半字,你咋就知道是那里面的句子。你这小妮子,那心里头摆了几套‘八阵图’呀。”

    “阿姑,看你说的,我有那么心机似海深吗?”

    “好了,不跟你翻舌头花了。你放心,我替你去找我那没心肝的弟弟去。一个大男人,别的事清如明镜,咋这儿女之情就这么混沌呢。”“陆家姑”起身离开,楚楚悄悄跟出来,直到看到对方走进张巡房中,自己才闪在一旁。

    “陆家姑”从张巡屋中出来,楚楚装作刚进院,才打个照面,楚楚就拉住她的手,着急地问:“怎么样,阿姑,你当阿姐的,还是有面子吧?”

    “那是!不过说真的,要不是为了你那张小嫩脸,我这张老脸还真豁不出去呢。放心吧,这次咱们都可以随大军转移了。”

    “阿姑,快来我屋里坐坐,我给你沏一壶好茶。”楚楚拉着“陆家姑”的手,把她请进屋内。

    “阿姑,刚才你出口成章,怎么记住那么多士子们常读的东西?”

    “哎,说起这点,我还得夸夸我们张家。我们弟兄三人个个都是好记性,其中数我差,我那一兄一弟,都是过目不忘,尤其你那个老爷,那更是能倒背如流。记得他年幼时与于嵩一起为学,那于嵩诵读《汉书》好多日子,你家老爷问他背熟了没有,于嵩说还没呢,你家老爷说:‘我读书不超过三遍,就能终生不忘。’于嵩不信,就让他背自己正读的那卷,你家老爷马上背了一遍,竟然不差一字。于嵩以为他正好熟悉这卷,就随便挑其中几卷来让他背,结果都能背出,于嵩就从书架上任取书籍来试他,都没有难倒他,把个于嵩给惊得目瞪舌绞。你家老爷做起文章来,一挥而就,从来不打草稿。我那时也偷着读了点儿,好歹也记住了些。”

    “阿姑,你这还是好歹记住了些,我看你要是去参加科选,没准儿你一举成名。”

    “瞧你说的,我哪有那样的本事。——楚楚,我看你蛮有文才的,莫非你也上过幼学?”

    “先父没有儿子,有时也把我们姊妹俩当男孩教教,也略微知道点儿。”

    “这就好,不然你跟他琴瑟不对调。”

    “有时候我也偷偷看老爷一些书,为的就是能跟他搭上话。”

    “这更好。只是我那弟弟太死迂,不够风流倜傥,你还得慢慢浸润他,迟早会泡软他的。”

    “哎!我不求名分,只愿他有委屈烦恼时,我给他唱唱曲,能让他高兴起来就行。”

    “委屈你了,我的好妹子。”

    “阿姑,你已把我当成你妹妹了?”

    “其实我心里早就把你当成我们张家人了。”

    “阿姑,你太好了。”

    六十六

    百姓听说张大人带着大军要离开雍丘,纷纷聚集到县衙门口,要求大人不要抛下他们。张巡正和翟良辅仔细商量粮草筹备事宜,听到外面人声鼎沸,就和翟良辅出来接见大家。

    张老倔拉住他的手用沙哑的声音说:“一听说大人要离开我们,我这嗓子立马就生疼发哑,大人呀,你可不能走哇!你走了,叫我们这些乡民可怎么活呀,大人!”

    “是呀,可叫我们怎么活呀。大人,你可不能走哇!”百姓们异口同声地说。

    “乡亲们啊,我张巡也舍不得你们呀!可是形势紧迫,我们不得不暂时离开几天,那些可恶的叛军拿不下我们雍丘,就去攻占宁陵城,他们一旦得手,就截断了我们的补给线,我们雍丘也就难以维持,这也是万不得已的方法。不过乡亲们,请你们放心,我是不会抛弃你们不管的,我决定让翟大人和一些官兵留下来继续保护咱们雍丘;我打败敌人后也会回来再跟大家在一起的,你们不要害怕。来,翟大人,你也给大家讲几句话。”

    翟良辅冲大家一拱手说:“各位乡亲,你们的心情大人和我都知道,也都体会得出,大人把守卫雍丘的重任托付我,我一定不会辜负大人和大家的期望,你们放心,只要我还活着,我就绝不会把雍丘交到叛军手上;同时我也恳请你们与我一同保卫咱雍丘,人心齐,泰山移,一块云彩浇不了地。大家说行不?”

    “行!”“一定行!”大家答道。

    “大家都听到了吧,翟大人是我最靠得住的手下,他办事,我放心,也请你们放心。”又对张老倔:“老哥,听说我那干闺女你那儿媳妇有喜了,可喜可贺呀,日后添了大胖孙子,咱亲家俩可要一块庆贺一下哟。”

    “那是自然!我还想让你给我孙子起名字哩。”

    “一定,一定!”

    布置妥当,张巡带领军队开赴宁陵。宁陵知县早就逃跑,宁陵城防使廉坦(字公白)主动承担起守城重任。他事先已接到张巡的移文,一见城下有张字旗来到,赶忙出城迎接。张巡以河南讨逆先锋的名义摄理宁陵事务,廉坦早就钦慕张巡的人品和能力,当场表示一切听从张大人的安排。同时张巡派人飞马致信给睢阳太守许远,请他共同出兵抗击杨朝宗的叛军。许远看了信后非常重视,约张巡见面商议。

    第二天凌晨,张巡又趁着朝雾带上雷万春、南霁云、廉坦等四人去睢阳见许远,详细商量联手抗敌事宜,最终制定了较详细的预案,晌午时才回营。

    回到营中,张巡便布置作战安排。

    张巡觉得自己的兵卒太少,想增补兵员,想来想去,想到自己的好友姚訚,于是快马送给城父(今安徽亳州谯城区)县令姚訚(字谆言),恳切希望他率兵前来共同抗敌;另外又写封信给李巨,向他坦陈自己的忧虑,说出自己的计划,并请求他为全局考虑,允许城父姚訚带兵增援雍丘。

    书信送达李巨处后,李巨对城父增兵一事有些踌躇,他把书信交给自己的谋士看。他的谋士郭悠说:“在下觉得可以答应,这样可以让雍丘首当其冲,我们可以避开叛军的锐锋;将来张巡一旦得胜,大人有顾全大局之美名,再说那张巡隶属大人麾下,最后的功劳还得算在您头上。”李巨回函表示赞同。

    第三天,谢元同的部队刚到达宁陵城西北,正在安营扎寨,张巡率领的官军突然杀来,谢元同因跟张巡有过交战,他对于张巡善于突袭的特点已有所准备,所以布阵相对迅速,双方厮杀起来。张巡方面,雷万春、李辞、石承平、廉坦各率一军将叛军断成四截,叛军毕竟多出数倍,加之谢元同派人大声宣扬,说杨大人的后继大部队马上就要赶到,到时就会里应外合,全歼官军,叛军的士气有所提振,所以战斗很是惨烈胶着。正在此时,南霁云的近卫营突然杀出,许远的策应部队由领军杨振威带领也杀到,叛军原以为这是自己的援军,没想到这两股军队走近后直冲入他们军中大杀大砍,叛军随之大乱。谢元同感觉不妙,为了保存实力,急令撤退,往西北跑。官军紧追不放,却遭遇杨朝宗的援军,他们放过谢元同的后撤部队,拦住官军截杀。张巡意识到对方以逸待劳,自己一方定会吃亏,赶忙鸣金收兵,并迅速通知睢阳的援军也撤回宁陵城中。杨朝宗也鸣金收兵。鉴于以往的败绩,杨朝宗迅速安排当晚的防备。

    晚上,张巡远远看到叛军营中三匝灯队游龙一样蜿蜒,知道敌人防备甚严,于是打消了夜袭的心思。

    第四日,姚訚亲率队伍从东南方来到,张巡和雷万春出城迎接。张巡和姚訚亲密相拥,互诉思念之情。张巡说事情紧急,交心话日后再叙。姚訚说这次自己仅带来一千多士兵,可恨太少。张巡说兵不在多而在精,这已经是雪中送炭了。姚訚动情地说:“听闻兄长你连破敌军,名闻遐迩,我这一千来人都交付你调遣,请你把他们也打造成不败之师,这是我唯一的心愿。”张巡听后紧紧握住姚訚的手,眼中溢出泪滴。

    当晚,张巡专诚宴请姚訚,宴上陈列着几盘普通菜肴,酒也是浊酒几壶,雷万春、南霁云、廉坦陪客。张巡举杯先谢过姚訚大义相助的恩情。姚訚接答说:“兄弟一体,有难同当,没有什么好谢的,换做是兄长你,你也会毫不犹豫前来。再说都是勤王,更应荣辱与共。什么也别说,一切杯中见。”说着一饮而尽。张巡知道姚訚的秉性,也就一饮而尽;雷万春、南霁云、廉坦见状也一饮而尽。张巡再举杯为姚訚接风,几人又各饮一杯。张巡三举杯祝今后兄弟合作愉快,几人又一杯。三杯过后,姚訚与雷万春又对饮起来,张巡有事萦怀,只好在一旁观饮。又几杯后,姚訚豪兴大开,居然拿出横笛,吹奏起来;雷万春也拔剑起舞,以舞助兴;廉坦、南霁云在一旁击节。张巡受他俩情绪感染,也乘兴口占一绝:

    席上作

    夜雾今夕暖

    中天曜斗缠

    浮生元似梦

    但愿永相欢

    酒宴罢,张巡又与众将商讨明日作战方案。姚訚的士兵由他带领组成第五队。

    次日,杨朝宗大营并未挑战,猜测他有可能是等待东方的援军。果然,杨朝宗因为昨日的失利有些忐忑,自己原本是五六倍于官军,可昨日已损失了两三千人,包围对方按理说也可以,可是想到过去的不光彩历史,他举棋不定。谢元同也领教过张巡将士的杀伤力,建议向东路军求援,两面夹击。杨朝宗也同意等待东路援兵。张巡果断决定主动出击,迎敌于郊野。他意识到这是带兵以来从未经遇的硬战,所以在出战前进行了公开动员,他对众将士说:“今日之战,可谓生死之战,敌人在数量上占优;我们呢,我们必须在勇敢和机智上战胜对手,针尖对麦芒时,我们的针尖必须是铁锥的尖,钢锥的尖,只有这还不行,我们的锥子还必须是有超强弹力的锥子,遭遇硬物后必须能弹出去再刺。务求一击必中,一中必使对方缩手甚至瘫痪。我们能做到吗?”“能做到!能做到!快下命令吧!”众人举起刀枪齐呼。

    张巡看到自己的士兵情绪高涨,急于求战,于是果断出击。对方人数占优,官军战斗力占优。战斗异常激烈,好像太阳月亮都因此放慢了脚步。战斗进行了整整一昼夜,相互冲锋达数十次,有几次,叛军占上风。一次,廉坦因对方攻势过猛暂时退到张巡的中军帐门口想喘息一下,只见张巡正在门口仗剑而立。他端起几案上一碗水,对廉坦说:“廉将军如果是口渴难耐,那请你饮罢这碗水后返回去冲杀;你要是错听了锣鼓,那我告诉你,我军还没有鸣金;如果已杀到只剩下你一人,那你退到我身后,我去迎敌。号令已明,快速反应。”廉坦饮罢那碗水,反身杀入敌营。南霁云率领特战营几次用粗些的白蜡杆撑跳到敌群中绞杀,搞得对方防不胜防。此战最终结果是大败叛军,击死击伤一万余人,死尸塞满汴水,汴水被染成了红色。叛军收兵连夜逃走,雷万春等很多将领都挂了彩,官军伤亡两千来人。

    张巡命人打捞汴水中的尸体,疏通运粮生命线。还把敌人和己方的尸体分坑聚埋,把官军阵亡将士的名字刻在几块大石碑上。

    战后,张巡加紧练兵,储备军需。宁陵盛产白蜡杆,张巡命人储备了大量白蜡杆,将好的直接做成飞棍,请铁匠做了很多铁蒺藜嵌在上面。

    军中药物缺乏,张巡派人采集葛的全株,葛根做药物和食物,葛茎叶可止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