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冻土之萌
正当此时，城外喊声震天，原来贾贲、张巡的队伍陆续赶到。贾贲命人在城下喊话，让令狐潮等投贼者快快打开城门投降。城上一听是平叛的人马，为保险起见，他们牵出被缚的雍丘兵士辨认是否认识城下的人众，结果都说不认识，他们才开城门放入。随后张巡的人马也进城，贾贲与他们会合，相互介绍后彼此都很高兴，当听说已抓住令狐潮的家人后更是高兴。恰在此时，吴王李祗代行皇帝旨意权宜授封贾贲监察御史，任命书传送给贾贲。张巡参见后先祝贺贾贲，然后请贾贲吩咐任务。贾贲客气几句，便和张巡商议，自己先带人去搞装备，留张巡善后。随后贾贲去忙自己的工作，张巡与赵连城等人接洽。恰好此时被令狐潮砍死的张光的儿子张义武闻讯赶来，向张巡等哭诉父亲被害的经过，说自己当时在人群的后面，真想冲上去替父报仇，却被好心人拉住，未能如愿，今日请求以血还血，手刃令狐潮的家属。张巡本想拿家属威逼令狐潮反正，但张义武报仇心切，没等张巡同意便急着下手，一刀砍倒令狐潮的儿子，接着又拿刀捅进他妻子的心窝。张巡制止后发现两人已没有了呼吸，只好听任他发泄完怒气。那张义武挥刀又对着尸体乱剁乱砍，把个现场搞得惨不忍睹。张巡叹息几声，想到自己的上策已无法实施，只好实施下策，把令狐潮家人的碎尸摆放在东门城头显眼处，来对令狐潮进行心理打击，好使他无心作战。
正在安排时，城外乱声响起，原来令狐潮听到自己老窝被端，迅速回兵来攻，但城门已经紧闭，所以他下令撞开东门强力进攻。
贾贲赶忙派人找来张巡，二人登上东门城楼。张巡建议贾贲以城头示众的令狐潮的家人做攻心武器，以此来吓唬叛军，搞乱令狐潮的心神。贾贲居高临下大骂令狐潮背主忘恩的禽兽行径，警告他如不快快下马投降，下场会跟他的家人得到同样的下场，说着指给令狐潮看。令狐潮一见城楼上摆着的血肉模糊的散岁尸块，立时大惊，可他随即就冷笑两声，说这不过是拙劣的心战计谋，不足为信。张巡让人把县丞押到城头，让他告诉令狐潮实情。县丞就把张义武报仇的经过告诉了他，说那上面的血衣大人应该看出些迹象。当令狐潮仔细端详一番确信这些是他家人的尸身时，眼前一黑，差点从马上摔下来。等他强忍悲痛重新稳坐马上时，他只说了一句话：“给我攻城！”
贾贲见形势危急，就带人赶赴城下把守城门，让张巡在城上助战。
城下的士兵开始用大木头猛撞城门，而城门较为坚固，一时未能撞开，加上城上朝下放箭，令狐潮只好下令用盾牌阵护住头顶，用火烧城门。张巡指挥城上用滚木礌石、残砖废瓦往下砸，敌兵左右避让。正在此时，叛贼李庭望的大军赶到。令狐潮闻讯大喜，赶忙下马上前向李庭望一表忠心，并悲凉地告诉他自己家人被害，自己正在攻城要替家人报仇。李庭望听后下马安慰，接着指挥自己的人马上前助阵。
叛军实力大增，城中武器装备较差，加之仓促应战，许多方面配合不默契，有些人被攻城的阵势所震慑，悄悄溜走，混迹百姓群。
不久，城门被焚毁，令狐潮的马队冲进来，贾贲正在东门口附近指挥，他见势不妙，刚想带一些人冲出去，结果和令狐潮的马队遭遇。叛军挥刀乱砍，贾贲徒步迎击，被乱刀砍伤，倒在地上，又被后来的马队活活踩死。黄门兴也遇害。
早在敌人撞门之时，张巡就已经着手防备敌人的骑兵，他指挥手下寻找长的器械来对付冲进来的骑兵，尽量隐蔽在暗处突然袭击，避开贴身近战，让对方砍不到自己，自己却能打到对方身上，或者打不着人就绊马腿、打马腿。等城门眼看将被攻破时，他命令士兵两三人一组，每组中有人负责对付马，有人对付被绊下或打下的敌兵。听说城门快要被焚毁，他赶紧带人下来支援，正遇令狐潮的骑兵冲进来。张巡目眦张裂，大喊一声“堵住贼兵，快打下路”，就飞身踏墙，借助蹬力回身挥棍砸向前面一匹马的头，只听“噗”的一声，那匹马应声前仆倒地，上面的骑手被摔在地上，张巡手起棍落，结果了他。其他人也纷纷迎击：只见有的士兵手挥长枪、长竹竿或长铁棍，有的两人各拉绳索两头，李辞干脆绰起半面破门板左右挥击，二颟顸不知从谁家弄来生石灰粉，趴在城门上方的垛口处，用簸箕往城下撒石灰粉，干扰城外的骑兵冲进。在一番有针对性的截杀后，冲进城的敌骑兵先锋纷纷被放倒，令狐潮见势不妙，拨马往回跑去。
张巡料到对方接下来会以步兵冲锋，赶紧组织人员收集弓箭，往城头搬运滚木礌石及一切可供往下投掷的东西，让二颟顸领着人再去弄些生石灰粉一类东西。自己则带着李辞等精干人员和弓箭手埋伏在城门两边。果然吃了一堑的令狐潮不久又派出步兵来攻城，结果他们先是遭到城上落物的阻扰，士兵就只好把盾牌护住头，谁想城门口的弓箭手突然隐身盾牌后水平放箭，搞得对方顾此失彼，不少士兵受伤或眼盲，纷纷后撤。令狐潮一见赶忙派人阻止，他亲手砍死两三个后撤者，那些人才又冒死冲锋，这次好不容易有一部分冲进城门，结果又遇到埋伏在城门两侧的守军士兵的截杀。张巡身先士卒，挥剑砍到二十几个敌人，自己也受了多处伤；李辞转而用铁棍乱扫，击倒了不少敌兵。敌人又大败而退，留下很多具尸体。
张巡赶紧命人锯下一些大树枝堆在城门口当做鹿寨，阻止敌人快速入城。
天黑下来，叛军因为两次失利，也不敢轻易进攻。趁着间隙，张巡命人把贾贲的尸身找来，亲自为他简单整容，然后带着城中兵卒百姓，亲自抬棺，趁着夜色，摸黑暂时葬在城中一个破庙的僻静角落，在木牌写上贾贲的籍贯名姓，将其插在坟头权当灵牌，然后一齐向烈士三叩头，张巡默默祈祷后离开。
张巡让士兵趁着天黑把敌兵尸身的衣服脱下来收集好，然后把尸骸装在麻袋中，用绳子坠放在城外。
这一仗，打得漂亮，众人都佩服张巡的才智和勇气，一致推举他作城内守军的统领。张巡命人修复被毁的城门，构建双层鹿寨。
三十四
当晚临近午夜，天色突变，朔风横扫，气温骤降。张巡想到倒春寒天气可作为守城的有利条件，于是组织城中百姓分时段从城上往城门口外浇水，通过层层结冰，让门口凸起个小丘，光滑难行。张巡亲自带人拿着火把视察各门防御情况，指导备战，发动民众，储备防守物资和御寒衣物，直到天蒙蒙亮。
凌晨，楚楚唤醒心酣、玉秀，带着他俩和几个刚结识的妇女帮助后厨做饭，抽空给伤员处理伤口。她看到张巡身上有多处伤口，非常心疼，眼含泪珠，反复叮嘱他皮肉之躯经不住尖锋利刃，今后要多留意；张巡戏说人该多长几双眼就好了，催她简单包扎一下就行，说后面事情还很多。
吃过早饭，令狐潮和李庭望联合从两个方向攻城，结果东门的令狐潮所部几乎没法接近城门，因为地面的冻冰让他们走路须小心翼翼，而头上的落物又砸下，顺风刮下的石灰粉迷糊了士兵的眼，使他们根本无法顺利前行，更谈不上形成攻势。
李庭望所部进攻北门，同样遭遇惨败。因为张巡接到那边的急报后，留一部分经历昨天战斗已有一定经验的士兵守东门，教给他们不同情况下的应对举措，而后自己带着精壮士兵赶往北门，亲自指挥御敌。
李庭望率军叛逆以来，还没有遭遇过顽强的抵抗，对于昨日令狐潮的失利，他总以为是令狐潮文人出身，没有攻城略地的指挥经验而造成的，所以今日他攻城，异常嚣张，刚刚度过护城河冰面，他就下令急攻，先让弓箭手朝城头齐射，他判断应有不少人中箭丧失战斗力。他万万没有想到，张巡早料到叛军武备充实，兵器精良，昨晚已嘱咐各门守城士兵若遭遇敌方精兵，先要避其锐锋，学会自保，然后伺机反击。面对此次箭雨，城头守兵先聚在城墙根蹲伏，用盾牌、藤筐护住头顶，组成保护伞，然后等落箭一稀疏或城下一鼓噪再起身攻击。结果叛军先锋遭遇到城上落物的“眷顾”纷纷败退。李庭望气急败坏，骑马亲临阵前督战。这次张巡在城头观战，将城下情况看了个仔细，他急转到城下，让士兵猛然打开城门，命弓箭手朝着骑白马的将官模样的集中射击，结果李庭望身中三箭，其中有一箭射中他的左眼，他痛得大叫，回马便跑。士兵们见状也都逃回营中。
叛军两股队伍谁也没捞到便宜，只好先停止进攻，寻找对策。李庭望伤重，被送回叛军老营疗养，临走把两股部队的指挥权全部交由令狐潮一人，并上表河南叛军总部，再增人马。
张巡乘隙上表奏禀朝廷雍丘的情况，请示朝廷批示，并派人绕过危险区送达奏表；还将奏表誊抄一份派人送达吴王李祗那里。李祗看了奏表后向朝廷举荐张巡，让他经略兖州以东的事务。
张巡提拔李辞、原贾贲手下的宋若虚、原淮阳兵赵连城分任左中右校尉，召集兵士宣布任命书，并进行总动员。他对全体将士说：“壮士们，我们已经历了战争的洗礼，亲身感受了战场的肃杀和残酷，我们中的大多数人已蜕变成了勇士，我为你们在战场的表现感到骄傲和自豪。作战在勇，我们不提倡好战，但我们必须勇于迎战，我们应像钢簧，遇强更强；我们当如巨浪，摔在崖壁上化为飞沫而能再聚；我们须作雨燕，任风雨狂而怒飞，直刺乌云心脏。当然，我们还需谋略，知晓双方优劣然后用心谋划，化劣为优，转弱为强，充分利用天时地利人和因素，还要谋事在先，要知道未雨绸缪胜过浴血奋战，曲突徙薪强似临火掘井，有备无患优于力挽狂澜。比如昨晚铺冰，今朝用箭，都是观察思考后的临机决断，今后我们还会遇到种种意想不到的问题，我们决不能只作莽夫，还要作谋略家。有勇有谋可谓致胜的两大法宝，此外我们必须有第三大法宝，那就是纪律，进退行止，要遵号令，击鼓则矢石如雨不旋踵后撤，鸣金则胜利在望而止步回营。要记住法令如山，违令必遭谴。”
三十五
大燕朝敕令令狐潮临时统辖河南东部军队。
过了数日，李庭望伤愈回归，建议令狐潮在雍丘城北另筑杞州城，断绝张巡的粮道，令狐潮采纳。于是两支军队一边建城，一边加强防守。
不少人都知道了对方筑城的事，惊恐的神色纷纷显露。李辞把情况汇报给他后，他淡淡地说：“我早知道了。”李辞说：“大人难道不担忧？”张巡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筑城有什么可怕？”李辞说：“大人莫非已有退敌之策？”张巡说：“他们筑城，恐怕要耗费人力物力，没有半月的工夫不能建成。这不是在自耗吗？假如我们再不断干扰，趁他们疲惫后出击，他们岂不是在帮我们做事？”李辞听后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第二天，张巡分兵夜里袭扰，李庭望建议分兵对付官军的袭扰，令狐潮说：“根据历史上战争经验，他们先虚张声势，将会在第四、五日晚上来个实攻，那几天晚上我们严阵以待，来他个瓮中捉鳖，你就瞧好吧。”李庭望半信半疑地说：“你确定？——可这几天呢？”“这几天你就多辛苦辛苦，晚上分兵防卫。”李庭望有些不高兴，令狐潮察觉后赶忙说：“李将军放心，日后的功劳一定会有你一份儿。”李庭望听后眼睛一亮。
双方就在相互猜测中度过了三日。第四日辰时初刻，叛军正在吃早饭，突然，外面大乱，令狐潮刚要派人打探，有人传报官军来攻，令狐潮强作镇定地说：“别慌，一定是对方变换袭扰方式而已。”他指挥手下迅速集结，列阵反击。结果这次对方攻势猛烈，令狐潮的军队有点招架不住，他赶忙派人调集修城的军队，并派人通知李庭望率军来增援。李庭望的士兵有一半人刚刚休息，另一半人也在用早饭。听到通知后，他火速集合正在吃饭的士兵，骑上马亲自带领人马赶往锋线。
谁知等他赶到后，那里的官军已经撤退。他寻到令狐潮询问战况。令狐潮说这次估计是另一种袭扰。与此同时，筑城的士兵也接受调令火速赶来，副将严刚问他有何吩咐，令狐潮忽然一拍脑门大叫：“不好！恐怕是调虎离山计！”喝令筑城的军队迅速返回，并让李庭望率骑兵火速赶往工地。大家刚转身，有人飞报，筑城工地遭到可能是官军的猛攻，已经失守。令狐潮顿时颓然，慌忙亲自骑马奔到工地。赶到后，只见烟火弥漫，一片狼藉。令狐潮的头像遭到了棍棒的猛击，脑中一团混沌。此时，又有人报告说李将军后营遭到攻击，正在熟睡的士兵被烧死大半。李庭望闻报后刚愈合的伤口又迸裂，昏了过去。令狐潮一阵眩晕，趴在马上。他稍稍平定之后，心中很想说些什么，但却说不出来，只是用马鞭点指着周围的兵士，然后猛地一抽马的屁股，驱马回前营。
原来张巡在知彼谋敌方面下了很大心思，他料到自己夜袭干扰敌方会有所觉悟，对夜袭一定会加强防范，所以他决定来个晨袭，以出其不意；而在进攻时又强力佯攻，从而吸引对方兵力，然后再迅速让军队绕到敌人后方，点着木材等可燃物，驱马拉倒一些墙垛，让手下抡起捡到的硬物砸毁筑城器械，随后直奔李庭望的后营，再次实施“破坏”，连续实施声东击西战术，又快速回城。
张巡趁难得的喘息机会，详细制定了军规，向全营公布：
1、服从号令，鼓进锣退，违令者军法处置。
2、严禁祸害城中百姓，若有抢夺百姓财务，侮辱良家妇女者，军法处置。
3、严禁袍泽结党，党同伐异，违者军法处置。
4、军中严禁赌博、私斗，违者军法处置。
5、严格遵守作息制度，初卯不到，训斥；再卯不到，罚额外勤杂；三卯不到，杖责二十。
6、军事有疑，可从容询问长官，不可捕风捉影，妄议妄言，造成恶果者，军法处置。
7、杀敌必勇，但切忌滥杀无度。
8、战利品要统一上缴，统筹使用，不许私蓄私藏。
9、军士餐饮，按部就班，严禁哄抢私留。
10、战时谨饬，平时要相互揖让有节。
他告诫将官，必须传达到每个士兵，让他们牢记、背熟。李辞因为自己不善背文字，心中有些抵触地问：“大人，教底下人会打仗不就得了，整天弄这些条条框框来背，难道能背出啥战绩不成？”
张巡见连李辞这样的将领都对此不很重视，感觉事态严重，他严肃地告诉李辞：“李将军，你可不要小看这军规，它可是我们长期利于不败之地的法宝。秦末萧何约法三章，保障了汉高祖刘邦在咸阳立稳脚跟；西汉名将周亚夫驻守细柳营，连皇帝的仪仗也被要求遵从军营之法，日后在平定七国之乱时才奠定了胜局。今天我们要求军中人人牢记军规，一是为了将我们的部队打造成钢铁雄师，二是为了保障将士们的人身自由和安全，不然日后触犯，轻则遭关押，重则受捶楚甚至遭处决，这问题可就严重了。先圣认为不教而诛，那是在罔民、陷民，意思是说不事先告诉对方对错，等人家犯了法就去处罚，这是在设置圈套陷害人家。所以必须要让士兵们人人对法规条例清楚明白。”
李辞听后有几分明白，就去安排自己的士兵背条例。张巡又召集全部兵士，给他们一一解释军规，有不懂的可当场提问，当场释疑。
(本章完)
正在安排时，城外乱声响起，原来令狐潮听到自己老窝被端，迅速回兵来攻，但城门已经紧闭，所以他下令撞开东门强力进攻。
贾贲赶忙派人找来张巡，二人登上东门城楼。张巡建议贾贲以城头示众的令狐潮的家人做攻心武器，以此来吓唬叛军，搞乱令狐潮的心神。贾贲居高临下大骂令狐潮背主忘恩的禽兽行径，警告他如不快快下马投降，下场会跟他的家人得到同样的下场，说着指给令狐潮看。令狐潮一见城楼上摆着的血肉模糊的散岁尸块，立时大惊，可他随即就冷笑两声，说这不过是拙劣的心战计谋，不足为信。张巡让人把县丞押到城头，让他告诉令狐潮实情。县丞就把张义武报仇的经过告诉了他，说那上面的血衣大人应该看出些迹象。当令狐潮仔细端详一番确信这些是他家人的尸身时，眼前一黑，差点从马上摔下来。等他强忍悲痛重新稳坐马上时，他只说了一句话：“给我攻城！”
贾贲见形势危急，就带人赶赴城下把守城门，让张巡在城上助战。
城下的士兵开始用大木头猛撞城门，而城门较为坚固，一时未能撞开，加上城上朝下放箭，令狐潮只好下令用盾牌阵护住头顶，用火烧城门。张巡指挥城上用滚木礌石、残砖废瓦往下砸，敌兵左右避让。正在此时，叛贼李庭望的大军赶到。令狐潮闻讯大喜，赶忙下马上前向李庭望一表忠心，并悲凉地告诉他自己家人被害，自己正在攻城要替家人报仇。李庭望听后下马安慰，接着指挥自己的人马上前助阵。
叛军实力大增，城中武器装备较差，加之仓促应战，许多方面配合不默契，有些人被攻城的阵势所震慑，悄悄溜走，混迹百姓群。
不久，城门被焚毁，令狐潮的马队冲进来，贾贲正在东门口附近指挥，他见势不妙，刚想带一些人冲出去，结果和令狐潮的马队遭遇。叛军挥刀乱砍，贾贲徒步迎击，被乱刀砍伤，倒在地上，又被后来的马队活活踩死。黄门兴也遇害。
早在敌人撞门之时，张巡就已经着手防备敌人的骑兵，他指挥手下寻找长的器械来对付冲进来的骑兵，尽量隐蔽在暗处突然袭击，避开贴身近战，让对方砍不到自己，自己却能打到对方身上，或者打不着人就绊马腿、打马腿。等城门眼看将被攻破时，他命令士兵两三人一组，每组中有人负责对付马，有人对付被绊下或打下的敌兵。听说城门快要被焚毁，他赶紧带人下来支援，正遇令狐潮的骑兵冲进来。张巡目眦张裂，大喊一声“堵住贼兵，快打下路”，就飞身踏墙，借助蹬力回身挥棍砸向前面一匹马的头，只听“噗”的一声，那匹马应声前仆倒地，上面的骑手被摔在地上，张巡手起棍落，结果了他。其他人也纷纷迎击：只见有的士兵手挥长枪、长竹竿或长铁棍，有的两人各拉绳索两头，李辞干脆绰起半面破门板左右挥击，二颟顸不知从谁家弄来生石灰粉，趴在城门上方的垛口处，用簸箕往城下撒石灰粉，干扰城外的骑兵冲进。在一番有针对性的截杀后，冲进城的敌骑兵先锋纷纷被放倒，令狐潮见势不妙，拨马往回跑去。
张巡料到对方接下来会以步兵冲锋，赶紧组织人员收集弓箭，往城头搬运滚木礌石及一切可供往下投掷的东西，让二颟顸领着人再去弄些生石灰粉一类东西。自己则带着李辞等精干人员和弓箭手埋伏在城门两边。果然吃了一堑的令狐潮不久又派出步兵来攻城，结果他们先是遭到城上落物的阻扰，士兵就只好把盾牌护住头，谁想城门口的弓箭手突然隐身盾牌后水平放箭，搞得对方顾此失彼，不少士兵受伤或眼盲，纷纷后撤。令狐潮一见赶忙派人阻止，他亲手砍死两三个后撤者，那些人才又冒死冲锋，这次好不容易有一部分冲进城门，结果又遇到埋伏在城门两侧的守军士兵的截杀。张巡身先士卒，挥剑砍到二十几个敌人，自己也受了多处伤；李辞转而用铁棍乱扫，击倒了不少敌兵。敌人又大败而退，留下很多具尸体。
张巡赶紧命人锯下一些大树枝堆在城门口当做鹿寨，阻止敌人快速入城。
天黑下来，叛军因为两次失利，也不敢轻易进攻。趁着间隙，张巡命人把贾贲的尸身找来，亲自为他简单整容，然后带着城中兵卒百姓，亲自抬棺，趁着夜色，摸黑暂时葬在城中一个破庙的僻静角落，在木牌写上贾贲的籍贯名姓，将其插在坟头权当灵牌，然后一齐向烈士三叩头，张巡默默祈祷后离开。
张巡让士兵趁着天黑把敌兵尸身的衣服脱下来收集好，然后把尸骸装在麻袋中，用绳子坠放在城外。
这一仗，打得漂亮，众人都佩服张巡的才智和勇气，一致推举他作城内守军的统领。张巡命人修复被毁的城门，构建双层鹿寨。
三十四
当晚临近午夜，天色突变，朔风横扫，气温骤降。张巡想到倒春寒天气可作为守城的有利条件，于是组织城中百姓分时段从城上往城门口外浇水，通过层层结冰，让门口凸起个小丘，光滑难行。张巡亲自带人拿着火把视察各门防御情况，指导备战，发动民众，储备防守物资和御寒衣物，直到天蒙蒙亮。
凌晨，楚楚唤醒心酣、玉秀，带着他俩和几个刚结识的妇女帮助后厨做饭，抽空给伤员处理伤口。她看到张巡身上有多处伤口，非常心疼，眼含泪珠，反复叮嘱他皮肉之躯经不住尖锋利刃，今后要多留意；张巡戏说人该多长几双眼就好了，催她简单包扎一下就行，说后面事情还很多。
吃过早饭，令狐潮和李庭望联合从两个方向攻城，结果东门的令狐潮所部几乎没法接近城门，因为地面的冻冰让他们走路须小心翼翼，而头上的落物又砸下，顺风刮下的石灰粉迷糊了士兵的眼，使他们根本无法顺利前行，更谈不上形成攻势。
李庭望所部进攻北门，同样遭遇惨败。因为张巡接到那边的急报后，留一部分经历昨天战斗已有一定经验的士兵守东门，教给他们不同情况下的应对举措，而后自己带着精壮士兵赶往北门，亲自指挥御敌。
李庭望率军叛逆以来，还没有遭遇过顽强的抵抗，对于昨日令狐潮的失利，他总以为是令狐潮文人出身，没有攻城略地的指挥经验而造成的，所以今日他攻城，异常嚣张，刚刚度过护城河冰面，他就下令急攻，先让弓箭手朝城头齐射，他判断应有不少人中箭丧失战斗力。他万万没有想到，张巡早料到叛军武备充实，兵器精良，昨晚已嘱咐各门守城士兵若遭遇敌方精兵，先要避其锐锋，学会自保，然后伺机反击。面对此次箭雨，城头守兵先聚在城墙根蹲伏，用盾牌、藤筐护住头顶，组成保护伞，然后等落箭一稀疏或城下一鼓噪再起身攻击。结果叛军先锋遭遇到城上落物的“眷顾”纷纷败退。李庭望气急败坏，骑马亲临阵前督战。这次张巡在城头观战，将城下情况看了个仔细，他急转到城下，让士兵猛然打开城门，命弓箭手朝着骑白马的将官模样的集中射击，结果李庭望身中三箭，其中有一箭射中他的左眼，他痛得大叫，回马便跑。士兵们见状也都逃回营中。
叛军两股队伍谁也没捞到便宜，只好先停止进攻，寻找对策。李庭望伤重，被送回叛军老营疗养，临走把两股部队的指挥权全部交由令狐潮一人，并上表河南叛军总部，再增人马。
张巡乘隙上表奏禀朝廷雍丘的情况，请示朝廷批示，并派人绕过危险区送达奏表；还将奏表誊抄一份派人送达吴王李祗那里。李祗看了奏表后向朝廷举荐张巡，让他经略兖州以东的事务。
张巡提拔李辞、原贾贲手下的宋若虚、原淮阳兵赵连城分任左中右校尉，召集兵士宣布任命书，并进行总动员。他对全体将士说：“壮士们，我们已经历了战争的洗礼，亲身感受了战场的肃杀和残酷，我们中的大多数人已蜕变成了勇士，我为你们在战场的表现感到骄傲和自豪。作战在勇，我们不提倡好战，但我们必须勇于迎战，我们应像钢簧，遇强更强；我们当如巨浪，摔在崖壁上化为飞沫而能再聚；我们须作雨燕，任风雨狂而怒飞，直刺乌云心脏。当然，我们还需谋略，知晓双方优劣然后用心谋划，化劣为优，转弱为强，充分利用天时地利人和因素，还要谋事在先，要知道未雨绸缪胜过浴血奋战，曲突徙薪强似临火掘井，有备无患优于力挽狂澜。比如昨晚铺冰，今朝用箭，都是观察思考后的临机决断，今后我们还会遇到种种意想不到的问题，我们决不能只作莽夫，还要作谋略家。有勇有谋可谓致胜的两大法宝，此外我们必须有第三大法宝，那就是纪律，进退行止，要遵号令，击鼓则矢石如雨不旋踵后撤，鸣金则胜利在望而止步回营。要记住法令如山，违令必遭谴。”
三十五
大燕朝敕令令狐潮临时统辖河南东部军队。
过了数日，李庭望伤愈回归，建议令狐潮在雍丘城北另筑杞州城，断绝张巡的粮道，令狐潮采纳。于是两支军队一边建城，一边加强防守。
不少人都知道了对方筑城的事，惊恐的神色纷纷显露。李辞把情况汇报给他后，他淡淡地说：“我早知道了。”李辞说：“大人难道不担忧？”张巡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筑城有什么可怕？”李辞说：“大人莫非已有退敌之策？”张巡说：“他们筑城，恐怕要耗费人力物力，没有半月的工夫不能建成。这不是在自耗吗？假如我们再不断干扰，趁他们疲惫后出击，他们岂不是在帮我们做事？”李辞听后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第二天，张巡分兵夜里袭扰，李庭望建议分兵对付官军的袭扰，令狐潮说：“根据历史上战争经验，他们先虚张声势，将会在第四、五日晚上来个实攻，那几天晚上我们严阵以待，来他个瓮中捉鳖，你就瞧好吧。”李庭望半信半疑地说：“你确定？——可这几天呢？”“这几天你就多辛苦辛苦，晚上分兵防卫。”李庭望有些不高兴，令狐潮察觉后赶忙说：“李将军放心，日后的功劳一定会有你一份儿。”李庭望听后眼睛一亮。
双方就在相互猜测中度过了三日。第四日辰时初刻，叛军正在吃早饭，突然，外面大乱，令狐潮刚要派人打探，有人传报官军来攻，令狐潮强作镇定地说：“别慌，一定是对方变换袭扰方式而已。”他指挥手下迅速集结，列阵反击。结果这次对方攻势猛烈，令狐潮的军队有点招架不住，他赶忙派人调集修城的军队，并派人通知李庭望率军来增援。李庭望的士兵有一半人刚刚休息，另一半人也在用早饭。听到通知后，他火速集合正在吃饭的士兵，骑上马亲自带领人马赶往锋线。
谁知等他赶到后，那里的官军已经撤退。他寻到令狐潮询问战况。令狐潮说这次估计是另一种袭扰。与此同时，筑城的士兵也接受调令火速赶来，副将严刚问他有何吩咐，令狐潮忽然一拍脑门大叫：“不好！恐怕是调虎离山计！”喝令筑城的军队迅速返回，并让李庭望率骑兵火速赶往工地。大家刚转身，有人飞报，筑城工地遭到可能是官军的猛攻，已经失守。令狐潮顿时颓然，慌忙亲自骑马奔到工地。赶到后，只见烟火弥漫，一片狼藉。令狐潮的头像遭到了棍棒的猛击，脑中一团混沌。此时，又有人报告说李将军后营遭到攻击，正在熟睡的士兵被烧死大半。李庭望闻报后刚愈合的伤口又迸裂，昏了过去。令狐潮一阵眩晕，趴在马上。他稍稍平定之后，心中很想说些什么，但却说不出来，只是用马鞭点指着周围的兵士，然后猛地一抽马的屁股，驱马回前营。
原来张巡在知彼谋敌方面下了很大心思，他料到自己夜袭干扰敌方会有所觉悟，对夜袭一定会加强防范，所以他决定来个晨袭，以出其不意；而在进攻时又强力佯攻，从而吸引对方兵力，然后再迅速让军队绕到敌人后方，点着木材等可燃物，驱马拉倒一些墙垛，让手下抡起捡到的硬物砸毁筑城器械，随后直奔李庭望的后营，再次实施“破坏”，连续实施声东击西战术，又快速回城。
张巡趁难得的喘息机会，详细制定了军规，向全营公布：
1、服从号令，鼓进锣退，违令者军法处置。
2、严禁祸害城中百姓，若有抢夺百姓财务，侮辱良家妇女者，军法处置。
3、严禁袍泽结党，党同伐异，违者军法处置。
4、军中严禁赌博、私斗，违者军法处置。
5、严格遵守作息制度，初卯不到，训斥；再卯不到，罚额外勤杂；三卯不到，杖责二十。
6、军事有疑，可从容询问长官，不可捕风捉影，妄议妄言，造成恶果者，军法处置。
7、杀敌必勇，但切忌滥杀无度。
8、战利品要统一上缴，统筹使用，不许私蓄私藏。
9、军士餐饮，按部就班，严禁哄抢私留。
10、战时谨饬，平时要相互揖让有节。
他告诫将官，必须传达到每个士兵，让他们牢记、背熟。李辞因为自己不善背文字，心中有些抵触地问：“大人，教底下人会打仗不就得了，整天弄这些条条框框来背，难道能背出啥战绩不成？”
张巡见连李辞这样的将领都对此不很重视，感觉事态严重，他严肃地告诉李辞：“李将军，你可不要小看这军规，它可是我们长期利于不败之地的法宝。秦末萧何约法三章，保障了汉高祖刘邦在咸阳立稳脚跟；西汉名将周亚夫驻守细柳营，连皇帝的仪仗也被要求遵从军营之法，日后在平定七国之乱时才奠定了胜局。今天我们要求军中人人牢记军规，一是为了将我们的部队打造成钢铁雄师，二是为了保障将士们的人身自由和安全，不然日后触犯，轻则遭关押，重则受捶楚甚至遭处决，这问题可就严重了。先圣认为不教而诛，那是在罔民、陷民，意思是说不事先告诉对方对错，等人家犯了法就去处罚，这是在设置圈套陷害人家。所以必须要让士兵们人人对法规条例清楚明白。”
李辞听后有几分明白，就去安排自己的士兵背条例。张巡又召集全部兵士，给他们一一解释军规，有不懂的可当场提问，当场释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