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真源任上(上)
十四
后来，张巡收到楚楚的来信，他拆开一看，信中夹有几瓣洁白的水仙花。只见上面写着：
大人如晤，哀哀无告之婢妾敬启：慈父病终，忍心撇下我姊妹二人升天，全赖谢大姑鼎力帮扶，丧事已毕。先考临终命嘱，不幸后就葬长安，与先妣合穴，不必扶柩归葬祖茔；服丧不必二十五月，周年后命我去追寻大人，以应君子之约。今诸事已办，不知大人能否容留不祥之人？
另近日平居无绪，草拟小诗一首以寄，见笑大方：
春思
君如九涧奔腾水，
妾有三春坠舞魂。
最恨身无化碧血，
聊缄玉蕊寄心痕。
张巡看后赶忙回书，内中先表达对楚楚的忧恤，对丑奴的怀伤；接着表明如果楚楚他路不通，可来相投，自己定会倾心相待，但须脱去乐籍；最后盛赞楚楚兰心蕙质，不逊咏絮[东晋诗人谢安的侄女谢道韫很有才华，用“柳絮因风起”的诗句比喻飞舞的雪花，很得谢安赞赏。后遂用“咏絮”称赞女子善于吟咏，有文才。]云云。
一个多月后，楚楚托人捎来一封书信，哭诉乐籍难脱，身不自由的痛苦，述说不能侍奉张巡的恨憾，情绪很低落。
张巡赶忙又修书一封多方宽慰。后来双方鸿雁传书，除相互表达思念之意外，还写诗唱和。
十五
天宝九年（公元750年）农历二月之初，张巡着手准备祭祀老子大典。张巡派人四处张贴告示，吁请海内李姓宗亲、本地名流、道教宗师参与，百姓可于老子诞辰日开展娱乐活动。老子李耳在唐代尊贵无比，唐高祖李渊尊老子是李姓的始祖，唐太宗追谥他为太上玄元皇帝，唐玄宗两次到真源拜谒老子庙；道教尊他为道德天尊、太上老君，地位至高无上。
农历2月15拂晓，在通往太清宫的街头，已是人山人海。太极殿前，三牲五谷陈列，鲜花雅乐备至，蜂拥赶来的香客们将一座座香台围得水泄不通，纪念老子诞辰1320周年公祭大典蓄势待启。
卯时七刻，公祭现场钟鼓齐鸣，丝弦悠扬，大典在乐声中正式开启。先由赞礼向老子敬献花篮，上香、祭酒，然后张巡致辞：
天宝九年，岁在庚寅，节届仲春，各界明达、四海宾朋、李氏后裔，怀虔诚之心，立玄元殿前，具嘉卉六醴、雅乐典舞，恭祭吾华夏圣哲、玄元皇帝诞辰1320周年。文曰：
涡水波吟，招摇藻荇；佳木峻伟，阳柯含精；祥风清泠，时啭早莺；圣哲诞日，八垠同庆。
赫赫天尊，抱朴守真，道法自然，民赖以淳。道德广崇，典藏（zàng）精深；无为不争，汹汹息心；高下相倾，有无相存，不足有余，天道相匀。犹龙乘风，夫子慕钦[孔子到周地，向老子问礼。回到鲁国后，弟子们问起老子是一个怎样的人。孔子说：“……龙乘风云而上九天也！吾所见老子也，其犹龙乎？学识渊深而莫测，志趣高邈而难知；如蛇之随时屈伸，如龙之应时变化。老聃，真吾师也！”]；南华[南华，指南华真人庄子。]继玄，汪洋绝伦；三教并驾，法胤成群。汉室尊老，文景指针[指汉文帝、景帝时期尊奉黄老学说来治国。]；盛朝归祖，煌煌如云；千秋万代，脉统成轮。
巍巍老君，太上高忱；万物沾惠，苍生普润；八方奉仰，四海为亲！
今兹真源，胎婴斯民。闻教偃风，德化日新；仰遵至道，怀化伏觐。
伏惟尚飨，祭祷惟诚！
然后张巡引领官吏，道长无机子带领众男女道士，另有李氏宗亲、以及来自海内外的千余名香客，满怀对伟大先哲的崇敬、缅怀之情向老子圣像三叩头。
接着舞乐开始，当地百姓观武戏、走高跷等节目纷纷亮相。张巡饶有兴致地观看表演，不时拍手叫好。
无机子邀请张巡与众名流在偏殿品茗谈玄话养生，张巡与无机子谈得很投合，张巡提出向他学养生术，无机子让男弟子云雷和女弟子青鸾分别教授张巡霹雳拳、玄牝剑。张巡办公之余勤学苦练，渐渐悟出其中三昧，同时也与无机子、云雷、青鸾成了契友。
那霹雳拳至阳至刚，震脚有声，挥拳生风；那玄牝剑则注重防御中进击，在化解抵消来方力道的同时爆发反击，近似后来的武当剑和咏春寸劲的结合体。
无机子出去云游。他走后，张巡经常与云雷、青鸾切磋讨教。
张巡治县也遵循老子的思想，宽缓轻简，与民生息，禁止扰民、锢民、与民争利。华南金为害时，攫取百姓利益，百姓惧怕官府，至此放心耕读，享受平和的生活，很觉得便利。
张巡很陶醉于清简为政的局面，一日清晨，舞了一套剑后，诗兴顿起，在照壁上题诗一首，名为《书壁》
道存屎溺[《庄子?知北游》中说：一个叫东郭子的人曾向庄子请教“道”到底在哪里。庄子告诉他，“道”无所不在，接着举出“道”在蝼蚁，“道”在小草等物中。东郭子便责问庄子，“道”何以越来越不入流，庄子干脆告诉东郭子：“道”“在矢溺（屎尿）”间。]亲万物
恩及兽禽乐三驱[古王者田猎之制。田猎时须让开一面，三面驱赶，以示好生之德。]
成仁取义甘抱柱[相传尾生与女子约定在桥梁相会，久候女子不到，水涨，乃抱桥柱而死。典出《庄子·盗跖》。后用以比喻坚守信约。]
怀朴守真作愚夫
惟愿治得羲皇世[羲皇，指伏羲，据传他统治下，社会太平安定。]
侍母饔飧介推庐[春秋时，晋公子重耳逃亡途中，随从介子推曾割下自己大腿上的肉来为重耳疗饥。重耳做了晋文公后，介子推不贪功求俸禄，而是与母亲一起隐居绵山。]
十六
张巡密切关注时局状况，对李林甫重用外族，尤其是重用安禄山这样的边将很是忧心。毕竟这些人非我族类，其心难测，若汉化已久，受我仁义观念渐染，还可重用；如果未脱蒙昧，不习礼义，一旦辖权过大，野心膨胀，将难以控制。但自己有心无力，只能按捺心意。
一次，张巡带着心酣、玉秀微服私访，在一家食铺小吃，无意间听到隔桌几个食客谈论，其中一个说：“你们听说没有，最近真源来了一位道士，挂单在太清宫偏殿，忽然某一晚太上老君披光降临他的寝室，秘授他度化凡人飞仙之法，嘱他济世救人。第二天，他遇见两个香客，其中一个腿有痿痹之症，于是向他们说起昨晚的事，并让他们看太上老君赐他的金丹，说这次天尊只给了他几颗，名为‘飞仙丸’，有缘者先得早成仙。然后就赏给那个腿脚有痿痹症的人，让他每天都要来这里拜老君，找他索金丹，你们猜怎么着——”
“那人真的成仙了？”
“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那人吃了一丸后，脚力顿增；吃了三丸后，疾走似奔，吃了五丸后，飘然欲仙，还恍惚飞到蓬莱，与仙人同游。”
“是吗，真那么灵验？”
“你还真别说，又有不少人去那里求仙药，吃了之后，效果非凡，很多人都说到过仙境。”
“那太刺激了，明天我也去求。”
“听说只那个腿脚不灵便的人是白赏的，后来的都花费了不少钱。”
“为啥后面的就不再赏了？”
“那道人说，太上老君主张寡欲，他老人家闻知那么多人私欲膨胀，贪求仙药，就很生气，不再给药。那道士见那么多人需要这仙药，就烧高香来通神，还要用仙酒来迷醉太上老君，趁他酒困时求药，那种情况下天尊就稀里糊涂给药。道士说这招很奏效，只是担心哪天老君查知此事，他就要犯欺神之罪了，所以求药是有时限的。”
“那需要多少枚大钱？”
“多少枚？，你以为仙药那么好得，是十两纹银！”
“那么贵，我可吃不起。”
“你吃不起，有人吃得起，求药的人还得提前摸签，摸不着签的，还得干着急。”
“啧啧。”
张巡听后，凑近说：“敢问这位兄台，你可说得出求药人的具体名姓，我要讨教一二。”
“这个，我想想——噢，我想起来了，后街贾梦得。”
“多谢，多谢。”“不客气。”
张巡三人寻访到贾梦得家，刚要进门，就听到里边一个女人在嚎啕大哭：“这日子没法过了，你成了仙，一脚把我们娘儿仨踹到泥坑里了。老天爷呀，不，太上老君爷爷呀，你快来劝劝我男人吧，要不我们可活不成了。”
“妇人之见，我成了仙，你们，还有鸡犬也就跟着成仙了，这是多大的造化啊。”
“放你娘的屁，你说说，我们怎么成仙？我们身无分文，怎么成仙？别说成仙，这孩子成人都没有了着落，你要真有仙气，你变几个大钱出来给老娘看，你个死骷髅进榨油箱——还能挤出几滴油！”
“天下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我耻于与你计较。”
张巡敲门。
“谁呀？——没准又是那几个仙友来讲经。阿俊，去开门瞧瞧，如果还是昨天那帮人，你就说你爹升天了，准备明天发丧，让他们明天再来吊孝。”
阿俊拨开了一个小缝，伸头一看，回头对里边说：“妈，不是昨天那伙，我不认识。”
“阿俊，给你妈说，来的是县令大人。”心酣拉着孩子的手说。
“妈，他们说是县令大人。”
“你个没头脑的孩子，没有敲锣，没有打鼓，哪来的县令大人？”
“大嫂，我就是本县县令，我微服出巡，今日登门打扰，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可以进来吗？”
里面急急的脚步声，门大开。“哎呀，真的是县令大老爷，民妇给大人扣头。”
“快免礼免礼。你家先生呢？”
“阿俊他爹，快出来迎接，县令大人来咱家了。”
“我这儿正要拜见玉皇大帝呢，先让他坐会儿，等我这药劲过了。”
“县令大人，你快救救我们家吧，这‘飞仙丸’快把孩子他爹给弄成‘怪哉’虫了。”
“敢问大嫂，他这怎么一种情况呀？”
“我们阿俊他爹，本来是个很好的塾师，教了几个富裕户的孩子，按他说是什么‘束脩庶几可糊口，自家娃娃揩点油’，谁知那日有个姓孙的来找他，说是太清宫新近来了一个道士，有通天飞升药，谁有缘谁先得，撺掇他去求药，回来说花了八两纹银，啊呀我的娘哎，那可是攒了十来年的家底哟，你说说，今后这日子还咋过？”
“啊哈——你个妇人家，就只知道柴米油盐，别的你还知道啥？——贵客定是县令大人喽，学生我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你说说，那药是怎么求得的？它服用后真的有效？”
“要说求那药，学生我算沾了孔圣人的光。那日，我随孙兄到了太清宫，一打问，说是十两纹银，学生我回来找拙荆要钱，央求了半天，她才给我翻找出八两，我硬着头皮去央求道士，起初那道尊不应，幸亏我搬出当年孔夫子向道德天尊老子问礼，天尊详细告诉孔圣人的掌故来央求他，他才答应给我一期药。至于疗效，圣人云：‘吾谁欺，欺天乎？’这还能骗你？不信，你问问拙荆。”
“县令大人，要说这药还真的很灵验，他服了两服药，就满地蹦跶，快步流星，你说他平时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就突然身轻体健了呢？县令大人，说句难启齿的，那天他破天荒的还男人了一回……”
“尤其这第五服药一用下，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就恍若置身仙境，那种感觉，真是无以言表，啧啧……”那塾师眯着眼摇头晃脑起来。
“照这么说，还算是价用相偿，物有所值了，大嫂你为什么还抱怨呢？”
“值不值的我说不准，可自打他服药之后，学也不教了，经常在屋里想入非非，我这一家子可全靠他那点束脩养活，结果弄得一家人连吃饭都成问题啦，县令大人，不怕你笑话，为了省点口粮，我硬逼着大儿子去食铺学徒去了，应机的时候他还弄回点残羹剩菜来，一想起这事，我就——我就心酸。”妇人竟啜泣起来。
张巡赶忙安慰一番，好歹把她给劝住了。“噢，对了贾先生，那药吃起来什么味道？”
“有苦味，吃下去凉凉的。”
“贾先生，名教重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只顾修身，未得齐家，这难免不宏远吧。”
“大人您教训的是，学生当且知且行。”
张巡从贾家出来后，又去询问了几个吃过“飞仙丸”的，结果情形大同小异，最悲催的是一个叫范无虑的在服了足剂量的药后，居然大嚷着“我飞升了”，从二层楼台上跌下来，当场摔成残废。张巡还出高价从一个用药人手中买回一粒。
云雷、青鸾也找到张巡，诉说清静道观被外来道士搞得熙熙攘攘如闹市，可师尊不在，他俩想下逐客令，却找不出合适理由，很是郁闷，请张县令想想办法。张巡说他也觉得这个道士有些奸邪，正在想法揭穿他的鬼把戏，让他们静候几天，两人告别。
张巡回衙后赶忙翻看医书，他朦胧记得有一种叫天仙子的药物有致幻作用，结果当他翻到介绍这种生药的那页时见到如下记述：
莨菪子一名天仙子，气味苦寒，有毒。主治齿痛出虫，肉痹拘急。少量服后轻身，使人健行，走及奔马，强志益力，通神见鬼，多食令人狂走。属下品之药，不宜久服。
他已大体知道了那道士丸药的用材，但为了证据确凿，他特修书一封，然后命差役快马把书信和药丸送交洛阳颜太医验看，再把详情函达给自己。十余天后，快马传回颜太医的答复，证实了自己的判断。
第二天，他先派人把那道士给“请”进县衙，然后让手下四处张贴告示，让所有服用过“飞仙丸”的人及其家属到县衙集合。相关人员聚齐后，他当即揭发了道士私制有很大毒副作用的“飞仙丸”并借机大发横财的罪行，那道士一听极力狡辩，张巡便宣读了颜太医的回信，指出道士假托太上老君赐药，实则自己用大剂量莨菪子制成丸药来骗钱的事实，那道士还极力辩解自己是在治病救人，张巡说：“既然你那么虔诚，那就让先让它来救救你自己，来人呀，把从道士房中搜出的飞仙丸取三丸给他喂下去。”
几个人强按住道士，给他灌下去三丸，让人给他戴上手铐脚镣。不一会儿，那道士通身发热，脸发红，似着了疯魔一样狂走起来，口中还念念有词，时而大笑，时而大哭。张巡命好几个衙役用力拽着锁链还拉不住他。他折腾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才口吐白沫，瘫倒在地。
张巡对大家说：“你们都看到了，大量服用这种药，会神志模糊，出现幻觉，狂走不止，如果该人处在楼上或水边，他没准会从楼上跃下或跳到水中，那将会很危险，有个叫范无虑的人就是服了这种药后从楼上跃下摔成残废；更为可气的是，这种药并不是贵似人参麝香，而是比较便宜，这位发昧心财的伪道士居然卖出离奇高价，导致许多抱有成仙梦想的人倾家荡产来购求它，很多家庭为此负债累累，苦不堪言，你们说这样的人是不是有罪？是不是该绳之以法？”
“打死他！”“绞死他！”“宰了他！”受害的家属们纷纷冲上前要打那道士。
“大家冷静，莫冲动，法律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县令大人，我们被骗的钱还能否追回来？”
“各位乡亲，我们将没收赃款，如数登记，再逐一核实各受害者的损失情况，按比例返还，请大家放心。下面先汇报损失数额。”
善后工作有条不紊开展起来。
十七
几个月后，无机子云游回来，张巡前去拜望。无机子依旧鹤发童颜，只是语音变得有些沧桑。他先感谢张巡为太清宫扫去秽物，然后很神秘地告诉他，自己大限将临，五日后羽化，将随赤松子仙游。张巡很伤感，说不能再与仙翁谈玄论道了。无机子冁然一笑，说灭就是生，不见就是相见，将来自有机缘重逢；随即眉峰微蹙，说不久三尸神[道教认为，人身中有三条虫，称为上尸、中尸、下尸，分别居于上、中、下三丹田。三尸神为“三彭”或“三虫”的别称。上尸神在人头里面，他叫人胡思乱想，叫人眼昏，头发脱落，产生幻觉，使人发疯，有自杀或攻击、伤害他人的动作；中尸神住在人的肠胃里面，他叫你贪吃，叫你健忘，叫你做坏事；下尸神住在人脚里面，也是叫你好色、好贪、好杀，导致心生邪念滥杀无辜。]出窍，天下大乱，自有灵官降世。张巡想再问究竟，可一想起天机不可泄露，就欲言又止。无机子点头一笑，稽首送客，张巡告辞。
五日后，讣告传来，无机子果然仙逝。张巡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陪着做完法事。
云雷主持道观事务，张巡隔三差五到太极殿与云雷等切磋大道，研习剑术。
一年后，楚楚忽然找到真源，把张巡惊得非同小可。
楚楚见状反倒笑了，她很诡秘地说自己的乐籍终于摆脱了，并让张巡猜猜自己用了什么方法。
张巡喜嗔参半：“别再跟我玩捉迷藏，快说经过。”
“我这回耍了个小伎俩，我知道正常情况难以奏效，就故意在公开场合尤其是演出时发髻散乱，神态发痴，嘴里磨叨，说胡话，唱错词，让他们误以为我因遭遇丧父之痛而导致精神失常，才主动勾销我乐籍，将我开缺。怎么样，我这招还够机灵吧？”
张巡内心松了一口气，由衷地为她自由而高兴，于是下意识地用手指厾点她的眉心：“你这个机灵鬼，你这招在兵法上叫‘假痴不癫’。”忽而神情凝重地说：“路上没出什么事吧？”
楚楚：“我呀，不走小路走大路，尽量避开荒村雨露；在市镇住店我选那些临街热闹的，在乡村我选那些温和的老头老太太家暂住；打问人我专挑那些人多扎堆的，或者年龄跟我相仿的或略小一些的；中途我还跟一个穿巷走街的草台班子同路，不时还客串一下，节省点盘缠。你放心，我毕竟跟随先父见过大世面，对什么样人好、什么样人歹还是能分辨一些的。”忽然她神情稍显灰暗，“不过因为路途方位不太熟，走了好几次冤枉路，”随即又热情洋溢，“不过我毕竟年轻，腿脚活，不怕绕路，这不还是找到了。”
“你总该先跟我通个气，我好派人去接你。——算了不说了，这对你来说也算是人生历练吧。——你这突然袭击，搞得我没有任何准备，你先歇歇，我去给你准备一下。”
张巡赶忙叫心酣、玉秀过来帮助照应，那俩人过来问这问那，姐长姐短，径自只顾攀谈，不去准备，害得张巡一会儿唤这个，一会儿唤那个，自己忙得不亦乐乎。
总算安顿下来，张巡让她住在后院两书童卧室隔壁，让三个人好有个照应。
(本章完)
后来，张巡收到楚楚的来信，他拆开一看，信中夹有几瓣洁白的水仙花。只见上面写着：
大人如晤，哀哀无告之婢妾敬启：慈父病终，忍心撇下我姊妹二人升天，全赖谢大姑鼎力帮扶，丧事已毕。先考临终命嘱，不幸后就葬长安，与先妣合穴，不必扶柩归葬祖茔；服丧不必二十五月，周年后命我去追寻大人，以应君子之约。今诸事已办，不知大人能否容留不祥之人？
另近日平居无绪，草拟小诗一首以寄，见笑大方：
春思
君如九涧奔腾水，
妾有三春坠舞魂。
最恨身无化碧血，
聊缄玉蕊寄心痕。
张巡看后赶忙回书，内中先表达对楚楚的忧恤，对丑奴的怀伤；接着表明如果楚楚他路不通，可来相投，自己定会倾心相待，但须脱去乐籍；最后盛赞楚楚兰心蕙质，不逊咏絮[东晋诗人谢安的侄女谢道韫很有才华，用“柳絮因风起”的诗句比喻飞舞的雪花，很得谢安赞赏。后遂用“咏絮”称赞女子善于吟咏，有文才。]云云。
一个多月后，楚楚托人捎来一封书信，哭诉乐籍难脱，身不自由的痛苦，述说不能侍奉张巡的恨憾，情绪很低落。
张巡赶忙又修书一封多方宽慰。后来双方鸿雁传书，除相互表达思念之意外，还写诗唱和。
十五
天宝九年（公元750年）农历二月之初，张巡着手准备祭祀老子大典。张巡派人四处张贴告示，吁请海内李姓宗亲、本地名流、道教宗师参与，百姓可于老子诞辰日开展娱乐活动。老子李耳在唐代尊贵无比，唐高祖李渊尊老子是李姓的始祖，唐太宗追谥他为太上玄元皇帝，唐玄宗两次到真源拜谒老子庙；道教尊他为道德天尊、太上老君，地位至高无上。
农历2月15拂晓，在通往太清宫的街头，已是人山人海。太极殿前，三牲五谷陈列，鲜花雅乐备至，蜂拥赶来的香客们将一座座香台围得水泄不通，纪念老子诞辰1320周年公祭大典蓄势待启。
卯时七刻，公祭现场钟鼓齐鸣，丝弦悠扬，大典在乐声中正式开启。先由赞礼向老子敬献花篮，上香、祭酒，然后张巡致辞：
天宝九年，岁在庚寅，节届仲春，各界明达、四海宾朋、李氏后裔，怀虔诚之心，立玄元殿前，具嘉卉六醴、雅乐典舞，恭祭吾华夏圣哲、玄元皇帝诞辰1320周年。文曰：
涡水波吟，招摇藻荇；佳木峻伟，阳柯含精；祥风清泠，时啭早莺；圣哲诞日，八垠同庆。
赫赫天尊，抱朴守真，道法自然，民赖以淳。道德广崇，典藏（zàng）精深；无为不争，汹汹息心；高下相倾，有无相存，不足有余，天道相匀。犹龙乘风，夫子慕钦[孔子到周地，向老子问礼。回到鲁国后，弟子们问起老子是一个怎样的人。孔子说：“……龙乘风云而上九天也！吾所见老子也，其犹龙乎？学识渊深而莫测，志趣高邈而难知；如蛇之随时屈伸，如龙之应时变化。老聃，真吾师也！”]；南华[南华，指南华真人庄子。]继玄，汪洋绝伦；三教并驾，法胤成群。汉室尊老，文景指针[指汉文帝、景帝时期尊奉黄老学说来治国。]；盛朝归祖，煌煌如云；千秋万代，脉统成轮。
巍巍老君，太上高忱；万物沾惠，苍生普润；八方奉仰，四海为亲！
今兹真源，胎婴斯民。闻教偃风，德化日新；仰遵至道，怀化伏觐。
伏惟尚飨，祭祷惟诚！
然后张巡引领官吏，道长无机子带领众男女道士，另有李氏宗亲、以及来自海内外的千余名香客，满怀对伟大先哲的崇敬、缅怀之情向老子圣像三叩头。
接着舞乐开始，当地百姓观武戏、走高跷等节目纷纷亮相。张巡饶有兴致地观看表演，不时拍手叫好。
无机子邀请张巡与众名流在偏殿品茗谈玄话养生，张巡与无机子谈得很投合，张巡提出向他学养生术，无机子让男弟子云雷和女弟子青鸾分别教授张巡霹雳拳、玄牝剑。张巡办公之余勤学苦练，渐渐悟出其中三昧，同时也与无机子、云雷、青鸾成了契友。
那霹雳拳至阳至刚，震脚有声，挥拳生风；那玄牝剑则注重防御中进击，在化解抵消来方力道的同时爆发反击，近似后来的武当剑和咏春寸劲的结合体。
无机子出去云游。他走后，张巡经常与云雷、青鸾切磋讨教。
张巡治县也遵循老子的思想，宽缓轻简，与民生息，禁止扰民、锢民、与民争利。华南金为害时，攫取百姓利益，百姓惧怕官府，至此放心耕读，享受平和的生活，很觉得便利。
张巡很陶醉于清简为政的局面，一日清晨，舞了一套剑后，诗兴顿起，在照壁上题诗一首，名为《书壁》
道存屎溺[《庄子?知北游》中说：一个叫东郭子的人曾向庄子请教“道”到底在哪里。庄子告诉他，“道”无所不在，接着举出“道”在蝼蚁，“道”在小草等物中。东郭子便责问庄子，“道”何以越来越不入流，庄子干脆告诉东郭子：“道”“在矢溺（屎尿）”间。]亲万物
恩及兽禽乐三驱[古王者田猎之制。田猎时须让开一面，三面驱赶，以示好生之德。]
成仁取义甘抱柱[相传尾生与女子约定在桥梁相会，久候女子不到，水涨，乃抱桥柱而死。典出《庄子·盗跖》。后用以比喻坚守信约。]
怀朴守真作愚夫
惟愿治得羲皇世[羲皇，指伏羲，据传他统治下，社会太平安定。]
侍母饔飧介推庐[春秋时，晋公子重耳逃亡途中，随从介子推曾割下自己大腿上的肉来为重耳疗饥。重耳做了晋文公后，介子推不贪功求俸禄，而是与母亲一起隐居绵山。]
十六
张巡密切关注时局状况，对李林甫重用外族，尤其是重用安禄山这样的边将很是忧心。毕竟这些人非我族类，其心难测，若汉化已久，受我仁义观念渐染，还可重用；如果未脱蒙昧，不习礼义，一旦辖权过大，野心膨胀，将难以控制。但自己有心无力，只能按捺心意。
一次，张巡带着心酣、玉秀微服私访，在一家食铺小吃，无意间听到隔桌几个食客谈论，其中一个说：“你们听说没有，最近真源来了一位道士，挂单在太清宫偏殿，忽然某一晚太上老君披光降临他的寝室，秘授他度化凡人飞仙之法，嘱他济世救人。第二天，他遇见两个香客，其中一个腿有痿痹之症，于是向他们说起昨晚的事，并让他们看太上老君赐他的金丹，说这次天尊只给了他几颗，名为‘飞仙丸’，有缘者先得早成仙。然后就赏给那个腿脚有痿痹症的人，让他每天都要来这里拜老君，找他索金丹，你们猜怎么着——”
“那人真的成仙了？”
“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那人吃了一丸后，脚力顿增；吃了三丸后，疾走似奔，吃了五丸后，飘然欲仙，还恍惚飞到蓬莱，与仙人同游。”
“是吗，真那么灵验？”
“你还真别说，又有不少人去那里求仙药，吃了之后，效果非凡，很多人都说到过仙境。”
“那太刺激了，明天我也去求。”
“听说只那个腿脚不灵便的人是白赏的，后来的都花费了不少钱。”
“为啥后面的就不再赏了？”
“那道人说，太上老君主张寡欲，他老人家闻知那么多人私欲膨胀，贪求仙药，就很生气，不再给药。那道士见那么多人需要这仙药，就烧高香来通神，还要用仙酒来迷醉太上老君，趁他酒困时求药，那种情况下天尊就稀里糊涂给药。道士说这招很奏效，只是担心哪天老君查知此事，他就要犯欺神之罪了，所以求药是有时限的。”
“那需要多少枚大钱？”
“多少枚？，你以为仙药那么好得，是十两纹银！”
“那么贵，我可吃不起。”
“你吃不起，有人吃得起，求药的人还得提前摸签，摸不着签的，还得干着急。”
“啧啧。”
张巡听后，凑近说：“敢问这位兄台，你可说得出求药人的具体名姓，我要讨教一二。”
“这个，我想想——噢，我想起来了，后街贾梦得。”
“多谢，多谢。”“不客气。”
张巡三人寻访到贾梦得家，刚要进门，就听到里边一个女人在嚎啕大哭：“这日子没法过了，你成了仙，一脚把我们娘儿仨踹到泥坑里了。老天爷呀，不，太上老君爷爷呀，你快来劝劝我男人吧，要不我们可活不成了。”
“妇人之见，我成了仙，你们，还有鸡犬也就跟着成仙了，这是多大的造化啊。”
“放你娘的屁，你说说，我们怎么成仙？我们身无分文，怎么成仙？别说成仙，这孩子成人都没有了着落，你要真有仙气，你变几个大钱出来给老娘看，你个死骷髅进榨油箱——还能挤出几滴油！”
“天下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我耻于与你计较。”
张巡敲门。
“谁呀？——没准又是那几个仙友来讲经。阿俊，去开门瞧瞧，如果还是昨天那帮人，你就说你爹升天了，准备明天发丧，让他们明天再来吊孝。”
阿俊拨开了一个小缝，伸头一看，回头对里边说：“妈，不是昨天那伙，我不认识。”
“阿俊，给你妈说，来的是县令大人。”心酣拉着孩子的手说。
“妈，他们说是县令大人。”
“你个没头脑的孩子，没有敲锣，没有打鼓，哪来的县令大人？”
“大嫂，我就是本县县令，我微服出巡，今日登门打扰，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可以进来吗？”
里面急急的脚步声，门大开。“哎呀，真的是县令大老爷，民妇给大人扣头。”
“快免礼免礼。你家先生呢？”
“阿俊他爹，快出来迎接，县令大人来咱家了。”
“我这儿正要拜见玉皇大帝呢，先让他坐会儿，等我这药劲过了。”
“县令大人，你快救救我们家吧，这‘飞仙丸’快把孩子他爹给弄成‘怪哉’虫了。”
“敢问大嫂，他这怎么一种情况呀？”
“我们阿俊他爹，本来是个很好的塾师，教了几个富裕户的孩子，按他说是什么‘束脩庶几可糊口，自家娃娃揩点油’，谁知那日有个姓孙的来找他，说是太清宫新近来了一个道士，有通天飞升药，谁有缘谁先得，撺掇他去求药，回来说花了八两纹银，啊呀我的娘哎，那可是攒了十来年的家底哟，你说说，今后这日子还咋过？”
“啊哈——你个妇人家，就只知道柴米油盐，别的你还知道啥？——贵客定是县令大人喽，学生我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你说说，那药是怎么求得的？它服用后真的有效？”
“要说求那药，学生我算沾了孔圣人的光。那日，我随孙兄到了太清宫，一打问，说是十两纹银，学生我回来找拙荆要钱，央求了半天，她才给我翻找出八两，我硬着头皮去央求道士，起初那道尊不应，幸亏我搬出当年孔夫子向道德天尊老子问礼，天尊详细告诉孔圣人的掌故来央求他，他才答应给我一期药。至于疗效，圣人云：‘吾谁欺，欺天乎？’这还能骗你？不信，你问问拙荆。”
“县令大人，要说这药还真的很灵验，他服了两服药，就满地蹦跶，快步流星，你说他平时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就突然身轻体健了呢？县令大人，说句难启齿的，那天他破天荒的还男人了一回……”
“尤其这第五服药一用下，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就恍若置身仙境，那种感觉，真是无以言表，啧啧……”那塾师眯着眼摇头晃脑起来。
“照这么说，还算是价用相偿，物有所值了，大嫂你为什么还抱怨呢？”
“值不值的我说不准，可自打他服药之后，学也不教了，经常在屋里想入非非，我这一家子可全靠他那点束脩养活，结果弄得一家人连吃饭都成问题啦，县令大人，不怕你笑话，为了省点口粮，我硬逼着大儿子去食铺学徒去了，应机的时候他还弄回点残羹剩菜来，一想起这事，我就——我就心酸。”妇人竟啜泣起来。
张巡赶忙安慰一番，好歹把她给劝住了。“噢，对了贾先生，那药吃起来什么味道？”
“有苦味，吃下去凉凉的。”
“贾先生，名教重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只顾修身，未得齐家，这难免不宏远吧。”
“大人您教训的是，学生当且知且行。”
张巡从贾家出来后，又去询问了几个吃过“飞仙丸”的，结果情形大同小异，最悲催的是一个叫范无虑的在服了足剂量的药后，居然大嚷着“我飞升了”，从二层楼台上跌下来，当场摔成残废。张巡还出高价从一个用药人手中买回一粒。
云雷、青鸾也找到张巡，诉说清静道观被外来道士搞得熙熙攘攘如闹市，可师尊不在，他俩想下逐客令，却找不出合适理由，很是郁闷，请张县令想想办法。张巡说他也觉得这个道士有些奸邪，正在想法揭穿他的鬼把戏，让他们静候几天，两人告别。
张巡回衙后赶忙翻看医书，他朦胧记得有一种叫天仙子的药物有致幻作用，结果当他翻到介绍这种生药的那页时见到如下记述：
莨菪子一名天仙子，气味苦寒，有毒。主治齿痛出虫，肉痹拘急。少量服后轻身，使人健行，走及奔马，强志益力，通神见鬼，多食令人狂走。属下品之药，不宜久服。
他已大体知道了那道士丸药的用材，但为了证据确凿，他特修书一封，然后命差役快马把书信和药丸送交洛阳颜太医验看，再把详情函达给自己。十余天后，快马传回颜太医的答复，证实了自己的判断。
第二天，他先派人把那道士给“请”进县衙，然后让手下四处张贴告示，让所有服用过“飞仙丸”的人及其家属到县衙集合。相关人员聚齐后，他当即揭发了道士私制有很大毒副作用的“飞仙丸”并借机大发横财的罪行，那道士一听极力狡辩，张巡便宣读了颜太医的回信，指出道士假托太上老君赐药，实则自己用大剂量莨菪子制成丸药来骗钱的事实，那道士还极力辩解自己是在治病救人，张巡说：“既然你那么虔诚，那就让先让它来救救你自己，来人呀，把从道士房中搜出的飞仙丸取三丸给他喂下去。”
几个人强按住道士，给他灌下去三丸，让人给他戴上手铐脚镣。不一会儿，那道士通身发热，脸发红，似着了疯魔一样狂走起来，口中还念念有词，时而大笑，时而大哭。张巡命好几个衙役用力拽着锁链还拉不住他。他折腾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才口吐白沫，瘫倒在地。
张巡对大家说：“你们都看到了，大量服用这种药，会神志模糊，出现幻觉，狂走不止，如果该人处在楼上或水边，他没准会从楼上跃下或跳到水中，那将会很危险，有个叫范无虑的人就是服了这种药后从楼上跃下摔成残废；更为可气的是，这种药并不是贵似人参麝香，而是比较便宜，这位发昧心财的伪道士居然卖出离奇高价，导致许多抱有成仙梦想的人倾家荡产来购求它，很多家庭为此负债累累，苦不堪言，你们说这样的人是不是有罪？是不是该绳之以法？”
“打死他！”“绞死他！”“宰了他！”受害的家属们纷纷冲上前要打那道士。
“大家冷静，莫冲动，法律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县令大人，我们被骗的钱还能否追回来？”
“各位乡亲，我们将没收赃款，如数登记，再逐一核实各受害者的损失情况，按比例返还，请大家放心。下面先汇报损失数额。”
善后工作有条不紊开展起来。
十七
几个月后，无机子云游回来，张巡前去拜望。无机子依旧鹤发童颜，只是语音变得有些沧桑。他先感谢张巡为太清宫扫去秽物，然后很神秘地告诉他，自己大限将临，五日后羽化，将随赤松子仙游。张巡很伤感，说不能再与仙翁谈玄论道了。无机子冁然一笑，说灭就是生，不见就是相见，将来自有机缘重逢；随即眉峰微蹙，说不久三尸神[道教认为，人身中有三条虫，称为上尸、中尸、下尸，分别居于上、中、下三丹田。三尸神为“三彭”或“三虫”的别称。上尸神在人头里面，他叫人胡思乱想，叫人眼昏，头发脱落，产生幻觉，使人发疯，有自杀或攻击、伤害他人的动作；中尸神住在人的肠胃里面，他叫你贪吃，叫你健忘，叫你做坏事；下尸神住在人脚里面，也是叫你好色、好贪、好杀，导致心生邪念滥杀无辜。]出窍，天下大乱，自有灵官降世。张巡想再问究竟，可一想起天机不可泄露，就欲言又止。无机子点头一笑，稽首送客，张巡告辞。
五日后，讣告传来，无机子果然仙逝。张巡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陪着做完法事。
云雷主持道观事务，张巡隔三差五到太极殿与云雷等切磋大道，研习剑术。
一年后，楚楚忽然找到真源，把张巡惊得非同小可。
楚楚见状反倒笑了，她很诡秘地说自己的乐籍终于摆脱了，并让张巡猜猜自己用了什么方法。
张巡喜嗔参半：“别再跟我玩捉迷藏，快说经过。”
“我这回耍了个小伎俩，我知道正常情况难以奏效，就故意在公开场合尤其是演出时发髻散乱，神态发痴，嘴里磨叨，说胡话，唱错词，让他们误以为我因遭遇丧父之痛而导致精神失常，才主动勾销我乐籍，将我开缺。怎么样，我这招还够机灵吧？”
张巡内心松了一口气，由衷地为她自由而高兴，于是下意识地用手指厾点她的眉心：“你这个机灵鬼，你这招在兵法上叫‘假痴不癫’。”忽而神情凝重地说：“路上没出什么事吧？”
楚楚：“我呀，不走小路走大路，尽量避开荒村雨露；在市镇住店我选那些临街热闹的，在乡村我选那些温和的老头老太太家暂住；打问人我专挑那些人多扎堆的，或者年龄跟我相仿的或略小一些的；中途我还跟一个穿巷走街的草台班子同路，不时还客串一下，节省点盘缠。你放心，我毕竟跟随先父见过大世面，对什么样人好、什么样人歹还是能分辨一些的。”忽然她神情稍显灰暗，“不过因为路途方位不太熟，走了好几次冤枉路，”随即又热情洋溢，“不过我毕竟年轻，腿脚活，不怕绕路，这不还是找到了。”
“你总该先跟我通个气，我好派人去接你。——算了不说了，这对你来说也算是人生历练吧。——你这突然袭击，搞得我没有任何准备，你先歇歇，我去给你准备一下。”
张巡赶忙叫心酣、玉秀过来帮助照应，那俩人过来问这问那，姐长姐短，径自只顾攀谈，不去准备，害得张巡一会儿唤这个，一会儿唤那个，自己忙得不亦乐乎。
总算安顿下来，张巡让她住在后院两书童卧室隔壁，让三个人好有个照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