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海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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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重回长安

    十二

    到了长安,张巡先到吏部述职,吏部让他等待通知。一日偶遇在杨国忠邸中当文书的乡党于嵩,他告诉张巡:“如今我家老爷杨国忠大人正得宠,与宰相李大人权势不相上下,想要升官的人纷纷去杨府拜帖,近日杨府来客如云,杨府管家说谁不给他家老爷送礼,谁就别想升职。咱乡里乡亲,我知道你素来为人端方正直,可为了前程,我觉得你还是低低头,顺从一回流俗。”于嵩还把自己知道的一些官员的送礼规模描述了一番。

    张巡听后拍案而起,怒斥世风日下罪魁祸首是李林甫和杨国忠,吓得于嵩赶紧拉他坐下,低声说:“隔墙有耳,小心得罪这些权臣,别说当官,就怕连小命也难保,这主咱得罪不起。”

    张巡感慨言道:“如今皇帝昏聩,任用群小,朝廷上下乌烟瘴气,上行下效,正直的官员寥寥无几,官场异常险恶;但薰莸[薰,香草;莸,一种水草,有恶臭。]异类,玉石殊质,冰炭不同器,我张巡宁可玉碎,绝不瓦全,万不得已,就只好珠匿蚌腹,玉隐石间,归隐田园。况且即使有心请托,我哪有多余的银两。”

    于嵩唏嘘不已,述说自己高堂年迈,常年有病,靠药维持,自己好不容易才谋得这个差事,勉强能供给家用,圣人虽云“父母在不远游”,可自己舍了这差事,上哪弄钱给老母亲买药,所以只好寄人篱下,但自己做事秉良心,绝不为虎作伥。张巡说没有熏不黑的灶堂,还听说太子与李林甫、杨国忠都关系紧张,一旦山陵崩,说不准庙堂失火,殃及池鱼,劝他还是及早离开的好。于嵩也有同感,同时又想回去在母亲膝下尽孝,自己早有退意,正等待合适的机会。谈了一会儿,两人话别。

    张巡又从各方面打听朝廷内外的事情,对当前形势很是担忧。

    正在这节骨眼儿上,张晓派管家急匆匆找到张巡,告知祖父病亡的消息。兄弟二人向主管部门告了丁忧假,都回去为祖父服了齐衰不杖期一年的丧。张巡将心酣、玉秀二人寄养在京城哥哥的府中。

    服除(服丧期满)后,兄弟二人告请履职。张晓依然在朝中做监察御史;张巡得到吏部通知,任命他去真源(今河南鹿邑)做县令。张巡并无怨言,收拾行装。临行前,他去看望丑奴父女,不想丑奴染病不起,病势沉重,楚楚虽悉心服侍,但仍不见起色。张巡好生安慰一番,告诉他们自己将要去真源作县令,真源远在京城东南,今后怕是不易见面,便拿出随身携带银两留作医资,楚楚再三推辞。忽然丑奴挣扎坐起,拉张巡坐在床边。丑奴喘息说道:“我怕是捱不过这一关了,弥留之际尚有一事相求,恳望张大人成全。”说着咳嗽不已,楚楚赶忙轻轻拍打他的脊背。

    张巡询问什么事。丑奴喘息稍显平稳后说:“楚楚因我的缘故,至今待字闺中,眼看已过谈婚论嫁的最宜年龄,我心中每每自责,常常为身后事烦心。今日遇见张大人,心中一块石头终于可以落地。我有个非分之愿,久梗在心,今日不吐不快,望张大人垂怜。大人品德出众,才华盖世,堪足托付,我知道大人已有妻儿,我恳请大人能收楚楚为婢妾,让她执巾栉,奉箕帚,终身有靠,请大人念在弥留托孤的分上,千万不要拒绝。”

    张巡刚说“不可”,谁知那丑奴“咯,咯,咯”狂咳起来,楚楚见状也啜泣起来,张巡一时不知怎样才好。丑奴渐稳下来之后颤声说:“张大人是嫌小女身份低微,与大人身份悬殊?”张巡说:“朽木出灵芝,怎能以出身审度人。”丑奴又问:“莫非大人嫌小女丑陋?”张巡说:“楚楚姑娘冰清玉洁,婉丽如花,人见人喜。”丑奴追问到底为什么。张巡真诚地说:“想我正直为官,遭权臣排挤,游宦颠簸,朝不保夕,万一获罪,连累亲人,楚楚这么好的姑娘,不能让她跟我受这不测之苦。”丑奴也伤感说道:“想我一家四口漂流长安,妻子撒手人寰,我怕是不久于人世,可叹命运不济,让两个女儿也饱受磨难,楚楚作为苦命人还能有什么奢求,能跟在一个可信赖的人身旁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希望张大人垂怜苦命人,不要再拒绝;至于滟滟,只能交给司命了。”张巡深受感染,有点哽咽地说:“话已至此,我再推辞就有矫情之嫌,我先答应你,你可要好好养病,等到病情好转,再叙款情。”丑奴顿感宽慰。

    张巡告辞,楚楚相送出门。张巡问:“令尊病势如此沉重,你妹妹可曾知道?”

    楚楚:“我已告假专门侍候,滟滟昨日来过,见父亲这样,只想哭,我怕再引起父亲伤感才劝住。她已入教坊,今日有宫廷宴饮,不及告请,只能赴命。”

    张巡:“如今我也囊中羞涩,回去我再筹借些银两,赶紧送来为令尊延医治疗。”楚楚千恩万谢。

    第二天,张巡送来一些银两,又安慰了丑奴几句,临走又嘱咐楚楚:“万一令尊不测,可去求谢阿蛮帮助料理后事;你姊妹俩若能在京城糊口就留在京城,万一日后不如意,可去真源找我。官令如山,我只能先去赴任。”楚楚相送,依依难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