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天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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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陈令公

    胡庆勣之所以坐马车出现不适应的状态,是因为他习惯骑马,不常坐轿。

    大魏战马稀缺,与北方突厥、高丽作战,屡屡处于下风。每次开战之前,官府都下乡强征民间马匹,违抗者格杀勿论,引起百姓强烈的恐慌和怨气。为了增加战马数量和减轻百姓负担,魏廷又在陇右、朔方和代北等水草丰美之地设置牧监,专门畜养马匹,即使如此,战马数量仍然不够在战争中消耗。

    朝廷颁布法令,三品以上的官员可拥有马车,三品以下用牛车、轿子代行。胡庆勣贵为右武侯大将军,理所应当的使用马车,本来胡庆勣以国家缺少战马,留着战马用来对抗胡人,自己身体健壮,用不着坐马车的理由,推辞朝廷安排的高级待遇。皇帝念及他劳苦功高,强行给他配备马车。胡庆勣知道战马是朝廷的重要命脉,关乎国运。他即是有马,也会上交军营,所以教外甥骑马射箭必须去校场。平常出行,胡庆勣多选择乘轿子。这也是昨日去永宁寺楚天谅四人是坐马车去的原因。

    王侯将相,达官贵人养马必须经皇帝同意,否则私自养马,按违反重罪处置。只是如今皇帝深居内宫,虔诚礼佛,顾不得处理朝政,法令已经变成了一纸空文,对于权贵没有了约束力,他们才得以肆无忌惮的豢养宝马良驹。平民是可以养马的,当然战事一起,全部用来征用。洛阳城中,西域的汗血宝马很受欢迎,往往价值千金,如此高价,王公官官还互相竞争,一掷千金,为了一匹良马争得头破血流比比皆是。

    车内,一直安静无声,或许是今早上,楚天谅与浣汐调情,被胡庆勣撞见了,楚天谅心存愧疚,不敢与胡庆勣言语。

    “舅父,我们什么时侯到尚书府?”楚天谅打了个哈欠问道,终于打破沉静。

    “快了,出了城,马上就到了。”胡庆勣因为刚才晕车,他只好正襟端坐,闭目养神。

    尚书府坐落邙山山麓,皇城北侧,位置相对偏僻,人烟稀少,但气候宜人,草木深幽,山清水秀,风景优美,最适合朝臣安度晚年。离崇仁坊有三十几里路程,走了一个时辰还未到达。

    楚天谅坐车太久,旅途劳顿,时不时掀起车帘眺望景色,缓解疲困。远处的苍翠山峦映入他的眼帘,青松茂盛,葱茏叠嶂,绿柳依依,碧草凄凄。山麓下一条小溪涓涓细流,清澈见底,明亮透镜,水声潺潺,波光粼粼。黄莺燕雀对枝啼鸣,悦耳动听。山林间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充满暮春的气息。再望前走三里路,一幢别墅若隐若现,处于邙山脚下,曲水萦绕。毋庸置疑,尚书府终于到了,尚书府依山傍水而立,环境幽雅。与其说是别墅,不如说是几间青庐草屋,全是用木石草泥砌成,与青山绿水交相呼应,显得清幽雅致,古朴简约。

    楚天谅一路饱览秀丽的风景,风光旖旎,心旷神怡。暗暗惊叹陈尚书好福气,定居如此佳境,胜似蓬莱,神仙也望尘莫及。

    陈苌堂堂朝廷重臣,却远离尘嚣繁华,选择绝尘静谧之处隐居,甘愿清贫,实在难得,更难得是他淡泊名利,放弃皇帝给他在文德坊建造的壮阔府邸,偏偏定居荒无人烟之地。与天地为家,与山水为邻,与花鸟为友,是何等宽旷心境。楚天谅由衷敬仰陈苌的品性,迫不及待的想见到他本人。

    “舅父,陈尚书为人如何?”楚天谅素闻陈苌大名,只是他从未见过陈苌真容,更不了解他的秉性,省得一时失礼,唐突了帝师。

    “哈哈,陈公一向待人诚恳和蔼,不用紧张,等你见到尊容,就明白了。”胡庆勣笑道,借此打消楚天谅的担忧。

    “陈尚书毕竟是朝廷倚仗的柱石,他的个人安全与大魏社稷息息相关,甚至关系到天下人的命运。陈尚书居住此渺无人烟的地方,不怕有异心之徒,加害自己吗?”楚天谅见陈苌房舍简陋矮小,根本不可能住的下多名全身武装的大内侍卫,这次屠龙会重出江湖,誓取天子性命,达到改朝换代的目的,那么陈苌必会成为他们眼中的下一个目标,他不免为陈苌的安危担心。

    “二郎,多虑了,你以为陛下会放心陈公孤身一人定居偏远之地吗?”胡庆勣反问道。

    “是了,陛下怎能轻易让贼人伤害陈公半点毫毛呢,其实周边早已安排好流云卫高手,暗中安保护陈公,或许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他们监视范围内。”楚天谅恍然大悟,皇帝虽然刻薄寡恩,但对陈尚书却是相当重视,三十多年的师生情义由此可见一斑。

    到了别墅前,楚天谅小心扶持舅父下车,上前轻扣柴门,片刻,一个十一二岁的女童子开门问示,又见胡庆勣在侧,先生与胡将军是老相识,岂敢怠慢,礼貌性的请到草堂。

    院里栽有几株秀竹,青翠亭立。进入草堂内,楚天谅环视一周,四面墙壁挂有十几幅诗画,有山水画,有鸟虫画,有草木画,画风流畅洒脱,朴素自然,水墨丹青,意蕴隽永。画的右上角题有几行诗句,落款是百龄居士。楚天谅从未听闻百龄居士的大名,但他根据画风猜测出这些画作的作者可能是陈苌,百龄居士是他的雅号。这些诗画是他致仕之后的作品,画上无一不是陶冶情操的景物。西边竖着一张书架,推满书籍,书香卷气浓厚。大厅中央的墙壁挂有一幅楹联:“修身养性,格物致知。”

    大白天,室内点着香炉,烟气袅袅,香炉中散发出阵阵檀木清香,沁人心脾,神清气爽。

    女童子端上茶茗,恭敬道:“请将军与公子先喝茶,稍候一会,先生出门尚未归来。”陈苌致仕之后,喜欢被下人称之为先生。

    “无妨,你先去忙吧!我们等候便是。”胡庆勣摆摆手道。

    女童子退去,楚天谅无聊至极,翻阅书架上的书卷,一些书是用竹简写的,年份久远,不少字已模糊不清,儒家经典,诗书古籍,医卜杂谈,无不齐全。书架上的书少说也有百卷,看来陈苌还是一个书籍收藏者。

    “二郎,别乱动,被陈公发现就不好了。”胡庆勣见天谅翻阅书籍,小声提醒。

    “舅父,你说陈尚书读得了上百卷的书吗,即是读完,他能全部记得吗?”楚天谅看着众多的书籍,摇头问道。

    “那你就别管了,陈令公知识渊博,学富五车,不是从书上得来的,还能从哪来的。”胡庆勣不假思索道。

    “坐下喝你的茶,别把陈公的书翻烂了。胡庆勣又补充一句。”

    楚天谅放下书卷,回到座位老实的喝茶。

    “子铭老弟,照顾不周,失礼了。”突然一阵气喘吁吁的喊声传来,胡庆勣激动的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子铭是胡庆勣的字。

    楚天谅心思:“难得舅父这般激动,不会是陈尚书回来了吧。”随即跟着舅父出去了。

    从院子里走来一位双鬓斑白,额头布满皱纹,面色苍黄,穿着葛巾布袍的老者,全身大汗淋漓,旁边一个男童子双手搀扶。陈苌致仕之后,在邙山脚下定居,闲来无事,就去登山散步,活动一下筋骨。多年操劳政事,身体越发虚弱,六十多岁的人看着像是八十岁的人了。后听从太医指导,锻炼身体有利于延年益寿,所以陈苌每日出去活动一次。适才女童子上山寻他,说府里来客人,他才赶紧急步返回。

    “昨日叨扰,今日又来打扰了,令公莫怪。”胡庆勣抱拳一礼道。因为陈苌官拜尚书令,所以朝臣用令公二字来尊称他。

    三人进堂落座,两个童子又重新泡了一壶茶,奉上水果时令。

    “咱俩多年老友,客套话就免了吧。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话,尽管说吧。”陈苌直接说道,不在转弯抹角,他与胡庆勣还真是一个脾气,都是这般直爽。

    胡庆勣将楚天谅的原话叙述一遍,又加了一句此事重大,不容迟疑的的话。

    “此事当真!”陈苌闻言大吃一惊,沉默片刻,很快又恢复平静神情,数十年的斗争,早已锤炼练得喜怒不形于色。

    “千真万确,是老弟的外甥亲耳听到的,不信,你可以问他。”胡庆勣把楚天谅拉至跟前,向陈苌说道。

    “这位是?老夫可从未见过如此俊后生。”陈苌好奇的看着胡庆勣旁边的年轻后生。

    “他是老弟的外甥——楚天谅,也是楚广源的次子。”胡庆勣介绍道。

    “孩子,你舅父说是你亲耳所听,此事重大,千万别有任何隐瞒。如有纰漏,当心衙门问罪。”陈苌仔细的打量着楚天谅,眼色凌厉,言外之意是如有半句假话,严惩不贷,按诽谤罪论处。

    楚天谅被他盯得毛骨悚然,陈苌的那双眼睛如鹰隼发现猎物时一般犀利。毕竟楚天谅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镇定道:“不错,是我昨晚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他们确实是屠龙会的人,两天之后趁陛下驾临永宁寺拜佛之际,刺杀陛下,此事刻不容缓,请令公早早禀告陛下,做好准备。”

    “仅凭你一句话,就能判定有贼人图谋不轨!若是破坏了陛下的拜佛大典,你能承担的了后果吗!再说,老夫致仕多年,早不过问世事,你还是另找他人吧,老夫还想享受几年清净日子,不敢节外生枝。”陈苌面色如水,波澜不惊,身上的气势不怒自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