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天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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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借问酒家何处有

    大魏神光三年三月初十,天空中艳阳明媚,晴朗万里,祥云腾缭;大地上万物复苏,春意盎然。千年古都——洛阳,此刻正庆祝于迎接一场宏大的盛会。

    平日繁华似锦的朝阳门前东西走向通衢大街,此时却没有往常喧嚣热闹的盛景,沿街上的小贩吆喝声、泼妇骂街声、车轿行驶声、人群嘈杂声,客人讲价声、衙役敲锣声全都销声匿迹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队队来回巡行官兵聒碎的过路声。虽是青天白日,大街上空无一人,四周一片沉寂静默,显得如深夜般阴森凄凉。

    今早城中所有店铺都关门停业,门前打扫得一尘不染,清洁完卫生,地上又泼洒清水,即是鞋印子也不会沾上。

    朝阳街东北处是密集的商业地段,有一家碧瓦朱檐、中等规模的酒店,名叫“醉仙楼”。因为停业,一向宾客满座、生意兴隆的醉仙楼变得极其冷清。店里正对门面摆放着六张八仙桌,四周还有十几张四人桌,除了碗箸器皿,桌面上空无一物;门面以东是一道长柜台,结账兼卖酒水,柜台里边整齐陈列着五十坛密封的酒酿。掌柜叫蔡斗金,他是个身材短小、体胖肥硕,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一身褐色宽袖长袍。没有生意可做,他正无精打采的坐在柜台里拨弄算盘,嘴里不停念叨着含糊不清的话语,肥胖的身躯几乎要将竹椅压扁了,他却毫不在意。三个青衣伙计依靠墙角休憩,倒是比掌柜的惬意。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百无聊赖的蔡斗金和瞌睡正浓的伙计们,他们十分慌张,暗思那个不知死活的人还敢跑到街上来,要是被巡行的兵丁捉住指不定判个杀头的罪。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好人更不好做。蔡斗金示意伙计们敛声屏气,不要搞出动静。

    过了片刻,敲门声又响起,蔡斗金躲在门缝边低声道:“外面的客官,今天打烊,不接客了,还请另投别处吧。”

    “掌柜的,如果我出双倍的价钱,是否介意在下进去喝杯酒。”门外清脆的铜钱声和低沉的回话声越入蔡斗金耳中,格外动听。

    “掌柜的,如果被官府的人发现我们违反法令,到时大家都跟着掉脑袋,那流云卫牢狱,可是个让人生不如死的地方。犯不着为个孔方兄,赔掉身家性命。”一个小伙计见掌柜的两眼放光,知道他是见钱眼开,贪心涌动,一旦开门迎客,危险随之而来,他怕受连累,遭杀身之祸,赶紧提醒掌柜开门的后果。

    蔡斗金犹豫半刻,终抵挡不住金钱的诱惑,意志动摇,管他天王阎罗,黑白无常,都挡不住蔡爷发财路。

    蔡斗金没有理睬伙计的善言,他小心翼翼的拆下门板,伸出那颗圆滑肥腻的脑袋四周观望,瞧见一个头顶斗笠、粗衣布衫的少年,手里拎着一贯铜钱,斜背包裹,立于台阶上。他又左张右望,确定没有兵丁巡查,方才笑盈盈的招呼少年进店:“客官,快快请进,刚才怠慢了,请见谅。”

    少年进屋后,顺手把一串铜钱放在柜台上,足足三百文,说道:“掌柜的,这吊钱尽管拿去,给我上些好酒好菜,再找一间干净的客房,最好亮堂点。”

    蔡斗金立刻捡起桌上的一串铜钱,如同金灿灿的黄金,分外耀眼,双手小心翼翼的捧奉在胸前,沉甸甸的,够他给三个伙计发一天的工钱了,一双小眼睛瞬间眯成一条缝,好似脸盘上切开两道口子。

    老话说的好,人不可貌相,瞧此人外表衣着粗破,像是乞丐,出手却十分豪爽,幸亏刚才自己没有拒之门外。换作先前嫌贫爱富的品行,对于衣衫褴褛的人,他还真会做些出格的事。让蔡斗金想不透的是这位客官既然这么阔绰,为何放着华丽衣裳不穿,非的装扮成叫花子。蔡斗金懂得生意上的分寸,不能过多关注客人的隐私,收拾好铜钱,放到柜台匣子中。他眉开眼笑道:“客官稍等,保准让您满意。”

    蔡斗金见伙计们站在一旁无动于衷,财神爷驾临,还敢怠慢,大为恼怒,没好气道:“你们还愣着干嘛,想要气死我,没见贵客来了,赶快去后堂准备好酒好菜,客人若对酒菜不满意,扣你们这个月的工钱。”蔡斗金一顿臭骂,让伙计们猛然抖擞精神,迅速窜进后堂。

    少年坐定,不多时,四道佳肴已经备好,热气腾腾,美味十足,自然少不了醉仙楼响当当的佳酿——醉仙春。醉仙楼的招牌能在京城中占有一席之地,并长久不衰,全凭独家秘酿醉仙春。自二十年前,醉仙春一举夺得洛阳酒王称号,不知多少达官贵人,文人雅士为之倾倒。酒王名号,蔡斗金引以为豪。

    “好酒,入口甘醇,浓香扑鼻,令人神清气爽,醉仙楼的醉仙春,果然名不虚传。”少年边喝边赞不绝口。

    “客官好品位,你喝的正是我们家正宗的醉仙酒,芬芳酷烈,五味俱全,风味奇特。用十二种珍贵草药掺入酒水中发酵融和,三法酿成,有活血理气、滋补阴阳、强筋健骨的医药功效,可谓保健之珍品,独家秘制,全东都只此我们一家有。”蔡斗金觉得受客人夸赞,颇为得意,自夸道:“不是我胡说,喝了三杯醉仙春,神仙也会无忧倒,客官可别贪杯啊!”

    “那我今天倒要见识见识,再来两杯。”少年觉得斗笠碍眼,便摘下斗笠,放到桌上。蔡斗金才看清少年的模样,棱角分明,剑眉星目,俊朗挺拔,仪表端正。约莫二十岁左右,虽衣着简朴,满身风尘,依然掩饰不住一种英姿勃发之气流露。这个少年名叫楚天谅,字敬容,是徐刺史楚广源的次子,此次奉楚广源之命来洛阳办事。入京途中,他路过郊外,偶然听一农夫说起醉仙楼的醉仙春,妙不可言,世间独有,堪称琼浆玉露,令人难以忘怀。这一进入洛阳,就直奔这里而来,想品尝一下闻名京师的醉仙美酒。

    楚天谅倒满两杯酒,一饮而尽。过了一会儿,只觉得头脑晕乎乎的,醉意朦胧。

    蔡斗金让伙计端来醒酒茶,楚天谅喝过一壶茶,方才清醒。楚天谅惊讶道:“这酒太神奇了,三杯入肚,先是清爽,后是浓香,再是淳烈,各有不同,果然五种味道全都包含,掌柜的,所言非虚。”

    “公子谬赞了。哪个……全城禁严,公子喝完酒,切莫出去。”蔡斗金久经商场,最善察言观色,虽然不知道眼前年轻人的身份,却也感到他绝非一般人,立刻改口公子。

    “大白天好端端地,禁严作甚?城中看着似乎很平静,不可能存在破坏治安的事情发生。说来也怪,今天早上遇到极为怪异的事,我从东门进城,一个守卫都没见着,更别说盘查询问了。掌柜的,能告诉我这一严一松是为何故?”楚天谅一路走来,有些问题,他一直困惑不解。他从一进朝阳门,已感觉整个城中氛围有些诡异,按理说,一国都城应该是最为禁卫森严,车流不息,到处是一番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景象。可现在整个东都松懈的如一盘散沙,城门连个守卫都没有,任凭他大摇大摆地进入城中,更诧异的是满大街上死气沉沉,罕有人迹,还不如普通一座县城充满生机。

    蔡斗金沉默一会,屏退伙计,小声道:“听口音,公子应该是外地人吧!不知道京城的情况实属正常,今日皇帝在朱雀门迎接佛祖,由于禁卫军忙着护送佛像,造成人手不够,守城的卫士都调去皇宫保护皇帝了。而河南尹早早下过令,在迎佛盛会结束之前,洛阳各大店铺,集市禁止营业,违法者按死罪论处,所以家家紧闭,户户关门,生怕违抗律令。唉!没有营生,左邻右舍都去朱雀街观看迎佛盛会了,我和伙计们都正为生计发愁,哪有闲心去观佛,只好闷在店里打发时间。”

    “难怪,我从朝阳门走到这里,一个人影也没见着,原来是这个原因。”

    天子崇佛,天下人人皆知。楚天谅哪能不知道这个早已公开的秘密,当今皇帝韩清笃信佛法,经常与高僧讨论佛经,每到佛祖降生之日,巡幸京师名寺古刹,布施财物,赏赐金器,以示皇恩浩荡,更是在宫内安排数千名和尚念诵经文,道场甚是奢华。上有所好,下必效之,全国一股崇佛之风油然兴起,前朝时,全国寺院只有一千座,僧侣尼姑五万人,皇帝继位至今,短短三十年,寺院增加到四万八千座,僧尼已达三十万人,平均算下,全国各州郡皆有几十座寺院。佛法鼎盛,远胜前朝。

    “掌柜的,坐下来,一块喝一杯,不必拘束,我好久没和人同席对饮了。”刚才掌柜的好心提醒自己,作为谢意,请他一同入座喝酒。楚广源平时家教甚严,禁酒列入十大家规之一,一旦发现家人擅自饮酒,二话不说,先杖责三十军棍,当然特定场合可以略饮几杯。楚天谅好不容易脱离父亲的视线,怎么也得任性一会。

    蔡斗金走到客人的右侧,缓缓坐下。他感觉这个公子与别的贵公子不同,随和礼貌,充满亲和力,顿时心生好感。

    楚天谅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细嚼慢咽,蠕动一下喉咙,菜顺着食道滑进了咕咕叫的腹中。他还未尝出味,就幽幽道:“我有一问,这迎佛盛会是个什么玩意,还有你说的迎接佛祖,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可前所未闻。”他常年不在京城,对于洛阳近期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而醉仙酒每天都有形色各异、来自四面八方的人进进出出,消息来源广,也最灵通,正好从掌柜的的嘴里打听一下情况。

    蔡斗金拿起酒杯,小呡一口,然后抿抿嘴,压低声音:“此事还得三年前说起,也就是延平十八年的秋季,当时一个叫悟明的和尚上书皇帝,说是有人在长安隆庆寺灵鹫塔下结坛中,发现了一尊高三丈六尺的释迦佛石像。此言一出,轰动朝野,大臣们纷纷上书表示,佛像重现,神光普照,将有祥瑞降临大魏。皇帝也感觉是自己常年念佛,感动了佛祖,下诏明年改元神光,决定在自己五十岁的圣诞日,即是今天,准备隆重礼仪迎接佛祖。”

    “原来年号神光是这般由来,不可思议,竟与佛家还有如此深厚的渊源!”楚天谅顿觉皇帝信佛太深,已将朝政与佛法联系在一起。

    蔡斗金放下酒杯,继续道:“听说皇帝在宫中已设水陆道场,邀请了全国上千名德高望重、精通佛法的佛陀齐聚长庆宫,今晚还举办放灯、讲经等佛事活动,备好金花帐、龙鳞席、凤毛褥以供佛像,就连轿顶都用珊瑚、珍珠装饰点缀,就是皇帝登基的阵势也没这般华丽隆重。”

    楚天谅没想到朝廷竟如此铺张奢侈,露出一副鄙夷神色,忿忿道:“装神弄鬼,蛊惑世人,********,劳民伤财。如此大兴操办,下面的官吏定然少不了要搜刮民脂民膏,大发横财,禄螽之辈,完全不顾百姓死活,真是腐败至极。”

    “实不相瞒,没有迎佛盛会之前,我这日子过的倒也滋润,养家糊口绰绰有余。可自从朝廷下诏举办迎佛盛会,强令京畿内酒楼、茶肆、药铺、绸缎铺和坊民等各大中小店铺按税五什一缴纳,有些官吏借机横征暴敛,强行加税,那滋味真是生不如死,血肉都被他们剥削去,只剩皮包骨头了。店里花销大,账目上入不敷出,整天举步维艰的经营,再照这样下去,只怕我的酒楼就要破产,一家子上街乞讨了,可怜我那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未娶亲的孩子,想到一大家子还指望我挣口饭吃,咬紧牙关,还得苦苦支撑下去……佛祖若真能显灵,先让那些当官的送上天。”蔡斗金借助酒劲,把心中委屈全部倒出,一吐为快,毫不顾忌酒后失言。

    楚天谅越听越愤怒,开酒楼的都落到如此凄惨的地步,试问一下,那寻常百姓还有活路吗?他疑惑道:“此举恐怕会激起民怨,既然这般不利于社稷,朝廷就没一个有识之士敢直言上书进谏,阻止皇帝举行迎佛活动吗?”

    蔡斗金摇头叹道:“哪能没有啊,只是不起丝毫作用。上个月曾有几位官员再三上表劝谏,可惜皇帝听不进去,还敕命将领头大臣下狱,等候判刑。连朝中大臣都落得如此悲惨下场,我等小老百姓卑微弱小,能有啥法子,听天由命呗!”

    蔡斗金说得是实情,自古以来,布衣黎庶是没有权力改变自己命运的,他们在权贵眼中,永远是逆来顺受、取之不尽的物质源泉。

    楚天谅沉默半响,终于道:“那迎佛大典什么时候开始?”话未说完。只听远处轰鸣声传来,“咚咚咚……咚咚咚……”钟鼓声如雷鸣轰隆,直震的地动山摇。

    “什么声音,这么震耳?”楚天谅被突如其来的轰鸣声震得两耳发麻。

    只见蔡斗金脸色苍白,从嗓子眼蹦出来八个字:“惊雷一响,佛祖驾到。”

    楚天谅有所会意,他起身夺门而出,一眨眼功夫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作为新人,第一次发文,如有不妥地方,请多多指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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