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发病
会稽山上群峰连绵，风景秀丽，一道清冽的泉水从山林深处流出，汇成一道溪流从南麓的山脚下流过，往东流淌十数里后汇入了溪，相传大禹曾治疏了溪，所以会稽国当地人又多称其为禹溪。而这道从会稽山中发源而出的禹溪支流，水流清澈，又被附近村人叫做清溪。清溪水流水流平缓，宽不过数丈，却是清溪村数十户村民赖以为生的水源。清溪村地处会稽山南麓的山脚下，村民们手中田亩不多，所以都以山为生，在山中砍柴打猎以换取油盐等生活品。
穆山一家就居住于清溪村，但不是本土村民，而是二十多年前穆山的父亲穆宪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迁居到此。穆宪五年前离世，只有穆山和妻子王婉将其安葬于山中，也未见有族人前来吊唁。村民们一开始还有些好奇，八卦穆家人的来历，但天下常年战乱，亲人离散者不知几何，时间长了也就没人再提起。不过穆老爷子是个老猎手，穆山也继承了几分老爷子的本事，经常带着村里的猎户进山打猎，收获也颇丰，分配也都公允，所以村里人相处的很是融洽。
太阳刚刚升起，村里的家家户户也都升起了炊烟，村民们在朝食之后，将要开始一整天忙碌的劳作。而在村子东头的第一间茅草屋里，一个年纪约莫有10岁左右孩童的正在焦急的催促一位只有五六岁的幼童：“小二弟弟，你快点好不好。棘奴叔肯定等我们好久了。”
“说了多少遍了，叫我穆仲怀，”被催促的穆小二满头黑线。“师傅也真是的，就不能包吃住吗？每天这样来回跑好烦啊。”穆小二若无其事的双手端着粗陶碗，慢慢的吸吮着碗里米粥，满不在乎的说道。“大兄，你也真是的，每天吃饭都这么快，这样很不利于消化的！”一旁的王婉看着一对儿子斗嘴，也不插话，爱怜的摸了几下幼子的头发。
穆清风已经习惯了弟弟的不着调和胡言乱语，只好耐心等待他把粥喝完，收拾了一下之后，在母亲王婉的陪送下走出院子，出了村东头不过数十步，便看见一位身形魁梧的大汉正斜靠在一棵树上。大汉面上覆着铁面，看见等候的两人来了，伸出一只手将穆小二提到了肩膀上，向王婉拱了拱手后便大步向山里走去。
穆仲怀已经五岁了，这五年他也搞清楚了很多事。比如现在是东晋升平元年，上一个年号是永和，皇帝还是司马聃，之所以改年号是因为——好吧，他也不知道！自己所居住的清溪村位于东晋会稽国国都山阴县境内，离山阴城尚有二十里路程。天下闻名的大名士谢安和王羲之等人好像住的就离自己不远，不过自己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屁孩，也没机会去一睹风采。
当年给自己和哥哥穆清风起名的老者离去后，父亲穆山和母亲王婉商量后，最终答应老者收徒。不过哥哥已经跟着学了三年，自己当时年纪还太小，也没法跟着去，直到去年自己年纪大了些，才一起跟着大哥去求学。不过自己哥俩都还年幼，家离师傅隐居的草庐还有几里路程，父母和师傅都放心不下，就只好劳烦师傅身边的铁面壮汉—棘奴每天来接送。不过自己有专座，哥哥穆清风就只能天天迈着一双小短腿跟在后面跑了。不过每天锻炼还是有好处的，穆清风虽然才八岁多，身高已经赶的上村子十岁多的孩子了。
坐在自己的专座上，沿着山林间的小路一路曲折蜿蜒，两侧的风景虽然秀美，不过都看了一年，有些腻了。从一道陡峭的山崖脚下转过，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块大小约两亩的空旷，令人心胸顿时感觉豁然开朗，不远处还有一道清泉飞漱而下，当真是风景秀美，清溪老人的草庐就结庐于此。
棘奴将穆小二从肩膀上放下，清溪老人此时未着外面的衫子，只穿了一身素色里衣，正在草庐前的院子里舞剑，看到这一幕的穆仲怀脸色有些怪异。不是因为清溪老人的剑舞的太丑，实际上清溪老人招式洒脱，动作如行云流水，腾转挪移间尽显隐士风范，而是这剑法实在和记忆中的公园大爷舞的太极剑有些相像！
清溪老人看见两个徒儿都来了，收了剑舞，向自己放置外衫的篱墙边走去，边走便问道：“大郎、小二，看我这套剑法如何？”穆清风虽然比弟弟年长，但穆仲怀却有一世记忆，心急口快道：“师傅，你舞的是太极吗？”
“不是太极，是太初，《易纬·乾凿度》:太初者，气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质之始也。你们还年幼，说了也不太懂，小二，今日比往常晚到了一刻钟，可是你又贪食误了时间？”
“哪里有！每日朝食都是粥，又不好吃，怎么贪食?不过，师傅，我可以学这剑法吗？”穆仲怀诉苦道，像是受了很大委屈一般！
“肉粥都管不住你这张嘴，衣服最多穿两天就要换，你这猎户儿子怎么比世家子还世家子？还有，为师的青盐不多了，不许再拿为师的青盐漱口。”老者摆摆手：“先进去吧。”他实在是对这小徒儿的脾性有些无语了，年纪不过五岁，歪理一套一套的，有时连自己都辩不过他，还好只是性子有些跳脱，本性还算良善，否则也不知当初收了他是对还是错。
穆小二跟随在哥哥身后进了草庐，走到居中的房间里的桌案旁盘腿坐下。清溪老人也早已在另一张桌案后坐正。缓缓开口道：“前几日你们两个已将《诗经》咏颂完毕，也算是开蒙了，当年你们俩的名还是吾从诗经中所起。不过今日我们讲点其他的。”穆仲怀从一年前才开始学起，不过好歹有前世的记忆和知识，花了一年时间总算和哥哥一起完成了启蒙，心里还有点窃喜。
“还记得我刚刚在门前所舞的那套剑法吗？”老者又说道。“记得，师傅你说那是太初剑法，还说太初者，气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质之始也。”穆仲怀正有些走神，穆清风终于抢答了，不过他本来就对这些拳脚功夫比识字读书感兴趣的多，连力气都比普通的同龄孩子大得多。
“太初剑法乃是为了运气于体而创，气聚为物、物散为气，万物皆由气所构成，人亦其然，调气于体，总有无穷妙用，为师就是一名练气士。”
“师傅，练了可以成仙吗？”穆小二又跳了出来。
“不能”
“那可以御剑飞行吗？”
“不能”
“那可以飞檐走壁吗？”
“不能”
老者头上起了一头黑线，看着这小子无辜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眼里满是憧憬和崇拜的目光，就知道这小子是故意的，不禁吼道：“到底学不学？”
穆小二回头看了一下越来越有武痴倾向的哥哥，就知道这个队友靠不住了，赶忙笑道：“学学学，只要是师父教的我都学。”
老者起身调整了下坐姿，示意两人像自己一样盘腿坐下。“静气凝神，气沉丹田，深吸长吐，心境空明，用心感受身体中气的存在。”两个孩童连忙学着师傅的样子打坐起来，倒也有模有样。
老者起身走到两个孩子跟前，发现穆小二的面色有些不对，有些苍白，牙关也紧咬着，额头上有汗珠在凝结，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老者连忙打断了他，但小二眼睛都有些发红，双手抱着头，直接在地上打起滚来。老者一时也有些无措，还是屋外的铁面壮汉听到屋内有动静，冲将进来，一个手刀击在地上翻滚的小二颈后，他才停下来。
棘奴将穆小二抱到里屋的床上，穆清风紧紧拉住师父的袖子，眼里满是担忧，穆小二被击昏后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老者将穆小二的双手都翻转过来，使其手心朝上，然后自己双手交叉，将食指、中指、无名指都搭在他的手腕内侧脉搏处。十息后，老者睁开双眼，将手收回，回身问道：“大郎，小二以前有这样过吗？”
“嗯，有的，弟弟说他是不开心才会这样的，让我不要告诉爹娘。师父，弟弟他不会有事吧。”
“不会有事的，你先出去自己玩，别打扰弟弟休息。”老者和蔼的摸着穆清风的头道。
将小清风打发出去之后，铁面壮汉终于说话了。“你现在总能告诉我小二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
老者缓缓开口，言语之间从未有过的隆重，“这是代价，超出常人之智所要付出的代价。”
“幼弱的身体不堪远超常人之智，如同小清风现在已有寻常成年男子的力气，但却不能长久负担寻常男子能负担的分量。小二也是一样，但智却不同于力好把握，稍有不慎，思虑过多，超出了他身体所能负担的极限，便会如今天这般。”
“能治吗？”铁面壮汉棘奴开口问道。
“治不了，这不是病，”老者摇头道。
门外正在偷听的小清风，心里突然咯噔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打碎了一般，一股哀伤弥漫开来，“弟弟是要死了吗？”
(本章完)
穆山一家就居住于清溪村，但不是本土村民，而是二十多年前穆山的父亲穆宪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迁居到此。穆宪五年前离世，只有穆山和妻子王婉将其安葬于山中，也未见有族人前来吊唁。村民们一开始还有些好奇，八卦穆家人的来历，但天下常年战乱，亲人离散者不知几何，时间长了也就没人再提起。不过穆老爷子是个老猎手，穆山也继承了几分老爷子的本事，经常带着村里的猎户进山打猎，收获也颇丰，分配也都公允，所以村里人相处的很是融洽。
太阳刚刚升起，村里的家家户户也都升起了炊烟，村民们在朝食之后，将要开始一整天忙碌的劳作。而在村子东头的第一间茅草屋里，一个年纪约莫有10岁左右孩童的正在焦急的催促一位只有五六岁的幼童：“小二弟弟，你快点好不好。棘奴叔肯定等我们好久了。”
“说了多少遍了，叫我穆仲怀，”被催促的穆小二满头黑线。“师傅也真是的，就不能包吃住吗？每天这样来回跑好烦啊。”穆小二若无其事的双手端着粗陶碗，慢慢的吸吮着碗里米粥，满不在乎的说道。“大兄，你也真是的，每天吃饭都这么快，这样很不利于消化的！”一旁的王婉看着一对儿子斗嘴，也不插话，爱怜的摸了几下幼子的头发。
穆清风已经习惯了弟弟的不着调和胡言乱语，只好耐心等待他把粥喝完，收拾了一下之后，在母亲王婉的陪送下走出院子，出了村东头不过数十步，便看见一位身形魁梧的大汉正斜靠在一棵树上。大汉面上覆着铁面，看见等候的两人来了，伸出一只手将穆小二提到了肩膀上，向王婉拱了拱手后便大步向山里走去。
穆仲怀已经五岁了，这五年他也搞清楚了很多事。比如现在是东晋升平元年，上一个年号是永和，皇帝还是司马聃，之所以改年号是因为——好吧，他也不知道！自己所居住的清溪村位于东晋会稽国国都山阴县境内，离山阴城尚有二十里路程。天下闻名的大名士谢安和王羲之等人好像住的就离自己不远，不过自己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屁孩，也没机会去一睹风采。
当年给自己和哥哥穆清风起名的老者离去后，父亲穆山和母亲王婉商量后，最终答应老者收徒。不过哥哥已经跟着学了三年，自己当时年纪还太小，也没法跟着去，直到去年自己年纪大了些，才一起跟着大哥去求学。不过自己哥俩都还年幼，家离师傅隐居的草庐还有几里路程，父母和师傅都放心不下，就只好劳烦师傅身边的铁面壮汉—棘奴每天来接送。不过自己有专座，哥哥穆清风就只能天天迈着一双小短腿跟在后面跑了。不过每天锻炼还是有好处的，穆清风虽然才八岁多，身高已经赶的上村子十岁多的孩子了。
坐在自己的专座上，沿着山林间的小路一路曲折蜿蜒，两侧的风景虽然秀美，不过都看了一年，有些腻了。从一道陡峭的山崖脚下转过，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块大小约两亩的空旷，令人心胸顿时感觉豁然开朗，不远处还有一道清泉飞漱而下，当真是风景秀美，清溪老人的草庐就结庐于此。
棘奴将穆小二从肩膀上放下，清溪老人此时未着外面的衫子，只穿了一身素色里衣，正在草庐前的院子里舞剑，看到这一幕的穆仲怀脸色有些怪异。不是因为清溪老人的剑舞的太丑，实际上清溪老人招式洒脱，动作如行云流水，腾转挪移间尽显隐士风范，而是这剑法实在和记忆中的公园大爷舞的太极剑有些相像！
清溪老人看见两个徒儿都来了，收了剑舞，向自己放置外衫的篱墙边走去，边走便问道：“大郎、小二，看我这套剑法如何？”穆清风虽然比弟弟年长，但穆仲怀却有一世记忆，心急口快道：“师傅，你舞的是太极吗？”
“不是太极，是太初，《易纬·乾凿度》:太初者，气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质之始也。你们还年幼，说了也不太懂，小二，今日比往常晚到了一刻钟，可是你又贪食误了时间？”
“哪里有！每日朝食都是粥，又不好吃，怎么贪食?不过，师傅，我可以学这剑法吗？”穆仲怀诉苦道，像是受了很大委屈一般！
“肉粥都管不住你这张嘴，衣服最多穿两天就要换，你这猎户儿子怎么比世家子还世家子？还有，为师的青盐不多了，不许再拿为师的青盐漱口。”老者摆摆手：“先进去吧。”他实在是对这小徒儿的脾性有些无语了，年纪不过五岁，歪理一套一套的，有时连自己都辩不过他，还好只是性子有些跳脱，本性还算良善，否则也不知当初收了他是对还是错。
穆小二跟随在哥哥身后进了草庐，走到居中的房间里的桌案旁盘腿坐下。清溪老人也早已在另一张桌案后坐正。缓缓开口道：“前几日你们两个已将《诗经》咏颂完毕，也算是开蒙了，当年你们俩的名还是吾从诗经中所起。不过今日我们讲点其他的。”穆仲怀从一年前才开始学起，不过好歹有前世的记忆和知识，花了一年时间总算和哥哥一起完成了启蒙，心里还有点窃喜。
“还记得我刚刚在门前所舞的那套剑法吗？”老者又说道。“记得，师傅你说那是太初剑法，还说太初者，气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质之始也。”穆仲怀正有些走神，穆清风终于抢答了，不过他本来就对这些拳脚功夫比识字读书感兴趣的多，连力气都比普通的同龄孩子大得多。
“太初剑法乃是为了运气于体而创，气聚为物、物散为气，万物皆由气所构成，人亦其然，调气于体，总有无穷妙用，为师就是一名练气士。”
“师傅，练了可以成仙吗？”穆小二又跳了出来。
“不能”
“那可以御剑飞行吗？”
“不能”
“那可以飞檐走壁吗？”
“不能”
老者头上起了一头黑线，看着这小子无辜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眼里满是憧憬和崇拜的目光，就知道这小子是故意的，不禁吼道：“到底学不学？”
穆小二回头看了一下越来越有武痴倾向的哥哥，就知道这个队友靠不住了，赶忙笑道：“学学学，只要是师父教的我都学。”
老者起身调整了下坐姿，示意两人像自己一样盘腿坐下。“静气凝神，气沉丹田，深吸长吐，心境空明，用心感受身体中气的存在。”两个孩童连忙学着师傅的样子打坐起来，倒也有模有样。
老者起身走到两个孩子跟前，发现穆小二的面色有些不对，有些苍白，牙关也紧咬着，额头上有汗珠在凝结，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老者连忙打断了他，但小二眼睛都有些发红，双手抱着头，直接在地上打起滚来。老者一时也有些无措，还是屋外的铁面壮汉听到屋内有动静，冲将进来，一个手刀击在地上翻滚的小二颈后，他才停下来。
棘奴将穆小二抱到里屋的床上，穆清风紧紧拉住师父的袖子，眼里满是担忧，穆小二被击昏后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老者将穆小二的双手都翻转过来，使其手心朝上，然后自己双手交叉，将食指、中指、无名指都搭在他的手腕内侧脉搏处。十息后，老者睁开双眼，将手收回，回身问道：“大郎，小二以前有这样过吗？”
“嗯，有的，弟弟说他是不开心才会这样的，让我不要告诉爹娘。师父，弟弟他不会有事吧。”
“不会有事的，你先出去自己玩，别打扰弟弟休息。”老者和蔼的摸着穆清风的头道。
将小清风打发出去之后，铁面壮汉终于说话了。“你现在总能告诉我小二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
老者缓缓开口，言语之间从未有过的隆重，“这是代价，超出常人之智所要付出的代价。”
“幼弱的身体不堪远超常人之智，如同小清风现在已有寻常成年男子的力气，但却不能长久负担寻常男子能负担的分量。小二也是一样，但智却不同于力好把握，稍有不慎，思虑过多，超出了他身体所能负担的极限，便会如今天这般。”
“能治吗？”铁面壮汉棘奴开口问道。
“治不了，这不是病，”老者摇头道。
门外正在偷听的小清风，心里突然咯噔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打碎了一般，一股哀伤弥漫开来，“弟弟是要死了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