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贫穷的山村涌现了独特的风景，零星却不间断的拾粪游击队应时而生。
村里有到处游荡的狗，尚未拴桩的畜崽，村娃子随意拉尿，还有不会过日子憋不住跑回家拉粪的懒汉婆娘，山村随处能见到肮脏恶臭的粪便，这是一份人人踩到就骂却又心里惦记的资源。先下手为强，街边的资源，谁抢到是谁的。
谷山家这样紧缺肥料的当仁不让，一天攫着个粪筐转十遍，拣金子似的搜寻着人畜的粪便；也有日子算盘打得“哗哗”响的、不拣就觉得吃亏的人家，也加入了拣粪的队伍；年老的怕被儿女骂成光能吃不能干的废物，早主动地把铁锨粪筐备好了；儿女们觉得这天生是老人和孩子的活计，为了强化孩子懂得日子的不易，毅然剥夺了孩子们的玩耍，也给孩子们定额量化，一天拣不够筐数的饿饭一顿，常年完不成量的过年不给添置新衣裳。新衣裳可是孩子们苦苦盼望的新年大礼，跟男孩子渴望的鞭炮、女孩子渴望的红头绳同等宝贝，是严重的惩罚。于是，可笑的情景出现了，远远的一泡粪都看见了，大伙嗷的一声，撒腿就跑，老人当然跑不过孩子们，小点的跑不过大点的；拣到的兴高采烈，拣不到的扫兴咒骂，回嘴的，打仗的，真是热闹极了。还有偷懒耍横的大孩子，专门欺负老实小的，别的孩子拣的，他连吓唬带捶打地硬抢，自己不劳而获；被抢的哭着回家，家长找上门来，犯抢的家长高声亮嗓地痛骂自己孩子一通，要人家去粪堆上挖一筐算赔罪。谁好意思呀，说的是别再欺负人；找上门的家长客套地告辞，临走不忘狠狠往粪堆上吐口浓痰。更有拣不到又不敢抢的，灵机一动，去别人家的粪堆上栏圈里偷。主家发现抓起棍棒吆喝咒骂的，偷窃的落荒而逃丢筐掉鞋，鸡飞狗叫又哭笑不得。实在没法子，家家只好把臭烘烘的粪堆在当院里，被臭气薰得饭吃不香、觉睡不香，出出进进皱着眉头犟着鼻子捂着嘴巴，说话抿着嘴唇不敢张嘴，惟恐灌进一腔子粪臭味儿。
谷山老汉自然抢不过孩子们，也昧不下良心去偷，唯一的办法就是增加巡逻搜寻的遍数。从来都是天道酬勤，总有刚拉在街边别人来不及拣的，一年下来也有不错的收获，连同热天酿造的草肥，横看竖看都是满眼沉甸甸的粮食。
时间不等人，谷雨前田地都要细细侍弄好，单等天上的春雨一下，土地一湿润，冬天挑拣好的种子就立马播种，一年的光景从此有了盼头。谷山老俩口脚步不停地把肥料连小车推加筐挑，老鼠搬家似的一撮撮地运到了高低不平的田地里。一路上跟头把式，东倒西歪，洋相百出。人们看热闹的同时，总也能在关键处伸出手，扛一膀子或拉一把，表达了山里人最朴素的情怀。
谷穗象只随辕恋母的畜崽一样，来来回回地追随着爷爷奶奶，年龄太小，没有一点力气，跟不丢或是跌打不着就念佛了。老人们劳累心焦火气大，张嘴就是狠气，不打就是天恩了，小小的谷穗灵透地紧跟着，照顾着自个，眼瞅着左邻右舍的忙碌，体验着春忙的滋味，发现着崭新的世界。在她小小的心灵和眼睛里，大自然给她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山村的春天从大人们艰辛乏味的劳动世界里横刀一劈，给刚刚获得关爱的谷穗开辟了一小块新颖的儿童天地，让谷穗的时光充满了新奇和快乐。
春意渐渐浓郁，南风北风交替吹着，气温忽高忽低，筋骨不再紧绷绷的，皮肤的感觉柔软了，呼吸到胸膛里的空气不再冰凉，天空里飘着淡淡的甜香，仔细搜寻却又无迹可寻，四处还没有山花绽放。满山的松柏傲然一冬的深翠开始渗透出飘忽的浅色，那是新芽的鹅黄稀释着披挂四季的墨绿，低垂压抑了一个冬天的天空渐渐与地面拉开了距离，太阳和云彩看起来高远了，天空的颜色因为春天大风刮来的沙尘变得浑浊发黄，山谷和原野的视线没有了风和日丽时的清晰和纯净，随风旋起的枯草击打着人们的眼睛耳朵脸颊，一天下来满身尘土，眉毛头发粘着厚厚的灰尘草屑，用手轻轻一抹就落下一层的颗粒，鼻孔几乎堵塞，满嘴是尘沙的味道，吃饭都“吱嘎”“吱嘎”地硌牙。
春天的希望鼓舞着人们，到处是辛勤劳动的身影，坡上坡下，不时地传来人们高声的问候和豪爽的笑声。
“地都整好了吗？”
“快了，翻了一遍，草太多了，都联了根，可费劲了！”
“可不，半天挪不了几步，劲大扯猛了就扯断了，不连根挖出来明年更费事。你说说，怪了，这地吧，可着劲地施肥拾掇，庄稼没见着好收成，倒是长疯了草。他奶奶的，比**毛还多！你说是不是，老嫂子？”
“回家扒了你媳妇的裤子数数就知道啦！”
“回家多费事，立马扒了你的裤子数数就知道了！人家都说你没毛哩，是只白虎呢！”汉子扔下锄头作势就逼过来。
“你娘才没毛呢！”妇人吓得扔了锄耙就逃。
笑声骂声滚成一团，从山坡上溜溜滚下来，骚痒得牛马忍不住引颈长鸣；叫驴们跟狗一样，前世里有仇似的，一碰头就撕咬，瞅见影子就不甘示弱，扭头撇腚竖起长长的耳朵“昂---昂----”的紧逼乱凑，惹来人们猛的一棍子，立马吐着满嘴的白沫低头拉犁，轻蔑的眼神狠狠扫着旁边的骡子；忍气吞声的骡子默默忍受着命运怪异的捉弄，无奈地摇摇不象驴不象马的尾巴，逗乐了跳跃在田野上的鸟雀，一展翅膀鸣叫着冲上天空，让欢乐的鸣叫在山谷间久久回荡着，唤醒了沉睡的山峰，也唤醒了刚刚困倦瞌睡的谷穗。
谷穗有多少神秘的发现呀，多得象“哗哗”流淌的河水一下子流进了她小小的花盆里，满得纷纷溢了出来。
(本章完)
村里有到处游荡的狗，尚未拴桩的畜崽，村娃子随意拉尿，还有不会过日子憋不住跑回家拉粪的懒汉婆娘，山村随处能见到肮脏恶臭的粪便，这是一份人人踩到就骂却又心里惦记的资源。先下手为强，街边的资源，谁抢到是谁的。
谷山家这样紧缺肥料的当仁不让，一天攫着个粪筐转十遍，拣金子似的搜寻着人畜的粪便；也有日子算盘打得“哗哗”响的、不拣就觉得吃亏的人家，也加入了拣粪的队伍；年老的怕被儿女骂成光能吃不能干的废物，早主动地把铁锨粪筐备好了；儿女们觉得这天生是老人和孩子的活计，为了强化孩子懂得日子的不易，毅然剥夺了孩子们的玩耍，也给孩子们定额量化，一天拣不够筐数的饿饭一顿，常年完不成量的过年不给添置新衣裳。新衣裳可是孩子们苦苦盼望的新年大礼，跟男孩子渴望的鞭炮、女孩子渴望的红头绳同等宝贝，是严重的惩罚。于是，可笑的情景出现了，远远的一泡粪都看见了，大伙嗷的一声，撒腿就跑，老人当然跑不过孩子们，小点的跑不过大点的；拣到的兴高采烈，拣不到的扫兴咒骂，回嘴的，打仗的，真是热闹极了。还有偷懒耍横的大孩子，专门欺负老实小的，别的孩子拣的，他连吓唬带捶打地硬抢，自己不劳而获；被抢的哭着回家，家长找上门来，犯抢的家长高声亮嗓地痛骂自己孩子一通，要人家去粪堆上挖一筐算赔罪。谁好意思呀，说的是别再欺负人；找上门的家长客套地告辞，临走不忘狠狠往粪堆上吐口浓痰。更有拣不到又不敢抢的，灵机一动，去别人家的粪堆上栏圈里偷。主家发现抓起棍棒吆喝咒骂的，偷窃的落荒而逃丢筐掉鞋，鸡飞狗叫又哭笑不得。实在没法子，家家只好把臭烘烘的粪堆在当院里，被臭气薰得饭吃不香、觉睡不香，出出进进皱着眉头犟着鼻子捂着嘴巴，说话抿着嘴唇不敢张嘴，惟恐灌进一腔子粪臭味儿。
谷山老汉自然抢不过孩子们，也昧不下良心去偷，唯一的办法就是增加巡逻搜寻的遍数。从来都是天道酬勤，总有刚拉在街边别人来不及拣的，一年下来也有不错的收获，连同热天酿造的草肥，横看竖看都是满眼沉甸甸的粮食。
时间不等人，谷雨前田地都要细细侍弄好，单等天上的春雨一下，土地一湿润，冬天挑拣好的种子就立马播种，一年的光景从此有了盼头。谷山老俩口脚步不停地把肥料连小车推加筐挑，老鼠搬家似的一撮撮地运到了高低不平的田地里。一路上跟头把式，东倒西歪，洋相百出。人们看热闹的同时，总也能在关键处伸出手，扛一膀子或拉一把，表达了山里人最朴素的情怀。
谷穗象只随辕恋母的畜崽一样，来来回回地追随着爷爷奶奶，年龄太小，没有一点力气，跟不丢或是跌打不着就念佛了。老人们劳累心焦火气大，张嘴就是狠气，不打就是天恩了，小小的谷穗灵透地紧跟着，照顾着自个，眼瞅着左邻右舍的忙碌，体验着春忙的滋味，发现着崭新的世界。在她小小的心灵和眼睛里，大自然给她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山村的春天从大人们艰辛乏味的劳动世界里横刀一劈，给刚刚获得关爱的谷穗开辟了一小块新颖的儿童天地，让谷穗的时光充满了新奇和快乐。
春意渐渐浓郁，南风北风交替吹着，气温忽高忽低，筋骨不再紧绷绷的，皮肤的感觉柔软了，呼吸到胸膛里的空气不再冰凉，天空里飘着淡淡的甜香，仔细搜寻却又无迹可寻，四处还没有山花绽放。满山的松柏傲然一冬的深翠开始渗透出飘忽的浅色，那是新芽的鹅黄稀释着披挂四季的墨绿，低垂压抑了一个冬天的天空渐渐与地面拉开了距离，太阳和云彩看起来高远了，天空的颜色因为春天大风刮来的沙尘变得浑浊发黄，山谷和原野的视线没有了风和日丽时的清晰和纯净，随风旋起的枯草击打着人们的眼睛耳朵脸颊，一天下来满身尘土，眉毛头发粘着厚厚的灰尘草屑，用手轻轻一抹就落下一层的颗粒，鼻孔几乎堵塞，满嘴是尘沙的味道，吃饭都“吱嘎”“吱嘎”地硌牙。
春天的希望鼓舞着人们，到处是辛勤劳动的身影，坡上坡下，不时地传来人们高声的问候和豪爽的笑声。
“地都整好了吗？”
“快了，翻了一遍，草太多了，都联了根，可费劲了！”
“可不，半天挪不了几步，劲大扯猛了就扯断了，不连根挖出来明年更费事。你说说，怪了，这地吧，可着劲地施肥拾掇，庄稼没见着好收成，倒是长疯了草。他奶奶的，比**毛还多！你说是不是，老嫂子？”
“回家扒了你媳妇的裤子数数就知道啦！”
“回家多费事，立马扒了你的裤子数数就知道了！人家都说你没毛哩，是只白虎呢！”汉子扔下锄头作势就逼过来。
“你娘才没毛呢！”妇人吓得扔了锄耙就逃。
笑声骂声滚成一团，从山坡上溜溜滚下来，骚痒得牛马忍不住引颈长鸣；叫驴们跟狗一样，前世里有仇似的，一碰头就撕咬，瞅见影子就不甘示弱，扭头撇腚竖起长长的耳朵“昂---昂----”的紧逼乱凑，惹来人们猛的一棍子，立马吐着满嘴的白沫低头拉犁，轻蔑的眼神狠狠扫着旁边的骡子；忍气吞声的骡子默默忍受着命运怪异的捉弄，无奈地摇摇不象驴不象马的尾巴，逗乐了跳跃在田野上的鸟雀，一展翅膀鸣叫着冲上天空，让欢乐的鸣叫在山谷间久久回荡着，唤醒了沉睡的山峰，也唤醒了刚刚困倦瞌睡的谷穗。
谷穗有多少神秘的发现呀，多得象“哗哗”流淌的河水一下子流进了她小小的花盆里，满得纷纷溢了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