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卷二 同仇敌忾情敌一笑泯恩仇
豹子岭后山，密林蔽日。林子里有一棵大青钢树。覃啸天站在树下，用小刀在树上刻下了一道深深的划痕。那树上的划痕已经是密密麻麻的了。
覃啸天头发蓬乱，胡子八叉，已经有几分匪相了。他冒险来到山上，为的是跟随这支曾经曾经过抗日的游击队上前线抗日，但是来到这里后发现，老嗨因为跟山口的驻军曾经有过节，所以对协同国军抗日并不热心，二只愿龟缩在豹子岭当他的山大王。这个老嗨十分固执，甚至连指导员朱鹤的意见也听不进去。覃啸天原以为找到了一条“通天大道”，没想到却钻进了死胡同。
面对寂寥的空山，覃啸天度日如年。他在大树上又刻下一道印记，心想一个月后，再没有转机，就逃离这里，另找活路。当刻完那道印记，突然听到有脚步声，覃啸天忙转身挺立，假装往远处看。
原来是朱鹤。
朱鹤走过来，问：“覃啸天，在干嘛啦？”
覃啸天道：“没、没事。”
朱鹤看到了那树上的印痕：“还没转过弯来吧？”
覃啸天道：“做梦也没想到过的事，老子竟然当了土匪，能转得过弯吗？”
朱鹤道：“我早跟你讲过，话话莫讲得那么难听。吴老嗨枪法精准，人又义气，在地方上颇有名，还是颇有能量的。这是一支地方武装，有些坏习气，只要耐心好好引导，一定是会变化的。”
覃啸天道：“唉，朱叔，我一直想不通啊，我没有别地要求，也就是希望为国矗立分忧，却总是报国无门。你看都是一拨的，过去人家是国军，我也是国军；现在人家还是国军，我却几乎成了钻山洞的土匪了。”
“别那么说。”朱鹤道，“眼下日寇就要打到湘西了，国军和游击队都要一致抗日。你来了，我也有了个帮手。我们一定要赶紧做好老嗨的工作，让他们与驻地的国军消除隔阂，联合起来一致抗日。”
“唉，我直到今天脑壳好像还一直是蒙的。”覃啸天道，“我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老嗨就不愿意跟国军和解呢？到底有多深的冤仇？”
“啸天，你可能不知道，驻当地的51师去年曾帮助隆回的保安团来豹子岭剿匪，打死过老嗨的一些人，结下梁子了。老嗨对抗日还是很积极的所以，他宁愿领兵远赴常德帮助虎蕡团打鬼子也不愿意跟51师联手。”朱鹤说，“但是形势比人强，如果鬼子真的打到这边了，他们是会和解的，只要我们的工作做到家就会和解的。我们一起在做做工作？”
覃啸天道：“好吧。要是再做不通，也许我就下山去了。”
“耐心，一定要耐心。”朱鹤说。
那天下午，黑脸汉子从山口回来，专门找到了朱鹤：“指导员，山口交通站收到了专门送给你的一封密信。”
“好。”朱鹤兴奋地接过信，“辛苦你了。”
朱鹤逃离洪城，洪城地下交通站被破坏，他跟组织的联系就中断了。他来到豹子岭，安稳之后，便在山口设立了一个交通站，通过一段努力，终于恢复了与上级组织的联系，但因为地方交通不便，也是很长一段时日没有收到外界送来的信息，他很是焦急。着封信可真算是雪中送炭。
信中主要通报了一下眼前的抗战形势，日军为了挽救战局的颓势，决定集中兵力夺取芷江机场。日军要夺取芷江机场，就必须翻过湘西的雪峰山，这地方山高林密，地势险峻，国军也决定在此展开与敌最后决战。上级指示，必须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投入这场战斗，将日寇埋葬在雪峰山中！
那天晚上，朱鹤和啸天便把老嗨叫来一起商量。
朱鹤说：“上级已经送来情报，眼下日寇已经开始大举逼湘西，全力夺取芷江机场了。”
“芷江机场？！”老嗨也有些惊讶，“真没想到，我们这山旮旯还会成为前线啊！”
“是啊。以前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朱鹤说，“如果日寇确实要夺取芷江机场，那51师的责任可就重大了。我们自称是抗日游击队，现在应该马上与他们取得联系，争取成为对日作战统一战线中的一份子，才能发挥更大作用。”
“51师，什么玩意。他不睬老子，老子们还去捧他的卵泡？”老嗨愤愤地说。
“嗨队长，眼下已经到了什么时候，不要再记那点芝麻小仇了。”朱鹤说。
覃啸天也劝说道：“鬼子要是攻占了芷江机场了。我们这小小的豹子岭比遭涂炭。倾巢之下岂有完卵？一切抗日的力量都应该联合统一起来。”
“要去，你去吧。我反正是不会去的。”老嗨还是不肯出面，但面对危急局势，却也不再强硬反对了。
“行。我们就商量一下，能派谁去更合适？”朱鹤这样说，“如果没有更适合的人选，我就去跑一趟。”
“朱叔你去的话会太惹眼。还是让我去吧。”覃啸天主动请缨，“我跟他们没有什么过节，应该比较好沟通些。”
“你去？”老嗨说，“你初来乍到，情况不熟……”
“我看让啸天去可以。”朱鹤说，“主要是取得个联系，也不需要了解太多。啸天在部队服役过多年，更懂得他们的规矩。”
老嗨没再反对，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决定作出后，第二天，覃啸天骑了一匹马在黄昏以前赶到了离山口不远的一个小镇——龙潭镇。镇子静悄悄的，不像驻扎过大部队的样子。
“师傅，请问国军的指挥部设在哪儿？”啸天牵着马来到一间铁匠铺边。
一个老铁匠正带着个小徒弟在打铁。一个大块头的黑汉子经过那儿，狐疑地瞧了他一眼，走了。
铁匠抬起头，说：“你不是本地人吧？”
啸天说：“不、不是。”
铁匠说：“你难道一点动静都没听到？镇上的大部队已经一大早就开拔了。”
“喔，他们一个人都没有留下吗？”啸天问。
“应该是都撤走了吧。这个我也不是十分清楚。”铁匠见到来人很失望也很焦急的样子，便说，“不如，你去彭镇长家问问吧。”
“彭镇长？”啸天问，“是你们龙潭镇的镇长？”
铁匠说：“不是呐，他是山口的镇长，那镇子可大，他的家在这边。官府的事他会比我们打铁的更清楚。”
“好的。谢谢了。”啸天想了想，把马拴在铁匠铺边的一棵椿树上，回头又打听了一下镇长的住处。
铁匠说：“你从这边走穿过巷子，再往左转出另一条巷子，然后在转右……哎，总之，再走，看到一家屋后有桔子园屋前有口大水井的那家就是。”
覃啸天便顺着铁匠指的方向走去，绕了老半天，终于看到了那处屋后有桔子园屋前有口大水井的镇长的家。
他走过去，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脸汉子正从里屋出来，见有人来便立在了台阶上。黑脸汉子穿着黑色的对襟衣和宽松的四块裤，腰间却扎着根宽宽的军用牛皮带。啸天心中一喜。他的装束已经表明了他的既是乡下人又与军方有特殊联系的身份。
覃啸天绕过水井，上了几级石阶，走进屋去，却突然被躲在门后的两个壮汉冲出来一把按住。啸天看见了铁匠的那个流鼻涕的小徒弟。
黑汉子的脸色一变，拔出枪，把枪口对准了覃啸天的脑袋：“干什么的？玩火玩到老子头上来了？”
覃啸天想解释。
“我已经观察你好久了，鬼鬼祟祟。”彭镇长大声道，“来人，把他给捆了！”
几个汉子一拥而上，将他捆绑起来。
覃啸天被一块黑布蒙住了他的眼睛，五花大绑的被塞在抬猪的滑杆上，曲曲折折在山路上缓缓行走。啸天被蒙头送到村后的一座破庙里，被人一脚脚踢跪在了地上。
“放开我!我要见你们的头!放开我......”覃啸天在跪倒时还在挣扎呼唤。
他的蒙眼黑布被松开了，睁开眼，覃啸天眼前迷糊了一阵，渐渐清晰地看到前方的长椅上侧歪着一个人。那人在用一块布擦拭着手枪——那人竟是孙平。
“怎么，你也在这儿？”覃啸天大吃一惊。自从师长谷子琪辞官，所部被整编，覃啸天返回老家后，他们俩人就再没见过面。覃啸天没想到孙平还一直在部队里。
“真是冤家路窄啊！”孙平也有些吃惊，接着心里便涌起一股无名之火。他稍稍停顿了一下，说：“哈，覃啸天，好久不见，你竟然当上汉奸了。快说，是谁派你来的?”
覃啸天道：“我要见你们的头！”
孙平说：“我就是。”
“他是我们师的副参谋长。”一个副官介绍。
孙平说：“还是老实交待吧，如今你是哪家的探子？”
“我不是什么探子。”覃啸天说，“是豹子岭的吴老嗨让我来找你的。”
“老嗨，就是那个山贼啊。”孙平说话的语气很是鄙夷，“他让你来有何公干?”
“自然有要紧的事。”覃啸天说，“放客气些，赶紧把我的绳子松了!”
“你小子想死!“”一个士兵举起枪托要砸。
孙平用手势止了士兵，漫不经心地道：“别！他可是我的老朋友，松了他，松了他。”
士兵遵嘱将覃啸天松了绑。
“老嗨找我们有什么事？”孙平问。
“吴老嗨说，你们以前可能有些误会。”覃啸天说，“但眼下日寇入侵，大敌当前，国家正需要我们为保卫湘西出力，大家应该化干戈为玉帛，共同为国家效力。”
“哈哈哈哈！”孙平大笑，“看不出他老嗨胸无点墨，却还能顾全大局，有远见卓识，公侯肚量。好，这事还是有得商量，只是，在商量之前，恐怕有件事得先了断解决。”
“孙平，我知道你要了断什么”覃啸天说，“我已经是你砧板上的菜了，要剁要剐都由你。你只要同意让吴老嗨的队伍参加抗日联军就行。”
“吴老嗨参加联军的事没问题。”孙平说，“我俩的事如何解决？”
“孙平，你误会了。”覃啸天说，“其实，我俩没有什么事需要解决。”
“误会了？你以为我是傻子？这里隔洪城也就几十里地，有什么事我不知道？”孙平突然提高了声调，“你老实给我交待，你把我老婆拐到哪儿去了？”
“萱萱很安全，她眼下就在山口……”
“萱萱怎么又跟你搞在一起，你得给我一个说法。”
“我是从洪城过来的，在路上碰到了她，她也要过来。”啸天说，“我跟萱萱真的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你妹妹金莲死了，我感觉太对不住她。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和其他任何女人都不会有什么的了。”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我不会相信你的。”孙平脸色铁青。
“相不相信都只能由你。”啸天说，“那，这事，你打算要如何解决，你说吧。”
“你干事总让我在明处你在暗处，这样很不好，不算本事。”孙平从抽屉里摸出一把手枪，“今儿我要兄弟们作个证，不要说我公报私仇，就照我们洪城那地方的老习惯，咱俩明摆明来一回单挑如何？”
覃啸天想了想，说：“要得，我听你的。”
“那好，明天天亮，我在半边坡等你！”孙平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山坡，而后把一支手枪“呯”地一下扔在了覃啸天跟前的地上，“就这样。你先回去好好练练。”
孙平自己随身佩戴的武器是一支勃朗宁手枪，那是在转战武汉时缴获日军的。他很喜爱这件娇小精致的武器。那天下午，孙平在林子下的石桌上把勃朗宁的各个部件拆卸下来，用油抹布仔仔细细擦拭，擦拭得如同一支新枪。
他把勃郎宁在手中抛接了几次，尔后透过树叶的隙缝朝远处瞄瞄准，阴在心里骂道：“等着瞧吧!你的日子不多了。”尔后猛一转身朝林子里竖着的一个草把人连发射击“呼呼”几声连响，打得草把人屑未纷飞连头也搭拉了下来.....
第二天清晨，孙平按时来到了后头坡，他看见覃啸天已经早早地等在那里了。
“参谋长，小心啊。”副官和几个士兵跟着孙平慢慢往那处草坪走。
“等等！”覃啸天挥动了一下手臂，“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让他们停步，我不想误伤了他人。”
“你以为我是来打群架的吗？放心吧。”孙平对那些部下吼道，“谁也不许再跟着！”几个跟着的人便都停住了。
啸天：“好，咱俩找个僻静地方干去。”
从破庙里涌出了一些人。
“参谋长会不会出事？”一个士兵担心地说。
另一士兵说：“应该没事吧，他本事大着哩。”
副官说，“要不，你腿脚快，去那个偏坡上去盯着点。”
“要得。”士兵说罢就走。
副官大声道：“有什么事，就赶紧叫我啊。”
“好唻。”士兵乙撒腿就往往一处偏坡上爬。
覃啸天和孙平俩人往一个僻静处走。来到一处空旷的草坪，俩人都停住了。
“嘎啦”一声，孙平扯动了一下套筒，一颗浑圆的子弹从弹膛中飞出。孙平一伸手接住。他把子弹递给覃啸天。覃啸天瞥了一眼，算是验证无误，又将子弹退还给孙平。啸天则干脆把自己的手枪交给孙平检验。孙平拉开套筒，里面是空的。啸天从衣袋里摸出一颗子弹交给孙平验证。孙平看过点了点头。
孙平说：“你看相隔20米如何？”
“都可以。”啸天直直地站着，“你站哪一边？”
孙平说：“无所谓。”
啸天于是就地退后了几步，站定说：“你再退几步。”
孙平于是倒退了几步。俩人对峙着，各自将子弹压进枪膛。
山野死一般寂静，孙平略显紧张。他突然下定决心，把手枪缓缓地举了起来。
啸天也缓缓地把手枪举了起来，说：“倒计时，我俩一齐数五下。”
孙平看着啸天油黑鼓胀的肌肉和眼睛里闪耀着的坚定的、逼人的光，心中不免有些儿怯。他的面色有些发白。
“怎么？害怕了？”啸天吧手垂下，说，“别紧张，先平静一会儿。”
“怕？哼哼！”孙平被激怒了，“行，就这样，开始倒数。”
啸天点了点头。
“开始！倒数，五……”孙平大喊一声，手却微微有些抖，“四…..三、二、一！”
孙平几乎是闭着眼有力地扣动了扳机。
“砰”，清亮的枪声震撼山野，也把孙平震懵了。孙平紧闭眼睛。他以为自己死了，却似乎又没死，于是迷糊地睁开眼。孙平惊异发觉啸天并没有倒下，而是直直地里在不远处的草坪上。
草坪上的覃啸天微微一笑。他垂下举着的右手，双手握住手枪，“嘎啦”一声，扯动了一下套筒，一颗完整的子弹划着弧线蹦出来落到草地上。
孙平惊讶、惶惑：“你……你，没有开枪？”
覃啸天没吱声，把枪放回腰间的皮匣，说：“孙平，我俩扯平了。”
啸天说罢转身离去。孙平追上几步：“啸天，算你有种。你们那几百号人，我们收了。”
行走着的啸天停下，回头微微一笑……
雪峰山上多杂树，叶子总是密匝匝的，走进林子有时就连天都见不到。自从啸天在豹子岭安顿后，萱萱背安排在山口的一处地下交通站参加情报和联络工作。一个春日的下午，萱萱在林子里走，她打算到桐子坳去。
林子很深很密，安静极了，远处偶尔有阳雀的叫声，悠远而略带凄凉。萱萱走着走着，忽然听到远处似乎有很嘈杂的嗡嗡声，这在深山老林里是很少听到的。这一回的“嗡嗡”声有些怪异——它单调而且沉闷。萱萱于是急急加快脚步爬上了一处土坡。土坡位置较高，萱萱透过树丛往远处看，不禁大吃一惊：看见远处好像有一队人影在林中的山路上移动。这在大山里可是很罕见的。大队人马是麻塘山的方向来的，好像是要往梁家洞去。
萱萱急忙趴在草丛里，仔细看，远处的山路上行走的人竟全是穿黄衣服的兵。
“难道日本鬼子已经来到雪峰山了？！”萱萱趴在一个茅草丛里悄悄观察，心里突然一麻。那时是下午3点多钟。日头当顶，但林子里还是有些黝黑，光斑跳跃。山路上的队伍弯弯曲曲，像一条巨蟒山路上慢慢游动。距离又近些了，果然是日本军，个个荷枪实弹，黑压压的一大片。
萱萱急忙在身边检了一些小石子，暗暗地计算着这支日军的人数。
日军的队伍走得很慢，前后大概走了将近三个小时。萱萱最后清点石头后，心里突然一紧。这进山的鬼子还真不少。数一数，小石头竟有21颗，也就是说从眼皮底下路过这里的日军应该有两千多兵和马。
的确，行进在桐子坳山林里的正是一支日军的大部队。
1944年底，日军的对华作战“一号攻势”——一抢占大城市的目标没有实现，战局显现疲态。1944年11月24日岗村宁次冈村接替他担任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岗村宁次这个人和普通的傲慢无知的日本军人不同，他从青年时期就在中国长期居住，参加了中国许多重大的军事事件，他的第二个儿子还病死在上海。总之，他对中国和中国人有着相当的研究。就因为了解中国人，他不想一般的日本人认为中国人软弱和不堪一击，他认为中国人一旦有一个核心领袖，加上遇到民族的重大危机，就会发挥令世界惊讶的巨大能力，改变以往文弱的态度。
到了1944年底成为侵华日军总司令以后，虽然明知道败局已定，但是作为一个军人毕竟不能坐以待毙，他仍然决定搏一搏。而要想在中国获胜，除了打垮重庆国民政府以外，没有第二条路。
他命令参谋长松井太久郎中将在1945年一月之前制定出进攻四川的作战计划。松井本人也是有头脑的人，他认为司令官又异想天开了，现有兵力固守尚且不够，如何能够大举进攻？不过命令总归是命令，松井还是准时完成了。这个计划的内容主要是分三路突进四川。主攻部队为湖南地区日军，他们必须首先攻陷芷江，然后攻占重镇涪陵，继而横渡长江攻占重庆。另外二路分别从贵州和武汉出发，攻占cd和万县，完成对重庆方面的合围。整个计划需要十多万部队和四个月的时间。
想要挽救大日本帝国的命运，必须按照他的计划进攻四川。但是湘西与川黔桂鄂国军政府大后方省份接壤，夹在湘、资、沅三大水系中间，东临长沙、衡阳，南瞰桂林、柳州，西枕芷江盆地。这一地区还是进出黔、川，威逼贵阳，迂回重庆的军事要冲地带。所以如果要占领四川，必先进攻湘西。岗村觉得这次会战也是一个机会，可以表面上装作执行大本营的命令，实际上完成他攻占四川计划的第一步。
这个计划必须维护掌控好湘桂（长沙至南宁）、粤汉（广州至武昌）两铁路的交通。只是，不过自从一号作战开始，情况很快有了变化，中美联合空军逐步掌握了制空权，开始轰炸日军几百公里的纵深目标。刚刚打通的大陆交通线的湘桂、粤汉铁路全线中断，重型轰炸机还开始轰炸“日本领土”台湾。
为此，松井决定动用全力先攻占湖南芷江飞机场，夺取空中优势，于是湘西会战开始了。
接到指示，中路日军主力第116师团就开始分三路出发，偷渡资水。
日军的进展相当顺利，其中，109联队大队长手冢省三率领的一支约两千人的日军击先遣队，4月11日从宝庆出发，急速行军，4月17日便突然出现在了雪峰山腹地的龙潭——龙潭距离芷江机场只不过百数公里路程了。
此刻，雪峰山密林中，第116师团109联队大队长手冢省三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虽然他指挥的这次偷袭非常成功，但是一点喜悦也没写在他的脸上。因为越往前走，山林越密，山坡越陡，嶙峋的怪石在流动的山岚中显出种种怪异的情状，让人心中发毛。他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样的不测命运在等着自己。
“让我们钻进这深山老林来，我看是那个酒鬼又发酒疯了！”手冢说。
他说的酒鬼是指这次方面军的主攻部队第20军军司令官坂西一郎。坂西一郎中将当年留学过德国的陆大高材生，如今却是个酒鬼。坂西爱豪饮，酒醉后行为古怪，语言粗暴。
“是啊，军司令官有些神经过敏。事无巨细，都要亲自处理，参谋们很不愉快，可能是饮酒过量的缘故。听说他以前可是滴酒不沾的啊。”身边的参谋长岩井也附和说：“也难怪他，压力太大。他的豪饮成癖，无非是借酒浇愁罢了。”
“一个士兵嗜酒也就罢了，可他是军司令官啊！”手冢说：“酒鬼治军会出大事的。”
岩井说：“都说酒醉心明，坂西司令官应该还不至于糊涂到误事吧。”
“放弃自己的优势来打山地战，那个酒鬼发这样的酒疯你担保他不会误事？”手冢说。“你看，愈向西进，山势愈险愈高，这正是孙武所说的‘死地’啊！”
一只猫头鹰在很远的老林子里凄楚地叫，岩井也感觉此行吉凶难测，于是不再与大队长争辩。林子里行进的队伍一片嘈杂，却更显得大山的空旷寂静。
发现了大批日军，萱萱感觉情况危急。她悄悄退出了草丛，返身折回，一路狂奔，回去报告给了嗅枪队。
“快，集合我们的弟兄，顶住他们，决不能让他们打进龙潭来！”游击队长老嗨大声喊叫。
覃啸天说：“可是，我们的这点兵力能行吗？”
朱鹤说：“老嗨，我看还是赶快同51师联系吧。”
“是这样吧，指导员，你和我还是先带一些弟兄们去阻击一下，先扯住他们，不能让他们那么舒服。”老嗨想了想说，“啸天，你就赶紧去找国军报告吧。”
“好的。”覃啸天回答，当即跨上一匹白马，猛抽鞭子。
朱鹤问：“鬼子已经快要到梁家洞了，我们能赶得急吗？”
“没问题。”老嗨说，“来到梁家洞，那一段路很窄，他们想快也快不了。他们过了梁家洞，肯定会走天门山，那是个很长的峡谷，我们抄近道去那里，来他个关门打狗，整他不死也让他们脱掉一层皮。”
朱鹤说：“好。这样就好。”
一阵阵急促的哨声在豹子岭响起。游击队员们急急忙忙穿好行装，拿起火铳、长矛和大刀往外跑。坪场里聚满了黑压压的士兵。
“出发！”老嗨大声命令。山野很静，只听到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在阳光下偶尔闪着寒光的长刀。
覃啸天骑马一路飞奔，在龙潭镇山后的破庙里找到了孙平。
“麻烦。”孙平一听，感到事态严重。
覃啸天问：“怎么啦？”
“啸天，是这样的。”孙平说，“就在今天早上，我们师的大部队已经出发往溆浦走了。留在这边的人很少。”
原来，就在这一天的上午，原本驻守在龙潭的第四方面军74军第51师，由师长带领急行军开往溆浦。当时得到的情报信息不稳定也不灵通，据说日本要从溆浦、桥江、新化方向发起向芷江机场的进攻，为了是保卫机场，74军军部下命令把51师调往溆浦。
“那可怎么办？这回进山来的可是日军的大部队啊！”覃啸天很是焦急。
“啸天，不要紧。”孙平想了想说，“我会马上向军部发报联系，相信军部会及时调部队过来。”
孙平立即向发报向唐军长作了报告。唐军长得知日军已经进入龙潭境内，十分着急。他一方面命令疏散民众，另一方面立即向第四方面军前线指挥部电话汇报，并请示令第51师连夜回师龙潭。
漫长的林子终于来到了尽头，前面变得突然开阔。
手冢省三突然勒住马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问：“这地方隔龙潭还有多远？”
参谋长岩井说：“大队长是问龙潭？”
“是啊。”手冢说，“没错，我是问这里离龙潭还有多远？”
“大队长，你也喝多酒了吧？”岩井说，“我们早已经进入龙潭的地界了。”
“是吗？哈哈哈哈。”手冢省三突然大笑。
“神不知鬼不觉，我们的尖刀大部队已经插进支那人的心脏了。大队长，你真是用兵如神啊。”岩井的赞叹是由衷的。自从接到命令，109联队大队长手冢就决定组织一支2000人的先遣队，先遣队4月11日从宝庆出发，急速行军，4月17日便突然出现在了雪峰山腹地的龙潭了。
黑压压的队伍悠闲地行进在密林中的山路上。林子里很静，只有不知名的鸟儿在远山幽怨地啼唱。几天来完全没有遭遇到一丁点阻击，手冢的心情是愉悦的，却也有一丝惶恐。他觉得这顺利的得来太突兀，连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大队长，去龙潭镇有两条路，你看往哪边走？”岩井问。
“去龙潭镇哪边更近？”
“走左边的路只有大约二十公里，比右边的路近一半。”
“那当然是走近道啰。”
“只是左边的道路有些难走，而且两边都是高山，容易遭到埋伏。”
“埋伏？有埋伏的话我们早就遭到埋伏了。”手冢自信满满地说，“支那人也许做梦也没有想到我们已经进入他们的心脏了。”
“好。”岩井交待副官，“命令部队从左边操近道前进，今晚务必到达龙潭镇。”
日军部队于是缓缓地进入了那道长长的峡谷。峡谷很窄，沿着小溪边有一条羊场小道，只能容一人通过。于是日军的部队开始一字长蛇般缓缓向前蚁行，行约三里，突然，两边的山头就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眼镜参谋长岩井一惊：“大队长，我们真的遭埋伏了。”
“别慌张！”手冢抬头往山上看了看，说，“听枪声不像是支那人的正规部队。不要上当，传令继续前进。”
“不准停下，继续前进！”岩井抽出腰刀，大声呵斥。
日军士兵们便端着枪往前冲，但两边山头射下的火力越来越猛，突然，“轰”地一声土炮响，许多人受伤倒下了。突前的士兵队伍遇阻，变得有些慌乱。
“大队长，你看！”岩井突然指着远处的岩壁大声道。
山崖上悬挂的粗大藤萝上攀援着降下无数黑乌鸦般的兵士。兵士们从藤萝上滑降下来，立即就地寻找掩体向这边猛力射击。
手冢观察了一下道：“枪声哑黯，看来的确只是一伙土匪。”
参谋长岩井说：“既是一拨山贼，倒是不足为惧。”
“恰恰相反。”手冢说，“土匪很熟悉这里的地形，这个山谷一定是一处极佳的伏击地点。”
岩井问：“那我们怎么办？”
手冢说：“撤吧，现在回撤应该还来得及。”
参谋长岩井忙叫号兵：“立即吹号，传令收兵！回撤五里，退回到山谷口。”
“哈哈哈哈！”老嗨骑着马冲上了峡谷的山坡顶上，看着在峡谷里乱作一团的日军队伍大笑。
朱鹤策马赶了上来：“大队长果然料事如神，鬼子还真的就想从这个峡谷进山。”
“他这叫急于求成，慌不择路。虽然，那边还有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可走，但他担心天不假时，只求尽早进山，所以进入了这个布口袋。”老嗨道，“传令后续部队立即跟上，追！”
牛角号声响起，号声是沉闷的，但经过峡谷的扩音效果，竟然像是暴风雨前的滚滚惊雷。
“弟兄们，冲啊！”老嗨将手一挥，领着几匹战马率先冲下峡谷。
枪炮声，呐喊声经过峡谷的回应显得更加令人震撼。
日军在峡谷中撤退。突然听到后头传来的喊杀声，岩井有些惊慌：“妈的，怎么他们竟像鬼一样甩都甩不脱呢？”
“停！”手冢勒住马头，“下令就地阻击！”
日军于是急忙就地卧倒，借助地形开始阻击。“轰——”日军的钢炮发出巨大的轰鸣。山谷里硝烟弥漫。
“呜呜——呜呜呜——”手冢突然听到从后边远处传来了牛角号声，于是勒了勒马头，放慢了脚步。
岩井策马从前面赶回来。手冢问：“怎么回事？支那人是不是撤兵啦？”
“没错，到底是一帮土匪，听见钢炮一响就逃跑了。”
岩井问，“大队长，怎么办，是不是乘胜追击，继续前进？”
手冢想了想：“前路难料，还是先撤退到进山口看看再说吧。”
日本的先头部队虽然偷袭成功，打了中国军队一个措手不及，但他们逼近龙潭的时候遭遇了突袭，于是突然停住了。
手冢领兵退回原先经过的林子，指挥官们商议了一下。手冢打算走右边的平坦但路程较远的道入夜之前赶往龙潭，但是这时，日军侦察兵带回了一个汉奸探子。
“龙潭那边情况怎样？”手冢问。
“报告大队长，原来驻守在龙潭的第51师，突然神秘失踪了，镇上已经是一座空城。”探子过来报告说，“皇军，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是吗？”大队长手冢急忙跳下马背，“快，打开地图！”
副官把地图摊在地上。手冢盯着地图看了老半天，还是弄不清原委，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哼，空城计，想跟老子来这一套！没门！”他突然站起来，突然一阵大笑。
“空城计？什么意思？”岩井不明白。
“一下子也跟你说不明白。回头有时间我再跟你讲一讲《三国》的故事。支那人想跟我玩这一套，哼，没门。”手冢大声说，“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就地宿营。”
岩井说：“大队长，上峰不是指示要及时攻占龙潭吗？我们遭遇的只是小股敌人，何不趁其空虚……”
“你知道这是到了什么地方吗？这里可是湘西。”手冢说，“你忘记在嘉善了吗？就那么一点湘西兵就弄得我们狼狈不堪。支那人有句古话叫无巧不成书，蹊跷的是我们有遇到老对头了。这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我看还是等待主力部队的到来吧。”
自以为熟读过《孙子兵法》手冢，聪明反被聪明误，过于谨慎反而让日军就错过了攻占龙潭的最好战机。
(本章完)
覃啸天头发蓬乱，胡子八叉，已经有几分匪相了。他冒险来到山上，为的是跟随这支曾经曾经过抗日的游击队上前线抗日，但是来到这里后发现，老嗨因为跟山口的驻军曾经有过节，所以对协同国军抗日并不热心，二只愿龟缩在豹子岭当他的山大王。这个老嗨十分固执，甚至连指导员朱鹤的意见也听不进去。覃啸天原以为找到了一条“通天大道”，没想到却钻进了死胡同。
面对寂寥的空山，覃啸天度日如年。他在大树上又刻下一道印记，心想一个月后，再没有转机，就逃离这里，另找活路。当刻完那道印记，突然听到有脚步声，覃啸天忙转身挺立，假装往远处看。
原来是朱鹤。
朱鹤走过来，问：“覃啸天，在干嘛啦？”
覃啸天道：“没、没事。”
朱鹤看到了那树上的印痕：“还没转过弯来吧？”
覃啸天道：“做梦也没想到过的事，老子竟然当了土匪，能转得过弯吗？”
朱鹤道：“我早跟你讲过，话话莫讲得那么难听。吴老嗨枪法精准，人又义气，在地方上颇有名，还是颇有能量的。这是一支地方武装，有些坏习气，只要耐心好好引导，一定是会变化的。”
覃啸天道：“唉，朱叔，我一直想不通啊，我没有别地要求，也就是希望为国矗立分忧，却总是报国无门。你看都是一拨的，过去人家是国军，我也是国军；现在人家还是国军，我却几乎成了钻山洞的土匪了。”
“别那么说。”朱鹤道，“眼下日寇就要打到湘西了，国军和游击队都要一致抗日。你来了，我也有了个帮手。我们一定要赶紧做好老嗨的工作，让他们与驻地的国军消除隔阂，联合起来一致抗日。”
“唉，我直到今天脑壳好像还一直是蒙的。”覃啸天道，“我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老嗨就不愿意跟国军和解呢？到底有多深的冤仇？”
“啸天，你可能不知道，驻当地的51师去年曾帮助隆回的保安团来豹子岭剿匪，打死过老嗨的一些人，结下梁子了。老嗨对抗日还是很积极的所以，他宁愿领兵远赴常德帮助虎蕡团打鬼子也不愿意跟51师联手。”朱鹤说，“但是形势比人强，如果鬼子真的打到这边了，他们是会和解的，只要我们的工作做到家就会和解的。我们一起在做做工作？”
覃啸天道：“好吧。要是再做不通，也许我就下山去了。”
“耐心，一定要耐心。”朱鹤说。
那天下午，黑脸汉子从山口回来，专门找到了朱鹤：“指导员，山口交通站收到了专门送给你的一封密信。”
“好。”朱鹤兴奋地接过信，“辛苦你了。”
朱鹤逃离洪城，洪城地下交通站被破坏，他跟组织的联系就中断了。他来到豹子岭，安稳之后，便在山口设立了一个交通站，通过一段努力，终于恢复了与上级组织的联系，但因为地方交通不便，也是很长一段时日没有收到外界送来的信息，他很是焦急。着封信可真算是雪中送炭。
信中主要通报了一下眼前的抗战形势，日军为了挽救战局的颓势，决定集中兵力夺取芷江机场。日军要夺取芷江机场，就必须翻过湘西的雪峰山，这地方山高林密，地势险峻，国军也决定在此展开与敌最后决战。上级指示，必须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投入这场战斗，将日寇埋葬在雪峰山中！
那天晚上，朱鹤和啸天便把老嗨叫来一起商量。
朱鹤说：“上级已经送来情报，眼下日寇已经开始大举逼湘西，全力夺取芷江机场了。”
“芷江机场？！”老嗨也有些惊讶，“真没想到，我们这山旮旯还会成为前线啊！”
“是啊。以前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朱鹤说，“如果日寇确实要夺取芷江机场，那51师的责任可就重大了。我们自称是抗日游击队，现在应该马上与他们取得联系，争取成为对日作战统一战线中的一份子，才能发挥更大作用。”
“51师，什么玩意。他不睬老子，老子们还去捧他的卵泡？”老嗨愤愤地说。
“嗨队长，眼下已经到了什么时候，不要再记那点芝麻小仇了。”朱鹤说。
覃啸天也劝说道：“鬼子要是攻占了芷江机场了。我们这小小的豹子岭比遭涂炭。倾巢之下岂有完卵？一切抗日的力量都应该联合统一起来。”
“要去，你去吧。我反正是不会去的。”老嗨还是不肯出面，但面对危急局势，却也不再强硬反对了。
“行。我们就商量一下，能派谁去更合适？”朱鹤这样说，“如果没有更适合的人选，我就去跑一趟。”
“朱叔你去的话会太惹眼。还是让我去吧。”覃啸天主动请缨，“我跟他们没有什么过节，应该比较好沟通些。”
“你去？”老嗨说，“你初来乍到，情况不熟……”
“我看让啸天去可以。”朱鹤说，“主要是取得个联系，也不需要了解太多。啸天在部队服役过多年，更懂得他们的规矩。”
老嗨没再反对，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决定作出后，第二天，覃啸天骑了一匹马在黄昏以前赶到了离山口不远的一个小镇——龙潭镇。镇子静悄悄的，不像驻扎过大部队的样子。
“师傅，请问国军的指挥部设在哪儿？”啸天牵着马来到一间铁匠铺边。
一个老铁匠正带着个小徒弟在打铁。一个大块头的黑汉子经过那儿，狐疑地瞧了他一眼，走了。
铁匠抬起头，说：“你不是本地人吧？”
啸天说：“不、不是。”
铁匠说：“你难道一点动静都没听到？镇上的大部队已经一大早就开拔了。”
“喔，他们一个人都没有留下吗？”啸天问。
“应该是都撤走了吧。这个我也不是十分清楚。”铁匠见到来人很失望也很焦急的样子，便说，“不如，你去彭镇长家问问吧。”
“彭镇长？”啸天问，“是你们龙潭镇的镇长？”
铁匠说：“不是呐，他是山口的镇长，那镇子可大，他的家在这边。官府的事他会比我们打铁的更清楚。”
“好的。谢谢了。”啸天想了想，把马拴在铁匠铺边的一棵椿树上，回头又打听了一下镇长的住处。
铁匠说：“你从这边走穿过巷子，再往左转出另一条巷子，然后在转右……哎，总之，再走，看到一家屋后有桔子园屋前有口大水井的那家就是。”
覃啸天便顺着铁匠指的方向走去，绕了老半天，终于看到了那处屋后有桔子园屋前有口大水井的镇长的家。
他走过去，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脸汉子正从里屋出来，见有人来便立在了台阶上。黑脸汉子穿着黑色的对襟衣和宽松的四块裤，腰间却扎着根宽宽的军用牛皮带。啸天心中一喜。他的装束已经表明了他的既是乡下人又与军方有特殊联系的身份。
覃啸天绕过水井，上了几级石阶，走进屋去，却突然被躲在门后的两个壮汉冲出来一把按住。啸天看见了铁匠的那个流鼻涕的小徒弟。
黑汉子的脸色一变，拔出枪，把枪口对准了覃啸天的脑袋：“干什么的？玩火玩到老子头上来了？”
覃啸天想解释。
“我已经观察你好久了，鬼鬼祟祟。”彭镇长大声道，“来人，把他给捆了！”
几个汉子一拥而上，将他捆绑起来。
覃啸天被一块黑布蒙住了他的眼睛，五花大绑的被塞在抬猪的滑杆上，曲曲折折在山路上缓缓行走。啸天被蒙头送到村后的一座破庙里，被人一脚脚踢跪在了地上。
“放开我!我要见你们的头!放开我......”覃啸天在跪倒时还在挣扎呼唤。
他的蒙眼黑布被松开了，睁开眼，覃啸天眼前迷糊了一阵，渐渐清晰地看到前方的长椅上侧歪着一个人。那人在用一块布擦拭着手枪——那人竟是孙平。
“怎么，你也在这儿？”覃啸天大吃一惊。自从师长谷子琪辞官，所部被整编，覃啸天返回老家后，他们俩人就再没见过面。覃啸天没想到孙平还一直在部队里。
“真是冤家路窄啊！”孙平也有些吃惊，接着心里便涌起一股无名之火。他稍稍停顿了一下，说：“哈，覃啸天，好久不见，你竟然当上汉奸了。快说，是谁派你来的?”
覃啸天道：“我要见你们的头！”
孙平说：“我就是。”
“他是我们师的副参谋长。”一个副官介绍。
孙平说：“还是老实交待吧，如今你是哪家的探子？”
“我不是什么探子。”覃啸天说，“是豹子岭的吴老嗨让我来找你的。”
“老嗨，就是那个山贼啊。”孙平说话的语气很是鄙夷，“他让你来有何公干?”
“自然有要紧的事。”覃啸天说，“放客气些，赶紧把我的绳子松了!”
“你小子想死!“”一个士兵举起枪托要砸。
孙平用手势止了士兵，漫不经心地道：“别！他可是我的老朋友，松了他，松了他。”
士兵遵嘱将覃啸天松了绑。
“老嗨找我们有什么事？”孙平问。
“吴老嗨说，你们以前可能有些误会。”覃啸天说，“但眼下日寇入侵，大敌当前，国家正需要我们为保卫湘西出力，大家应该化干戈为玉帛，共同为国家效力。”
“哈哈哈哈！”孙平大笑，“看不出他老嗨胸无点墨，却还能顾全大局，有远见卓识，公侯肚量。好，这事还是有得商量，只是，在商量之前，恐怕有件事得先了断解决。”
“孙平，我知道你要了断什么”覃啸天说，“我已经是你砧板上的菜了，要剁要剐都由你。你只要同意让吴老嗨的队伍参加抗日联军就行。”
“吴老嗨参加联军的事没问题。”孙平说，“我俩的事如何解决？”
“孙平，你误会了。”覃啸天说，“其实，我俩没有什么事需要解决。”
“误会了？你以为我是傻子？这里隔洪城也就几十里地，有什么事我不知道？”孙平突然提高了声调，“你老实给我交待，你把我老婆拐到哪儿去了？”
“萱萱很安全，她眼下就在山口……”
“萱萱怎么又跟你搞在一起，你得给我一个说法。”
“我是从洪城过来的，在路上碰到了她，她也要过来。”啸天说，“我跟萱萱真的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你妹妹金莲死了，我感觉太对不住她。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和其他任何女人都不会有什么的了。”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我不会相信你的。”孙平脸色铁青。
“相不相信都只能由你。”啸天说，“那，这事，你打算要如何解决，你说吧。”
“你干事总让我在明处你在暗处，这样很不好，不算本事。”孙平从抽屉里摸出一把手枪，“今儿我要兄弟们作个证，不要说我公报私仇，就照我们洪城那地方的老习惯，咱俩明摆明来一回单挑如何？”
覃啸天想了想，说：“要得，我听你的。”
“那好，明天天亮，我在半边坡等你！”孙平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山坡，而后把一支手枪“呯”地一下扔在了覃啸天跟前的地上，“就这样。你先回去好好练练。”
孙平自己随身佩戴的武器是一支勃朗宁手枪，那是在转战武汉时缴获日军的。他很喜爱这件娇小精致的武器。那天下午，孙平在林子下的石桌上把勃朗宁的各个部件拆卸下来，用油抹布仔仔细细擦拭，擦拭得如同一支新枪。
他把勃郎宁在手中抛接了几次，尔后透过树叶的隙缝朝远处瞄瞄准，阴在心里骂道：“等着瞧吧!你的日子不多了。”尔后猛一转身朝林子里竖着的一个草把人连发射击“呼呼”几声连响，打得草把人屑未纷飞连头也搭拉了下来.....
第二天清晨，孙平按时来到了后头坡，他看见覃啸天已经早早地等在那里了。
“参谋长，小心啊。”副官和几个士兵跟着孙平慢慢往那处草坪走。
“等等！”覃啸天挥动了一下手臂，“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让他们停步，我不想误伤了他人。”
“你以为我是来打群架的吗？放心吧。”孙平对那些部下吼道，“谁也不许再跟着！”几个跟着的人便都停住了。
啸天：“好，咱俩找个僻静地方干去。”
从破庙里涌出了一些人。
“参谋长会不会出事？”一个士兵担心地说。
另一士兵说：“应该没事吧，他本事大着哩。”
副官说，“要不，你腿脚快，去那个偏坡上去盯着点。”
“要得。”士兵说罢就走。
副官大声道：“有什么事，就赶紧叫我啊。”
“好唻。”士兵乙撒腿就往往一处偏坡上爬。
覃啸天和孙平俩人往一个僻静处走。来到一处空旷的草坪，俩人都停住了。
“嘎啦”一声，孙平扯动了一下套筒，一颗浑圆的子弹从弹膛中飞出。孙平一伸手接住。他把子弹递给覃啸天。覃啸天瞥了一眼，算是验证无误，又将子弹退还给孙平。啸天则干脆把自己的手枪交给孙平检验。孙平拉开套筒，里面是空的。啸天从衣袋里摸出一颗子弹交给孙平验证。孙平看过点了点头。
孙平说：“你看相隔20米如何？”
“都可以。”啸天直直地站着，“你站哪一边？”
孙平说：“无所谓。”
啸天于是就地退后了几步，站定说：“你再退几步。”
孙平于是倒退了几步。俩人对峙着，各自将子弹压进枪膛。
山野死一般寂静，孙平略显紧张。他突然下定决心，把手枪缓缓地举了起来。
啸天也缓缓地把手枪举了起来，说：“倒计时，我俩一齐数五下。”
孙平看着啸天油黑鼓胀的肌肉和眼睛里闪耀着的坚定的、逼人的光，心中不免有些儿怯。他的面色有些发白。
“怎么？害怕了？”啸天吧手垂下，说，“别紧张，先平静一会儿。”
“怕？哼哼！”孙平被激怒了，“行，就这样，开始倒数。”
啸天点了点头。
“开始！倒数，五……”孙平大喊一声，手却微微有些抖，“四…..三、二、一！”
孙平几乎是闭着眼有力地扣动了扳机。
“砰”，清亮的枪声震撼山野，也把孙平震懵了。孙平紧闭眼睛。他以为自己死了，却似乎又没死，于是迷糊地睁开眼。孙平惊异发觉啸天并没有倒下，而是直直地里在不远处的草坪上。
草坪上的覃啸天微微一笑。他垂下举着的右手，双手握住手枪，“嘎啦”一声，扯动了一下套筒，一颗完整的子弹划着弧线蹦出来落到草地上。
孙平惊讶、惶惑：“你……你，没有开枪？”
覃啸天没吱声，把枪放回腰间的皮匣，说：“孙平，我俩扯平了。”
啸天说罢转身离去。孙平追上几步：“啸天，算你有种。你们那几百号人，我们收了。”
行走着的啸天停下，回头微微一笑……
雪峰山上多杂树，叶子总是密匝匝的，走进林子有时就连天都见不到。自从啸天在豹子岭安顿后，萱萱背安排在山口的一处地下交通站参加情报和联络工作。一个春日的下午，萱萱在林子里走，她打算到桐子坳去。
林子很深很密，安静极了，远处偶尔有阳雀的叫声，悠远而略带凄凉。萱萱走着走着，忽然听到远处似乎有很嘈杂的嗡嗡声，这在深山老林里是很少听到的。这一回的“嗡嗡”声有些怪异——它单调而且沉闷。萱萱于是急急加快脚步爬上了一处土坡。土坡位置较高，萱萱透过树丛往远处看，不禁大吃一惊：看见远处好像有一队人影在林中的山路上移动。这在大山里可是很罕见的。大队人马是麻塘山的方向来的，好像是要往梁家洞去。
萱萱急忙趴在草丛里，仔细看，远处的山路上行走的人竟全是穿黄衣服的兵。
“难道日本鬼子已经来到雪峰山了？！”萱萱趴在一个茅草丛里悄悄观察，心里突然一麻。那时是下午3点多钟。日头当顶，但林子里还是有些黝黑，光斑跳跃。山路上的队伍弯弯曲曲，像一条巨蟒山路上慢慢游动。距离又近些了，果然是日本军，个个荷枪实弹，黑压压的一大片。
萱萱急忙在身边检了一些小石子，暗暗地计算着这支日军的人数。
日军的队伍走得很慢，前后大概走了将近三个小时。萱萱最后清点石头后，心里突然一紧。这进山的鬼子还真不少。数一数，小石头竟有21颗，也就是说从眼皮底下路过这里的日军应该有两千多兵和马。
的确，行进在桐子坳山林里的正是一支日军的大部队。
1944年底，日军的对华作战“一号攻势”——一抢占大城市的目标没有实现，战局显现疲态。1944年11月24日岗村宁次冈村接替他担任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岗村宁次这个人和普通的傲慢无知的日本军人不同，他从青年时期就在中国长期居住，参加了中国许多重大的军事事件，他的第二个儿子还病死在上海。总之，他对中国和中国人有着相当的研究。就因为了解中国人，他不想一般的日本人认为中国人软弱和不堪一击，他认为中国人一旦有一个核心领袖，加上遇到民族的重大危机，就会发挥令世界惊讶的巨大能力，改变以往文弱的态度。
到了1944年底成为侵华日军总司令以后，虽然明知道败局已定，但是作为一个军人毕竟不能坐以待毙，他仍然决定搏一搏。而要想在中国获胜，除了打垮重庆国民政府以外，没有第二条路。
他命令参谋长松井太久郎中将在1945年一月之前制定出进攻四川的作战计划。松井本人也是有头脑的人，他认为司令官又异想天开了，现有兵力固守尚且不够，如何能够大举进攻？不过命令总归是命令，松井还是准时完成了。这个计划的内容主要是分三路突进四川。主攻部队为湖南地区日军，他们必须首先攻陷芷江，然后攻占重镇涪陵，继而横渡长江攻占重庆。另外二路分别从贵州和武汉出发，攻占cd和万县，完成对重庆方面的合围。整个计划需要十多万部队和四个月的时间。
想要挽救大日本帝国的命运，必须按照他的计划进攻四川。但是湘西与川黔桂鄂国军政府大后方省份接壤，夹在湘、资、沅三大水系中间，东临长沙、衡阳，南瞰桂林、柳州，西枕芷江盆地。这一地区还是进出黔、川，威逼贵阳，迂回重庆的军事要冲地带。所以如果要占领四川，必先进攻湘西。岗村觉得这次会战也是一个机会，可以表面上装作执行大本营的命令，实际上完成他攻占四川计划的第一步。
这个计划必须维护掌控好湘桂（长沙至南宁）、粤汉（广州至武昌）两铁路的交通。只是，不过自从一号作战开始，情况很快有了变化，中美联合空军逐步掌握了制空权，开始轰炸日军几百公里的纵深目标。刚刚打通的大陆交通线的湘桂、粤汉铁路全线中断，重型轰炸机还开始轰炸“日本领土”台湾。
为此，松井决定动用全力先攻占湖南芷江飞机场，夺取空中优势，于是湘西会战开始了。
接到指示，中路日军主力第116师团就开始分三路出发，偷渡资水。
日军的进展相当顺利，其中，109联队大队长手冢省三率领的一支约两千人的日军击先遣队，4月11日从宝庆出发，急速行军，4月17日便突然出现在了雪峰山腹地的龙潭——龙潭距离芷江机场只不过百数公里路程了。
此刻，雪峰山密林中，第116师团109联队大队长手冢省三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虽然他指挥的这次偷袭非常成功，但是一点喜悦也没写在他的脸上。因为越往前走，山林越密，山坡越陡，嶙峋的怪石在流动的山岚中显出种种怪异的情状，让人心中发毛。他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样的不测命运在等着自己。
“让我们钻进这深山老林来，我看是那个酒鬼又发酒疯了！”手冢说。
他说的酒鬼是指这次方面军的主攻部队第20军军司令官坂西一郎。坂西一郎中将当年留学过德国的陆大高材生，如今却是个酒鬼。坂西爱豪饮，酒醉后行为古怪，语言粗暴。
“是啊，军司令官有些神经过敏。事无巨细，都要亲自处理，参谋们很不愉快，可能是饮酒过量的缘故。听说他以前可是滴酒不沾的啊。”身边的参谋长岩井也附和说：“也难怪他，压力太大。他的豪饮成癖，无非是借酒浇愁罢了。”
“一个士兵嗜酒也就罢了，可他是军司令官啊！”手冢说：“酒鬼治军会出大事的。”
岩井说：“都说酒醉心明，坂西司令官应该还不至于糊涂到误事吧。”
“放弃自己的优势来打山地战，那个酒鬼发这样的酒疯你担保他不会误事？”手冢说。“你看，愈向西进，山势愈险愈高，这正是孙武所说的‘死地’啊！”
一只猫头鹰在很远的老林子里凄楚地叫，岩井也感觉此行吉凶难测，于是不再与大队长争辩。林子里行进的队伍一片嘈杂，却更显得大山的空旷寂静。
发现了大批日军，萱萱感觉情况危急。她悄悄退出了草丛，返身折回，一路狂奔，回去报告给了嗅枪队。
“快，集合我们的弟兄，顶住他们，决不能让他们打进龙潭来！”游击队长老嗨大声喊叫。
覃啸天说：“可是，我们的这点兵力能行吗？”
朱鹤说：“老嗨，我看还是赶快同51师联系吧。”
“是这样吧，指导员，你和我还是先带一些弟兄们去阻击一下，先扯住他们，不能让他们那么舒服。”老嗨想了想说，“啸天，你就赶紧去找国军报告吧。”
“好的。”覃啸天回答，当即跨上一匹白马，猛抽鞭子。
朱鹤问：“鬼子已经快要到梁家洞了，我们能赶得急吗？”
“没问题。”老嗨说，“来到梁家洞，那一段路很窄，他们想快也快不了。他们过了梁家洞，肯定会走天门山，那是个很长的峡谷，我们抄近道去那里，来他个关门打狗，整他不死也让他们脱掉一层皮。”
朱鹤说：“好。这样就好。”
一阵阵急促的哨声在豹子岭响起。游击队员们急急忙忙穿好行装，拿起火铳、长矛和大刀往外跑。坪场里聚满了黑压压的士兵。
“出发！”老嗨大声命令。山野很静，只听到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在阳光下偶尔闪着寒光的长刀。
覃啸天骑马一路飞奔，在龙潭镇山后的破庙里找到了孙平。
“麻烦。”孙平一听，感到事态严重。
覃啸天问：“怎么啦？”
“啸天，是这样的。”孙平说，“就在今天早上，我们师的大部队已经出发往溆浦走了。留在这边的人很少。”
原来，就在这一天的上午，原本驻守在龙潭的第四方面军74军第51师，由师长带领急行军开往溆浦。当时得到的情报信息不稳定也不灵通，据说日本要从溆浦、桥江、新化方向发起向芷江机场的进攻，为了是保卫机场，74军军部下命令把51师调往溆浦。
“那可怎么办？这回进山来的可是日军的大部队啊！”覃啸天很是焦急。
“啸天，不要紧。”孙平想了想说，“我会马上向军部发报联系，相信军部会及时调部队过来。”
孙平立即向发报向唐军长作了报告。唐军长得知日军已经进入龙潭境内，十分着急。他一方面命令疏散民众，另一方面立即向第四方面军前线指挥部电话汇报，并请示令第51师连夜回师龙潭。
漫长的林子终于来到了尽头，前面变得突然开阔。
手冢省三突然勒住马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问：“这地方隔龙潭还有多远？”
参谋长岩井说：“大队长是问龙潭？”
“是啊。”手冢说，“没错，我是问这里离龙潭还有多远？”
“大队长，你也喝多酒了吧？”岩井说，“我们早已经进入龙潭的地界了。”
“是吗？哈哈哈哈。”手冢省三突然大笑。
“神不知鬼不觉，我们的尖刀大部队已经插进支那人的心脏了。大队长，你真是用兵如神啊。”岩井的赞叹是由衷的。自从接到命令，109联队大队长手冢就决定组织一支2000人的先遣队，先遣队4月11日从宝庆出发，急速行军，4月17日便突然出现在了雪峰山腹地的龙潭了。
黑压压的队伍悠闲地行进在密林中的山路上。林子里很静，只有不知名的鸟儿在远山幽怨地啼唱。几天来完全没有遭遇到一丁点阻击，手冢的心情是愉悦的，却也有一丝惶恐。他觉得这顺利的得来太突兀，连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大队长，去龙潭镇有两条路，你看往哪边走？”岩井问。
“去龙潭镇哪边更近？”
“走左边的路只有大约二十公里，比右边的路近一半。”
“那当然是走近道啰。”
“只是左边的道路有些难走，而且两边都是高山，容易遭到埋伏。”
“埋伏？有埋伏的话我们早就遭到埋伏了。”手冢自信满满地说，“支那人也许做梦也没有想到我们已经进入他们的心脏了。”
“好。”岩井交待副官，“命令部队从左边操近道前进，今晚务必到达龙潭镇。”
日军部队于是缓缓地进入了那道长长的峡谷。峡谷很窄，沿着小溪边有一条羊场小道，只能容一人通过。于是日军的部队开始一字长蛇般缓缓向前蚁行，行约三里，突然，两边的山头就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眼镜参谋长岩井一惊：“大队长，我们真的遭埋伏了。”
“别慌张！”手冢抬头往山上看了看，说，“听枪声不像是支那人的正规部队。不要上当，传令继续前进。”
“不准停下，继续前进！”岩井抽出腰刀，大声呵斥。
日军士兵们便端着枪往前冲，但两边山头射下的火力越来越猛，突然，“轰”地一声土炮响，许多人受伤倒下了。突前的士兵队伍遇阻，变得有些慌乱。
“大队长，你看！”岩井突然指着远处的岩壁大声道。
山崖上悬挂的粗大藤萝上攀援着降下无数黑乌鸦般的兵士。兵士们从藤萝上滑降下来，立即就地寻找掩体向这边猛力射击。
手冢观察了一下道：“枪声哑黯，看来的确只是一伙土匪。”
参谋长岩井说：“既是一拨山贼，倒是不足为惧。”
“恰恰相反。”手冢说，“土匪很熟悉这里的地形，这个山谷一定是一处极佳的伏击地点。”
岩井问：“那我们怎么办？”
手冢说：“撤吧，现在回撤应该还来得及。”
参谋长岩井忙叫号兵：“立即吹号，传令收兵！回撤五里，退回到山谷口。”
“哈哈哈哈！”老嗨骑着马冲上了峡谷的山坡顶上，看着在峡谷里乱作一团的日军队伍大笑。
朱鹤策马赶了上来：“大队长果然料事如神，鬼子还真的就想从这个峡谷进山。”
“他这叫急于求成，慌不择路。虽然，那边还有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可走，但他担心天不假时，只求尽早进山，所以进入了这个布口袋。”老嗨道，“传令后续部队立即跟上，追！”
牛角号声响起，号声是沉闷的，但经过峡谷的扩音效果，竟然像是暴风雨前的滚滚惊雷。
“弟兄们，冲啊！”老嗨将手一挥，领着几匹战马率先冲下峡谷。
枪炮声，呐喊声经过峡谷的回应显得更加令人震撼。
日军在峡谷中撤退。突然听到后头传来的喊杀声，岩井有些惊慌：“妈的，怎么他们竟像鬼一样甩都甩不脱呢？”
“停！”手冢勒住马头，“下令就地阻击！”
日军于是急忙就地卧倒，借助地形开始阻击。“轰——”日军的钢炮发出巨大的轰鸣。山谷里硝烟弥漫。
“呜呜——呜呜呜——”手冢突然听到从后边远处传来了牛角号声，于是勒了勒马头，放慢了脚步。
岩井策马从前面赶回来。手冢问：“怎么回事？支那人是不是撤兵啦？”
“没错，到底是一帮土匪，听见钢炮一响就逃跑了。”
岩井问，“大队长，怎么办，是不是乘胜追击，继续前进？”
手冢想了想：“前路难料，还是先撤退到进山口看看再说吧。”
日本的先头部队虽然偷袭成功，打了中国军队一个措手不及，但他们逼近龙潭的时候遭遇了突袭，于是突然停住了。
手冢领兵退回原先经过的林子，指挥官们商议了一下。手冢打算走右边的平坦但路程较远的道入夜之前赶往龙潭，但是这时，日军侦察兵带回了一个汉奸探子。
“龙潭那边情况怎样？”手冢问。
“报告大队长，原来驻守在龙潭的第51师，突然神秘失踪了，镇上已经是一座空城。”探子过来报告说，“皇军，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是吗？”大队长手冢急忙跳下马背，“快，打开地图！”
副官把地图摊在地上。手冢盯着地图看了老半天，还是弄不清原委，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哼，空城计，想跟老子来这一套！没门！”他突然站起来，突然一阵大笑。
“空城计？什么意思？”岩井不明白。
“一下子也跟你说不明白。回头有时间我再跟你讲一讲《三国》的故事。支那人想跟我玩这一套，哼，没门。”手冢大声说，“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就地宿营。”
岩井说：“大队长，上峰不是指示要及时攻占龙潭吗？我们遭遇的只是小股敌人，何不趁其空虚……”
“你知道这是到了什么地方吗？这里可是湘西。”手冢说，“你忘记在嘉善了吗？就那么一点湘西兵就弄得我们狼狈不堪。支那人有句古话叫无巧不成书，蹊跷的是我们有遇到老对头了。这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我看还是等待主力部队的到来吧。”
自以为熟读过《孙子兵法》手冢，聪明反被聪明误，过于谨慎反而让日军就错过了攻占龙潭的最好战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