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卷二湘西会战啸天萱萱赴前线
1945年早春的一天，覃啸天在洪城的河街上走。街上生意兴隆，倒是很繁荣的样子。突然有一阵哄笑声从一间茶馆里传出来——原来是有人在茶馆里说书。
“刚才说到虎贲师御敌喋血孤城，下面要说的是嗅枪队枪杀贼神兵天降……”长衫长胡子的说书人边说边使劲地一拍惊堂木。
覃啸天停住了，听了一会儿，随后慢慢走进了茶馆。茶馆里几乎座无虚席，他好不容易才找一个空位，拉过一张竹子板凳坐下来。
说书人在继续说书：“各位茶客也许并不知何谓嗅枪。这要先说说咱湘西的雪峰山，雪峰山山高林密，野兽出没，那里的瑶人世代打猎为生，为了支援常德保卫战，洞口县的瑶民猎户组织了一支抗日游击队，为首的大号老嗨……”
覃啸天一听这名字觉得似乎有些熟悉。
“这支游击队某日突然出现在日寇的军营，几十条枪一齐开火，打得鬼子全身都是洞。鬼子后来向上司报告说，支那人发明了新式武器。长官问是什么样的新式武器。士兵报告说，他们只要把手板往鼻子上一嗅，无数的子弹就天罗地网般飞扑过来。于是鬼子就把这些瑶兵叫做嗅枪队。”说书人继续道，“各位，其实这种新式武器我们洪城也不少。嗅枪并无奇巧，其实就是我们这边啄子火的火铳而已。”
众人便笑。
说书人做了个动作比划着说：“各位茶客，你们看，这****装上火药，是不是要留一根引信？要开火是不是先要点燃引信？端着火铳点引信的时候是不是隔鼻子很近。明白的人知道这是点引信，不明白的是不是一位那是在鼻子上嗅一嗅？”
“哈哈哈哈。”众人于是一阵狂笑。
离开茶馆，回到屋里，覃啸天一直在屋子里踱步，思考着。
说书人提到的嗅枪队，同自己一道赴竿城策反的朋友田兴超提起过。田兴超的老家其实隔雪峰山不远，他联络配合石门兵变的队伍就包括有那支嗅枪队。期间他们还召开过一次三省边境联络会，雪峰山义军的代表好像是叫老嗨。思考了很久，啸天想如今已经无法与洪城的地下交通站联络，不如去雪峰山寻找一下嗅枪队，这样或许就可以找到自己的队伍。做出这样的决定后，那天，待夜色降临，他便收拾了简单的行装打算走，偏巧萱萱来看他。
看见啸天背着个小包袱，萱萱很惊讶地问：“怎么，啸天，你要走？”
啸天说：“是的，天一黑，我就得走了。”
萱萱：“为什么，你的伤还没有好呢。”
“已经好多了。”啸天故意活动了一下身子。
“可是这样出去，你是很危险的。”
“危险我也得走。”
“为什么？是因为我的缘故吗？”萱萱说，“如果是这样，那等你病好了，我就会离开，永远在你的视线里消失。”
“不是，萱萱，你想多了。你难道不知道我曾是多么的爱你，但是，自从金莲死了，当初的那个啸天也不再存在了。”
“啸天，我知道金莲死为你而死的。所以你感觉亏欠她太多。”萱萱说，“但是，这种亏欠的感觉难道就是爱吗？”
“我也说不清这叫什么。”
“连自己都说不清的事，你为什么要那样地执着？”萱萱说，“对于我来说，你就是我的最爱，不管你我后来又过什么样的经历，总之，世俗的偏见是不能够改变我的。”
萱萱一把搂住了啸天，啸天没有拒绝，只是有些木然。
“啸天，你不要走了。就让我们这样，永远在一起。”萱萱搂住啸天，劝慰挽留着。
“萱萱，我必须得走。”啸天轻轻挣开她，“你应该也听说了，鬼子就要打过湘西，打到我们的家门口来了。”
“我听说过，可是鬼子打到湘西与你要走有什么关系吗？”萱萱不解地问。
“有关系的。萱萱，我们的祖国正在受苦受难，我们的湘西即将面临灾难，我一个堂堂男子汉怎么能却天天躲在这里？”
萱萱看着啸天决绝的眼神，说：“我知道你，如果做出了决定那是十头牛也拉你不回的。可是，外边这样混乱，你打算到哪里去？”
啸天说：“我朋友的一支队伍在雪峰山打游击，先前我们就约好了，阎王老爷如果不收我，我就会去那边找他。”
萱萱说：“我知道你是有责任的人，我不会拦你。可是你一定得保重。”
远处有梆声送来，是三更的时候了，啸天挣脱了萱萱温热的怀抱，说：“萱萱，你们也要多加小心，这些天好像有暗探常常在这附近转。”
萱萱：“没事。我们会小心的。”
覃啸天还是走了。
当他划着一支小船离开洪城，在溪口上岸的时候，蒙蒙细雨中，前面的竹林前站着一个肩上挽着个印花布大包袱的女人——那人竟是萱萱。
“萱萱，你这是要干什么？”啸天问。
萱萱说：“我要跟你一起去。”
啸天突然就想起了金莲，说：“我这一去不知是生是死。萱萱，我已经害死金莲了，不能再把你也搭上。”
“我要去打鬼子，不能只是在这边唱打鬼子的歌。你们都不怕死，我为什么要怕？”萱萱自顾往前走。
啸天很生气，便去拉扯她：“萱萱，听话，你不要那么犟！”
萱萱便顺势一把抱住他，说：“啸天，你还是个男人吗？你两次都说要带我走，可是你骗了我两次。这一回，你去哪儿我也去哪儿，是生是死，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啸天看见远处的小路上有人，便不好意思地轻轻拉开萱萱紧搂着自己腰的手，说：“好啦，好啦，别闹了。走吧，走吧。”
覃啸天只好让萱萱跟着他一道走了。
两人在一条山间的小路上走了大半天。小路很窄，路边杂草丛生，野花烂漫，还不时有藤蔓或荆刺逸出。萱萱走得很艰难，一路跌跌撞撞。但她一直使劲忍着，生怕啸天骂她是包袱。啸天也知道，却有些感动，心想一个大小姐，也是在是太为难她了，只好不停地鼓励。
在啸天的记忆里，这条小路应该不算太长，也不过十来里的光景，然后就可以上到光溜溜的大马路，只不过这一次拖着个娇宝筒，所以感觉那路很是漫长。
他有些累，不时抬头透过浓密枝叶的间隙寻找。
“好了！萱萱，大马路就在前面了！”啸天突然舒了一口气说。
“是嘛？谢天谢地。啸天，这样的路，我可真的是受不了了。”又走了一段路，啸天便从一个斜坡处往上爬，上了一处台阶，把手伸了下来。
萱萱却有些犹豫，到底已很多年了啊。啸天见她有些犹豫，突然明白了，有些尴尬地笑笑说：“坡其实不陡，萱萱，你可以上的。”
啸天说罢便要继续往上攀。
“站住！”萱萱突然喊。啸天停下来。
“你还想把我扔了啊？”萱萱有些生气的样子。
“哪会呢？”
“还说不会？你就是想把我扔在这山沟沟里喂狼？”
“哪里哪里，看你说的……”
“不是就好。那赶紧把手伸下来！”啸天倒是有了一点迟疑，但还是把手伸了下去。两只年轻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的时候，俩人都感到像贯通了一道温暖的电流。
攀过三回台阶，就上到马路了。
“嗨，这样的路才真叫爽！想不到我们这山旮旯也有这么宽的大马路。”萱萱啧啧赞着，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啸天给她解释，说这条马路叫湘桂公路，是连接湖南与广西的主要交通干线，本来是只通到宝庆洞口城的，抗战开始，列为“紧急工事”后，就加速修通了洞口至芷江的路段，车子可以开到洪城的桃花坪。
天色渐渐变黑，虽然有云，但有一轮弯月斜挂，朦胧间眼前的大马路平坦坦白晃晃的，看不清路边的杂树，却有无名山花刺鼻的芳香，一切就更舒坦更有诗意了。
很多年了，萱萱的心一直被压抑着，在镜子里，她几乎找不到了一点点青春的面容，此刻她感觉到难有的舒坦轻松，忍不住就哼唱了起来：
沅水荡荡，流不尽的沧凉。
两岸高岗，野花寂寞地开放……
啸天听着，说：“蛮好听的。”
“真的好听？”萱萱停下来，凝望着。
“真的。你的嗓子总是那么好。”啸天边走边问，“萱萱，你刚才唱的这叫什么歌？”
萱萱说：“我也不晓得叫什么名字，只是常常听到女中的学生们唱，都讲是学校的金老师写的。”
两人边谈边大步前进。突然垮塌一声，两人都蒙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身子直往下坠——原来掉进了一个大坑里，弄得满身泥，满头杂草。
覃啸天努力先从大坑里爬出来，然后又将萱萱拽了上来。
萱萱说：“好好的马路怎么会有这么个大坑？”
啸天先前也是不解，后来说：“喔，我知道了。日本鬼子就要打过来了，所以这马路被特意破坏掉了。”
啸天的猜测没错，果然，越往前走路越烂，公路每隔几米就挖掉了一段，整个道路呈现出犬牙状，再到后来，公路竟全然没有了，全被挖成了战壕。
啸天觉得，战争的气味是越来越浓了。
雪峰山是芷江中美航空基地的天然屏障，是由湘通往西南、重庆的必经之地。为了阻止日本机械化部队快速化前进，保证雪峰山防线布防，******电令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将这条公路损破直至零陵，邵阳至桃花坪公路应督饬彻破，以阻止日本西进。这样，俩人只好遗憾地舍弃了大马路，重新在弯曲的小路上摸索着前进。
第二天他们在路上碰到了一拨又一拨逃往山里的难民。
人们惊讶地问：“好多地方都打起来了，你们怎么要去送死啊？”
两人都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埋头往前走，第三天，他俩终于来到雪峰山中的隆回。
到了隆回，覃啸天便设法联络那个叫老嗨的人。
听当地人说老嗨一直是官府要剿灭的土匪头子，他的队伍人数不少，驻扎在一个叫豹子岭的高山上。豹子岭地势险峻，所以官府多次清剿都铩羽而归，后来中日战事趋紧，官府也更是无力顾及。许多人倒是对老嗨报以同情，说其实老嗨之造反也是官府所逼。在官府眼中的这支土匪部队在当地人看来其实都是绿林好汉，洪门英雄，前一向，老嗨还领着自己的队武去常德协助国军抗日，打得很英勇惨烈。
覃啸天听这么说，心想自己这次的路子还是找对了。前一段，他回到竿城组织地方义军配合石门兵变，希望借助洪门青红帮势力。竿军的开山鼻祖陈青树就是湘西洪门祖师爷，他的父亲覃飞自然也是洪门中人。那时啸天和兴超还专门召开过一次三省边境联络会，老嗨便是雪峰山义军的代表。既然都说老嗨在豹子岭，覃啸天打算无论如何也要去找到他。
一只客船在如画的山水中行驶。覃啸天坐在船头，心思有些凝重。把萱萱安置在一间小客栈里，他独自乘船往豹子岭方向朔江而上去寻找老嗨。他不知能不能有结果。
客船在一个靠河的名叫山口的小镇停住。覃啸天覃啸天从客船上下来，背着个小包袱在小街上走。
这天逢赶场，圩场渐渐开始有些热闹起来。覃啸天在圩场上到处闲逛，希望找到可能与豹子岭可能有关系的人，但是一直没有发现。他有些饿了，远远看见一处挂着酒旗的伙铺，便走了过去。他突然看见伙铺门前的方桌边有两个喝酒的人，其中的一个黑脸汉子头上包着黑色丝帕，帕子的一头特意垂在耳朵边，大约有三寸的样子。啸天知道这三寸丝帕叫“英雄结”，是洪门帮中人特有的装扮，这种装扮显示其帮中身份，非帮中人不明就里。啸天窃喜，心想这人或许会与豹子岭有些关系。
“老板，上酒一碗。”覃啸天在那两人旁的空桌边坐下。
“好唻。”矮个子伙铺老板笑嘻嘻出来，问，“客倌要点什么菜？”
“炒野鸡肉一份，花生米一盘。”覃啸天回答后，故意将随身包袱“嘭”地一声重重地扔放在方桌上。那个坠着“英雄结”的黑脸汉子下意识地朝这边看了一眼，看见那包袱里明显有隆起的手枪轮廓，便与另一个喝酒的人轻轻相互耳语。
不一会儿，老板端了酒菜出来，摆放好，问：“客倌的口音不像本地人，借问客从哪里来？”
“竿城。”
“哦。也不算远，都是大湘西人。”老板说，“好。老乡请慢用。”
“等等。”覃啸天喝了一大口酒，故意问，“借问老板，此地可有个叫豹子岭的地方？”
“有啊？”酒馆老板畧显惊讶，“莫非客倌要去豹子岭？那地方可不容易进得去？”
那两个喝酒的人的目光一齐向啸天扫射过来。
“为什么？”覃啸天假装若无其事。
老板指了指远处：“豹子岭就在那边，你看山高林密，荒无人烟，而且还有土匪呢。道路千条，客倌可千万别往豹子岭去。”
“谢老板提醒。我也只是好奇，顺便问问。”覃啸天又喝了一口酒，“好酒，好酒，老板，再上一碗。”
酒足饭饱，覃啸天畧带醉意，踉跄离开。他又在圩场各处溜达了一下，尔后看见有一户挂着“乌巢客栈”字样的小店，于是走了进去，来到门楣时，回头悄悄一瞥，发现那个垂着“英雄结”的黑脸人正跟踪而来。见啸天回头，那人急忙闪躲到一处墙角。
美美地睡了一觉，黄昏时，覃啸天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站在窗口往下看，四周很是静寂。他伸了个懒腰，走下楼去。
覃啸天喊：“店老板！”
店老板在记账，忙放下笔，问：“老板有什么事？”
覃啸天道：“我出去逛逛，我的房门没锁，你帮我看着点。”
“好，好的。”店老板道，“天快黑了，外边不安全，你早去早回。”
暴雨将至，天色阴沉，圩场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一道闪电，覃啸天回头一瞥，却突然发现那个黑脸人正从一处院墙转角处探出半个头来。覃啸天想这家伙鬼头鬼脑干嘛呢？他假装没看见，急急继续往前走。
黑脸人闪出墙角，加快脚步跟踪而上。覃啸天在一处交叉路口停下了。黑脸人也急忙停了下了。一声炸雷，闪电如银色的珊瑚树铺在黑色的天空。黑脸人一惊，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勾头再看那岔路口时，覃啸天却已经不见了人影。
覃啸天在小巷里急急行走。巷子很深很黑。有一户人家的狗在院子里叫。那狗把嘴巴挤在门缝里狂吠。覃啸天没理会地继续往前走。突然，一个蒙面人黑色的影子从一处矮墙上跳了下来，横挡在他前面。
覃啸天一惊：“你是谁？想要干嘛？”
蒙面人没回答，挥拳打了过去。覃啸天敏捷地接招，闪躲过对方的拳头。蒙面人却飞起一脚直抵田的下颌。覃啸天顺势借力打力，反掌砍在蒙面人的脚踝上。
“哎哟！”蒙面人翻身跌倒在小巷子里。但那家伙一个鲤鱼打挺鱼跃起来，拔腿就跑。
覃啸天紧追不舍。蒙面人夺路往狭窄的石板巷子里逃，至一处狭窄巷道时，猛地腾起，双手各撑一面石墙，上了一户人家的吊脚晒楼。覃啸天抬头看，那人已不知去向。正在寻找，那个蒙面人突然自天而降，一脚将覃啸天踢翻在地。那人步步进逼，但覃啸天身手敏捷，一个反钩拳打得蒙面人踉跄后退。蒙面人难以招架，慌忙逃走。覃啸天猛追。蒙面人突然从怀中抽出一把小刀，“嗖”地扔将过来。覃啸天闪避，继续往前追。蒙面人又一纵身越墙落在一荒弃的破祠堂里。蒙面人四处张望，荒草萋萋，空无一人。正打算舒一口气，一扇残破的大门“哗“地倒下来，覃啸天冲了过来。蒙面人急忙一把跃起，蹬了一下栏杆，鱼跃到旧祠堂的舞台上。覃啸天亦腾身飞上楼台。
这是座转马楼台，楼的周围皆有回廊。二人在回廊追逐。身边瓶瓶罐罐被踢碎。蒙面人被迫退到一处角隅。他缓缓地蹲下去，却突然腾起上了屋梁。顶棚木块坍塌，泥尘破瓦，杂草纷纷坠落。覃啸天眼前一片斑斓。但他也跟着腾上屋梁去。二人在梁上对峙。
“你是谁？为什么要害我？”覃啸天逼问。
“你行迹诡秘，不得不防。”蒙面人问，“你从哪个道来？”
覃啸天知道这回真的是遇上洪门帮中人了，忙回答说：“我从湾子来。”
那人有些吃惊：“哪个湾子的？”
覃啸天腾空落地：“下头湾到头头湾（竿城的）。你从哪道来？”
蒙面人也落到草坪上：“我从忠勇道路来。”
“一路来有何人过往？”
“钟离宝扇子摇摇，铁拐葫芦万里烧，张果老人为古道，湘子横吹一玉箫，洞宾背起空中剑，仙姑如意搭浮桥。”
“何谓三皇？”
“天皇，地皇加人皇。”
“何谓八方？”
“四面四隅共八方。”蒙面人答罢，一撩衫子，抖出一块黄飘布。
覃啸天也变戏法般拿出块黄飘布来。两块黄飘布比对在一起。
蒙面人急忙拱手：“原来是自家兄弟，误会，误会。”
覃啸天道：“兄弟，我总算找到你了！”
“兄弟你是要上豹子岭？”蒙面人取下面帕，真的就是那个黑脸汉子。
“没错。我有要事，要去见你们的大班主老嗨。”覃啸天说。
“有什么事请告诉我。我是班主的五兄弟，我会及时转告。”
“不行。我有重要情报一定要亲口告诉他。”
黑脸人想了想，说：“那也行。你收拾好东西，明天一大早跟我走。”
翌日，黑脸人和他的同伴牵着一匹马带着覃啸天走了很久很久，终于来到一座大山脚下。
覃啸天有些急：“都走大半天啦，还有多远？”
“快了。”黑脸人给同伴递了个眼色。那人便把手伸进裤袋里去。
覃啸天警觉地：“你们要干什么？”
那人把手取出来，手里拿了一块黑布。
黑脸人说：“小兄弟，别那么紧张。要进山，这可是老规矩。”
覃啸天没做声，让人用黑布蒙住了眼睛，还用绳子将他捆子起来。那人把马牵了过来，将覃啸天推上马背。
山路陡峻崎岖。大山雄奇诡秘。一行人便慢慢往大山深处走。
蒙着眼的覃啸天被驮在马上，在一条沿着小溪的山路上行走。覃啸天时不时晃动着脑袋，好像在努力辨别方位。覃啸天走着，只听到空山鸟语，但还有不间断的小溪流水声。
突然有人在远处喊：“什么人？口令！”
黑脸回答：“行船跑马。回令！”
远处便回答：“坐地分红。”
又是寂静中的流水声。蒙着眼的覃啸天被驮在马上继续往山里走。大约走了两三个时辰，覃啸天被人从马背上接了下来。身上的绳子被解掉后，他被人推进了一个巨大的山洞。
黑脸汉子：“报告嗨爷，我们在圩场碰到一个洪门兄弟，他说有重要的是一定要见你。”
“洪门兄弟？”老嗨正在石头桌子前跟一个人在议事，忙说，“帮他把蒙眼布取下来吧。”
蒙在眼睛上的黑布被取下了，覃啸天的眼睛好一阵才适应。他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巨大的山洞里，看见前面的石凳上坐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旁边还有一个着长衫子的人，突然感觉怎么此人很是熟悉。
仔细回想，覃啸天突然喜从天降，大声喊道：“朱叔！”
长衫人也惊异地抬起头，突然高兴地：“啸天？是你？！”
“哈哈哈哈！”老嗨朗声大笑，“原来你们认识？来来来，快给这位兄弟赏一碗酒。”
有人端了一碗酒过去，递到覃啸天嘴边。覃啸天用牙咬着碗边，一仰脖子将酒喝了。
“松绑啊！”老嗨大声道，“对不起，大水冲了龙王庙呐。”
覃啸天感觉自己这一趟虽然很冒险，却是值得的。不但找到了老嗨，令啸天意外惊喜的是，这支游击队的指导员竟是朱鹤。去年年底，朱鹤的身份遭到洪城保安局怀疑，保安局派兵全城突袭围捕。朱鹤侥幸逃脱，来到雪峰山。嗅枪队是他在湘西联络的游击队伍之一。
啸天和萱萱于是就都留在老嗨领导的游击队了。啸天被任命为第一大队大队长，萱萱则安排在小镇的一处交通站。
(本章完)
“刚才说到虎贲师御敌喋血孤城，下面要说的是嗅枪队枪杀贼神兵天降……”长衫长胡子的说书人边说边使劲地一拍惊堂木。
覃啸天停住了，听了一会儿，随后慢慢走进了茶馆。茶馆里几乎座无虚席，他好不容易才找一个空位，拉过一张竹子板凳坐下来。
说书人在继续说书：“各位茶客也许并不知何谓嗅枪。这要先说说咱湘西的雪峰山，雪峰山山高林密，野兽出没，那里的瑶人世代打猎为生，为了支援常德保卫战，洞口县的瑶民猎户组织了一支抗日游击队，为首的大号老嗨……”
覃啸天一听这名字觉得似乎有些熟悉。
“这支游击队某日突然出现在日寇的军营，几十条枪一齐开火，打得鬼子全身都是洞。鬼子后来向上司报告说，支那人发明了新式武器。长官问是什么样的新式武器。士兵报告说，他们只要把手板往鼻子上一嗅，无数的子弹就天罗地网般飞扑过来。于是鬼子就把这些瑶兵叫做嗅枪队。”说书人继续道，“各位，其实这种新式武器我们洪城也不少。嗅枪并无奇巧，其实就是我们这边啄子火的火铳而已。”
众人便笑。
说书人做了个动作比划着说：“各位茶客，你们看，这****装上火药，是不是要留一根引信？要开火是不是先要点燃引信？端着火铳点引信的时候是不是隔鼻子很近。明白的人知道这是点引信，不明白的是不是一位那是在鼻子上嗅一嗅？”
“哈哈哈哈。”众人于是一阵狂笑。
离开茶馆，回到屋里，覃啸天一直在屋子里踱步，思考着。
说书人提到的嗅枪队，同自己一道赴竿城策反的朋友田兴超提起过。田兴超的老家其实隔雪峰山不远，他联络配合石门兵变的队伍就包括有那支嗅枪队。期间他们还召开过一次三省边境联络会，雪峰山义军的代表好像是叫老嗨。思考了很久，啸天想如今已经无法与洪城的地下交通站联络，不如去雪峰山寻找一下嗅枪队，这样或许就可以找到自己的队伍。做出这样的决定后，那天，待夜色降临，他便收拾了简单的行装打算走，偏巧萱萱来看他。
看见啸天背着个小包袱，萱萱很惊讶地问：“怎么，啸天，你要走？”
啸天说：“是的，天一黑，我就得走了。”
萱萱：“为什么，你的伤还没有好呢。”
“已经好多了。”啸天故意活动了一下身子。
“可是这样出去，你是很危险的。”
“危险我也得走。”
“为什么？是因为我的缘故吗？”萱萱说，“如果是这样，那等你病好了，我就会离开，永远在你的视线里消失。”
“不是，萱萱，你想多了。你难道不知道我曾是多么的爱你，但是，自从金莲死了，当初的那个啸天也不再存在了。”
“啸天，我知道金莲死为你而死的。所以你感觉亏欠她太多。”萱萱说，“但是，这种亏欠的感觉难道就是爱吗？”
“我也说不清这叫什么。”
“连自己都说不清的事，你为什么要那样地执着？”萱萱说，“对于我来说，你就是我的最爱，不管你我后来又过什么样的经历，总之，世俗的偏见是不能够改变我的。”
萱萱一把搂住了啸天，啸天没有拒绝，只是有些木然。
“啸天，你不要走了。就让我们这样，永远在一起。”萱萱搂住啸天，劝慰挽留着。
“萱萱，我必须得走。”啸天轻轻挣开她，“你应该也听说了，鬼子就要打过湘西，打到我们的家门口来了。”
“我听说过，可是鬼子打到湘西与你要走有什么关系吗？”萱萱不解地问。
“有关系的。萱萱，我们的祖国正在受苦受难，我们的湘西即将面临灾难，我一个堂堂男子汉怎么能却天天躲在这里？”
萱萱看着啸天决绝的眼神，说：“我知道你，如果做出了决定那是十头牛也拉你不回的。可是，外边这样混乱，你打算到哪里去？”
啸天说：“我朋友的一支队伍在雪峰山打游击，先前我们就约好了，阎王老爷如果不收我，我就会去那边找他。”
萱萱说：“我知道你是有责任的人，我不会拦你。可是你一定得保重。”
远处有梆声送来，是三更的时候了，啸天挣脱了萱萱温热的怀抱，说：“萱萱，你们也要多加小心，这些天好像有暗探常常在这附近转。”
萱萱：“没事。我们会小心的。”
覃啸天还是走了。
当他划着一支小船离开洪城，在溪口上岸的时候，蒙蒙细雨中，前面的竹林前站着一个肩上挽着个印花布大包袱的女人——那人竟是萱萱。
“萱萱，你这是要干什么？”啸天问。
萱萱说：“我要跟你一起去。”
啸天突然就想起了金莲，说：“我这一去不知是生是死。萱萱，我已经害死金莲了，不能再把你也搭上。”
“我要去打鬼子，不能只是在这边唱打鬼子的歌。你们都不怕死，我为什么要怕？”萱萱自顾往前走。
啸天很生气，便去拉扯她：“萱萱，听话，你不要那么犟！”
萱萱便顺势一把抱住他，说：“啸天，你还是个男人吗？你两次都说要带我走，可是你骗了我两次。这一回，你去哪儿我也去哪儿，是生是死，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啸天看见远处的小路上有人，便不好意思地轻轻拉开萱萱紧搂着自己腰的手，说：“好啦，好啦，别闹了。走吧，走吧。”
覃啸天只好让萱萱跟着他一道走了。
两人在一条山间的小路上走了大半天。小路很窄，路边杂草丛生，野花烂漫，还不时有藤蔓或荆刺逸出。萱萱走得很艰难，一路跌跌撞撞。但她一直使劲忍着，生怕啸天骂她是包袱。啸天也知道，却有些感动，心想一个大小姐，也是在是太为难她了，只好不停地鼓励。
在啸天的记忆里，这条小路应该不算太长，也不过十来里的光景，然后就可以上到光溜溜的大马路，只不过这一次拖着个娇宝筒，所以感觉那路很是漫长。
他有些累，不时抬头透过浓密枝叶的间隙寻找。
“好了！萱萱，大马路就在前面了！”啸天突然舒了一口气说。
“是嘛？谢天谢地。啸天，这样的路，我可真的是受不了了。”又走了一段路，啸天便从一个斜坡处往上爬，上了一处台阶，把手伸了下来。
萱萱却有些犹豫，到底已很多年了啊。啸天见她有些犹豫，突然明白了，有些尴尬地笑笑说：“坡其实不陡，萱萱，你可以上的。”
啸天说罢便要继续往上攀。
“站住！”萱萱突然喊。啸天停下来。
“你还想把我扔了啊？”萱萱有些生气的样子。
“哪会呢？”
“还说不会？你就是想把我扔在这山沟沟里喂狼？”
“哪里哪里，看你说的……”
“不是就好。那赶紧把手伸下来！”啸天倒是有了一点迟疑，但还是把手伸了下去。两只年轻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的时候，俩人都感到像贯通了一道温暖的电流。
攀过三回台阶，就上到马路了。
“嗨，这样的路才真叫爽！想不到我们这山旮旯也有这么宽的大马路。”萱萱啧啧赞着，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啸天给她解释，说这条马路叫湘桂公路，是连接湖南与广西的主要交通干线，本来是只通到宝庆洞口城的，抗战开始，列为“紧急工事”后，就加速修通了洞口至芷江的路段，车子可以开到洪城的桃花坪。
天色渐渐变黑，虽然有云，但有一轮弯月斜挂，朦胧间眼前的大马路平坦坦白晃晃的，看不清路边的杂树，却有无名山花刺鼻的芳香，一切就更舒坦更有诗意了。
很多年了，萱萱的心一直被压抑着，在镜子里，她几乎找不到了一点点青春的面容，此刻她感觉到难有的舒坦轻松，忍不住就哼唱了起来：
沅水荡荡，流不尽的沧凉。
两岸高岗，野花寂寞地开放……
啸天听着，说：“蛮好听的。”
“真的好听？”萱萱停下来，凝望着。
“真的。你的嗓子总是那么好。”啸天边走边问，“萱萱，你刚才唱的这叫什么歌？”
萱萱说：“我也不晓得叫什么名字，只是常常听到女中的学生们唱，都讲是学校的金老师写的。”
两人边谈边大步前进。突然垮塌一声，两人都蒙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身子直往下坠——原来掉进了一个大坑里，弄得满身泥，满头杂草。
覃啸天努力先从大坑里爬出来，然后又将萱萱拽了上来。
萱萱说：“好好的马路怎么会有这么个大坑？”
啸天先前也是不解，后来说：“喔，我知道了。日本鬼子就要打过来了，所以这马路被特意破坏掉了。”
啸天的猜测没错，果然，越往前走路越烂，公路每隔几米就挖掉了一段，整个道路呈现出犬牙状，再到后来，公路竟全然没有了，全被挖成了战壕。
啸天觉得，战争的气味是越来越浓了。
雪峰山是芷江中美航空基地的天然屏障，是由湘通往西南、重庆的必经之地。为了阻止日本机械化部队快速化前进，保证雪峰山防线布防，******电令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将这条公路损破直至零陵，邵阳至桃花坪公路应督饬彻破，以阻止日本西进。这样，俩人只好遗憾地舍弃了大马路，重新在弯曲的小路上摸索着前进。
第二天他们在路上碰到了一拨又一拨逃往山里的难民。
人们惊讶地问：“好多地方都打起来了，你们怎么要去送死啊？”
两人都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埋头往前走，第三天，他俩终于来到雪峰山中的隆回。
到了隆回，覃啸天便设法联络那个叫老嗨的人。
听当地人说老嗨一直是官府要剿灭的土匪头子，他的队伍人数不少，驻扎在一个叫豹子岭的高山上。豹子岭地势险峻，所以官府多次清剿都铩羽而归，后来中日战事趋紧，官府也更是无力顾及。许多人倒是对老嗨报以同情，说其实老嗨之造反也是官府所逼。在官府眼中的这支土匪部队在当地人看来其实都是绿林好汉，洪门英雄，前一向，老嗨还领着自己的队武去常德协助国军抗日，打得很英勇惨烈。
覃啸天听这么说，心想自己这次的路子还是找对了。前一段，他回到竿城组织地方义军配合石门兵变，希望借助洪门青红帮势力。竿军的开山鼻祖陈青树就是湘西洪门祖师爷，他的父亲覃飞自然也是洪门中人。那时啸天和兴超还专门召开过一次三省边境联络会，老嗨便是雪峰山义军的代表。既然都说老嗨在豹子岭，覃啸天打算无论如何也要去找到他。
一只客船在如画的山水中行驶。覃啸天坐在船头，心思有些凝重。把萱萱安置在一间小客栈里，他独自乘船往豹子岭方向朔江而上去寻找老嗨。他不知能不能有结果。
客船在一个靠河的名叫山口的小镇停住。覃啸天覃啸天从客船上下来，背着个小包袱在小街上走。
这天逢赶场，圩场渐渐开始有些热闹起来。覃啸天在圩场上到处闲逛，希望找到可能与豹子岭可能有关系的人，但是一直没有发现。他有些饿了，远远看见一处挂着酒旗的伙铺，便走了过去。他突然看见伙铺门前的方桌边有两个喝酒的人，其中的一个黑脸汉子头上包着黑色丝帕，帕子的一头特意垂在耳朵边，大约有三寸的样子。啸天知道这三寸丝帕叫“英雄结”，是洪门帮中人特有的装扮，这种装扮显示其帮中身份，非帮中人不明就里。啸天窃喜，心想这人或许会与豹子岭有些关系。
“老板，上酒一碗。”覃啸天在那两人旁的空桌边坐下。
“好唻。”矮个子伙铺老板笑嘻嘻出来，问，“客倌要点什么菜？”
“炒野鸡肉一份，花生米一盘。”覃啸天回答后，故意将随身包袱“嘭”地一声重重地扔放在方桌上。那个坠着“英雄结”的黑脸汉子下意识地朝这边看了一眼，看见那包袱里明显有隆起的手枪轮廓，便与另一个喝酒的人轻轻相互耳语。
不一会儿，老板端了酒菜出来，摆放好，问：“客倌的口音不像本地人，借问客从哪里来？”
“竿城。”
“哦。也不算远，都是大湘西人。”老板说，“好。老乡请慢用。”
“等等。”覃啸天喝了一大口酒，故意问，“借问老板，此地可有个叫豹子岭的地方？”
“有啊？”酒馆老板畧显惊讶，“莫非客倌要去豹子岭？那地方可不容易进得去？”
那两个喝酒的人的目光一齐向啸天扫射过来。
“为什么？”覃啸天假装若无其事。
老板指了指远处：“豹子岭就在那边，你看山高林密，荒无人烟，而且还有土匪呢。道路千条，客倌可千万别往豹子岭去。”
“谢老板提醒。我也只是好奇，顺便问问。”覃啸天又喝了一口酒，“好酒，好酒，老板，再上一碗。”
酒足饭饱，覃啸天畧带醉意，踉跄离开。他又在圩场各处溜达了一下，尔后看见有一户挂着“乌巢客栈”字样的小店，于是走了进去，来到门楣时，回头悄悄一瞥，发现那个垂着“英雄结”的黑脸人正跟踪而来。见啸天回头，那人急忙闪躲到一处墙角。
美美地睡了一觉，黄昏时，覃啸天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站在窗口往下看，四周很是静寂。他伸了个懒腰，走下楼去。
覃啸天喊：“店老板！”
店老板在记账，忙放下笔，问：“老板有什么事？”
覃啸天道：“我出去逛逛，我的房门没锁，你帮我看着点。”
“好，好的。”店老板道，“天快黑了，外边不安全，你早去早回。”
暴雨将至，天色阴沉，圩场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一道闪电，覃啸天回头一瞥，却突然发现那个黑脸人正从一处院墙转角处探出半个头来。覃啸天想这家伙鬼头鬼脑干嘛呢？他假装没看见，急急继续往前走。
黑脸人闪出墙角，加快脚步跟踪而上。覃啸天在一处交叉路口停下了。黑脸人也急忙停了下了。一声炸雷，闪电如银色的珊瑚树铺在黑色的天空。黑脸人一惊，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勾头再看那岔路口时，覃啸天却已经不见了人影。
覃啸天在小巷里急急行走。巷子很深很黑。有一户人家的狗在院子里叫。那狗把嘴巴挤在门缝里狂吠。覃啸天没理会地继续往前走。突然，一个蒙面人黑色的影子从一处矮墙上跳了下来，横挡在他前面。
覃啸天一惊：“你是谁？想要干嘛？”
蒙面人没回答，挥拳打了过去。覃啸天敏捷地接招，闪躲过对方的拳头。蒙面人却飞起一脚直抵田的下颌。覃啸天顺势借力打力，反掌砍在蒙面人的脚踝上。
“哎哟！”蒙面人翻身跌倒在小巷子里。但那家伙一个鲤鱼打挺鱼跃起来，拔腿就跑。
覃啸天紧追不舍。蒙面人夺路往狭窄的石板巷子里逃，至一处狭窄巷道时，猛地腾起，双手各撑一面石墙，上了一户人家的吊脚晒楼。覃啸天抬头看，那人已不知去向。正在寻找，那个蒙面人突然自天而降，一脚将覃啸天踢翻在地。那人步步进逼，但覃啸天身手敏捷，一个反钩拳打得蒙面人踉跄后退。蒙面人难以招架，慌忙逃走。覃啸天猛追。蒙面人突然从怀中抽出一把小刀，“嗖”地扔将过来。覃啸天闪避，继续往前追。蒙面人又一纵身越墙落在一荒弃的破祠堂里。蒙面人四处张望，荒草萋萋，空无一人。正打算舒一口气，一扇残破的大门“哗“地倒下来，覃啸天冲了过来。蒙面人急忙一把跃起，蹬了一下栏杆，鱼跃到旧祠堂的舞台上。覃啸天亦腾身飞上楼台。
这是座转马楼台，楼的周围皆有回廊。二人在回廊追逐。身边瓶瓶罐罐被踢碎。蒙面人被迫退到一处角隅。他缓缓地蹲下去，却突然腾起上了屋梁。顶棚木块坍塌，泥尘破瓦，杂草纷纷坠落。覃啸天眼前一片斑斓。但他也跟着腾上屋梁去。二人在梁上对峙。
“你是谁？为什么要害我？”覃啸天逼问。
“你行迹诡秘，不得不防。”蒙面人问，“你从哪个道来？”
覃啸天知道这回真的是遇上洪门帮中人了，忙回答说：“我从湾子来。”
那人有些吃惊：“哪个湾子的？”
覃啸天腾空落地：“下头湾到头头湾（竿城的）。你从哪道来？”
蒙面人也落到草坪上：“我从忠勇道路来。”
“一路来有何人过往？”
“钟离宝扇子摇摇，铁拐葫芦万里烧，张果老人为古道，湘子横吹一玉箫，洞宾背起空中剑，仙姑如意搭浮桥。”
“何谓三皇？”
“天皇，地皇加人皇。”
“何谓八方？”
“四面四隅共八方。”蒙面人答罢，一撩衫子，抖出一块黄飘布。
覃啸天也变戏法般拿出块黄飘布来。两块黄飘布比对在一起。
蒙面人急忙拱手：“原来是自家兄弟，误会，误会。”
覃啸天道：“兄弟，我总算找到你了！”
“兄弟你是要上豹子岭？”蒙面人取下面帕，真的就是那个黑脸汉子。
“没错。我有要事，要去见你们的大班主老嗨。”覃啸天说。
“有什么事请告诉我。我是班主的五兄弟，我会及时转告。”
“不行。我有重要情报一定要亲口告诉他。”
黑脸人想了想，说：“那也行。你收拾好东西，明天一大早跟我走。”
翌日，黑脸人和他的同伴牵着一匹马带着覃啸天走了很久很久，终于来到一座大山脚下。
覃啸天有些急：“都走大半天啦，还有多远？”
“快了。”黑脸人给同伴递了个眼色。那人便把手伸进裤袋里去。
覃啸天警觉地：“你们要干什么？”
那人把手取出来，手里拿了一块黑布。
黑脸人说：“小兄弟，别那么紧张。要进山，这可是老规矩。”
覃啸天没做声，让人用黑布蒙住了眼睛，还用绳子将他捆子起来。那人把马牵了过来，将覃啸天推上马背。
山路陡峻崎岖。大山雄奇诡秘。一行人便慢慢往大山深处走。
蒙着眼的覃啸天被驮在马上，在一条沿着小溪的山路上行走。覃啸天时不时晃动着脑袋，好像在努力辨别方位。覃啸天走着，只听到空山鸟语，但还有不间断的小溪流水声。
突然有人在远处喊：“什么人？口令！”
黑脸回答：“行船跑马。回令！”
远处便回答：“坐地分红。”
又是寂静中的流水声。蒙着眼的覃啸天被驮在马上继续往山里走。大约走了两三个时辰，覃啸天被人从马背上接了下来。身上的绳子被解掉后，他被人推进了一个巨大的山洞。
黑脸汉子：“报告嗨爷，我们在圩场碰到一个洪门兄弟，他说有重要的是一定要见你。”
“洪门兄弟？”老嗨正在石头桌子前跟一个人在议事，忙说，“帮他把蒙眼布取下来吧。”
蒙在眼睛上的黑布被取下了，覃啸天的眼睛好一阵才适应。他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巨大的山洞里，看见前面的石凳上坐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旁边还有一个着长衫子的人，突然感觉怎么此人很是熟悉。
仔细回想，覃啸天突然喜从天降，大声喊道：“朱叔！”
长衫人也惊异地抬起头，突然高兴地：“啸天？是你？！”
“哈哈哈哈！”老嗨朗声大笑，“原来你们认识？来来来，快给这位兄弟赏一碗酒。”
有人端了一碗酒过去，递到覃啸天嘴边。覃啸天用牙咬着碗边，一仰脖子将酒喝了。
“松绑啊！”老嗨大声道，“对不起，大水冲了龙王庙呐。”
覃啸天感觉自己这一趟虽然很冒险，却是值得的。不但找到了老嗨，令啸天意外惊喜的是，这支游击队的指导员竟是朱鹤。去年年底，朱鹤的身份遭到洪城保安局怀疑，保安局派兵全城突袭围捕。朱鹤侥幸逃脱，来到雪峰山。嗅枪队是他在湘西联络的游击队伍之一。
啸天和萱萱于是就都留在老嗨领导的游击队了。啸天被任命为第一大队大队长，萱萱则安排在小镇的一处交通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