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祭坛——中国竿军神秘消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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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风满楼特派员竿城调兵

    谷子琪自从放走了红军的主力部队,就一直被省里闲着。他回到竿城假说是养病,很长时间都躲在自家的封火筒子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刘益章接到任务后便急急赶到了洪城,歇息了一宿,由孙平陪着他坐滑竿来到了统领部所在的竿城。入冬以来,竿城的天气一直有些阴冷。翌日清晨,刘益章带着孙平便顶着寒风去谷子琪的家。

    谷子琪的家在竿城东门外沱江河的对面,是一个靠近河边的独立小院子。去那里要走过一段长长的跳岩桥。跳岩桥是由矗立在溪流中相互孤立的几十块红砂岩组成。也算是身经百战的刘益章战兢兢地踏上了跳岩桥,脚下是打着旋子的流水,耳畔一片“哗哗”喧嚣,他的脑袋有些晕。桥面很窄,只能勉强一人站立行走,孙平有心帮忙也使不上劲。好在,终于晃悠悠走过去了。

    历经千辛万苦,刘益章带着孙平来到谷家,却被一个裹着老棉袄的老门房一把挡在门外。

    “二位客人先稍等,我去通报一下先生。”门房接过刘益章递过的名片看了看,说。

    老门房进去了。

    “好大的牌子!”刘益章心里老大不悦,心想,“谷子琪这家伙还真是虎死不倒威呢。”

    一会儿老门房出来了。

    “怎么样?”孙平急忙问。

    门房说:“对不起。先生正在做早课。”

    “不认识名片上的字吗?知道是谁来了吗?”孙平故意发火,“做什么早课?他当学生了呀?”

    “孙平。”刘益章忙止住孙平,很担心地:“早?哦,早课,先生莫非剃度了?”

    “先生倒没剃度,只是俗家弟子。”老门房说,“但早课是雷打不动的。”

    这时,屋里就隐隐传出喃喃的诵经声来:“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

    又等了很久,孙平有些心烦,又过去问门卫:“麻烦你转告一下先生,我这里有十万火急命令,是何省长的手谕,你问先生他接也不接?”

    “先生说过,三个时辰的早课雷打不动,就是皇帝老子来了也不见。”老门房说,“愿等就等,不愿等了请自便。”

    “哼!”孙平又来火了。

    刘益章忙说:“没关系,等,我们再等等。”

    刘益章就靠在院墙边读报纸。天气冷,那里读得下去,于是便不断跺脚,来回小跑。又过了好一阵,刘益章终于熬不住了,对孙平说:“去叫门房,把这封信递进去。”

    孙平便又找到老门房说:“大伯,这样吧,麻烦你把这信先交给先生。先生看过信,如果没回复,我们就不等了。”

    门房进来,把信送上。那是省主席何健的亲笔手书。手书上的意思是34师将进一步改编并调出湘西,拟让他重领该师军务。

    谷子琪看过信,说:“你就跟他们说谷某虽多年从军,其实并不懂政治军事,哪有回天之力!回去告知何军长,免得贻误战机。”

    老门房转身出去了。

    谷子琪听得门口先是有一阵嚷嚷声,过了一阵子就安静下来了。心想:阿弥陀佛,这灾终于躲过了。

    妻子端了一杯茶过来,问:“何军长既然如此有诚意,你又何苦拒绝?”

    谷子琪说:“我可是把一切都看透了。你看,这一段,我在家里天天陪着你,你也不用天天提心吊胆过日子。养养花,念念经,这日子多爽!”

    “老谷呀,你少说这些违心的话。我可是科班出身,你还敢在我面前演戏?”妻子说,“你那是养花吗?土不松,谁不浇,花开过几朵?你那是念经吗?你那是小和尚念经。”

    “到底是我的老婆,什么都瞒不过你。”谷子琪笑了,“只是,老婆啊,这一回不比往常,责任太重。每一个儿子都是娘生的,父老乡亲把几千个活泼乱跳的生命交给我,让我带出大山去。打仗可不是好玩的。我吧他们带出去,却不能把他们带回来交还给他们的父母,我又将一何脸面面对他们?”

    妻子想想,觉得谷子琪的话有道理,说:“看来,是我看扁你了,你这一段的经还真没白念。”

    “好了。”谷子琪急忙站起身去桌子抽屉里翻,回头说,“老婆,快点给我收拾几件换洗衣服……”

    “你到哪达去?”妻子担心地问,“你不是刚说不去的吗?”

    谷子琪说:“我得出去躲几天。我算定他们还要派人来缠的。”

    妻子忙给他挽了个小包袱。谷子琪背着包袱打算出门,快出院子大门时老门房却过来报告说两位客人又打转身回来了。

    “子琪,快些,走后门!”妻子说。

    谷子琪便背着包袱折回进屋,往后门出去。屋后事一片菜地,高高的鸟不歇刺树围成天然的篱笆,中间有个小小木板子菜园门。菜园门后是河滩,有一条浅浅的小溪日夜哗哗流淌。谷子琪来到溪边,有点犹豫,河水看样子都很冷,但他没法顾及,打算脱掉鞋子踩水过河。

    “哈哈哈哈,谷师长要去哪儿?怎么学着走后门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一蓬繁密的“鸟不歇”刺树后传过来。

    谷子琪一看是刘益章,忙说:“是大特派员啊,我…..不去那里,只是想上上茅房。特派员要去那里?”

    刘益章说:“我哪里也不去,就等着你接见呢。”

    “特派员言重了。”谷子琪实在无可奈何,“那快请进屋里坐吧。”

    进屋坐定后,喝过茶,刘益章说:“师座,我这次来为的什么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不敢,我已经不是什么师座了。”谷子琪打算推却,“何主席的信我都看过了。知道你们来为的什么事。可是…..”。

    刘益章忙安慰道:“你的难处我也晓得,那一回也确实有点委屈你了。”

    “是啊,要不是别人拦得快,军座差点就拔枪嘣了我!”谷子琪脸色慢慢地多少好看一些。

    刘益章马上话锋一转:“不过话又说回来,委屈归委屈,事情该怎么办还要怎么办!”

    谷子琪立即又苦起脸来:“这差使,我还真干不了。”

    “子琪老弟啊,七七事变以后,平津沦陷,眼下日本人又在上海挑起事端,淞沪会战已经打起来了,再不联起手来共同抗日,日本人怕是要打到南京了!这一次,你放心,不会再让你领兵去打红军。为了抗日,已经开始国共合作了。”

    谷子琪没有作声。

    “这次整编的竿兵师,何军长点名推荐您来担任师长,这一回,可不是代师长啊。还望您千万不要推辞,您看……?”

    “孙平,把委任状拿出来。”

    孙平便打开黄色军用挎包,取出一份用报纸包裹着的委任状。

    刘益章态度诚恳地:“谷师长,非常时期得有担当,个人的恩怨,当一笑泯之。”

    “民族大义为重,这个我当然知道。”

    “好。这样就好。”刘益章说,“那我就不再多说,不多打搅,先告辞了。”

    “特派员,等等。”谷子琪又叫住他:“麻烦你把报纸留下,委任状你还是带回去吧。”

    “也行,你就再好好想想吧。”刘益章说,“明天下午两点在江西会馆有个会,参加的都是竿城的闻人,也是商讨抗日救国的事。眼下,竿城的民众都看着你呢,明天的会,希望您一定拨冗光临。”

    特派员走后,谷子琪这开始看报纸。显眼位置上的报纸头条是《湘西匪势猖獗,省主席限令进剿》。谷子琪眉头一蹩,“啪”地一声将报纸甩在了桌上。一阵风从窗外刮来,将报纸吹落在地。

    “先生,怎么了?”听到响声,管家急忙进屋,问。

    “没什么,懒得看。”谷子琪兴意索然。

    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线装书,竹躺椅上一仰,看起了书。

    管家捡起报纸,说:“老爷,日本人快要打到上海了呢!”

    “什么?我看看。”谷子琪一把接过报纸。报纸醒目的大幅标题是:《倭寇觊觎上海,全民誓死抗战。》。

    他的心里一颤。

    谷子琪感觉有些冷,便去厨房用铁夹夹了几根粗大的青冈木炭,把屋里的炭盆加得满满的。火一会儿就旺起来了,映得他的脸像个关公。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烤火思考,但想了很久,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决定。他心烦,感觉到屋子里很闷。终于熬不住,于是推开门,去到屋后透口气,就顺着溪边的小路散步。

    小路的一边是小溪,另一边则是稻田。因为是冬天,到处一片了无生趣、衰败的样子。小溪有些干涸,几乎断流,稻子早已收割,留下些黑乎乎的禾蔸。树木光秃秃的,满坡的草叶都是黄蔫蔫的。谷子琪的心情不免有些沮丧。

    但突然他感觉眼前一阵豁亮。那时,开天了,久违的太阳透出了云层,照的人全身暖暖的,眼前的景物似乎就全都有了些色泽。谷子琪心情愉悦了些,使劲伸了伸胳膊。突然又听到一阵虫鸣,心想,日子过得真快,莫非就到惊蛰了?他于是蹲下身子,弯着腰看。他发觉黑色的地表下,确实有新的生命在萌动。仔细些看,他竟然在黑乎乎的稻田衰败的禾兜子下发现了一根嫩嫩的绿芽。难道是稻谷发芽了?他用手去抠,土地虽是板结的,但板结的表土之下有水。他用指头勾起那支嫩芽,惊讶地发现,嫩芽的根部有黄黑色的谷壳。还真的是稻谷!多么顽强的生命力!他突然就想起小时候算命先生说的那句话:谷姓是生命力最顽强的姓氏。

    黑云有罩过来了,但这一回,谷子琪听到了很远很远的天际,突然响起了一声春雷!

    书房门吱呀开了。谷子琪回到家,大步走进一间尘封的旧屋。

    储物房里,光线有些阴暗。进屋处堆着零乱的杂物,废旧家私。靠墙有一排书架,重重叠叠,书积如山,还有一个油漆斑驳的大柜。柜门打开,上面一隔,有红绸盖着的一个刀匣。

    谷子琪揭开红绸,拿出刀匣,端详了一会儿。

    嚓!他猛地将长刀抽出,一道寒光在黑暗中一闪……

    江西会馆里,人声嚷嚷,许多地方名人遗老都到了。

    “离开会还有半小时。”刘益章看了看腕表。

    刘益章问身边的孙平:“你感觉谷先生会来吗?”

    孙平安慰道:“应该会来吧,这可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他谷子琪可不是傻子。”

    “孙平,你到底还年轻呐。”刘益章沉吟片刻,“谷子琪一向慎重,而且,这一回,责任千斤重啊!”

    “师座,不必多虑。”孙平说,“谷子琪这人,湘西个个都晓得,他辞官归隐是以屈求伸,谷子琪可是有大志的角色。”

    “有志向就好,眼下就怕全是碌碌无为之辈啊!”刘益章一脸忧国忧民之色。

    “当、当。”时钟敲响了两点整。

    主持人说:“两点了。好,我们正式开会。”

    孙平趴在窗口往外看,门前的石板路直直的,一片空空荡荡。他有些懊恼,但突然看见有个人影从一处灌木丛中的小路闪了出来。

    “是谷先生?”孙平突然惊诧万分。

    听到声音,会议室里等待的几个人全涌到窗户边来看。透过窗棂,众人看见:一身崭新国军军装的谷子琪正沿着石板路缓缓走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