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年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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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酒肉行癫

    月光斜洒,透过繁密枝叶,几位不速之客身影轮廓渐清。当先一人,头大如斗,脖颈细长,五短身材,手中托着一节精铁打造的锁链,想来暗中出手的当是此人才对。此人大头摇晃不止,颇为滑稽,若是动作大些,怕是会将脑袋甩飞出去。在其右手边站着一老一少,少年人面色冷冽,看年纪较之东方望还要小上几岁,一条七尺花枪戳于身侧。老者年约五十,双手背负,斜插一柄金色长剑,神态倨傲,全然未将东方望二人看在眼里。此三人虽说卖相不俗,但真让东方望二人留意的则是身处后方的一名白衣人,此人斜靠在一棵树下,半张脸皆藏于暗处,看不清容貌,十指间,一对儿银白色判官双笔翩翩起舞,十分惹人瞩目。

    付攸宁虽疗伤已毕,但仍不可以力对敌,不由心中暗急,低声道:“这四人想来都是好手,刚刚偷施暗手之人当是那大头鬼无疑。我伤势未愈,恐将拖累于你,若是有机会你便先行离去吧。”言罢不由偷瞄了一眼身后。东方望闻言摇头道:“笑话,好不容易抢了你,岂有撒手送人的道理。”付攸宁瞧着东方望一脸的痞气,不由大恼,若不是场合不对,定要踢他一顿出气。东方望嘴上与其斗嘴,但仍拉着付攸宁一步步向后退着。只是面前四人,仍立于原地,并未紧逼。

    东方望心中虽有疑虑,但却猜不透对方用意。正自退却间,东方望忽的环住付攸宁柳腰,向前窜出。还不待二人落地,“轰”的一声巨响,地面寸寸龟裂,尘土满天而起,远方四人也无不大皱眉头,以手捂鼻。数息后,烟尘渐散,只听那大头男子怒骂道:“好你个杜奎,你奶奶个熊的,弄这么大动静,差点没呛死老子。”刚才一幕,委实有些后怕,东方望目露惊骇,转头瞧去。地面一片狼藉,中心处竟多出个数尺土坑,周围尽是断裂石块,仔细瞧去,竟是祠内关二爷的雕像被人硬生生扔了出来。这雕像少说也要五六百斤的分量,可见来人力气之大,实属罕见。“呸,若不是老子抢先断了他们后路,哪能轮到你们几个在这里优哉游哉?”寻声看去,只见供桌之上,一名赤膊男子,双手平端一对儿镔铁大锤,正仰面大吼着。关二爷石像被毁,想来也是此人所为了。

    大头鬼闻言怒哼一声,还未答话,另有人道:“冯宝宝莫要生气,我们出门做买卖,何时见杜兄这般卖力。定是见这妞儿美貌绝伦,失了心智,如若不然,怎会连关公都给摔的七零八落?”冯宝宝嘿嘿一笑,接道:“此话不假,这女子别的不说,单论相貌却是没得挑,但杜兄,你可是有家室的人,若是在外放浪形骸,难免回去不挨你婆娘的河东狮吼。”杜奎听他提起自己媳妇,顿觉脖根儿发凉。但仍不甘吃瘪,怒道:“冯宝宝,你在乱嚼舌根,信不信老子扒了你的衣裳,扔你到护城河去喂鱼。”青年接道:“杜兄此言说的差了些。”杜奎一皱眉,问道:“花蜻蜓,你这话什么意思?”花蜻蜓瞟了瞟东方望身侧佳人,调笑道:“杜大哥,你扒宝宝的衣服有什么意思,我们又无龙阳癖好。现有美人近在眼前,扒了她的衣衫,那才叫过瘾。”来人皆是男子,又是江湖中人,话语渐趋猥亵不堪起来。

    付攸宁俏脸煞白,银牙咬的嘎嘎作响,若不是身子无力,恐早就暴起出手了。一直藏于阴影的男子怒哼一声,道:“莫要在磨蹭了,耽误了宗主大事,我看你们有几个脑袋来赔!”此言一出,冯宝宝之流皆是收起面上戏谑,彼此默契的围了个半圆,将去路尽数封死。若待几人完成合围,在想逃遁宛若登天之难。东方望右手在腰间轻轻一拂,一柄薄如蝉翼的碧色软剑豁然出鞘,剑身三尺,如秋水清澈,如明月皎洁,剑锋森冷,裹着肃杀之气,荡漾开去。阴影男子轻咦一声,暗赞一声:“好剑!”

    东方望神色肃然,低身背起付攸宁,就欲先发制人,抢攻而出。身后杜奎乃是十足莽汉,立功心切,也未招呼同伴,大喝道:“哪里去?”一对铁锤急出,劲风陡发,正是他自身所修“狂狮锤法”。东方望见他锤风劲急,软剑斜刺向下,手腕急转,匆匆挽了两个剑花,卷起两道尘土,射向杜奎。杜奎见状,无奈止了去势,双臂护住双目。东方望得了空隙,正欲从后而走。忽觉眼前人影闪动,一人手仗金剑而出,一剑三分,虚虚实实,让人真假难辨。东方望识得来人正是那居右老者,慌忙闪身让过。只此一滞,身后几人再次合围而上。杜奎赞道:“黄越挡的好!”黄越闻言非但没有喜色,反而瞪了前者一眼。

    如今群狼环伺,身陷重围,东方望反而冷静下来。桀骜之火渐燃,目光如电,长啸一声。手中三尺青锋,急刺而出。一招“灵鹤跨涧”剑气鼓荡辅以啸声,气势夺人。黄越生性谨慎,从不托大,面色肃穆,举剑相接。手中金剑急转,金光闪烁间,道道金网结于身前。东方望却不退让,借着声势夺人,一连破去数道金网,可终究力竭,被黄越挡下。杜奎倒是不顾江湖规矩,适才被东方望戏耍,早已怒极,如今后者背对自己,毫无防备,岂会错过如此良机。手中双锤怒砸而下。东方望匆忙闪身,手中软剑斜挑而出。杜奎手臂微沉,一招“横扫千军”正中剑脊。东方望只觉一股大力猛然袭来,右臂一阵酥麻,若不是出剑过于刁钻,只此一击,软剑便要脱手飞出。

    杜奎见此,心中怒火更胜,一连挥出三锤,带起阵阵疾风,仿若雷音。怒道:“小子,在吃大爷三锤。”黄越见状,从侧掠阵,道道剑芒,分刺东方望上盘诸穴。二人联手颇为默契,东方望身背付攸宁,步伐渐乱,剑招迟滞。无奈下,只能使一招“神行岱宗”以黄越为轴,从杜奎双锤间隙而过。古有义士,名为“岱宗”,此人轻功绝顶,翻山岳,跨江河,日行八百里,好比神驹。故而以此得名。东方望堪堪避过二人联手,乎听嗖的一声,一道枪影横空扫来。江湖有言:“剑为君子,枪为贼”,但凡用枪之人所用路数必然突出一个“贼”字。

    花蜻蜓旁观少顷,料定东方望若要脱困,必定兵行险着。东方望眦见枪来,急忙变招“回头望月”软剑拄地,身子平躺,右腿倏而向上踢出。花蜻蜓见后者变招迅捷,竟是不闪不避,枪出之势陡急。东方望虽勉力反攻,但终究吃了暗亏,枪锋擦过肩头,带起一丝血线。隐忍已久的冯宝宝,见东方望负伤,心中大喜。手中碗口粗的锁链凌空射出,随即向后一勾,缠向东方望二人腰际。杜奎瞧得冯宝宝从中占了大便宜,恼道:“大头鬼,还是恁的无耻。”

    冯宝宝见大势一定,洋洋自得间,张口欲言。身在前方的花蜻蜓却是面色大变,急喝道:“宝宝,快躲。”冯宝宝虽不知发生何事,但见花蜻蜓那紧张样子,不疑有他,急忙忙向旁跳出。只听铮的一声脆响,冯宝宝虎口处一阵剧痛袭来,手中锁链随之撒手。寻声看去,只见纯精铁打造的铁索此时已然断做两节,崩开处一柄暗红禅杖直没入土地半截有余,杖身抖动不止,“嗡嗡”之声依稀可闻。

    杜奎虽心中惊骇,但其本身性子凶煞,腰际下沉,运足内劲,大喝道:“哪来的宵小之辈,藏头露尾,给杜大爷滚出来。”未几,一阵沙沙脚步声响起,一道胖高身影缓步而出,来人一身灰布僧袍,头顶受戒,圆脸白眉,肚皮浑圆,竟是一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老和尚眉眼含笑,道:“阿弥陀佛,和尚走南闯北,只为这两个小家伙而来,今日若是让你们几个掳了去,传出去岂不是成了笑话。”付攸宁得了空,扯下一片衣角,将东方望伤口包好,奇道:“和尚,难不成你不是过路的,反而始终跟着我们不成?”

    和尚笑眯眯的从东方望二人面前而过,探出右手握住杖柄,也不见其如何用力,禅杖便是破土而出。这一手着实将众人震的不轻。这禅杖数百斤的分量,深扎于地,就是杜奎这种以力为傲的汉子,也要费好大的气力方能做到,可这大和尚谈笑间将其拔出,可见来人定是位不世出的江湖高手。和尚抖了抖杖上泥土,方才笑道:“不算始终,和尚中间犯了酒瘾,偷偷化了些酒水,若不是如此,也不会让那老王八抢先了去。”

    和尚见东方望二人面面相觑,不由一拍锃亮的脑门,道:“你们莫要多虑,和尚我从不做打劫的买卖。东方小子,和尚本以为你是见色起意之徒,但那般香艳美景,还可自持,端的难得。”本还在狐疑和尚为何知晓自己姓氏时,忽的脸色涨红,急道:“你这和尚,怎么也做些偷窥的勾当!”再看付攸宁只是微笑望着他,心中更觉窘迫。

    和尚倒是不以为意,接着道:“你俩个娃娃一路之上所行之事,甚合和尚胃口,自然要担待一二,你俩只管在一旁打情骂俏,若是不想的话,便打些野味来,莫要白瞎了和尚讨来的酒水。”说着和尚一转身,斜睨了杜奎等人一眼,道:“你们是自己走,还是和尚送你们一程?”

    杜奎等人无不齐齐变色,将目光转向阴影男子,似在等他决断。阴影男子瞧见几人询问目光,轻叹一声,道:“大师此等身份怎能和我等晚辈动武,江湖自有江湖上的规矩。若是此间事情传了出去,想来对大师的声誉也是一种削弱。”和尚哈哈笑道:“你这小辈倒也有趣,只是和尚我专喜欺负后辈,尤其是你们这些不成器的。”阴影男子闻言一阵气结,可偏又无从反驳,良久方才不甘道:“大师若是有胆量,便在此地等上一二个时辰,我家宗主到时自会向大师讨教。”和尚满不在乎的挥手嘿道:“既然不打算吃和尚的巴掌,那便速速离去,和尚最不怕打架,人越多和尚打起来越痛快。”阴影男子哼道:“如此的话,那就请大师稍待,到时定来清算。”一挥手,带着杜奎几人迅速消失了去。

    老和尚嘿笑一声,转身见东方望二人仍旧戳在原地,不满道:“两个娃娃,做事怎么如此拖沓,和尚肚皮早就咕咕叫个不停了。”东方望无奈,向着付攸宁丢了个眼神,转身没入林间去了。和尚随手拾起地下火石,将散乱树枝点燃,自腰间葫芦取下,咕噜噜灌了一口,扑地喷在火上,腾地一声,火苗顿时旺了起来,感情葫芦里装的是极浓烈酒。

    付攸宁不知为何,初见这和尚,便有一种亲近感,遂莲步轻移来到和尚身侧,提鼻细闻,奇道:“和尚,你这里面装的是什么酒,竟然如此浓烈。”和尚笑道:“这酒可是和尚的宝贝,莫说这小小火堆,就是西天宝塔,一口喷上去,也烧它个精光。”远处归来的东方望,听得和尚胡吹大气,嘲道:“大和尚,你这样大口喝酒吃肉,亵渎神灵,不怕死后被佛祖打下十八层地狱么?”和尚咽了口酒,笑道:“你懂什么,这世间本无佛,人心摆正,自然便是佛。既无佛,又何谈被打入阿鼻地狱。”

    老和尚语出惊人,付攸宁二人皆是涉世未深,更无谈理解高深佛理。老和尚见二人默然,岔开道:“东方小子,你这次手脚倒是利落,莫不是放心不下和尚,会对你这小情人出手不成。”瞧着老和尚目光停在自己手中的两只野兔,心知他已经看透自己心思。初时自己并不放心和尚,暗中潜回数次,见无异样,方才心神稍安,但也不敢远离,只是用石子遥遥打了两只野兔,匆忙而回。

    老和尚接过野兔,去皮,架火,烧烤,这般熟练的手法,若非亲眼所见,很难想象是一和尚所为。东方望忽的想起之前和尚一语道出自家名姓,忙道:“大和尚,适才你是如何知晓我姓氏的?”和尚笑容高深,道:“和尚不仅知道你姓东方,还知你叫东方望。”东方望眉头一拧,心中狐疑更甚。倒是一旁付攸宁吐舌插嘴道:“喂,原来你的名字这么土气啊。”

    见东方望全然不理自己,付攸宁红唇撅起,哼了一声,道:“大和尚,你只顾自己喝酒,不准备请我尝尝么?”和尚一怔,恍道:“倒是和尚忘了。”说着将葫芦抛向前者,接道:“和尚的宝贝可不轻易请人喝的。”付攸宁却是不理,接过酒葫芦,喝了一口,只觉喉咙处好似火烧刀割,皱眉道:“好烈的酒。”和尚见她样子,不由仰头大笑。付攸宁生性好强,见和尚样子,又喝一大口,不肯示弱。

    东方望见二人你一口我一口喝的兴起,自己又苦思无果,追道:“大师你也是洒脱之人,何不与小子明说。”和尚递过葫芦,笑道:“敢喝么?”东方望哼道:“有何不敢。”烈酒入口,顿觉火辣难忍,不由大口吸气。估摸是付攸宁酒气上涌,舔了舔红菱般的嘴唇,劈手夺过酒葫芦,笑嘻嘻道:“强装什么?不会喝酒莫要浪费了。”老和尚见这对儿欢喜冤家,微微一笑,解道:“和尚法号“行癫”,我也是看了你那柄软剑方才确认。”

    东方望不由轻拂腰中软剑,奇道:“莫非你识得家师不成?”行癫点头,目露追忆,道:“自然识得,那老家伙一辈子都要与我攀比,只是他沾染俗世太久,为人拘束颇多,终究难以跨越那道境界。”

    东方望师父名为“顾秋成”,便是上任长生阁阁主。东方望手中软剑名“不死”故江湖上多称顾秋成为“不死剑仙”。一身剑法超绝,独步武林。行癫接道:“你师父可谓是长生阁内百年难遇之奇才,无论何种武学,一学便会,一会变精,将长生阁武功融会贯通,年仅三十便以及前人未有之高度,一时间春风得意,无人能出其左右。是以持剑下山,欲以一己之力,败天下英豪。”

    东方望不禁愕然,讶道:“和尚就会胡说,我师父岂是爱慕虚名之辈,他老人家一生只为守护先贤典籍,护佑离国江山社稷而已。”行癫摇头道:“若无年少癫狂,岂有老来得道。你师父言出必行,手段很辣,加之涉足江湖不深,一些宵小之辈,从旁吹捧鼓弄,更助其骄狂气焰。”瞥了眼东方望阴沉面色,不以为意,悠悠道:“当年,顾秋成连败武当剑侠,少林名僧,辗转至齐天府。听闻此地有一名人,一双铁拳,刚猛无敌,声名赫赫。便以此为由前去比武。怎料在大门处,半卧一和尚,大啖一只狗腿,挡了他的去路。”

    付攸宁掩嘴轻笑,道:“那和尚可是你啦?”行癫微笑点头,接道:“你这丫头倒是机敏,自然便是和尚,和尚当年佛法并未大成,对江湖名号尚有一丝执着,加之你师父行事过于张狂,方才出手阻拦。”东方望哼道:“果然是从小看老,年轻时就是个馋嘴和尚。”付攸宁最喜听故事,见东方望打岔,美目瞪去,便催促行癫接着讲下去。

    随着行癫侃侃而谈,东方望也渐去了不喜之色,一双耳朵翘立,听得入神起来。

    顾秋成见行癫身材肥胖,还带几分痴傻之气,并未看在眼中,上前一步,冷然道:“哪来的秃驴,滚远些,莫要肉吃不到,反讨一顿打。”岂料,行癫好似不觉,啃得反而愈发起劲。顾秋成顿觉不耐,伸手角力欲将行癫扔出,却不料行癫右肩微微一沉,气力一收一放,竟是将顾秋成带了一个趔趄,身子摇晃数下,方才站定。要知顾秋成一路而来,未逢敌手,如今却在一野和尚手中吃了暗亏,心中既骇且怒,当下就要与行癫切磋比斗。

    行癫慢慢吞吞坐直身子,边啃边道:“当街动手,难免惹人笑料,不知施主可敢与和尚打个赌?”顾秋成一怔,疑道:“秃驴,以何为赌?”行癫指了指自己,笑道:“和尚在此念经打坐,施主若能将我抬起分毫,和尚便依你的规矩,自断一臂,如何?”顾秋成闻言,怒道:“好你个秃驴,今日你是存心来找茬的,好,到时断臂之痛,你要有个准备。”行癫闭眼盘坐,双手合十,道:“人生天地,享其乐,承其苦,区区皮囊,又有何不舍。若能换得施主开明,当算功德一件。”

    顾秋成一心只想踢开和尚,好入门找人比武,至于行癫话中告诫,怎能听进半分。跨步立在和尚近前,沉马步,探出双手,一抓肩头,二抓腰带,舌尖抵住上颚,气出丹田,灌于双臂。沉喝一声:“起!”一连角力三次,竟未撼动行癫衣角半分。顾秋成面色惨白,愣愣退后数步,喃喃道:“怎会如此……”前者深知以自己力道,莫说是这百十斤的野和尚,就是百年巨树亦可连根拔起。只在这时,行癫翻身而起,哈哈大笑,道:“施主,所谓万物皆空,唯因不空,若无执着,定当更上一层楼。”顾秋成低头默然,如此良久,忽的仰天狂笑,声音癫狂道:“此间之事,来日在报!”

    付攸宁玉手托腮,有一下没一下的翻靠着野兔,悻悻道:“这就没了?”行癫一笑,道:“此后数年,我与他师父前后斗了数次,倒成了难得的朋友。”东方望不解道:“你与师尊既有如此渊源,为何却不曾听他老人家提起?”行癫把眼一瞪,道:“你师父何等高傲,难道要与你讲他每次都要吃和尚的棒子不成?”见东方望发愣样子,付攸宁顿投来数道白眼,暗骂:“白痴!”

    行癫叹道:“你师父天资极好,只是心中纷扰太多,不能明悟。后来他与和尚提起于你,并把他与我的赌斗系于你身。”东方望顿惊,暗忖:“这老和尚手段通天彻地,一身神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自己如何与之相斗?”瞧着后者神色变幻,行癫早已知其心思道:“小家伙,少年人不可无锐气,锐气胜之亦不可。畏首畏尾,又怎成大丈夫。”东方望本有一颗七窍玲珑之心,心思敏锐细腻,得行癫点拨,顿有所悟。当下抱拳道:“小子,受教了。”

    行癫爽朗一笑,随手捡了一根地上枯枝,遥遥一指,道:“既然如此,便要和尚称称你的斤两。”言罢,枯枝横扫而出。付攸宁见和尚说动手便动手,忙道:“呆子,小心!”东方望慌而未乱,和尚摆明了要试自己身手,断然不会认真,是以一个倒立向后翻出,探掌而出。岂料手掌刚抬,手背上便挨了一记,火辣辣的酸疼。急忙变招“童子拜佛”招未过半,脑门又挨一记。如此这般,二人以快打快,渐渐让人看不清身影。

    付攸宁见和尚并未认真,一颗芳心暗定,嘴角泛笑,自语道:“这呆子武功花样恁的繁多,好像变戏法的,总不重样。倒是老和尚,出手笨拙,却能料敌先机,招招接戳呆子破绽,莫非他真是如来佛祖转世不成?”在付攸宁自语间,场中二人以过百招,只听和尚笑道:“好了好了,再打下去,岂不是让你在小情人面前难堪了。”东方望瞧着身上大大小小的残痕,偷眼瞧向付攸宁,见后者一脸暖昧笑容,不由恼道:“不行,今日若不破你一击,哪还有了脸面。”行癫却是不理,自顾自的坐回,道:“和尚饿了,野兔烤焦了可就失了味道。”东方望见和尚耍起无赖,一时杵在那里,回也不是不回还不是,竟僵住了。最后还是付攸宁好言软语哄劝一番,方才慢吞吞行回。

    付攸宁小心撕下一只兔腿,将面上油汁滴净,递到东方望近前,道:“喏,快吃吧!”后者讷讷接过兔腿,面色更红了,羞道:“谢啦。”行癫见状,笑眯眯道:“你这小子,只有美人计方才好使。”付攸宁闻言,气道:“呸,若是不想安心吃肉,我便都丢了出去。”行癫连连摆手告饶,付攸宁方才罢休,只是女儿家的娇羞,还是尽落东方望眼中,不由让其一阵神驰。行癫正色道:“你与你师父一般,还不如一个女娃来得洒脱,拘束太多。长生阁号称天下书库,揽尽江湖武学,你也从中学了一箩筐,到头来却没一样管用,只能对付一些二流角色而已。”

    付攸宁不由奇道:“大和尚,何为一流何为二流?”行癫仰头道:“二流之人比的是武技,练来练去,皆是别人的路数,碰到真正的高手,一眼就可敲破你的虚实。”东方望低头沉思,仔细揣摩之前的交手,当真如行癫所述,无论自己招数如何巧秒,皆被其随手化解,倒是大和尚平淡一击,自己便无处可遁,那般无力之感,委实让他难以接受。行癫见东方望不语,唤道:“东方小子,可是有了想法?”东方望只是默然摇头。

    付攸宁倒是没有东方望那般心思,向来心直口快,问道:“那如何把别人的变为自己的?”行癫嘿嘿一笑,摇头道:“这和尚可不能说,当需你们自己体悟。若是踏出了那个无形圈子,就好比蛟龙入海,鱼跃龙门。反之,则如水中望月,迷茫一生。”

    三人正围坐高谈,忽听院外,传来一声冷笑:“你这老酒鬼,又在忽悠后辈,你才识的几个大字,还拽起了文。”行癫哈哈大笑,反唇相讥,道:“你这老不死的,只许你收金杀人,还不许和尚传经讲道不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