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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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池中鲤 难易

    南书房中商定机议的君臣二人听到屋外吵闹后,停下谈话,宋光义微微皱眉,李密庵脸色则古井不波。宋光义对李密庵说道:

    「李卿家,可知这二位老臣为何事而来呀?」

    李密庵思量片刻。

    「臣下不知。」

    宋光义点了点李密庵笑道:

    「你这人呀,什么都好,就是太胆小了些,不爽利。」

    然后宋光义摆了摆手手道:

    「宣他们二人进来吧。」

    李魁强拉着高文进到殿中,两人匍匐拜礼不等宋光义发问,李魁不顾高文暗示便抢先开口道:

    「陛下,可是让钦天监开启了白玉阵?」

    宋光义沉声道:

    「是有如何?」

    李魁上前一步道:

    「当年陛下登基在南书房商议是否建造白玉大阵作为护城阵法时,老朽就代表外朝反对此事。陛下说,寿春是王朝中枢需要阵法护持。老臣说,前朝大梁亦有大阵加持,可是有如何先帝兵不血刃便夺下了洛阳。由此可见,守卫国家在德不在所谓的器物阵法。犹怕陛下不死心,又以内阁为首联名四百二十名在京官员上书陈述利害。可是今日才知,当日陛下只是迫于形势表面答应,没想到这白玉阵不仅建了,而且今日在所有寿春老百姓面前开启了。我相信陛下是听说过,那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的,主持建造和开启的钦天监监正是那天魔族的分支一族,谁知他是否居心叵测,蛰伏青平天下数十载,万一有什么不为之人知的勾当不被察觉酿成了大祸,再补救可就来不及了。」

    李魁本就年过古稀,一口气慷慨激昂说完这么多话,面红耳赤,一个站不稳就要倒去,还好高文一把搀扶住。宋光义连忙呵斥还愣在那里不动的黄安给尚书令赐座。

    宋光义这个皇帝给人指着鼻子骂竟然没有任何愠色,反而道歉道:

    「这件事是朕一意孤行了,还请卿家以身体为重。」

    可这李魁仍不买账。

    「我大魏要在天下人面前丢人了,先帝在是可...」

    话说一半,宋光义突然勃然大怒重重一拍案几。李魁也知自己失言,只是生闷气。南书房里空气几近凝滞,气氛一度十分尴尬,高文一直给李密庵使眼色,可是李密庵不为所动眼睑低垂,好像地上有金子一般。不得已高文只好心里叫苦做着和事老。

    「陛下,这李阁老也是一时失言,但看在他对宋氏江山一片忠心的份上绕过他这次吧。

    接着转过头作出一副十分生气的模样对李魁道:

    「老李头,你也就是仗着咱们皇帝陛下对士子优厚和蔼,然后呢,就在这内廷重地大放厥词,你老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我要是你早一脑门撞树上死翘翘了,省的在朝堂之上让人家笑话。

    这李魁看到高文对自己使眼色,直接揭穿。

    「你老小子嘴臭,怎么眼神也不好了。我李魁行的正坐的直,要你在这里教训我。」

    两人这般作态眼看要在南书房里开始一场乡野村夫间的吵架拌嘴,突然一直沉默不言的李密庵竟然没忍住笑出声来。李密庵也知道自己失态朝宋光义拱手算作是赔罪。李高二人却最是尴尬,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似要不肯罢休的样子,实则都在等待皇帝的表态。

    宋光义叹息一声。

    「好了,两位卿家,这件事我自会处置,还请两位替我传达我的意思,这件事在今天之后,我不想被人提起,两位可明白?」

    皇帝话说到这份儿上,已经给李高二人足够的面子和台阶,两人还不知足,实在是不知趣。二人谢过皇帝陛下的宽宥,然后躬身退去。两人在离开大殿时,高文要扶李魁一把,李魁却将他一把推开,高文自讨没趣,一挥袖子离开南书房。

    待殿门再次缓缓关闭,宋光义揉了揉眉心,问李密庵:

    「你怎么看呀?」

    李密庵不卑不亢道: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这戏唱的天衣无缝,只是归根到底还是写这部戏的人编的好呀。」

    宋光义叹了一口,点头道:

    「是呀。李魁说的话句句有深意。李魁拿我那位已经大行天下的庶出兄长刺激,知道这话一出口会给自己以及背后的家族酿成大祸,所以拉上了此次太子妃事件中我宋氏有所亏欠的高家,让高文做调解人,这样既表达了洛邑十姓对这件事的看法,让我背上这不听忠贞大臣们规劝的骂名,还将自己摘的一干二净不说,少不得在我百年之后的史书上对我好一阵褒贬。」

    李密庵道:

    「洛邑华族十姓中,李高两家最大,李家高家两家背后的老祖的意见就代表了洛邑十姓的意见,这恰如...」

    李密庵话到一半不再继续说下去。

    宋光义一摆手。

    「朕赦你无罪。」

    李密庵依旧不再言语。

    宋光义道:

    「我替你说下去,恰如我那位兄长在位时,我们宋家至于洛邑华族的地位。这也就难怪我那位兄长为什么明明可以以宋家作为依靠却丢在一边不用,反而是以一种若即若离的模糊联系离间宋氏与其他九姓的关系,逼得我们宋家不得不在那次左顺门事件中站在他那边。没想到的是,他真的赢了,以前看得不真切,现在的我坐在他当时的位置上,才明白我那位兄长的厉害之处。洛邑十姓尾大不掉,他们不是与我们宋氏为敌,他们是与坐在这张龙椅上的人为敌,真的该死,该死呀,我不如我那位独夫兄长多矣。」

    李密庵道:

    「其实并不是这样。」

    宋光义眉头一挑。

    「喔,说来听听。」

    李密庵道:

    「世人称陛下为贤王,说到底,还在于对那些华族士子们的尊崇。看似陛下是为盛名所累,担心被手握笔杆子的士子们在史书上对自己褒贬一番留下污名,而先帝则不在乎这些虚名,所以,比陛下行事杀伐果断的多,复杂的问题快刀斩乱麻,一时间天下太平。其实,陛下与先帝不过是在对待洛邑华族上采取了不同的手段。先帝手段看上去简单有效,可是遗留下来的问题太多。不说北骊,只说洛邑十姓,他们盘踞中原多年,迁都也好,左顺门事件也好,只能暂时压制,压得越深时间越长,反弹的威力就越大。陛下在这件事上应该深有体会,处处受到洛邑华族限制,皇权在他们眼中似乎不值得一提,好像整个帝国只有在他们的实际掌握中才能正常运转下去。所以,做一名独夫很容易,但做一位兼济天下的圣君很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