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黑与游侠
字体: 16 + -

为你我所能做的事二

46、为你我所能做的事(二)

“说到底,你气,不过就是因为萧疏桐为了他的家人,可以不顾你;你气,不过就是因为他总是把家放在第一位;你气,不过就是因为他没有把你当成最重要的那个。uc小 说 网:”夏鹄很认真地总结,但这并不妨碍他同样认真地幸灾乐祸。

闵榛不服气,反驳,“我气当然是……”语塞,良久,长叹一声,“没错,我就是气他没把我放得足够重。”

夏鹄哭笑不得,“你是小孩子吗?说到底,牺牲更大的还是他吧。凭什么你一个外人就可以轻轻松松把人家养了二十几年的好儿子给拐了?天理难容吧。”

闵榛苦笑,“我还没有不自量力到自以为可以和他的家人相提并论。我也知道对于他而言,亲情永远是摆在第一位的。我只是难过,为什么他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哪怕是装作挣扎一下,让我好过一点也可以。只要是涉及这些问题,他就会变成一个超级无敌的战斗士,全副武装。”

谁说萧疏桐笨,我看他最有本事说出最伤人的话。而且永远不会主动,若是就这样放任,闵榛毫无把握将来这段感情的走向。不得不承认,惠文韬的话还是刺激到了闵榛。闵榛不想承认自己误导萧疏桐,一步一步让他跟着自己走,却对于未来毫无概念。

闵榛想看着萧疏桐自己慢慢地走过来,走到自己身边,即使慢到让人心慌,也好过懵懂无知。

萧疏桐从来都是一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只要是他自己认定的东西,闵榛相信,就算是面对他的家人,萧疏桐也能寸步不让。

他多希望有一天,萧疏桐也能如是捍卫他们的爱情。

这样他才能安心,才有安全感。

很可笑,明明都是同样心意,却都同样缺乏安全感。世界上最微妙的事情,莫过于两个相爱的人,各怀心事。

夏鹄研究闵榛的表情半天,突然道,“闵榛,我以前怎么从来都没发现,你原来这样‘作’。”

闵榛瞥了他一眼,“你有意见啊?有意见你说啊,反正说了也没用。”

夏鹄叹气,不仅“作”,还超级幼稚。

爱情果然跟智商是死敌,上帝与撒旦,不可调和啊。

萧疏桐垂着头,等待领导宣判。房间里很安静,心跳声太吵。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有几分钟,萧疏桐紧张到当萧疏榕终于开口说话时,以为自己在幻听。

“奶奶年纪大了,妈妈身体不好。”萧疏榕一字一顿,萧疏桐无可遁形,“我要说的话你都明白,道理摆在面前,小桐,你已经不小了,总要自己学会选择。”

萧疏桐咬咬下嘴唇,没说话。无论他如何选择,都会抱憾终身。为什么自己会站上天平的中心?走向哪一边,都是坠落万丈悬崖的失衡。

但是,想要年事已高慈爱的奶奶,萧疏桐不能不觉得万分愧疚。他和闵榛,或许还有大半人生可以设计。可是老人家归期渐渐,又何其忍心,让她人生最后的时光满是失望。

萧疏桐别开头,“我不知道。”

萧疏榕似乎松了一口气,说,“找个时间回家吧,奶奶他们都在等你。”

一句等你回家,就足以击溃萧疏桐心中原本就不厚的故作坚强。世间的幸福,大概可以概括成一句话——无论何时何地,可以满怀一颗感恩的心,有人在某个地方等你回家。

心硬,如闵榛,固然可以做成很多事情,但也许终会踽踽独行,惘然若失;心软,如萧疏桐,虽然可以尽量避免伤害,但终归逃不了欠下一世情缘,纠缠终身。

萧疏桐很想就这样不管不顾,什么都不去思考,走一步是一步。也许,只是也许,到了那一天,一切就都有了答案。

回到寝室楼,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习惯性地走向胖三儿的屋,到了门边才想起,他和自己隔着一个大洋一个白天的距离。在走道上发了一会儿呆,想着钱老师不知道一个人怎么样了。老师不是一个习惯打电话的人,也许从此之后,就很少有机会能听到他的教训了吧。不过苏师兄还在那里照顾着,应该没有多大问题。赵磊和萧疏桐跟了不同的导师,是钱老师亲自安排的,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不过一下子要和不大认识的导师和同学相处,萧疏桐一时还难以适应。

毕业后,最好当然是进入研究院,不过名额少,很难。如果不行,当一个老师大概也是好的。又或者,离开这里,找一份跟历史没什么关联的工作……离开这里……

萧疏桐咀嚼着这几个字,苦苦的。这几天发生太多事情,好累。萧疏桐曾经的人生理想就是睡觉睡到自然醒,大块吃肉。偶尔做做游侠梦,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时时发发呆,想想那些他就算想破头也未必有答案的问题。只是突然之间,发现自己已经走得这样远。

原来我已经在这里。

与君初婚时,结发恩义深。欢爱在枕席,宿昔同衣食。窃慕《棠棣》篇,好乐和瑟琴。行年将晚慕,佳人怀异心。恩纪旷不接,我情遂抑沉。

世事无常,淡然如萧疏桐也不得不感慨一句,情爱无情。昔为同池鱼,又有多少眷侣终归形同陌路。

那枚榛子在秋风里吸收着暖暖的日光,亮亮的,像一滴泪。萧疏桐将它紧紧呵在手中。如果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能像这样抓在手中,就好了。

很多人都说,爱太伤人,让人痛不欲生。他们都太多愁善感。你说一次伤心可以持续多久?不是所有人都够幸运,有一个哀我儿不幸的年迈母亲,在床头端上一碗热粥让你泼让你撒气;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有机会在别人面前上演一场以死殉情。有多少人会在你拿着菜刀准备自刎时听你喊上一句“让我死别拦我”然后扑上去拦住你?我打赌,你最多能找到一个,但是他不会拦你,而是嗑着瓜子看你如何将闹剧收场。若是有人执意要当琼瑶剧女主角,那很荣幸通知你,男主角至今空缺。

大多数人都是照常上班打卡,下班挤通勤,照样吃饭,吃后洗碗,处理那一堆杂七杂八的琐事。

萧疏桐不喜欢言情剧。他还有自己的生活,就算在人潮中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也会很快回神,继续前行。而现实也确实不容他自怨自艾。

院派内的勾心斗角,萧疏桐只在书上看到过,所以当钱教授语重心长教育他要警惕人民群众中的害虫时,他只是随口答应。哪成想,有些事情你没有遇见过并不代表它不会发生。

钱直方在院里有一个死敌。这个死敌不同于胡四,拿苏徽的话来说,胡四和钱直方就像是令狐冲和东方不败,看上去黑白异道,实则秋波暗送(?);而庄道衡和钱直方就是东方不败遇见任我行,从取向本质(?)上就不调和,非得分个你死我活不可啊。

本来大院里面,钱、庄二人分割半壁江山,各自为营,力量互相牵制,多年来倒也相安无事。随着两位老爷子的年事渐高,收关之战愈演愈烈。而钱直方的提前退出无疑打破了多年来形成的势力平衡。钱直方一离开,萧疏桐首当其冲成为了钱派学问的传人,自然是众矢之的。他的新导师虽然也是后起之秀,但坏就坏在后起上。太嫩,撑不住场面,尽管有才有能,多少欠缺点老辣。

本来钱直方教授为了防悠悠之口,对萧疏桐的照顾都是不动声色的,也没有明目张胆地替他出头。然而,就算没有做太出格的事,这些年来,大事没有,小事总有些个,饶是圣人,也经不住有心人隔三差五含沙射影的指责。萧疏桐本来就不是会笼络人心的性子,钱教授那人前鬼后的一套他统统没学会。尽管钱教授的福荫依旧,但毕竟鞭长莫及,形势对萧疏桐越来越不利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对方明显是欺压,但萧疏桐默默忍下了。他不想告诉老师让他心难安。以钱教授好强和护短的程度,会闹到什么程度还真不好说。而且,平心而论,他自认为自己在学术上并无天分,这几年长进不大,就算是损失了,也毕竟也不算严重。现在的学术讲究百家共鸣,门派本来就是虚称。只要老师的研究不死,就算他真的退出也未尝不可。

只是,简单如萧疏桐,并没想到就算他不说,消息还是有的是机会传到钱直方教授的耳朵里。要不是苏徽采取消息封锁的高压政策,钱直方早在八百年前就斗狠了。苏徽想找一个既可以不影响钱教授疗养的方法,又能保住萧疏桐的方法,就在此时,学校传来了抄袭丑闻。榜单上赫然写着萧疏桐的名字。

接到调查通知,萧疏桐有些哭笑不得。本来还只是犹抱琵琶的小打小闹,这一回是明显的陷害。那篇论文确实是萧疏桐写的,是要上交给学院的参赛作品。写的时候电脑坏了,借了别人的来用,不小心留了底。论文还没有最终定稿,当时的萧疏桐不甚在意。不料被庄道衡的一个学生看见了,想办法拷了下来,几乎没有变动多少,加了一些过渡和前后文就上交了。由于参加这些比赛的优秀论文按例是可以为将来的留校及档案表现加分的,很多人都非常重视这一次的论文。萧疏桐也是两个多月前就开始准备了,到最后成稿的时候更是不眠不休,连续苦干了一周才完成的。要说劳动成果就这样被剽窃了,搁谁谁都郁闷。更何况,对方还反咬说你才是狗。

这世道,难道倒霉事都喜欢堆在一起吗?又不是大杂烩。

萧疏桐淡定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