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妃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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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真假难辨

    有诗赋曰: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契阔谈讌,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承接上章:

    政宜从闺阁镜台下取出盅子,盅子里装的是那晚救申府三小姐诓了轩墨的全部忘忧露,又添加了软筋散中深入骨髓的十三味药材,盅子里泡的是酒杯。政宜本想分析忘忧露的药材成分,只怪此露挥发过快,自己又只有小半瓶,只得作罢。

    连申府三小姐都看出轩墨对自己的爱意,政宜怕,怕自己真会耽误了轩墨;愁,愁自己把握不住,真会和轩墨私奔了。

    轩墨对自己说:“申府这堵墙,不知为什么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类的话。”政宜默然,隔了一会儿方道:“出了申府,我们……”

    政宜心里早已开始绝望了,然而看着廊上摆着那两杯酒杯,侧过脸向着轩墨,小声答应着:“我懂。”

    轩墨看着月光下政宜的脸,那娇脆的轮廓,眉眼之间,没得不近情理,美的虚幻渺茫。道:我爱你。“政宜用手摸着他的脖子,心跳得扑通扑通,发了一回儿楞,轩墨一脸坏笑地问政宜:”我忘了问你一声,你爱我吗?“政宜咳嗽了一声再开口,低声道:”你早该知道。“

    政宜快稳不住自己的声调了,泪眼中的残月模糊了,银色的,起了绿莹莹的光棱。她怕自己眼里掉下泪来,不可哭,不能哭,怕会突然失去自制力,轩墨注了一句:“药瓶。“政宜险地吓了一跳,然后他又附耳加了一句:”你就是医我的药。“政宜红了眼眶,轩墨不妨从她怀里起来,吻了一下她的嘴,轩墨的嘴唇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的嘴。政宜疑惑这是轩墨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吻她,然而俩人都怀疑不是第一次,因为在幻境里已经发生了无数次。轩墨糊涂了,政宜感到野火花直烧上身来,政宜膝盖一软,在廊外任轩墨肆意枉为,脸上一阵一阵的发热,方止住,低声笑道:”以后我啊,够你亲的,我先进去取酒来。“政宜摇摇晃晃地掀了帘子进去,一间又一间,清空的世界,屋子是空的,心里是空的,因此行动也是空的,终于横下心,去寻了酒来。看着正厅屏风后的傀儡女子,苦笑一声。这酒也用软筋散渗入骨髓的十三味药材陪着炮制而成。在轩墨在申姨妈撺掇来之前,自己吹奏白石老人的长亭怨慢,是吹奏给申轩墨的师傅听的,要他师傅答应此事,政宜料定轩墨的师傅就在申府外不远,当几十瓣梨花落下,政宜的心且宽且忧。

    残月下,廊外那两只酒杯就像吐着信子的毒蛇,政宜稳住声调,倒出酒来盛满,咯咯笑道:“这么胆大包天的事,我们在申府最后喝一杯合欢酒。“政宜腰带里的荷包香气浓郁,久久不散,这荷包内装的是磨碎的肉桂,熏得满屋满抄手游廊都香喷喷的。

    看着轩墨把那杯酒都一滴不剩的喝完。政宜这时候的笑容便冻在脸上,她亲手葬送了自己的一生的欢愉。

    轩墨如堕云间,俄尔又见“掌月宫禁“四字,仙子身躯隐入云闲雾绕之中,身音犹如巨浪道:”申府四公子。“轩墨对那仙子道:”我不是申府人!“”汝是,汝是申家申姨妈的亲儿子,汝儿是清笛,汝夫人难产而死,汝留下半支玉笛。“申轩墨执意不许,那仙子须臾变小,手里捧着个玉兔,”捣药杵,汝若还说不是。吾便摔死玉兔。”那申轩墨身不由己道:“好罢。”须臾之间,轩墨被这仙子笼在手中,扔下月宫,投奔人世皮囊。

    在渭南郡的时候,政宜就注意到轩墨喂给官兵的忘忧露,忘忧,忘忧!何以让政宜也忘忧?

    自己看着轩墨躺下那呆滞的双眼,政宜觉得自己心里什么地方也跟着呆滞了。

    政宜院外灯笼徐徐亮了,申夫人叹了口气,软和道:“好孩子,给你的幸福被毁了,以后入了十七王爷府,再来几房妾室,简直不知要弄到什么田地。”申姨妈一面命小厮抬起申轩墨往绸霜斋去,一面拥抱着政宜,悄悄压低声音,泣道:“姨妈晓得你是可怜我丧子,孙儿清笛无爹,你放心,轩墨被会照顾妥当。”政宜忙道:“姨妈,还不跟去!轩墨醒了,第一个人见到的必须是您啊,您才有能耐把这慌好好编下去。”

    政宜一径人离远了,那个潮热的夏天的晚上,政宜的院子都黏黏地溶化在翠竹里,只看见绿纱窗里晃动着烛光,绿幽幽地,一方一方,像薄荷水的冰块。渐渐地冰块也化了水——雾气浓了,窗格子里的烛光也消失了,一切静悄悄。

    已至丑时三刻了,政宜似被撕成两半,但亲生母亲的亲笔信犹在耳边:“人生之路,只可前行,切莫想如果。“强直撑心神,四个贴身侍女在后,扶着政宜,随着申夫人、申府三小姐、川惜月来至夫人住所。

    只见申夫人气色更变,只带一个贴己的碧痕嬷嬷进去,一语不发,走至里间坐下。川惜月奉茶,伺候,申夫人喝命:“侍女们都出去!“大丫鬟见了这般,着慌不知怎么样了,忙应了一声,带着众小侍女一齐出去,在房门外站住,越性将房门掩了,自己守在外台矶上,所有的人,一个不许进去。清笛着了慌,不知有何等事。只见申夫人含泪,从袖内取出一颗雨花石来。对政宜,说:”你瞧。“政宜忙接过一看,想起自己亲生母亲绣的普贤菩萨锦囊里的雨花石,也吓了一跳,忙问:“母亲,从那里得来?”申夫人见问,越发泪如雨下,颤声说道:”我从那里得来!我从你母亲手里得来!“政宜听得,也更了颜色,忙问:“母亲怎知是我的亲母来历的?”申夫人又哭又叹说道:“你还反问我!你个小女子也不想想,我既能让我夫君白纸黑字画押,岂能容得下私生女?你也不想想”申夫人的手指着老三,道:“老三岂能容得下你!等我气匀净了,我是越看你越像你娘,还记得我邀你下围棋吧?”政宜颔首:“记得。”申夫人喝了盏茶,道:“那是我拖延时间,我本来五分把握,可你居然对那玩意儿过敏,我就有八分把握,等你卸了妆,命暗中的观面师好好瞧瞧你,有了九分把握!你救的老三,在虎牢里,我在调了饭菜加了一物,你居然出了疹子,我就有十分把握!”申夫人也不顾碧痕嬷嬷抽出的帕子,含泪诉道:“川惜月叫你对着我夫君干,是为你好!没你娘,就没今天的我,更没申府的子子孙孙。”

    政宜从出疹子推断出申夫人知晓她的亲生母亲或者父亲,但过程不得而知。那阴森幽寂的空气,申夫人倚在滕竹椅子上,皱着眉毛,捏紧了拳头,用庄重,略带有点僵僵的声音说道:“还记得我跟你个小女子说过我娘是宫里的宫女与我爹私通的事吧?这是故事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就是你奶奶作为诰命夫人进宫朝见,我娘怀胎五月,肚子大起来,却不是圣上骨血,那是死罪!你奶奶设计救了我娘出来,暗地迎入你家,生产完可以当奶妈,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说道此处,申夫人边泣边骂自己夫君:“冤孽,他怎么把你选中了!”申貌辨见丫鬟们都在外守着,知事已发,登时紫胀了面皮,一步挪一步蹭进申夫人屋子里,申夫人见了灯影里鬼鬼祟祟的影子,冷笑道:“你也别不好意思进来,都到这个田地了。”申老爷端端了气势,背着手,慢慢地走进来,一撮雪白的胡子抖的厉害,却出卖了他。政宜早晕得趴在地上,悠悠一口气道:“我爹姓什么?我娘姓什么?”抱琴在地上扶着政宜,道:“你娘姓薛,名裁沁。”

    政宜惊诧地看着抱琴,申夫人接嘴道:“你父亲是紫宸都城外围禁军统领,姓公孙,名毅。”

    政宜呼吸急促,自己先亲手掐灭了一生幸福,现在接连惊变。田嬷嬷在一旁抹泪,政宜真命数不好。

    申貌辨叹了口气,道:“我打死也没想到会选中我夫人的恩人,自打你进申府,说明缘由后,我夫人就和我吵。现在你都知道了。”申貌辨顿了顿,舒了一口气,淡然道:“你进宫是要给你亲生父亲伸冤,可那条路太长。认了你做我亲生闺女,朝廷里也有为父留下的零星党羽,查出人来,立个死罪名目,就解恨了。”政宜听了,半响方道:“可这与杀害我亲父的手段有什么两样?申冤都不能名正言顺,更不能为我亲父正名!”

    正说着,一个侍女匆匆忙忙地推了门赶来,申夫人喝道:“难道我,指挥不动你了?!你出去!”

    那侍女忙不迭跪在地上,慌忙道:“十七……十七王爷府……接人的轿子……来了。”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章分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