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城魔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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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第三章 人在江湖

    sun sep 25 20:14:30 cst 2016

    企鹅前传:一个字头的诞生

    penguin:the birth of a name

    第一幕

    第三章 人在江湖

    3-1、

    市刑警队法医解剖室里,罗少威看着解剖台上沈光的遗骸和金玲早已腐烂得不成样子的尸身,默默思索着。这两人的死亡案现已并案处理。表面上看起来并不难得到答案:沈光的胃里有大量酒精,并且全身都有酒精和汽油混合燃烧的痕迹。看来凶手为了将谋杀掩盖成自杀也是蛮拼的,只不过用力过猛,处处留下了破绽。金玲则是被活活呛死的,肺里胃里嗓子里嘴里都检测出了海水和绿藻成分,加上手腕上的绳索勒痕,似乎都在说明金玲被人用船在海水里拖行了一段时间才死亡的。凶手为什么这么做?这么刻意的想转移警方视线,他到底想得到什么?

    商业港区附近一栋二十层的写字楼顶层办公室里,江湖绰号“八指叔”的航运船王阮金凯此时正静静地看着几个手下,他的眼里露出悲悯的神色,就如同正在看着几个死人。“所以,你们到现在都没有查出是谁干的?”八指叹了口气,“是阿豹让人做的,是么?”“八指叔,这件事肯定不关豹哥的事。”一个手下蓦地跪在地上,“我可以用性命担保,这件事不关豹哥的事。”“我和阿豹两兄弟之间的事,还用不着拿你的命来担保。滚……”八指在这一瞬间是动了真怒,一阵猛烈地杀意让几个手下顿时感到刺骨的恐惧,作为心腹,几个人立刻按着八指的命令滚了出去。“阿豹,你终究还是防着我……”八指喟然长叹,从抽屉里拿出一串山核桃佛珠,拿在手上盘了起来。

    旧城区一间茶楼里,豹哥正和几个分区头目开会。这次会议的主题是,该如何处置年轻的小头目马龙。“小马,你想挑起帮中内讧,未免还太嫩了点。”豹哥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面容不怒自威,似乎残酷的家法马上就要降临到马龙的头上。“阿豹,小马可能只是一时疏忽,未必就是想挑起你和八指的冲突。”豹哥曾经的老大,如今的叔公骏爷突然插话给马龙开脱,其他帮众也随声附和。豹哥看看马龙,又看看骏爷,立时明白了其中缘由。不过实权在握,豹哥倒也不在意马龙这种小角色,而且当年骏哥待己不薄,面子总是要给的,“也许,我可以借此试试八指,看看他会怎么做。”豹哥心念至此,倒在心里放下了马龙。

    重案组很快入驻港区,名义上是为了调查金玲的死因,暗地里却是在调查八指及其党羽的活动。不过令人灰心的是,阮金凯至少在三年前就已经完全转成正当生意,税务进出账目和政府批文都无懈可击。重案组深感挫败,却又无计可施。而八指和豹哥此时也很郁闷,帮中多年赖以为生的走私生意似乎就要泡汤,众人却又无法可解。此时的商业港区虽然仍旧繁忙,但在知情者眼里,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围城。

    一队刑警在港区例行检查时,意外发现集装箱里的大型进口机械设备其实只是个精巧的伪装,仪表盘、阀门俱全的设备用切割机将其打开之后,里面赫然包藏着一辆走私来的高档跑车。刑警们如获至宝,迅速向上级报告,却不料遭到封口,签署封口命令的人,就是现在的局长,当年的那位方徳警官。

    3-2

    “金副市长,令公子的车,已经送到云涧别墅了。”方德局长致电当年的金副秘书,如今的金副市长。这十年间,两人互相扶持,互相袒护,早已达成牢不可破的同盟关系,所以金小公子的那点小小嗜好,方局长从来都不以为意。于是当晚十时,金小公子就从市郊别墅开着价值六千多万的帕加尼风之子跑车,带着两个衣不蔽体的小妞招摇过市去了。即便是有警察看到,也不敢拦下询问,否则便是杀身之祸。

    连续几周在商业港区一无所获,重案组一干刑警锐气渐失,个个都提不起精神来,更何况港区那些工人,一见到警察就觍着脸调戏道:“呦,警察同志,又到饭点了?”气得那些年轻刑警一个个索性连港区食堂提供的午饭都不领了,免得让工人们骂成“吃白饭的”。

    罗少威组长则更为难堪,每个星期都要被曾经的下属,如今的方局长抓去骂上一顿。虽然侦破方向早就定下,但就是缺乏足够的证据,几周来利用封锁港口来给阮金凯以及他背后的帮会势力施压,似乎也没有成效,压力反而成倍地返回到自己头上了。罗少威其实也很想把这个案子搁下,但只要一想到这件案子还牵涉到柯守仁,他就觉得不能这么做——毕竟这十年里,他已经欠了柯家一个真相,当年杀害柯友安的真正凶手始终逍遥法外,而那个肇事司机,也早就举家逃逸,多年毫无音信。如果现在四季火锅店的老板娘和厨师发生了命案,他却无能为力,那柯守仁该怎么看他,又该怎么看待警察这个职业。

    然而万万没想到,就在方德局长给罗少威下了最后通牒,让其带队撤出港区,并将金玲沈光命案转给其他行动组继续调查时,案子,居然就破了。

    有三个混混来到警局自首,将金玲沈光的死完全按在自己头上,分别录的口供细节也完全一致。已经死去的火锅店老板敦叔发现沈光金玲有染,所以在黑道上发布了悬红,拿了20万要两个人死。三个混混都是平时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底层人,看到敦叔的悬红第一时间就揭了榜,拿了花红。然后三人用花红做资金,在火锅店骗取了沈光的信任,并趁着灌醉他的时机将其绑缚,但三人中没有一个敢亲自动手,于是将其带走,倒汽油焚烧而死。而沈光一死,三人抓住金玲也就容易多了,但同样是不敢下手的缘故,三人租了一艘渔船,将金玲带出海抛下,这才酿成了两起命案。

    直觉上,罗少威认为这三个底层混混不过是在顶包,但是他们的口供却无懈可击,使用什么形制的麻绳,在哪里抛下玲姐,甚至敦叔骗走柯守仁的细节,他们都分别描述了出来,这也就由不得罗少威再怀疑,报告打好,结案。

    对于豹哥和八指来说,这一个星期过得实在是跌宕起伏,千回百转。八指迟迟没有动作,豹哥心里便有了数。虽然看在骏爷面上,放过了马龙,但马龙的那票手下,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十几个人当着马龙的面,被挑了手筋脚筋埋在了郊区山林的深处。消息传到八指那里,八指知道豹哥是在为自己出头,他的心也就慢慢放下了。而为了给警方一个交代,不再干扰港区业务,豹哥又安排悬赏扮演凶徒,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三个急需用钱给老人孩子治病的手下自愿顶包,于是才上演了这样一出大戏。一时间皆大欢喜,各得所需。

    3-3、

    案子一破,报纸上就开始连篇累牍的报道金玲沈光致死案的一些细节。为了迎合民众普遍猎奇八卦的心理,一个简单的买凶杀人事件愣是让娱乐媒体做成了现代版武大郎和潘金莲的奇案故事。人们在茶余饭后常常将包括敦叔在内的三位死者拿出来品评一番,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看法。有人说敦叔行将入土的耋髦老人娶个三十出头的靓丽女子,红杏出墙也在情理之中;有人说玲姐本来看中的就是敦叔的钱,收人钱财忠人之事,红杏出墙简直毫无操守道德;也有人说沈光貌不惊人却得老板娘近水楼台绝对艳福不浅;还有人说家奴私通主母古亦有之,水浒里的玉麒麟当年就遭遇一样境况,买凶杀人、讨回公道实属天经地义、传统美德……人们说什么的都有,都沉浸在话语权所带来的道德优势里,反而让真相无人关注。

    而对柯守仁来说,娱乐新闻上所说的一切都不过是鬼话连篇、胡说八道,真相其实很简单,就是敦叔年老体衰,早把金玲当做金丝雀来养,调剂一下晚年生活,其实根本不在乎她和别的男人鬼混。但是当金玲要和沈光共谋毒害敦叔以取得财产时,敦叔就不能再沉默了,所以请了豹哥主持公道。而豹哥的人则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居然将案子弄得尽人皆知。

    不过小柯眼下倒也无暇顾及敦叔留下的八卦,生意越做越火,大头改良的血腥玛丽和吉普森两款鸡尾酒饮料颇受女性和男性顾客的欢迎。再加上开业那天豹哥送花篮送红包,早就在道上引起了轰动,而当有人了解到四喜酒楼前身就是豹哥问鼎老大之位,火并两大黑帮的那家火锅店,黑道之人更是暗自猜疑,不知底细。而另一方面,刑警队侦破金玲沈光命案之后,重案组的罗少威组长也亲自来到四喜酒楼张贴调查情况,同时安慰勉励了小柯几句,这么明显的撑腰行为很快就被安插在酒楼附近的眼线散了出去。一时之间,关于四喜酒楼和隐藏其中、只有晚上营业的冰山酒吧迅速成为所有人讨论猜测的焦点,人们搞不清为何柯守仁的背后能同时有黑白两道大哥的照顾。因此,各个版本的谣言和传说甚嚣尘上,其中最被广为流传的,是小柯因为双脚残疾和鹰钩鼻子而得到的那个外号:企鹅。

    都说不招人嫉是庸才,红了还不到一个月,就有人找到了柯守仁和坤叔,先是一顿吹捧,接着委婉的告诉两人一个事实:四喜酒楼就坐落在东帮的地盘上,所以,管理费是要交一些的。

    小柯刚问了一句你哪个单位的,就被坤叔毫不客气地推到一旁,既像说给小柯听,又像说给来者听:“既然几位大哥来收手续费,那自然应该上交足数,按每月利润的百分比缴纳。但小店新开,一个月还没营运下来,一时不知该交多少,所以请几位大哥通融两天,等账目清楚,一定足数上缴。”

    几个收数的也不过是奉人之命,知道四喜酒楼背后势力之大难以想象,所以顺着坤叔的台阶就坡下驴,回去也算有个交代,而且老大也未下死命令,今天非收到不可,因而见好就收,一人拿了一个红包就离开酒店,回去复命。

    几个黑帮离开远了,小柯才轻轻捅了捅坤叔:“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有人敢问咱们要保护费?”

    3-4

    听到小柯发问,坤叔回过脸来白了柯守仁一眼,“老板,下次可千万别跟人乱说话。这几个人一看就不是刚入行的小混混,压根就没有进门一脚制造事端,或者咋咋呼呼地打砸东西。带头那个虽然我不认识,不过看他的纹身,应该是西区的小太保,夜叉。”“西区的?怎么跑咱们这里收账来了?”小柯一脸懵懂。“应该是有人看我们的生意眼红,所以想来搞事。”坤叔脸上带着很重的愁容。“那到底交不交?”“如果不交的话,这些人天天上门讨要,或者站在门口扰乱生意,你就是报警也没有用,警察没办法抓他们。他们若是一天换一拨人来,肯定有我们受不了的时候。”“那就是交钱了?”小柯觉得心里有点堵得慌,到帐的流水还没捂热乎,就要给人白吃白拿,真舍不下这口气。

    “就当是破财免灾吧,老板。”坤叔无奈地说道。小柯真想说一句:“那就从你们薪水里扣……”但嘴上却不敢说,毕竟不占理。“要不要问问豹哥?”小柯拿出豹哥留下的电话号码,征询坤叔的意见。

    “我觉得没用,这帮人既然敢到店里来收保护费,那肯定是知道豹哥和我们关系的。之所以还敢来,要么是豹哥知情,要么是连豹哥也没法出面。”坤叔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着柯守仁,似乎后一个答案才是真正的原因。

    下城区的一间茶楼里,豹哥也收到了有人去四喜酒楼收账的消息,“谁做的?”“西区的夜叉,叔公的人。”心腹悄悄说道。“我知道了。”豹哥挥退手下,坐在老板椅上沉思起来。铃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声传来,豹哥的司机陈升拿起电话,刚听一句,就恭敬地递给豹哥,“是叔公。”

    “阿豹啊,我是骏哥,有段日子没见了。”电话里缓缓传来骏哥的声音,“大哥,您找我什么事?”“嗯,我听说旧区那边新开了一家酒吧,按照帮里的规矩,我让夜叉去收账,跟你通个气,你不会反对吧?”叔公说到这里阴惨惨地笑了起来。“当然不会,既然我现在当家,就不会带头坏了规矩,这一点您请放心。”豹哥不软不硬地把话还了回去。“好,那我就让夜叉跟他们说说,这也是你的意思。”叔公继续说道,“我没有意见。”豹哥平静地回答。

    挂断电话,陈升轻轻问道:“豹哥,要不要跟坤叔他们打个招呼。”“不用,阿坤做事有分寸,他们会处理好的。”豹哥拿起一杯茶,轻轻吹去漂浮在水面的茶叶,低头啜饮一口。

    第二天,西区的混混夜叉再次来到四喜酒楼,坤叔拿出一包现金送了上去,夜叉也没有废话,只是说了一句“这件事豹哥也知道”就扬长而去,小柯、坤叔和前台的大头三人面面相觑,原本的好心情,现在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然而一切还远未结束,第三天,夜叉又一次来到酒楼,这次讨要门口的停车费。据说是因为四喜酒楼门前停放的客人车辆太多,影响了周边店铺的生意,让东帮少收了不少管理费,所以来要小柯补偿,大头刚说了句:“关你鸟事。”就被坤叔制住,推到后厨去了。接着坤叔连连道歉,说着孩子不懂事之类的话,又从账上取了不少流水送上,同时给夜叉几人一人包了一个鼓鼓的红包,这才平了是非。

    第四天,夜叉再次进店,这一次,坤叔没有拿钱,只是陪着笑脸,告诉夜叉哥再宽限几天,接连几天出血,店里的流水已开始入不敷出,所以得去找点钱再来孝敬。夜叉也不为难,几个人吃了顿免费大餐,又坐了会,这才离开。

    “老板,要不以后你就跟着豹哥吧。”坤叔将柯守仁拉到一旁,说道,“看来这帮人并不想按规矩办事,那我们也没有什么选择,要么关门,要么……”坤叔没有说下去,不过小柯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