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祖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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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雨夜序曲

    有人说,雨是上天的眼泪,难道上天也有感情?诗云,天若有情天亦老。主宰万物的天神若是一个多情子,那他就不是无敌的,便无法承受人间众多的悲情与惨剧。上帝必然是一个残忍贪玩的孩童,只因拥有绝对的力量,故而将我们人世当做一场木偶戏,随意的拍打颠覆,拉扯分离。而人类,却只能默认这一次次的悲伤和痛苦,于废墟上重建希望,以供下一次的毁灭。这就是渺小的人类,最大的悲剧。上天岂会垂怜?它的眼泪不过是另一场灾难。

    平原县是一座平凡的中原小城,但2014年的六月的这一雨夜却是极不平凡的,具体情况如下:天地的底色是漆黑无比的黑,墨云弥空,星月无形,唯有西北闪着一颗暧昧不明的星。这颗星是天文史上所不曾记载的,据说约在十万光年之外,名为玄始星。平原县城被迫停电,所有电器都诡异的失灵了,连手电筒都打不开。雨滴颗大沉重,密集势快,打在地上噼里啪啦声音的就像枪炮一样。平原的居民们被黑暗和怪声笼罩着,饱尝了一次远古先祖的孤独与恐惧。但这显然还不够,雷电之威更甚。连声巨雷,如同来自魔域怪兽的怒吼,带动着城中犬吠猫呜、小孩惊哭、女人尖叫和雨打房屋声,彼此交织混响,整个县城被笼罩其中像是一座人间地狱,所有的人都被恐惧袭染了。闪电更为奇异,它们颜色各异,七彩炫目,以玄始星为中心,密布整个天空,伴之的雷声自然更紧更密。颜色不同,闪电的形状也不同,各自扭曲蜿蜒,千姿百态,通晓的天文的人这时若看到,必然会惊呼神迹,天上闪现的光电竟然在扮演着星河的形状,犹如繁星在天。更有一道闪电,从玄始星而发,以龙爪巨型直扑地面而来,落地恰在一座三层小楼上,迅速将其点燃,这就是所谓的天火。天火方起,大雨立刻瓢泼而来,灭的竟然更快。这边方灭,又是一道龙爪闪电劈打下来,继而暴雨又下,天火骤现即灭。如此七八回,也不过是顷刻之间完毕,可知光电速度极快。可继续而来的这道闪电就未免迟钝了些,这是一道紫色的龙爪巨电,形状大小是比前几道累加更大,从出现到劈中小楼,足足用了半分钟之久,是往日不曾见的。这道闪电一下,小楼身上冒起了紫色火焰,暴雨再下竟被烧得蒸腾起来,狂风一卷,紫焰更盛,终于不可收拾将小楼烧成了灰烬……

    据说,这天晚上,小楼里有两男两女:一个是平原县道上混的流氓,一个是卖身的小姐,剩下的两个分别是城中明路书店老板的女儿和职工。明路书店的老板来到这里的时候,小楼已经烧成渣了,连一具成形的遗骸都找不到。警察向他询问死者情况,他只简单介绍了自己的女儿,对于那个职工,他实在没有什么印象,只说:“他叫做吴婴,来我们店里不到一年,平时不爱讲话,干活但是很卖力,平时也就和文君说几句话,要不就看书。”文君就是他的女儿。警察根据老板所说的情况,寻访到吴婴地老家,乡亲们说他已经没有亲人了,去年吴婴高考落榜便在城中书店打工,家也没有回过了。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活着没人注意,死了没人在乎,就这么从地球上消失了,开始了他另一段人生之旅——玄始大陆!玄始大陆远距地球十亿光年,文明落后地球两千年,大概近于古中国的汉朝文明,当然,亦有不少差异。地球的文明至少要发展数百年之后,方有希望踏足此地,然而事有特异,吴婴就这样来到了玄始大陆。

    玄始大陆,周家庄,暴雨的夏夜。

    周家庄是玄始大陆的一个乡村,雨幕里都是模糊的灯火,星星点点发自低矮的土房茅屋。村中阡陌尽是黄土铺就,一经大雨便就泥泞难行。泥泞路中,有一个二十三四的妇人拉着一架木车,她穿一身粗布黄衣,被雨水打透贴紧身体,显出妇人婀娜的身线,她却像是浑不在乎,

    弓着身子低下头,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吃力地拉着泥泞中的木车。那木车的一只轮子陷在泥沼里,她牙关紧闭,浑身颤抖,艳丽的容貌都扭曲了,想必是已经用了十分的力气。车轮未出,妇人反而双手脱力,一个踉跄扑倒在了泥水里。她挣扎着起来,吐了几口嘴里的泥水,一身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却不顾浑身的酸痛,先去架起木车,察看车上的男子有没有摔到。车上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子,他身下躺着破旧的草席,身上披着破损的蓑衣,情况看起来比妇人好很多。但即便这样,木车还在哗哗向下流水,男子的半个身子都泡在水里,暴雨实在是太大了。

    天上无月无星,不知过了多久,妇人终于拉着木车来到了一座柴院门前。她放下木车上前敲门叫道:“周浦老伯,周浦老伯,开门呢,开门呢……”开口叫了三声,本来柔美甜腻的声线就变得嘶哑了。十多声后,她的嗓子就喊不出什么声音来了,柴院里反而响起一个老迈沧桑的声音:“谁啊,来了。”柴门打开,走出一个五十余岁的老翁,他相貌方正,脸上满布皱纹,像是一个多有忧思之人,他就是周家庄唯一的大夫周浦。

    周浦举伞站在门下,望着妇人皱起眉头道:“潘芸儿,你怎么深更半夜到我家门前来了,这要让人传了出去……唉,你快说你干嘛来了?”妇人潘芸儿脸上羞惭难堪,却还是伸出手指着木车着急道:“周老伯,你快看看这个人,他快死了!”周浦闻言神色一正,举步就要上前,不料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潘芸儿连忙上前扶住。周浦甩手将潘芸儿推到在地,气恼道:“你走开!谁让你扶我的,我就是摔死也不让你扶。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吗。这要传了出去,我一世的清白就毁在你的手里了……”潘芸儿坐在泥地里,热泪伴着冷雨齐下,嘴唇咬得见血,却还不敢哭出声来。周浦不忍再骂,冷哼一声走到木车前。车上的男子身材长大,面貌清秀,只是脸色白得吓人。周浦看了一眼道:“这不是周家庄的人,又是你那个地方的姘头,怎么死在我们这了。”潘芸儿不敢站的太近,也不敢离得太远,这时听到问话,急道:“周老伯,他死了吗?你快救救他。他,他不是那些,那些坏人,他是我再迢溪里捡的,我不认识他……”周浦所称的那些“姘头”,潘芸儿称之为“坏人”。周浦瞥了一眼潘芸儿,伸手碰了碰男子,叹气道:“你倒有几分善念,可惜了,这人已经死透了,五脏毫无生气。他的尸体都已经凉了。你拉回去吧。”潘芸儿扑通跪在地上,泥水溅起一身,她扬起头,雨水慢慢冲去她脸上的泥污,哀求道:“周老伯,我是一个脏人,您看不上我,可他是干净的,您医者仁心……”“哼!”,周浦冷哼一声道:“我既然是大夫,自然会用心救人。别说是他,就算有一****病倒了,我也不会见死不救的。你起来,去探探他的人中,看看有没有鼻息,再摸摸他的胸口,听听有没有心跳。”潘芸儿怯怯地望着周浦,茫然地依言办了,呆怔原地,原本三分带媚的眼睛,变得空洞无助。周浦长叹一声道:“你也算是有份善心了。深更半夜,要你一个女人再把尸体拉回去,的确是难为你了。你把他拉到那边路口就丢下吧,明日天明再做交待。”周浦说完,转身要走,潘芸儿忽然嘶哑地叫了起来:“动了,动了,周老伯,他没死,他没死,我看见他的手指动了,您看看,快救救他……”周浦闻言止步,返身再为车上的男子把了回脉。俄而,他瞥了眼潘芸儿期待的眼神,边走边道:“死人!拉回去吧!”潘芸儿还待再说,周浦却砰地一声关紧了柴门。

    急骤的雨滴打散了潘芸儿的发髻,湿透了她的衣裳,夜风狂卷,吹得她脚步蹒跚,浑身瑟抖。她一会儿站在周浦门前,一会儿又去看看车上的男子,无助又失措。脚下交错,她再次扑进了泥水中,终于控制不住,趴在原地大哭了起来。不知哭了多久,只是感觉脑袋很疼,她走到车上的男子旁,轻抚着男子苍白的面孔,哑声道:“这个世上,没有人在乎我,也没有人在乎你,除了我。我不会放弃你的,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会坚持下去。”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周围没有一个人,因为这是她在天地下为自己立下的承诺,此刻她眉宇间的坚毅,便已胜过这世上许多男儿了。

    潘芸儿,这个柔弱而又坚毅的女人,又把木车上的男人拉回了家里。她的家里只有三间茅屋,自她十七岁丧夫之后,一直寡居在此,这也是他丈夫给他留下来的全部东西了。到家之后,她先扒下男子身上湿透的衣服,用热水给他擦了身子,再将其塞入了自己的被窝里。然后潘芸儿才收拾了自己。刚换上干衣,她又去厨下熬粥,捧到男子面前却喂不下去。她伸手一摸,发现男子身上凉的像冰一样,便也将自己脱个精光,用自己热烘烘的胸膛去温暖男子。风雨打窗,巨雷惊心,潘芸儿忽然想起了周浦的话,她现在赤身紧盘的男子,可能只是一具尸体。想到这里,她吓得浑身颤抖,却只是把头更深地埋在了男子的胸怀里——她更想起了自己对男子许下的诺言。一连三天,潘芸儿一直坚持如此,白天尝试喂男子喝粥,晚上则用身体为他增温。三天内,她一直细心观察男子,竟然多次发现男子手指轻颤,更坚定了她认为男子未死的心。虽然男子一直还是没有心跳,没有鼻息。

    功夫不负有心人,第四天的时候,男子就能喝得下粥了,而且心跳和鼻息都已经有了,虽然微弱至极,但总算有了。潘芸儿大受鼓舞,照料男子更加细心。白天喂粥变得容易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却变得难了。男子的身子有时候很热,比火还热,潘芸儿一靠近他就大汗淋漓,只觉得整个身子都被他燃烧了,恨不得死在他这团火焰里。有时候,男子的身体有很凉,比冰更凉,一靠近他,潘芸儿就觉得浑身发冷,像是被他掏空了一样,却又想更用力地抱紧他。这些日子,她躺在男子的怀里,听男子那微弱的心跳,心中莫名地已经生出一种满足感,觉得每天晚上能抱着男子,就很好。第七天的时候,男子终于醒了,但旋即又晕了过去——他只是睁眼看了看这个世界。到了第八天的下午,男子醒来之后的精神更好了些,潘芸儿还和他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话,潘芸儿说:“你终于醒了,不亏我照顾了你七天。”他说:“嗯。”只是鼻子轻哼了一声,显然大脑还一片混沌。

    第二句话,潘芸儿说:“我叫潘芸儿,你叫什么名字?”他说:“我叫吴婴。”

    他说,他叫吴婴。吴婴,来到玄始大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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