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葬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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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活着的希望

    秦无为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趴在一只马背上,右眼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整个人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行进的马蹄声停止,

    匆忙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其中一人将秦无为小心翼翼的扶起来,在他的身上拍了拍。秦无为抬起头,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阿玛。他捂住了自己的左眼,发现眼前一片漆黑。脑海里想起了那个令他心神畏惧的白衣人,秦无为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我的眼睛被挖掉了,”秦无为放下自己的右手,睁开自己的左眼,打量着阿玛,接着又环顾四周,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周围的世界一片雪白,高耸的树木,奔跑的豺狼,跃起的兔子……所有的生命就静静的站在那里,浑身上下覆盖了一层皑皑白雪。这个世界就像是突然降下了一场暴雪,将一切活着的生命定格在死亡前的最后一秒。秦无为张大了嘴,惊讶的在原地转了一圈,“阿玛,这是哪儿?我昏睡多久了?”

    “雪原。”阿玛淡淡的说了一句,脸上的神色看起来有些疲累和痛楚,“你已经昏睡了三十多天了,我原以为你再也没有不会醒过来。”阿玛将一个酒囊递给秦无为,“喝点酒暖暖身子,我们的酒也不多了。”

    “伊卡呢?”秦无为接过酒囊,意外的发现原本盯着他的那名呼延部落的族人不见了踪影,他望向身后的人群,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甘、愤怒和痛心,而和之前走出竹林的时候相比,队伍的长度缩短了一大半。看着沉默不语的阿玛,秦无为低下头喝了一口烈酒,“他们都死了吗?”

    “在沙漠里就死了大约二百多名族人,进入到雪原之后又遇到了一阵怪异的龙卷风,”提到龙卷风的时候,阿玛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一幕,“如今剩下的族人大约还有三百多人。”接过秦无为递回来的酒囊,阿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听塔姆说了,感谢你为呼延族做的事情,若不是你,恐怕我们都会被黄沙掩埋,变成吃人的骸骨。”

    “你根本不知道通往极北之巅的道路上潜藏的凶险?”看着阿玛点了点头,秦无为愤怒,他压低自己的嗓音,“你这是拿自己族人的生命在冒险!极北之巅到底有什么值得你付出生命?”

    “传说呼延部落的祖地就在极北之巅,只要登上极北之巅,得到祖先的认可,我们就能够获得失去的神力,”可能是秦无为拼死战啸天的事情打动了阿玛,这个呼延族的族长打算不再向对方隐藏什么,“你也清楚,如果局势在这样走下去,呼延部落迟早会被河谷的蛮族消灭掉。而我作为族长,只能想到用这样的方式去挽救我的部落。”

    “你也不看看死了多少人!你也不想想还会死多少人!”秦无为抓住阿玛的肩膀,“你想过没有,也许所谓的神力根本就不存在呢?或许那只是一个欺骗呼延部落的谎言。”

    “当你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的时候,哪怕这条路崎岖不堪,迷雾重重,你也必须走下去,”阿玛抓住秦无为的手指,将它从自己的肩膀上推落下去,脸上的神色又恢复了以往的坚毅,“既然选择了,就不要后悔。”

    两个人彼此对视了片刻,阿玛转过身朝着身后的队伍喊了一句,停下的队伍再一次缓缓启程。秦无为艰难的爬上自己的马匹,跟在阿玛的身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宽敞的大道逐渐变得曲折,远处出现了大量断裂的山峰。这些山峰就像是被一把利刃斩断,从高空中掉落下来,瞬间被冻住。表面上布满了厚厚的冰层。到了夜晚的时候,气温变得更低,连挂在天上的月亮都像是被冻住了一样,一眼望去尽是彻骨的寒意。不少呼延部落的族人走着走着就倒了下来,还没有等同胞走过去搭救,睫毛上就凝结了一层冰霜,再也无法站起来。走了数日之后,蜿蜒的小路开始向上盘旋,马匹已经无法继续前行。阿玛率先下马,提着手中的弯刀弓着腰向上走去。远处的极北之巅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七彩的光芒,犹如璀璨的宝石在呼唤自己的主人。可惜,这个时候,能够看见这块宝石的人已经不到二百人了。一些坚持不下去的呼延部落的族人将自己的酒囊交给了自己的同伴,跪在地上,目送后者离去。伴随着忽然刮过的山风,一股哀伤的气息在四周飘散。当太阳落下,月亮升起,这股哀伤的气息达到了顶峰,谁也不知道在这个夜晚又会有多少同胞会交出自己的酒囊。

    秦无为醒来的第十一天,行进中的队伍终于停了下来,登山的道路前方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口,裂口宽约十米,凭人力几乎不可能越过去。活着的六十多名呼延部落族人的脸上露出各异的神色,有遗憾,有难过,有痛心。站在裂口前面的阿玛任凭冰冷的山风割着自己的面颊,露出无比愤怒的表情。她冲着近在咫尺的极北之巅骂了一句难听的脏话,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到在地上,用力的砸着地上的雪块,一下又一下,直到手指间渗出丝丝鲜血。

    “族长,回去吧?”塔姆跪倒在阿玛的身边,“天意难为,我们已经尽力了。”

    “回去?”阿玛喃喃自语,“我们死了这么多人,走了这么远的路,如今空手回去?”阿玛眼神呆滞的看着塔姆,“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你甘心吗?”

    “族长,你说过,活着才有希望,只要……”

    “没错,活着才有希望,”阿玛打断了塔姆的话,“可如果苟且的活下去和一个死人又有什么区别!”阿玛像是想到了什么,从塔姆的腰间抽出了他的弯刀,缓缓的站起身,朝着下山的方向走了过去,好在这一段山路并不陡峭,大约有十几米的平稳之地,看着紧跟在自己身边面露担忧的塔姆,阿玛的嘴角挂着一抹决绝的笑意,“若是你们能够活着回去,替我照顾好我的孩子。”

    阿玛动了。

    她根本没有给任何人反应和劝说的时间。就像是一只扑向猎物的母豹,急速的奔驰起来。山风吹乱她了的头发,卷起的雪花漫天飞舞,在众人的惊呼和诧异声中,跑到断崖面前的阿玛高高的跃起,双手握着塔姆的弯刀,狠狠的撞向对面的山崖,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无数雪花弥漫飞起,不知道过了过久,惊骇的塔姆走过去望向山崖的对面,只见阿玛双手握住砸进山崖里的弯刀,身子在那里不停的晃悠,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众人屏住呼吸,谁也不敢大声喧哗,静静地注视着对面那个果敢的女人。也就是在这一个瞬间,秦无为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深处传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刺痛,他恨不得生出一对双翅飞到阿玛的身边,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

    阿玛的嘴角流出一抹鲜血,她感到自己的腹部传来剧烈的疼痛,想必是刚才的撞击造成了肋骨的断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之后,她左手握住塔姆的弯刀,右手抽出自己的弯刀,狠狠的砸进山崖中,接着右手握紧自己的弯刀,拔出塔姆的弯刀,再次砸进山崖之中,如此反复。她就像是一只直行的螃蟹,迈着自己的爪子一点一点的向着上方攀登。尽管她每一次攀登看上去都那么痛苦,可至少可以看出来,她离对面的山道越来越近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伤痕累累的阿玛终于爬上了对面的山道,她仰面躺在地上,气喘吁吁,浑身上下早已经湿透,对面的族人发出海啸般的欢呼。

    秦无为松了一口气,脸上僵硬的表情刚刚舒缓,却又在下一刻变得更加难看。极北之巅的上面腾起浓浓的白雾,犹如雷声的巨响刹那间响彻天地。阿玛猛地翻身站起来,看着涌向自己的大团雪块,眼里露出绝望的表情。铺天盖地的雪花从她的口鼻涌入她的五脏六腑,整个人在一瞬间就沦入雪崩形成的雪浪之中,朝着裂缝下面落去。

    “族长!”众人难以相信发生的一切,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阿玛!”

    秦无为一声凄厉的喊叫,随即高高跃起,一下子砸进了汹涌的雪浪之中。雪花迷住了他的眼眸,他的脑海里再一次出现了秦无畏漆黑的身影,后者缓缓转身,怪笑着看着他,仿佛在嘲笑秦无为永远无法守护住自己珍视的东西。秦无为的左眼像是要炸裂一般,看着秦无畏缓缓的朝自己走过来,就像是走向自己的一个恶魔。

    倘若能够救你,哪怕化身恶魔也在所不惜。

    伴随着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一道黑色的闪电撕裂云层,狠狠的击打在秦无为的左眼之上。墨绿色的眼珠像是被烧焦了一样,变得漆黑无比,犹如无尽的深渊。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在秦无为的身体里喷涌而出。他迅速的下沉,穿入雪崩的深处,抱住下坠的阿玛,宛若飞龙冲天,穿出雪崩,在众人无比的惊愕之下,落在了极北之巅。

    “这是什么地方?我死了吗?”苏醒过来的阿玛看着秦无为,后者轻轻抚摸着阿玛的面颊,脸颊挂着黑色的泪珠,“你怎么了?是你救了我?”

    “这就是极北之巅,我们到了。”秦无为没有回到阿玛的问题,而是放下阿玛,指着远处宛若蚂蚁大小的族人,“我们做到了。”

    阿玛环视着周围,当她的眼神落在山巅某一处位置的时候,惊讶的捂住了自己的嘴,脸上露出狂喜之色。她拉着秦无为走了过去,指着那处明显被人工开凿的洞穴,洞穴的一旁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蛮族特有的文字。“你认得这些字吗?”看着秦无为木讷的摇了摇头,阿玛脸上露出少女般纯真的笑容,“杀人的刀子只有握在对的人手中才能杀人,而我要做的就是紧紧握住这把刀子,只有那样才能带给族人永远的幸福。”

    还没有等秦无为反应过来,阿玛径直走进了洞穴之中,秦无为紧随其后,没走过久,两人来到一间石室之中,石室周围的墙壁上贴满了夜明珠,整间石室散发着柔和的亮光。在石室的中间摆放着一个楠木盒子,阿玛走过去,跪下来,打开盒子。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接着流出了两行热泪。

    “呼延族的先祖留给你们的到底是什么?”秦无为蹲下身,担心的看着阿玛,后者笑了笑,将楠木盒子中的那块竹板取出来递给秦无为,看着上面的文字,秦无为心中大骇,“这怎么是我们秦地的文字?”

    “呼延族的子孙,当你们能够看到这块竹板的时候,想必呼延族已经走到了十分危机的关头。所以,你们中的人才会想到来到极北之巅试图得到先祖的认可,从而获得所谓的神力。但是很遗憾,根本没有神力。但是,你们能够走到这里,想必破掉了我布下的炼魂阵,甚至杀掉了召唤出来的恶魔啸天。至于还有没有别的危险,我就不得而知了。但是,请你们一定明白,走到这里,你们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了——秦斯琴。”

    “这是怎么一回事?”秦无为将竹板递还回去,“秦斯琴是谁?他是我们秦家的人吗?”

    “我想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阿玛将竹板放进盒子中,带着泪水笑着看向秦无为,“我也不知道秦斯琴是谁,但是我明白了信里的意思。若是我们能够渡过这些危难来到极北之巅,那么我们同样应该有信心和勇气帮助呼延。阿玛站了起来,拉起秦无为的手,“谢谢你救了我,希望我们能够一起带领呼延走出这场危机。”

    当那道黑色的闪电从天而降的时候,千里之外的某间草屋里,昏迷了数月的陈三也睁开了眼睛。守候在一旁的十诫裂开嘴笑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他手上的骨铃突然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想起师叔的叮嘱,十诫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

    “怎么了,小和尚?”陈三拍了拍十诫的手,“我们这是在哪?”

    “没事没事,”十诫盯着骨铃,发现它再也没有任何异动,终于舒了一口气,将陈三扶起来靠着墙壁,“大头他们早就走了,我找了一间废弃的草屋住了下来。”

    “是你救了我?”陈三剧烈的咳嗽起来,“想不到你这个小和尚还会治病救人啊。”

    “是你命好!”十诫装作气愤的样子一把推开陈三的手,“在你眼中,我是不是只会吃肉喝酒啊?”

    “也没见你近女色啊,”陈三惨白的脸上露出戏谑的神色,“我们是不是要启程追赶大头他们了啊?”

    “我看还是算了吧,”十诫瞄了瞄四周,凑到陈三的耳边,“大头人还不错,给我留了一点碎银子。前些日子,我去邻近才村庄买肉的时候才知道,现在天下已经乱套了。你和我能活着就不错了,别去参军了。好好的活着吧。”说到这里的时候,十诫端起一碗粥走了过来,“你饿了吧,快点喝粥。最近身上的银子不多了,咱省着点用。”看着陈三端起粥碗,十诫偷偷的摸出一只鸡腿大口的啃了起来,蹭的嘴角都是油。

    “天下怎么乱套了,”陈三放下粥碗,正巧看见十诫在啃鸡腿,气的直接一脚将十诫踹倒在地,“我喝粥,你吃鸡腿,你说银子不多了,你这个算盘打得比猴还精。”

    “昨天剩下的,剩下的,我怕坏了就没敢给你吃,”十诫摸了摸屁股,傻笑的站了起来,顺便舔了舔油腻的手指,“你是不知道啊,现在什么白家啊,苏家啊,还有什么葬神会的人,都在准备打仗了。我看我们还是躲在这里好,至少不会被拉去送死。”

    “葬神会,”陈三的眉头皱了皱,“你还记得我们在醉梦楼里碰见的那个花花吗?他不就是葬神会的人吗?”

    “我当然记得啊,”十诫将手上的最后一点油渍吸允掉,拍了拍手,“不过我听说葬神会很厉害的,到处都是他们的人,好像已经将苏州城围起来了。”

    “小和尚,你能找到葬神会的人吗?”陈三一把抓住十诫的胳膊,在他看来若是借助葬神会这棵大树往上爬,说不定假以时日真的有机会杀掉陈浩夺回陈家。

    “老大你小点声,”十诫一把捂住陈三的嘴,“我们现在还在白家的领地呢,要是被人听到你这么说,你和我的脑袋都会被砍掉喂狗。”

    “你到底能不能找到?”陈三瞪了十诫一眼,“说实话。”

    “应该,可以,差不多,”十诫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怯怯的看着陈三,“我们真要加入葬神会吗?”

    “没错。”

    “昨天深夜,有一群人从外面的林子里路过,”十诫右手捂在自己的嘴边,“我认出了其中一个人就是那个醉梦楼的花小花。”

    “人呢?”

    “往北走了。”

    “那赶紧追。”

    “老大,”十诫拉住跳下床的陈三,“我们好不容易活下来,战场上真的是刀剑无眼啊。你再考虑考虑?”

    “活着就有希望,”陈三坚定的看着远方,“但如果活着等死,等来的只有失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