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葬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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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冷雨空城

    青鸟再一次从龙城上起飞,看着直飞云霄的青鸟,除了那些隐藏在蛮族部落里的将士,所有的龙城将士全部放下了手中的兵器,默默的低着头。在龙城和阴山城之间一马平川的原野上,围城了一个巨大的圆。而圆心的中央用树枝搭建了一张高约一米的“床”。刃匕、杜楠、冷航等将领站在这张“床”前,从后方缓缓走过来的梁康将火油递到他们的手中。一行人缓缓上前,将火油倒在树枝上,最后一次凝视着躺在“床”上的将军。衣不蔽体的吕迪浑身上下数百道伤痕,或是剑伤,或是刀伤,密密麻麻的伤痕组成了一张难看的蛛网。据说很多年前,一队去河谷查看敌情的龙城军发现了在通天河旁还是婴儿的吕迪,他们将其捡回军营,抚养成人。多年来,吕迪身先士卒杀敌无数,深受将士们爱戴。而如今,这个一心守卫龙城的老人却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

    “将军!”梁康喊了一声,泪眼滂沱的看向众人,缓缓的举起手中的火把,距离遗体最近的几个人同样举起了手中的火把,“一路走好!”梁康再一次喊了一声,众人将手中的火把扔向那张“床”,熊熊的火焰燃起,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人感到无比的痛楚和愤怒。

    “你无名来我无姓,”悲伤笼罩的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低低的哼唱,起初是那名军士身边的几个人跟着哼唱,到后来所有的将士都开始哼唱起来,凄惨的歌声犹如猛兽的咆哮,在龙城内外回荡。

    “你无名来我无姓,生死存亡刹那间。遥想怀中美人坐,可怜河谷暗潮涌。一朝入得龙城军,一生不脱铠甲衣。战死沙场君莫哭,龙城不倒与尔在。”

    熊熊的大火逐渐的熄灭,哼唱的声音却越发的洪亮。不知道过了过久,众将士擦掉脸上的泪水,秩序井然的走回自己的队伍。站在一片灰烬前的梁康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众人,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军师大人,有什么话你就直言,”刃匕上前一步,“我是个直性子,最见不得别人磨磨唧唧。”

    “将军惨遭秦无为毒手,如今秦无为不知所踪,可龙城军不可一日无主,”梁康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我在将军的帐营里也没有发现类似的嘱托信件。”

    “军师大人。”一名叫做吴起的将领开口了,自从苍山战死之后,他便接管了龙城军的中路军,“这些年来,你跟着将军做的事情,我们都看在眼里。我们这些家伙带一支军队打打杀杀在行,若是真的统领整个龙城军,”吴起看了看身边的杜楠和冷航,“我们是万万不行的。”

    “老吴说的对,”刃匕再一次开口了,“杀蛮族我行,可要是那些什么七大家族的狗屁玩意打交道,还不如把我杀了呢!依我看,”刃匕看向梁康,“目前最适合统领龙城军的就是你了。”

    “刃匕将军,”梁康还没有说完,就见面前的几个人陆续跪了下来,他的脸上露出惊骇的表情,“诸位将军,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军师大人,”开口说话的是吴起,“我们几个人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将军这个位置非你莫属,大家也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在将军的幕后,恐怕一时半会适应不了这个角色,可是你自己也说了,龙城军不可一日无主。”

    沉默了片刻之后,梁康抬起手,“诸位将军先起身,梁康感谢诸位的厚爱和信任。将军这个位置就由我暂时代坐,一旦有了合适的人选,梁康立马让贤。”

    梁康成为龙城军代将军的消息并没有立即宣布,不过吕迪的死讯却由青鸟传遍了大江南北。围困月明光的联军将士在第一时间鸣金收兵,后撤三十里。他们想看看龙城军的动向再做下一步打算,却不知道此时的象阳城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何将军,”看见何晓走进秦府,陈玉林急忙迎了上去,这些日子他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不知道多少个夜晚没有睡好觉了,“城中的军民已经撤走了一大半,不过,”陈玉林抬起头,“前几日我们挖凿的深井也已经被污染了,那里是水也无法饮用了。”

    “存储的水还能维持多久?”何晓双目通红,自从发现水源被下毒之后,他同陆逊商议后便做出了撤离的决定,无奈象阳城居民众多,又有一些不肯离开的老顽固,无疑让撤退的事情变得有些棘手。所幸的是在盘旋在象阳城上空的苍鹰盯梢下,象阳城里的情况暂时没有外泄。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一旦联军得知了象阳城里的情况,怕是会不惜一切攻打月明关。

    “不到两天,”陈玉林叹了一口气,昨天夜里陆逊带着大军已经撤离,他也知道陈家是要放弃象阳城了,而这一切都是源于自己的疏忽,“还有少数百姓不愿意离开。”

    “苏怀远问的怎么样?他知不知道如何解毒?”

    “再打下去,估计就把他打死了,”陈玉林摇了摇头,“所有的酷刑我都试过了,看样子他是真的不知道,昨天何老同我一起审讯的,那老爷子急了,毕竟这涉及到成千上万条人命啊。”

    “何老不会杀了他吧?”

    “那倒没有,何老拿着身上的那个器皿砸在苏怀远的脑袋上,血流了一地,那些沙虫的尸体掉了一地,何老猫着腰的找了半天。最后还拿起一只沙虫的尸体往苏怀远嘴里塞,幸亏被我拉开了,要不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陈玉林想起在牢里的那个画面,连连叹气,“今天上午我已经安排何老回咸阳了。”

    “那些中毒的人呢?”

    “地牢里已经关不下了,”陈玉林挠着头,“我们看着哪些屋子空了就把他们绑在屋里,中毒的人越来越多了。”

    “不能等了,再等下去怕是我们都得完蛋。”何晓沉默了一会儿,“你带我去地牢。”

    与之前的宁静不同,如今的地牢里乱糟糟的,不时传出呜咽和低吼,不计其数的中了毒的百姓被绑着手脚、塞住嘴,裹得像个粽子一样扔在地牢里。令人奇怪的是,即使不吃不喝,他们仍然显得精力旺盛,却早已失去了作为人的理智,变成了纯粹的野兽。走进最后一间牢房。看着挂在铁索上血肉模糊的苏怀远,何晓给狱卒使了一个眼色,后者将苏怀远拍醒。

    “你们是在屠城!”何晓掰着苏怀远的头脑看向隔壁的牢房,“你看看,这些人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你的杰作。”

    “两军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苏怀远的右眼眯成一条缝隙,左眼却肿大的无法睁开,话虽如此,可是内心却有着莫名的不安和愧疚,这几天在地牢里见了太多的厮杀,那些中了毒的百姓已经不少人,而是魔鬼了。而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杰作。“将军怎么有空来看我?”

    “解药到底是什么?”何晓捏着苏怀远的下颚,“告诉我,我保你一条活路。”

    “谁也不想死啊,”苏怀远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摇了摇头,“可是我真的不知道。”

    “我不会让你死的那么痛快的,”何晓拿出一个酒壶递给身边的狱卒,“明天晚上把这个给我们苏公子尝尝,记住了,”何晓凑到狱卒的耳边,“逼他喝完之后,解开那些人身上的绳索,你立即离开。”

    第二日的傍晚,向阳城下起了雨,到了晚上,雨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陈玉林带着一百多名军士站在象阳城外,看着出城的队伍缓缓离开,雨水打湿了他的衣服,他就像是一个雕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玉林,你真的不走吗?”最后出城的何晓停下脚步,看着陈玉林劝说着,“如果联军一旦破关……”

    “将军,祸是我闯出来的,我手下的这些兄弟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陈玉林将放在身上的陈家令牌取出来塞到何晓的手中,“我们站在月明关上,做出巡视的模样,肯定能唬住联军,哪怕多唬住他们一刻,你们便会多一份安全。”

    “玉林,你这又是何必呢?”何晓叹了一口气,“联军已经撤军三十里,哪怕他们发现月明关上无人的时候,最快也要等到明天上午了。”

    “将军,家主曾经说过一句话,”陈玉林后退两步,“犯了错不要紧,一定要将损失降到最低,玉林和手下的这些兄弟思前想后,终于下定了决心,”陈玉林缓缓的跪了下来,“请将军转告家主,若有来世,玉林仍愿为家主鞍前马后!”

    迎着大雨走上月明关,换下了巡视的天启军,看着他们策马走进象阳城,又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陈玉林的心里终于舒坦了不少。他命人将月明关上的篝火点燃,借着火光看着山下的向阳城。不知道过了过久,向阳城处的某个角落升起了一团火光,看样子那些中毒的百姓又开始疯狂的表演了。陈玉林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转过身。

    苏怀远感到自己脑海里一片空白,身体像是被灼烧一样,他蹒跚着爬到地牢角落里的一角。整座地牢里都充斥着血腥的味道。那些没有了束缚的百姓犹如逃出牢笼的猛兽,彼此之间相互撕咬。没有人发出惨叫声,哪怕是被对方活生生的将胳膊拽下来。地上,墙上,木柱上,全是一片血迹。苏怀远躲在一边,他感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身体里像是有使不完的力量。没过多久,一个人盯上了苏怀远,朝着他走了过来。与此同时,苏怀远也站了起来,朝对方跑过去,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苏怀远想起了那个往自己嘴里塞沙虫尸体的老人,他笑了起来,狠狠地拧断了冲进牢房之中那人的脖子,然后冲向发狂的人群。

    “大哥,向阳城乱了,”次日的下午,一名军士指着火光冲天的向阳城,已经能够看到在城里四处奔走的百姓,在他们身后跟着一群疯狂的家伙,两队人马朝着月明关的方向跑来,“在这样下去,联军也会发现这里的异常了。”

    “他们也该到达地方了,”陈玉林看着远方,紧锁的眉头舒缓下来,“还有多少石块?能不能将关门封死?”

    “封死关门?”说话的军士不解的看着陈玉林,“应该没问题。”

    “你们十个人呆在这里,余下的将士随我出关,”陈玉林拍了拍那名将士的肩膀,“小虎,若是联军的先锋军入关,就把这些石块全部倾倒在关内,把这道关门暂时堵住。”

    “大哥,你要去做什么?”

    “拜托了!”

    月明关的关门缓缓开启,陈玉林握着长刀跨着战马带领着不足百人的队伍朝着联军的方向冲去。与之前的突袭不同,这次他们刚刚跑到战场的中间。联军的先锋军便发现他们了。积攒了怨气的联军先锋军在一名叫做艾战将领的带领下,骑着千匹战马朝着陈玉林冲了过来。两军的距离越来越近,就在即将碰面的刹那,陈玉林调转马头,向身后的月明光跑去。

    “又想玩什么花样!”刘铭站了起来,弯弓搭箭,箭矢呼啸而去,将陈玉林射落马下,“传令艾战,在这些家伙入关之前全部杀了,一个不留。切莫入关!”

    艾战的骑兵如潮水一般的涌向月明关,陈玉林的军士原本就不擅长骑马,在被追杀的过程中纷纷倒地。杀红了眼的艾战心里异常的兴奋。看着大门大开的月明关,挥着长刀骑马冲了过去,浑然忘却了刘铭的军令。

    “该死的!”

    刘铭握着拳头,看着艾战率领着先锋军闯入月明关。片刻的功夫,月明关那里传来滚滚硝烟,无数巨石从天而落,将出入的关门封堵了一大半。看到这一幕的陈玉林勉强抬起头,他被刘铭射中落马,又被数匹战马踩踏,如今早已体无完肤。冲着月明关上面哭泣的小虎竖起了一个大拇指,陈玉林张了张嘴,“逃,快……”然后趴到在地,停止了呼吸。

    “随我杀进象阳城!”

    看到后路被堵的艾战并没有任何慌张,事已至此,自己违抗军令在先,若是拿下向阳城说不定还能将功补过,不过令他奇怪的是,在前行的过程中,竟然没有遇到分毫的抵抗,好像这里根本就不曾有过陈家的天启军士。

    “艾将军,你看那是什么?”身旁的军士指着前方腾起的沙尘,“人,怎么会跑的这么快?”

    艾战的先锋军和那些中毒发狂的人终于相撞,这些军士怎么也想不到这些家伙竟然力大无穷,刚一照面,数十只战马就被撞翻在地,更令他们惊恐的是这些人冲过来就是一阵撕咬。每个人的眼睛都是空洞无神,脸上血迹斑斑,不畏生死。没过多久,惊恐的先锋军开始撤退,为数不多的一些人侥幸从石块中爬出了月明关,而那些发疯的百姓也顺着石块接二连三的爬了出来。

    “将军,那是怎么回事?”墨海看着脸色微变的张小守,“那些人怎么了?”

    “真是造孽啊,”张小守咬牙切齿的看着那些张牙舞爪的百姓,前些日子琉璃城的来信让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安,可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那些人竟然成功了。他们真的将活着的沙虫投入了象阳城的水源之中。这就意味着,整座城池怕是都要毁了。想到这里,张小守挥动手中的令旗,“传令三军,进城。沿途所有生物,杀无赦!”

    用了整整三周的时间,联军终于将向阳城中被他们称之为怪物的东西屠杀殆尽。望着血水横流的街道,每个人的脸上都一片惨白。不仅于此,在张小守的要求之下,他们用石块将向阳城外的那条大河堵死,将其上游的山泉引入一个大坑之中。大坑深约十米,四周以及地下都用密不透风的岩石封死,确保不会有别的水流渗入。做好这一切之后,时间又过去了半月之久。

    “将军,水源里的毒到底是什么?”某日的黄昏,刘铭找到张小守,“那些人发疯是因为喝了这些水吗?”

    “你的父亲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张小守冷哼了一声,“为了攻陷向阳城,竟然想出了如此歹毒的计策,可是如今,向阳城到手了,”张小守握紧拳头砸在桌上,“可是你看看城外烧毁的尸体,怕是不下七万余人吧。”

    “这事情怎么会和我父亲有关?”刘铭不解的看着张小守。

    “怎么无关,这件事就是你父亲和齐林那个家伙密谋的!”张小守站了起来,满脸悲伤,“这是沙虫之毒,此毒入水源,百年不散。饮水者,狂暴而失去理智,以厮杀为乐。”

    “难道没有解毒的办法?”

    “这里地下的水怕是毁了,”张小守看向远处的月明山,“我只能修建一座石坑,解决我军暂时的饮水之需,,张小守回过头看着刘铭,“至于你说的解毒之法,据我所知,暂时没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