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备
日出东方(易白首)? 临行备
临行备
临行备南书房。
咎自散了早朝便在此,已批阅了数本长长的奏折。好不容易拔出头来,放下笔,转转酸痛的脖子,长出了一口气。
一边的小路子见空了忙端一碗冰块里湃着的酸梅汤上来,咎刚呷了两口,就看见孔任大大咧咧的从外面进来了。
“请安了啊?”朝咎喊了一声,就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咎把口里的汤咽下去,搁了碗,迟一下,才开口:
“怎么突然过来了?”
“好不容易才把你那群吵吵嚷嚷的大臣们安抚下去,真是累死我了!”
“又是什么事让他们对你不满了?”
“科举改革事情啊。你看看如今朝上的大人们,除了我之外,最年少的五十七岁。皇上啊,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年我们上朝的时候就可以开千叟宴了!”
咎知道他说的是实情,所以问他:
“那你打算怎么改?”
“当然是考试的办法改。会写那些个唧唧歪歪的文章的人,不一定有能力为官的。我们要广招贤才,物尽其用!而且要不拘一格才行,最重要的,要年轻一点的了!”
“说的倒是不错,等着看你的成果。”
“知道啦!不会让你下不了台的。”
咎停了停,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你知道朕前日到什么地方去了么?”
“你去什么地方我怎么会知道?”
“驿馆。”
孔任一听愣了,转转眼珠,没了下文。
“朕去见识了一下你那位沉鱼落雁的心上人,果然名不虚传啊。”
“开什么玩笑!你不会看上她了吧?”孔任几乎趴到龙案上来,“我当初就害怕你那太子老兄死了东方平会把雪儿再许给你,才去闯驿馆抢人的。”
咎向上翻了个白眼。
“孔丞相,你既不会武功,也没有帮手,就敢贸然去抢人,朕很佩服你的勇气和胆量。”
“但是呢?你是不是还要说但是?”
“确实要说。但是!你是否可以先确认一下你的心上人是否也把你放在心上呢?”
孔任从龙案上直起身,弹了两下袍角,略有尴尬的表情。
“像你这样自作多情差点把朕也陷入不义!”
“雪儿只是一时没有体会到我的好,等她知道这普天之下除了我没人能给她真正的幸福,就会跟我一样把对方当作心上人的。”
东方咎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无赖的执着,撇了撇嘴,无奈道:
“好吧。好在西门公主并不打算归国,孔丞相,希望你在处理好公务的同时,能早日得到佳人的青睐。尽量减少被人家侍卫扔出来的次数。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敢带着我东桤的人去跟人家公主硬来,朕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笑话!雪儿在我心里如同圣女!我怎么会做亵渎她的事情!?除非她亲口答应,否则我不会动她半个手指头的。”
“那自然最好。”咎点一下头,看着孔任的眼睛说。
“倒是你!”孔任又趴过来,
“你也到了该找媳妇的年纪了,我前日还听你那大臣说要给你立后选妃,那样一来雪儿就是绝好的人选,你不会——”
“不会。”咎神色平静。
“为什么不会?”孔任反而又不平起来,“难道我的雪儿还配不上你?”
咎又翻了一个白眼。
“这天底下并不是相配的人就能凑在一起的。”
“哦?”孔任的表情促狭暧昧,“这么说——”
“你这是什么表情?”咎不满,边说边端起她的酸梅汤。
“我还以为,你跟你那太子兄一样,只会理政用兵,女人身上是块木头呢!”
“当!”汤碗被顿在案上,
“孔任!你不要觉得朕对你多有宽待,你就得寸进尺了!!”咎白皙的脸上起了一层红晕。
“啧啧啧,激动什么?”孔任从龙案前退开,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去。
“我不过是好奇而已。”一肘撑在椅子扶手上,身体往前探,“你是不是瞧上哪家的千金小姐了?不妨说来听听。我身居丞相一职,说不定可以为你保媒主婚呢。”
“呵!”咎不屑的偏一下头,“谢了!朕若要大婚,恐怕还没人阻得了。”
“说说吧?她姿色如何?”孔任挑了一下下巴。
咎偏开目光,就有楚天曦在心里浮上来。临别时那个怀抱的温暖似乎还留在身上,一颦一笑都如此清晰。若不是那突然的变故,如今她该是东桤的世子妃了吧?现在呢?送个皇后给她?
想到这里,咎咧开嘴笑了起来。
“喂喂喂!你不要在那里自我陶醉好吧?”孔任拿指头敲她龙案的桌沿。
“咳咳!”咎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咳嗽两声,“好了好了,孔相若没有其他事,就退下去吧,朕要批折子了。”
“嘁——”孔任很是不屑,“反正女人跟了你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还不是搅在后宫的一锅粥里。只要不是我雪儿,我管他哪家女儿倒霉呢!”说着,晃晃悠悠又从这御书房里走了。
“你——”咎被他最后这句话噎个结实,呆坐在了龙椅上。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东桤会以最快的速度挥师西进南下,扫平中楚的时候。咎却出人意料的安坐她的金銮殿,每日若无其事上朝批折,不见了任何动静。虽然韩氏兄弟依然在东楚边界带着四十万大军加紧操练,可是却没有丝毫进犯,这让如临大敌的楚国和其余几国包括东桤的大臣们,都好一个纳闷。
而东桤的朝政却在孔任看似不合常理实则行之有效的整顿下,一改往日虽稳实却见疲沓的风气,慢慢显出蓬勃向上的生机来。咎逐渐任命一些年富力强的官吏,从谏如流,轻徭薄赋,与民休息,整个东桤在新君统治下更见繁荣。百姓纷纷称道,言这少年帝王,不逊于历代明君。
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年下,在皇陵侧修建的别宫落成。虽无皇宫宏伟,却更见清幽别致。咎亲往瞧了,御赐“玉尘宫”的匾额,取自“东风散玉尘”,意在一个雪字。颁旨御请西炎公主住了进去。那西门鸿雪虽也推辞,一来咎盛情,二来也爱那别宫景致怡人,也就不多做虚礼。
转眼间,冬去春来,又是一年粽香飘摇的季节了。
楚威对东桤虽然惧怕,可历年惯送的请柬还得照旧送上,若不然被咎怪罪了去,更有出兵的理由。
拿到请柬的咎看着呈在案上的那张烫金描花的纸,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
因为时日紧迫,咎吩咐礼官预备齐整了东西,交代好朝政,打点行装,准备启程再赴中楚了。
出发的前几天,咎在书房中突然想起来一般,叫过小路子,问道:
“你可知那鸿雪公主在西炎与哪个皇子是一母所生?”
“回皇上,好像跟三皇子西门鸿飞是同母。不过他们的母后芸妃并不得宠,而且出身也不高,所以在西炎皇族里并不被看重,要不然能被送来联姻么。”
“三皇子……嗯?那个西门鸿飞不是三年前娶了楚天旸的?”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鸿雪公主来咱们这里也快一年了,定然思念亲人。我这趟带她同去,西门鸿飞必然带了天旸公主回去省亲,兄妹姑嫂见见也是好的。”咎想到这里,便跳起来,叫备车辇要去玉尘宫。
小路子见了,笑道:
“皇上替那鸿雪公主想得倒周到呢!不如干脆接进宫来,立了妃才叫好!那孔丞相倒三不着两的,我看鸿雪公主也没把他放在眼里,还是咱们皇上人物儿精彩些。”
咎听了,一个凿栗敲到小路子头上,“就你知道得多!”
小路子一缩头,“本来就是嘛!鸿雪公主原本就是送过来做太子妃的,又没有成婚。皇上要了来放在宫里,谁也说不得什么!”
“再乱说朕要打你板子了?”咎皱眉,“你当朕这趟去楚国要做什么的?”
“小路子当然知道!肯定是有位如花似玉的千金小姐在等着皇上呢!”小路子讨巧的说。
咎气的笑。
“可是皇上怎么还是小孩儿心xing?这帝王身边三宫六院那是理所应当的呀!瞧瞧咱这宫里,哪还有个后宫的样子?除了未明宫长公主那里还有点人气,别个宫里真就冷清死了!”
“不能为了你们热闹就要朕去添上许多麻烦。”
“看皇上说的!多一宫娘娘可就多一个给皇上开枝散叶的人啊!咱们东桤可就剩皇上独一脉了,可皇上身边连个暖床的人都没有,虽说国事为重,皇上也忒过自律了些,耽误了子嗣,皇上各下里都不好交代不是?”
闻言,咎心下一沉,面上便见黯淡。却也不便明说,只吩咐:
“好了好了,哪里学来那些胡言乱语,快去备辇,朕要去玉尘宫了。”
谁知西门鸿雪听咎说明了来意,竟然并不领情。
“鸿雪多谢皇上美意,可是去中楚之事,恕难同行。”
“为何?”咎大惑不解。
“呵,皇上可曾想过,鸿雪以什么身份跟你同去呢?”
“哦——”咎一时语塞,“这朕倒没有想过。”
“皇上宅心仁厚,多为鸿雪着想,鸿雪很是感激。不过,鸿雪要是跟皇上去了楚国,恐怕,头疼的就是皇上了呢!”
“何出此言?”
“据鸿雪所知,各国的皇室去楚国,目的可只有一个。”西门鸿雪唇边带了一丝笑意。
咎闻言,脸上就有些发涨了。
“想必,皇上也不能免俗?”
咎不答言,只红了脸。
“既然如此,皇上若带了鸿雪,那楚国的公主见了,可就要醋泼卷玉河了呢。”西门鸿雪轻声笑起来。
“国中有幸娶了两位楚国的公主为皇子妃,,除了模样儿上品,xing子也是极好的。皇上若能得偿所愿,于这一国后宫,多有福祉呢。”
“是么?”咎极有兴致,“果真有这般好?”
“两位嫂嫂琴棋书画多有造诣,品貌才情一般女子绝难企及。这个皇上无需担心。”
“比起二公主如何?”咎顽笑。
“鸿雪才疏质愚,怎敢与艳名天下的楚国公主相较?”
“呵呵……”咎漾起了满面的笑容,“鸿雪公主也太过自谦了。你若不敢称颜色,恐怕这普天之下也难寻一个稍及万一的。只可惜埋没在了这别宫里,朕还想着,此去楚国多加留心,为公主另觅才貌相当的佳婿呢!”
西门鸿雪闻言,有些挂不住,佯怒道:
“皇上怎的说出这种失身份的话来!”
咎一时失言,也知唐突了,心下愧悔,忙陪笑道:
“该死该死,是朕造次了。鸿雪公主念朕无心之过,千万莫往心里去。”
见咎态度恭和,西门鸿雪也不好拿架,只得应了句:
“倒没有什么的,只皇上出门可别再这般由着xing子来。”
“是了是了,再不敢了。”咎便又寻些别的事来说笑一番,看着西门鸿雪渐渐面色如常才罢了。
“朕宫里临行事务繁杂,就不多留。既然公主不愿同行,朕也就不勉强。等朕自楚国回来,再来瞧公主。”
“等皇上再来的时候,记得带新后同行。”鸿雪微笑。
“呵呵,”咎心情大好,“借你吉言呢。”
“一路顺风。”西门鸿雪轻道。
咎点点头,转身去了。
西门鸿雪立于别宫门口,平静望着咎的车辇远去,面上竟是淡淡的失落之意。
出来玉尘宫,咎的玉辇一路往宫中行进。路过帝都中最是热闹的涤墨街时,只见路上熙熙攘攘,百姓往来不绝,具是太平安顺之色,小贩往来叫卖,连咎都被那声音吸引,掀了遮帷瞧热闹。
突然,自路边窜出一道人影,越过队队重甲利戟的卫兵,直奔咎的玉辇而来。侍卫统领安允腾大惊,忙拔剑而挡,
“有人行刺!保护皇上!”
咎并无防备,也被唬了一跳,待要有所抵挡,却见那人并未有何行刺举动,只在辇前立了,开口道:
“世子爷许久不见,果然成了气候!如今才知我所言不差吧?”
咎定睛一看,原来是楚都和天牢里见过两次的那个道士云崖子,轻松神色顿时隐去。止了侍卫,上下打量下他,慢慢开口:
“道长竟还在朕这帝都流连?”
“贫道这一年来可未曾得闲,尽在为皇上着忙了。”
“为朕?”咎眯起眼睛,似是而非的笑一下,“自那天天牢时起,道长就口口声声为朕如何如何,朕倒不知,有什么是能让道长为朕着忙的?”
“贫道有两个人想请皇上见见。”
“什么人?”
“皇上见着就知道了。”
“既如此,就领来吧。”
“哈哈!果然是天子口气!这大街上人来车往,皇上的辇驾停在这里多有不便,不置可否寻一僻静所在?”
咎听了,略一思索,四下转头看看,叫过小路子问道:
“附近可有酒楼茶肆?”
“回皇上,前面一箭地有一醉仙楼,还算齐整。”
“嗯,过去安排一下。”
又对前面站着的云崖子道:
“道长请吧?”
醉仙楼正在吃酒的客人片刻间便被请了出去,店内外布满侍卫。老板诚惶诚恐,忙不迭收拾了一间雅间出来。咎同云崖子进去,在桌旁的圆凳上坐定,开口道:
“道长要让朕所见何人?”
云崖子但笑不语,“啪啪”两下击掌,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倏的出现在了咎面前,只是迅速跪了下去。
咎的武功虽然不是登峰造极,轻易也难有人相敌,竟没有觉察出这两个人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心下不免大惊,一时愣住,不再有话出来。
云崖子眼中一幅不出所料的神色。
咎定定神,慢慢看那二人,心里渐渐有了答案,
“抬起头来。”
二人听话的抬起头。
“果然是你们!”
竟是咎在卢兴堡雪麓山岩洞里所救的两个人。那身患异疾的人依然白发白肤,淡色瞳孔,一身白衣,浑身不见丁点深色;另外一人则是皂衣黑裤,晶亮眼眸衬着黝黑面皮。二人在一处,竟如地狱派来索魂的黑白无常一般。相较于往日,早已不见了虚弱之色,面容坚毅,目色精烁,虽跪在那里引而不发,绝然身手不凡。
自韩氏兄弟去了边界,咎一时国务繁忙,无暇顾及。想来已经与他们置办府宅,韩士钊一定会安排妥当,咎便没再上心。想不到这二人竟然与那云崖子结在一处,这让咎措手不及。
“参见皇上!”态度很是恭敬。
咎皱着眉头,并不答话。
“皇上好似多有疑惑?不妨说出来,贫道知无不言。”
“你二人怎么会与云道人相交?”咎并不与云崖子接话,而是问那二人。
“二位韩将军出征后,师父来家里找到我们,问我们是否愿意跟他学些武功,好为皇上尽力。我们受皇上之恩,所以拜他为师,学习轻功遁术。”
“那现在是学有所成了?”咎的声音淡然,听不出喜怒。
“身形无影,踏雪无痕,可夜行千里,且人鬼不觉。”云崖子接道。
“哦?”
“皇上此去楚国,恐怕多有险况。想那哲太子之事,不可不防啊。若有他二人在身边,黑魈昼止,白妖夜行,莫说奇门暗器,即便乱军阵里,也可保皇上安然无恙。”
“黑魈,白妖?”咎讶异。
“是!”二人应声。
咎想了片刻,对云崖子道:
“既如此,朕便留他二人在身边,有劳道长费心。”
云崖子唇边一抹冷笑浮出,“那贫道也该告辞了。”
说完,出门径直而去。
咎在原处对着二人仔细端详,看他们目光清澈,并无异常,便斥道:
“如何与他搅在一处?!”
黑魈开口解释:
“一年来仅仅传授武艺,没别的多说。我们在府里无事,就跟他学了些本事。”
咎想想,再多言无益,只得作罢。
“好了,你们两个以后就在朕身边吧。不过,没有我的示意,哪怕朕身处险境,也绝对不准现身!”
“是!”
“去吧。”
话音刚落,二人便如来时一样,不见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