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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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威施

恩威施

等孙长权被带出殿外之后,咎略一沉思,便吩咐侍卫,

“去天牢,带一个叫孔任的西炎人上殿来。”

大臣们面露疑惑,不知这孔任是何许人也。

那个黝黑皮面,有着不羁神色的人嘟嘟囔囔着被带来之后,看见龙椅上的东方咎,大张着嘴巴,愣在了殿中。

“大胆!番邦异人见我君王还不下拜?”旁边有大臣呵斥。

孔任回过神来,眨眨眼睛,倒也听话的跪下去磕了一个头。随后爬起来,对着刚才喝斥他的那个大臣说:

“我这是因为他行的礼,跟你刚才的狗屁话没有半点关系!”边说边指了一下东方咎。

那个大臣气白了脸色,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咎在龙椅上看着,唇角挑起一抹弧线。

“孔——任,对么?”

被叫的人点点头,“对了!”

“嗯。”咎也点点头。

“知道朕为什么让人带你上殿来么?”

“不知道。难不成,要把我们西炎的二公主赏了我?”

“呵呵呵。”咎的笑容扩展开来。“你除了这事,还为别个上心么?”

“若有钱财相送,我也勉强收收。”

“钱财无有,朕这里倒是有个左丞相的官职,不知道你也能勉强收收么?”

孔任又愣了一下,抬头看着东方咎,

“你不是戏耍我的吧?”

咎摇头,“当然不是。”

“那我便收下,谢了!”说着一拱手,“只是皇上若能把那二公主顺手赏了我,我会更加感谢的。”

咎抬起两道眉毛,眨了几下眼睛。转转眼珠,本想干脆成人之美,却突然想去瞧瞧这个孔任口里的上品女子,觉得等见识一下再说也不晚,便恢复了淡笑的表情。

“那要看孔丞相的政绩了。所谓论功行赏,有了功,这赏领得才心安理得么。”

“好!一言为定!”孔任自信满满,毫无惧色。

满朝文武却不乐意了,孙长权多行不义,固然该革。可是突然让一个连什么来头也不知道的番邦人做这百官之首,爬到所有人头上去,却让人不解。

右丞相王其勋皱着眉头启道:

“皇上,封相乃一国大事,不可如此草率。”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王相爷,且让这孔任做几日丞相看看,他有无这等能力再下定夺可好?”咎一言堵了全部闲言碎语。

“这——”王丞相也不好再多话。

“至于他是西炎人么,呵呵,孙长权倒是我东桤多年栽培,还不是一党奸佞,所以这身份上的事,诸爱卿不必多虑了。”

咎三言两语间,便力排众议。说完,对着孔任眨了眨眼睛。

新任左丞相孔任会意的回了她一个肯定的目光。

言下之意,你尽管放心。

楚宫。

“啊——”

七公主楚天曦自恶梦中惊醒,猛然自**坐了起来。

灵儿睡得迷迷糊糊中匆忙下床跑过来,掀开一层床幔,

“公主怎么了?”

楚天曦喘息几下,慢慢平复了慌乱之心。

“没事,你去睡吧。”

“哦。”灵儿揉揉眼睛,把掀开的床幔掖好,打个哈欠,转身又去睡了。

而楚天曦,却被彻底扰乱心防,难再入梦。

前日,派出打探东桤局势的人回来禀报,东方平在边界集结了四十万大军,蓄势待发。父皇惊急之下,头痛的旧疾复发,卧倒在床。

太子楚天明尚不更事,满朝文武大臣们都拿不出个正经主意来,几个年长的皇子借机蠢蠢欲动。皇后烟如性格软弱,除了在后宫吃斋念佛,也难有决断。天曦一方面给父皇延医问药,一面还要辅教幼弟稳定朝廷态势。

而一起传来的消息,还有东方咎被打入天牢,严刑拷打。

天曦坐在**,抬起一手抚额,心中似压了块巨石一般沉重。

实在难于想象,是怎么样的一个严刑拷打。她一个单弱娇嫩的女子,又如何去承那严刑拷打。一个淡笑从容的面孔浮现,让楚天曦一阵心窒,用掌根狠狠地碰了两下额头。

她既是东桤皇族,就眼前来看,分明就是敌人,却为何心里这般记挂。究竟是如何了,那东方平痛失爱子,极可能对她下杀手。是生是死,她究竟能否躲过此劫?天曦盼着那打探的人来,又怕他来。生怕他带回让人难以接受的消息。

刚才的梦境里,前一刻她还在皮鞭下抵抗。下一刻竟是骑马跃入楚宫,对着父皇挥起了长刀。这一幕让楚天曦的心骤然紧缩,惊叫醒来。

东方咎,你究竟是怎么样的心思,你让天曦该拿你如何是好?

楚天曦不知道,明天一早,她将会接到东方咎登基为帝的消息。而这消息于她来说,虽能略有宽怀,却实在并非一个佳讯。

东桤。

等朝中大小诸事一一处理妥当,已经是半月之后的事情。一日散了早朝,咎突然想起前日的计划,便唤过小路子,吩咐备了车辇。

换下身上的朝服,因天气暑热,只穿了雪绸的箭袖,玉冠束发,丝绦缚腰,随身挂了玉牌、香囊等物,温文儒雅,清清爽爽往驿馆而来。

皇上驾到自然不必通报,小路子扯开喉咙高喊一声,便算是通知了里面人了。

咎神情松弛,施施然便迈步进了驿馆。

驿馆的长官见新帝驾临,慌忙磕了头,毕恭毕敬的迎了进去。送到上座,亲自奉过茶汤,咎应酬过两句面上的话,便开口奔了主题。

“西炎国送来联姻的使臣一干人等现今于何处?”

“启秉陛下,一直于我处起居。因为先齐王殿下有令,不得皇上旨意,不许他们私自出入行止,故驿馆外一直有兵士把守,所以自入住驿馆,并无他举。”

咎闻言略皱眉。这确实非待客之礼,只是连日变故,匆忙间忽略了这里。罢了罢了,自己去见见那无缘称为皇嫂的二公主,言语客气些,也算赔礼了。

“既如此,他们的使官何在?”

“就在馆中。”

“唤来见我。”

“是。”驿馆长官忙转身要去,咎想一下,又叫住了他,“回来。”

“皇上还有吩咐?”

“不必叫那使官了,你自引我去见见那西炎公主吧。可知居处?”

“臣知道,就在驿馆后宅。”

“那你头前带路吧。”

“是。”

咎便随着那长官,一路往驿馆后宅而来。

转过一个小小花园的曲廊,面前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长官对院门口守卫的西炎武士说明一下,那武士对咎弯腰行了礼,转身进去通报了。那长官便又回过头来对咎禀报说:

“就是这儿了。因为是我国之太子妃,所以下官人等从未敢擅入惊扰,故从未见过公主之面。”

咎点点头,放缓步子,慢慢踱进那院中去。

几个人从正堂里迎出来,对着咎下拜行礼。为首的一个女子,绯色衣裙,行止有度,姿态窈窕。乍瞧着,很是入眼。

咎只觉一股奇异的香气隐约传来,忙道:

“不必多礼。公主快请起。”

“谢陛下。”

那女子说着便抬起了面容。

咎不禁吃了一惊。虽说已经听孔任描绘过这二公主十分颜色,今日亲见,还是不免叹服。双瞳剪水,修眉镂月,丹唇外朗,皓齿内鲜,身上自有一段说不出的风流韵致。虽不及楚天曦婉转精致,倒别有西蕃女子特有的华彩。

难怪那孔任豁上性命不要,也敢独闯驿馆,得此佳人为偶,真个不枉这世间走一遭了。

咎想着,便有些失神。那二公主乍一见东方咎,心中也是凛了一下。却也并未现出来,看她在自己脸上凝神,忙偏开头去,微蹙眉头,略有疑惑。

咎觉出自己失态,慌忙收回视线,掩饰的假咳一声,

“连日忙碌,对公主多有怠慢,还请不要见怪才好。”

“皇上客气了。请内堂上座吧。”

“好。”

二人在堂中落座后,咎环视一下左右,看这驿馆内宅虽则也清幽雅静,可对于一国公主来说,实是太过简陋。

看看随在那公主身边的人,皆是西炎服饰,与那孔任多有相似。

“贵国风俗人物,皆与我国不同。早年在楚国与令兄多有往来,今番得见公主,果然闭月羞花之貌,倾国倾城之姿,名非虚传啊。”咎的赞叹出自内心,并非虚夸。

“皇上过奖,让小女子惭愧了。”

“只是,我那王兄福薄——”咎言及此,摇摇头,“辜负公主这般人物了。”

那人微颔首,便也不好再有回应。

咎沉思片刻,

“敢问公主芳名?”

“西门鸿雪。”

“哦——”咎点点头,

“我东桤并非那蛮横霸道之国,此番虽与公主无缘,却还知公主金闺玉质,不容亵渎。朕想将公主送返西炎,与天伦重聚,他日另选佳婿,方不误公主此生幸福。不知公主可愿意?”

谁想那西炎公主略迟疑下,开口竟是:

“人之立世,贵在有信,国则亦然。我父皇既与贵邦缔结国姻,且昭告天下,我断没有再返国之理。”

“可是——”

“皇上一番美意,鸿雪多有感激。可若就此回返,鸿雪日后,难立于西炎,还请皇上体谅。”

咎见她竟然不肯回国,想是多半因那孔任之事。便有促成二人美事之意。

“令兄英年早逝,自是鸿雪命薄。父皇此来多有妆奁,只求皇上僻一幽静之所,让鸿雪聊度残生,便感激不尽了。”

“呵,哪里话!公主还是碧玉年华,何谈聊度残生?”咎笑着摇头,“既然不愿返国,朕这东桤虽小,却还有公主容身之所。只管安心留在这里便是。”

“多谢皇上。”

“哪里。”

咎心里便是舒意,美人面前,却忍不住有献宝之心。

“不知公主,可知——孔任?”

西门鸿雪见问,略一思索,竟摇头,

“不知皇上所问何人。”

咎瞪大了眼睛,很被这句话惊到。本以为这西门公主听见这个名字定是娇羞窘迫,让自己瞧个景致的,谁知竟是这等回应。

“不……不知?”

西门鸿雪依旧摇头。

“可……可他说,与公主是旧——”咎本想说旧情人,想想怕惹恼西门鸿雪,便换了词句,“旧相识啊。”

换作西门鸿雪瞪大眼睛,“旧相识?旧相识我如何不知呢?也从未听起这个名字。”

旁边的使女突然想起来一样,

“公主,不会又是那个疯子吧?”

西门鸿雪讶异的问道:

“什么疯子?”

“就是前年公主生日的时候,在宫里设宴,一个疯疯癫癫的人喝了酒胡乱说话,差点让皇上杀了。公主好心帮他求情,还把太师夫人送的玉赏了他的。”

西门鸿雪皱眉,好像记起是谁了。

“就是后来在护国寺冲进我华车里来的那个?”

“就是他啊!好几次了冒冒失失想见公主,不知道让侍卫扔出去几次了。”

西门公主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咎心里开始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暗自庆幸,幸亏问起来,要不然,还真错点了鸳鸯呢。这个该死的孔任!

“既然这样,朕先告辞了,他日有时间,再来探访公主。”

“多谢皇上记挂,鸿雪恭送皇上。”

“公主留步。”

于是,兴致勃勃而来的咎因为这个突然的变故竟然略有狼狈的匆匆而去了。

出来驿馆,小路子请示,“皇上回宫?”

咎一边往玉辇里去一边吩咐:

“出城,南郊坟场。”

“出城?坟场?皇上,去那里做什么?如今这毒日头低下,晒坏了皇上我可担待不起。”

“让你去你就去,只管啰嗦。”

小路子无奈,只好吩咐侍卫随从往南郊而去。

而城外的坟场里,一座新起的坟前,韩士钊韩士铎兄弟跪在地上,火烧纸钱的灰纷乱而起,拂过两兄弟红肿的眼睛和憔悴的面容。

远处,还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不顾这暑热,还穿着带风帽的斗篷。

咎的车仗缓缓而来,终于在不远处停下。从辇上下来,咎迈步来至坟前,取了香,恭恭敬敬的上了祭。

“今日乃韩瑞百日之祭,朕来看看他。”

“有劳皇上记挂,实在不敢当。”韩士钊头也未回,仍跪在那里,哑声应道。

咎并不着恼,停一下,开口道:

“记恨朕了?”

“末将不敢。”

“分明就是。”

韩士钊不再说话了。

“呵呵。”咎轻叹了口气。“朕知你兄弟心意,也体谅这次你们这番举动的初衷。可是,朕既然做了这皇帝,多少双眼睛看着,实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了。”

韩氏兄弟沉默,却也不得不承认,咎的话自有道理。

“你们带兵而来,朕若不罚,百官面前如何解释?就是这帝都百姓,也要跟朕要个说法啊。”

“是我们莽撞了。”韩士铎声音沉涩。

“人之常情,也并非全是你们之错。”咎轻声软语,“朕也是丧了至亲才登上这皇位,这失亲之痛,朕深有体味啊。”

咎情之所至,让韩氏兄弟又涨红了眼眶。

“朕十四岁到卢兴堡,与你兄弟一处起坐两年有余,多得你们偏护,怎么可能丝毫不念及旧情?这杖责和降官罚禄,实在是无奈之举,你们该体谅朕才是。”

“皇上惩戒得当,实是我们兄弟罪有应得,绝无半点怨言。”

韩氏兄弟对着咎倒头便拜,心中再无半点忿怨,决然是铁样忠心了。

“呵呵,真若如此,朕才不至于内疚啊。”咎弯腰扶起二人,“五万军马本来驻防时间也到,我另派了将领往卢兴堡去了。你们如何对付了胡将军?”

韩士铎低下头,脸上颇有些歉意。

“用迷香迷了,绑在守备府了。可是留了人在那里,等我们走远,会松开他的。”怕东方咎生气,韩士铎又急急解释。

咎叹口气,无奈的摇摇头,“还真是没有罚错你们!”说着对着远处抬了一下下巴,“那可是我们在雪山救的两个人?”

“是。”

“这日头底下,怎么敢这么站着?”

“不瞒皇上,我兄弟开始教他们武功了。他二人在山间生活多年,身上底子不弱,好好□□的话,恐怕将来能为皇上所用呢。”

“哦?”咎闻言很是吃惊,“改日倒要见识见识。只是眼下,却还有要事需要你们兄弟去做。”

“皇上尽管吩咐。”

“我在帝都寻了一处家宅,置办齐备,就送与你们,带了那二人住进去吧。回头让小路子领你们过去。”

“多谢皇上周全。”

“而且,你们的官职明降实升,朕要你们带了朕的令牌,到东楚边界去。那里已经集结我大军,你们此去接下益州、峡州的两处军权,严阵以待。只等我妥善安排好朝政,我们便该,扫平天下了。”

咎说着,双目炯炯,对着韩氏兄弟全然是期望之色。

韩氏兄弟对望一眼,面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神情。

“定不负皇上重托!”

“好!”

咎点点头,笑容在阳光下,粲然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ask同学说得很对,戏才刚刚开始。

之所以让老辈人死去,因为他们对情节发展已经没用了。新人物相继登场,咱们的故事继续进行~~~~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做皇帝不培养几个心腹恐怕说不过去。恩威并施最得人心,文臣能治国,武将可安邦,咎才能有时间专心搞对象去么~~~

要把这很没有意思但是又不得不交待的情节赶紧写完了才好,要累死俺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