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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承诺

    钱戴接过张父递过来的纸条。



    从纸条内歪歪斜斜扭曲攀爬的字迹上,不难看出书写字迹的人,文化程度并不高。



    “房子、车子、公司已经无条件捐赠给慈善机构了,也收不回来了,更别妄想动什么歪心思,后果不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所能承受的!切记!切记!切记!”



    “余下的一生,就是好好培养儿子,不求锦衣玉食、大富大贵,只是期盼他,别误入歧途!切记!切记!切记!”



    “洋洋的同学,宋文,被我介绍进北平那边的一个朋友的公司,一切安好,别多问,更别猜想是谁,恐大祸!切记!切记!切记!”



    “以上三点,切记!切记!切记!”



    钱戴看着纸条中一排排醒目异常的“切记”,及触目惊心的感叹号,只觉得胸闷心慌,背生凉意。



    “张叔,这是什么意思?”



    中年男子,瘫坐在床头,低头看着脚尖,悠悠开口。



    “我也不知道,今天清早,我接到慈善机构的电话,他们告诉我,我拼搏了大半辈子的东西,忽然不再属于我了,并发了一份捐赠清单给我,还有捐赠合约。”



    “我不相信,说要去告他们,然而人家问我是不是搞错了,态度和蔼,丁点为难的意思都没有,但我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就是我自己签的字啊,一切合理合法,毫无漏洞,我能怎么办?怎么上诉?”



    钱戴静静听着,不言不语。



    中年男子顿了顿,继续讲述。



    “我记得,我从未捐赠过这些东西,我又联系律师,想从合约文件里找出漏洞,但我的律师告诉我,昨晚是我自己要求他将合约做的滴水不漏,这一切都是我自己自发愿意的,但我又真真的不记得有过这些不正常举动,后来,律师又发给了我一段视频,视频中是我自己交待律师的相关事宜,我怀疑这视频有问题,被人动了手脚,但那动作神态,我知道,那就是我自己啊,假不了……最后视频鉴定结果不出所料……我不知道这一切代表了什么,但我这人有个特性,有时候记性不是很好,生怕忘了东西,所以我有记笔记的习惯,把那些重要的事情,都记录下来,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洗漱吃早餐,而是翻翻笔记本,看看今天要做的事情有哪些,所以今天早上,就发现了这个。”



    “看了笔记本,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不能再真实的事实,现在,我也不再奢求其他有的没的了,得过且过吧。”



    别墅外,正阳当空,驱散了春寒料峭的倒春寒,二楼卧室内,一人自嘲喃昵,一人静静倾听,然而随着中年男子的讲诉,板寸少年只觉得遍体生寒。



    钱戴心里翻起滔天巨浪,又是不记得了,又见失忆,一家父子两人,集体失忆,难道真像赵猛所说的那样。



    勿言神仙道鬼怪?



    钱戴不敢多想,压下思绪,开口问道。



    “张叔,昨晚您……”



    中年男子摆了摆手,咧嘴一笑,那笑容,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无可奈何,思绪茫然的模样。



    “昨晚……呵呵……我连整个昨天,都不记得了。”



    钱戴惊恐的瞪大了双眼,倒吸一口凉气。



    沉默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朝着中年男子躬了躬身子。



    “张叔,别想太多,您现在最主要的,是好好休息,能求您一件事吗?别把这件事告诉张洋,这里边的事情太过诡异,您也希望他好,对吧?”



    中年男子回过神来,瞬间抬头,眼睛死死的盯着板寸少年,似乎稍有不对,要让门口的板寸少年,走不出这个屋子。



    板寸少年咽了咽口水,苦笑着解释道:“没别的意思,小子只是不想,让我的朋友滋……受到伤害,也不能告诉其他人,好么?”



    好在板寸少年及时醒悟,没让床头的颓废男子惊醒察觉,张洋早已如同他自己一般,被抹去记忆。



    张姓中年男子能感受到板寸少年对儿子的维护善意,眼中的狠厉逐渐稍退,缓缓点了点头。



    钱戴看着面前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犹豫不决。



    最终还是横下心来,问道:“能告诉我,那个慈善机构叫什么吗?”



    中年男子低头,继续盯着脚尖,沉默不语。



    在钱戴的注视下,中年男子依旧不为所动。



    他叹了一口气,道了声:“张叔,学校那边还有事,那小子先走了,以后再来看您。”



    然后,缓缓退出卧室。



    这时,身后卧室传来一声,“健安!”



    声音几尽低不可闻,但却异常清晰。



    钱戴道了一声“谢谢”。



    他下楼找到张洋,直接伸出手掌。



    “手机用下,我的没电了。”



    钱戴从花哨少年手中接过手机,翻了翻后,还给了他。



    尽管心中早已有了猜想,但当事实摆在面前时,钱戴还是有些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不顾花哨少年的真挚挽留,钱戴迅速出了小区,招来一辆的士,火速上车,快速离开。



    今年的惊蛰日似乎颇为怪异,天空中的大日突兀般的消失不见,云层低垂,显得格wai阴沉。



    忽然,“轰隆”一声,雷声与电光同时闪现,似乎要惊醒那些还沉睡在美梦中的人们。



    钱戴望着车窗外的电光、云层傻愣发呆,久久不能回神。



    今天接连发生的怪异事件,让这个还未满二十的板寸少年无所适从,更不能接受。



    若是在还未遇见青衫老丈之前,以及还未与怪鹤何童重逢时,他还会猜测,是不是某个大众不曾知晓的正常人类恐怖组织,在祸国殃民,危害社会。



    毕竟,科学还是这个世界的主流,就像飞机、大炮、原子弹、计算机、vr等等等等,在它们还未出现之前,一样被人类认为,那是神灵才能拥有的力量,都是人类遥不可及的梦想欲望。



    但科学,却打破了这种遐思妄想,返本还源,让人类发现本质,超越自身,这也是一种另类的神权,亦或者神能。



    所以人类像崇拜神一样崇拜它,敬畏它,信仰它。



    然而,当这世间的本质,被不明真相的板寸少年不小心察觉时,犹如天雷勾动地火,在板寸少年的脑海中剧烈挣扎,左边是仙神,遥不可及,右边是科学,近在咫尺。



    少年心中依然向往那个自由自在,能每天晚上躺着数钱的世界,跟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叔伯姨婶、弟弟妹妹、哥哥姐姐、同学朋友一起简简单单的生活。



    两个字可以描述清楚,自在!



    最多,他不过是羡慕那些大能力者的仙家法宝、奇珍丹药而已,妄想某一天,能得到一两样,保护家人,最多延长一下亲友的寿命,只此这些,足以。



    然而,这点卑微的奢求,也只是少年心中想着能与亲朋好友一起乐呵分享,想让他们快乐、高兴的愿望罢了。



    虽然板寸少年在学校,得了不少的别号、绰号,但他依然高兴,谁让他喜欢通过自身努力让这个世界凭添一抹七彩斑斓。



    同时,他也期盼,期盼每天夜晚的到来,能早早抱着银行卡偷偷傻笑,他觉得这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其实,板寸少年也不是不羡慕那些仙神的超凡能力,毕竟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超人类的梦,想要恣意逍遥,逍遥自在。



    但他怕!



    他怕那个陌生的世界,真的如同电视电影中那样的。



    分善恶,划阴阳。



    少年虽然还未及冠,不满二十岁,但他能感受到青衫老丈高高在上的不屑神态,拥有视家人如蝼蚁般的超然心态。



    所幸,那个青衫老丈对表弟关尧甚是器重,甚至对他,对他们家的老爷子,都是一副和善可亲的样子,但对其他人,少年没有感受到那股平等友好的感觉。



    亦或者说,这是板寸少年的直觉,天性使然,生而知之。



    至于,起名为何童的怪鹤。



    板寸少年能感受到它对自己的亲切、它的忧伤、甚至它对自己的依恋,这感觉很纯粹,没有丝毫杂念。



    但他不能确定,不能确定怪鹤是不是因为还未长大的缘故,还不曾知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其实少年也怕它,怕它长大后,变得如同青衫老丈一般,目中无人,甚至更可怕点,变得冰冷嗜血。



    他更加害怕,害怕等到几十年后,自己成为黄土一培后,怪鹤独自一个,留在世上,悲苦相思。



    毕竟,它还年幼,从声音都可以听得出来。



    钱戴回顾这半个月的所见所闻,他明白,除了那些神,那些仙,还有谁能悄无声息的让人失忆,更甚者,如同桌面上的水渍一样,彻底消失,挥发得干干净净。



    至上车起,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的板寸少年,瞬间回头,坐直身体,“师傅,去天府图书馆。”



    少年这次乘坐的的士,是位大叔司机。



    正暗叹着,又遇见一个年少寡言的毛头小子,闻言应了一声,继续专心开车,也不刻意搭话,免得扰人清梦,徒增人厌。



    大叔驾驶着的士车,轻巧如游鱼般的左串右突,不消片刻,便流串至天府图书馆门前。



    钱戴给钱下车后,在中西结合式的唯美建筑前,抬头伫立。



    期盼图书馆内,那个蓬松短发青年还未消失。



    不然,以那些人的能力,想要找到他们,无易于da海捞针。



    轰隆不绝于耳,闪电璀璨刺目,今年的春雷较之往年的惊蛰日,似乎来得更准时一些。



    钱戴不作他想,迅速进楼,乘坐电梯而上,再次来到昨天遇见短发青年的楼层。



    这时,电话响了。



    钱戴连忙捂着手机,一边朝周围的人群连连告罪,一边跑到远处接听。



    “钱戴,我把宋文的家庭住址发你手机上了,收到没有?”



    板寸少年不用看便明白是谁打过来的电话,“谢谢啊,卓安露,刚刚没注意,不好意思,不多说了,我这边有点事,后边再聊。”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俏皮的声音,不难猜想出电话那头,一定美目顾盼,触眉娇嗔。



    “谢什么谢!又没诚意,哼!不说了,你忙去吧,挂了啊。”



    话音刚落,手机里传出一阵嘟嘟声。



    钱戴苦笑,现在确实比较紧急,也没时间安慰明显生气了的淑淡少女,只好翻出地址消息,转发给已经在去往青州路上的赵猛。



    然而,赵猛却只回了两个字,收到。



    钱戴发完消息,来到借阅大厅的时候,稀稀拉拉的人群散落其中,有伫立低头找书的身影,有伏桌埋头细品的读者,有整理书籍、辅助读者的书使老师,穿插其间,零零散散,让人不由感慨,礼拜一与双休日的人流差距。



    正要去借阅登记处,钱戴忽然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那个蓬松短发书使老师的名字,只知道叫什么第二,于是他只好自己慢慢搜寻。



    钱戴疾步穿行两周,除了惹来一道道嗔怪诧异的目光外,一无所获。



    待他准备上楼继续寻找时,在电梯门口意外遇见第二。



    短发青年依旧一袭暗青风衣,嘴角含笑,儒雅淡然。



    “你找我?”



    钱戴惊讶道,“你知道?”



    短发青年嘴角微翘,“跟我来。”



    天府图书馆的楼顶,并无凉棚盖顶,唯有女儿墙防护,其间又无电梯上下通行,若要进入顶楼,需先乘坐电梯,由顶楼楼梯上行。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楼顶。



    此时,电闪雷鸣,一滴滴雨珠,稀稀拉拉,从天而降,落到地上,落到屋顶,亦或者落到两人身上。



    一路寡言无语的钱戴,忽然开口问道。



    “你们那里的人都喜欢下雨?”



    短发青年顾左右而言他,“你们这里叫雨水,我们那边叫甘霖。”



    钱戴见短发青年岔开自己的话题,也不深究,疑惑问道,“不是一个意思?”



    伸出右手食指,并摇了摇的短发青年,耐心解释道。



    “不,不,不,下雨太过平凡,甘霖,是由规则赐予的,当然,你也可以叫它老天,亦或者,老天爷,苍天之类的。”



    板寸少年面露诧异,“你们的规则跟我们的不同?”



    短发青年觉得面前的少年颇为聪慧,不由轻笑一声,指了指脚下的楼顶,又指了指远处的天边,“no,no,no,你们这不叫规则,叫法则。”



    忽然从短发青年口中冒出几句英语,钱戴感觉颇为好笑。



    “你们还懂鸟语?”



    “鸟语?”短发青年有些跟不上板寸少年的节奏,却还是解释道。



    “世间万物,都会一种通用语言,就是昨天你不自觉发出的那几道波动。”



    钱戴感觉无法交流了,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好重申一遍,“英语,我说的鸟语,是英语!”



    颇为尴尬的短发青年,咧了咧嘴,却忧自辩解。



    “呃……你们不是有句谚语,叫作活到老,学到老嘛!我这是与时俱进。”



    板寸少年呵呵附和两声,奇怪道,“昨天我发出的波动?”



    “你不知道?”短发青年惊诧道,随后,又奇怪的注视着板寸少年。



    “这个问题以后再说,话说,今天,你很闲吗?”



    钱戴知晓瞒他不过,只好如实相告。



    “我有个朋友不见了。”



    短发青年不为所动,轻声笑道:“那不应该找警察吗?”



    青年轻佻的声调,让钱戴有些恼火。



    “跟他一起的还有一位朋友,今天早上,那位朋友跟他老爸集体失忆,你说,警察能管到这些?”



    短发青年饶有兴致的看着板寸少年。



    “呵呵……钱戴,现在都大四下半学期了,马上要去实习了吧?还关心这些做什么?”



    钱戴没有自来熟的习惯,更不会将老底随便透露给陌生人,被惊得措手不及,半晌才回过神来,冲短发青年怒吼道。



    “你查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小绵羊、怂包他们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一连三问,火急火燎,急切迅捷。



    “真想知道?”短发青年依旧老神在在,似乎一点也没察觉到板寸少年的满腔怒意,毫无反应的模样。



    “想!”瓮声瓮气的声音传进短发青年耳中。



    他不由得收起那副儒雅淡然的模样,露出一副严肃模样,眼睛更是死死的盯着板寸少年。



    “你真的很奇怪,我从未遇见,甚至听说你这样的……但我不管你有什么秘密,我需要你帮我一件事,对现在的你来说,可能危及性命,但我会尽力保护你,我愿以我第二家族的名义起誓,你可愿意?”



    这一刻的短发青年更显威严庄重,令钱戴低头陷入沉思,脑海之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宋文的面孔。



    片刻后,钱戴郑重的点了点头。



    顿时,短发青年又恢复那副儒雅淡然的样子,让钱戴有些不太适应。



    “笑笑嘛,又不是让你去死。”



    说完,又提醒道:“最好不要再打听这件事情了,现在还不到时候,不然,你虽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你的朋友和家人呢?多想想吧!”



    少年皱着眉头,低头陷入沉思。



    他感觉更加迷惘了,像深入浓雾,不辨方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