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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踌躇娇颜至

    “哎!铁公鸡!!真的那么好看?”



    少年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钱戴想也没想,张嘴回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相中的姑娘。”



    那个令人厌烦的声音又传入山村少年的耳中,依稀带着点疑惑,“哪里好看了?我怎么瞧不出来?”



    钱戴一拍桌子,吼道:“当然是哪里都好看啦!走开!别打扰我看风景!”



    声音传出老远,周围的目光都聚集到山村少年身上。



    钱戴慌忙朝着周围望来的目光作揖告罪。



    然而少年察觉,平时早已都转头不再注意自己的目光依然盯着自己。



    他吞了吞口水,低头拉了拉旁边的花哨少年,责怪道:“问!问!问!问个屁啊!”



    正襟危坐的花哨少年,此刻却没了往日的嬉笑,向着钱戴直努嘴。



    钱戴眼镜一瞪,怒道:“你咧嘴干嘛?要不是你,我能这么囧吗?等会儿再收拾你!”



    张洋急眼了,对着钱戴旁边的过道,讨好道:“李老师,不关我的事啊,我可是认认真真的听师哥讲话呢,就钱戴在看美女。”



    山村少年不理会将自己摘了个干净的损友,艰难的扭着脖子。



    一媚眼少妇正笑盈盈的看着他,正是班导兼系辅导员李老师,钱戴再次吞了吞口水,笑道:“李老师,好久不见啊,您又漂亮了。”



    媚眼少妇,复名两个喃字,此时可一点也不像她的名字那样秀气温润,反而收了笑容,变得声色厉茬了起来,似乎没见着钱戴讨好的模样,冷着脸说了一声,“跟我出来!”



    声音不大,却惊得钱戴背生寒气。



    他擦了擦额头的并不存在的冷汗,跟了出去。



    阶梯教室内,扎马尾的少女似做贼般的偷偷转头,瞟了眼正垂头丧气跟着班导脚步的山村少年。她不敢久看,唯恐被身旁的闺蜜发现,迅速转头,缓缓呼出一口憋了许久的废气,挺了挺已初见规模的丰润胸脯,装作贼认真、贼认真的听着师哥的实习经验。



    遗憾的是这俏皮模样并未被沮丧而行的山村少年瞧见,估计他知晓后,能不吃不喝,偷着乐一整天。



    温暖舒适的系办公室内并没有给钱戴带来多少安全感,正如此刻除了媚眼少妇和他之外,并没有其他人存在一般。



    显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媚眼少妇架腿而坐,跷一脚,姿态优雅淑静,充满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美感,亦没了在阶梯教室时的严肃端庄。她嘴角含笑静静看着山村少年,也不说话,更没请其落座。



    神态玩味,巧笑嫣然。



    随着时间延长,她不由得笑出声来。



    钱戴诧异的望着恣意嬉笑的媚眼少妇,献媚道:“李老师,遇上啥高兴的事儿啦?看您笑得欢心,要不分享分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少妇收了千娇百媚的笑声,媚眼一眯,严肃确认道:“你真想听?”



    少年没敢凑趣点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目不斜视,装作没听见。



    媚眼少妇“哼”了一声,正经道:“卓安露是我女儿。”



    山村少年宝相庄严的僧人姿态顿时破功,张口结舌,呆头呆脑的瞪着媚眼少妇。



    还没等钱戴接受这惊人的噩耗时,那声音又传了过来,大有一股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味道,“我可以接受你这样的女婿。”



    钱戴顿时呆若木鸡。



    媚眼少妇则瞧着少年的震惊姿势,放声“哈哈”大笑。



    钱戴不敢置信。



    他跟卓安露同学了整整三年半,怎么也没有想到,女神的老妈就是眼前这个奸险、狡诈、喜欢抓人小辫子的狐媚少妇。



    少年的第二猜想是媚眼少妇又变着法儿套自己话。



    不怪少年杯弓蛇影,实在是媚眼少妇的心思委实难测。



    那是少年大二下半学期的时候,他正给嫌弃酷暑难耐、懒得下楼的师哥送香烟时,忽然接到系辅导员李老师的电话,让其去系办公室。



    等钱戴刚到,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李老师直接发难。



    说刚刚学校有人食物中毒,正被送往医院抢救。



    当时钱戴纳闷,这跟他有什么关系,白白跑了一趟,又得少赚两笔。



    可是接下来,李老师却告诉山村少年,那人是吃了他送的零食后,才倒地抽搐,并且之前没再吃过其他东西。



    钱戴蒙了,愣了几秒后,终于回神。



    慌忙问道,“哪家医院?”



    山村少年心中所想,不过是既然因为自己的原因,那就少不了去探视赔罪。



    结果,对面那位至始至终镇定自若的李老师顿时有些不自然,期期艾艾了半天,才说那同学没啥问题,就是腹泻呕吐,拐弯抹角的要钱戴最好关了移动商店。



    不过当时钱戴少不经事,再次表示自己应该买些果篮、营养品什么的,去看望看望。



    少妇却一脸不耐烦的挥手下了逐客令。



    事后,钱戴想去打听情况,从而知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也好以后选择货源的时候,更加仔细些,不然这次是没出什么大事,以后就说不准了。



    更别说少年心中忐忑,直觉得自己这是辜负了别人的信任。



    他寝食难安,然而百般打探,依旧没有找到那位苦主。



    事情本来就算完了,少年虽然有些疑惑,但只要没事,那就万事大吉,只是进货时,更加留心食品安全问题,包括食品原料,生产日期,保质期,包装严实与否,运输中的轻拿轻放等等等等,事无巨细,一一经手。



    直到有次给一同系男生送零食时,被那稚嫩买主硬拉着说了一大堆的对不起。



    那时,钱戴才知晓自己这位为人师表的李老师是有多“急公好义”,竟然抓着那哥们时不时旷课的把柄,要求配合他上演中毒的那场把戏。



    也幸好山村少年心底良善,第一时间不是想着如何逃避责任,不然后边还会有更多幺蛾子等着他。



    自那以后,如此这般的手段屡见不鲜,而且越来越陈出不穷,难以招架,还好少年也不是一盏省油灯。



    对此钱戴也甚是无语。



    更明白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的道理。



    毕竟《厚黑学》摆在那里,并不缺乏拜读摸索的大众,但这世上,还是该幼稚的,幼稚,该淳朴的,淳朴。



    可以说,他之所以这么油滑,名叫李喃喃的媚眼少妇功不可没。



    钱戴面上依然是一副震惊模样,也不说话,但那小眼神,却隐瞒不了吃盐四十多载的媚眼少妇。



    两人如同势均力敌的高手过招一般,敌不动,我不动。



    先有动作的一方,自然在气势上略为逊色,争的就是那点悬殊差异。



    媚眼少妇颇有兴致的看着山村少年,眼角微佻,黛眉舒张。最终这些都转化为“咯咯咯”的笑声。



    少年终归年少,未能坚持多久,便败下阵来,“呃……李老师,您这不是耽搁学生的宝贵时间么?要知道教室里师哥所讲的经验,很宝贵的,说金科玉言都不为过,您要说我上课走神,貌似也没多大的罪过啊,用得着把我晾这儿,看您咯咯直乐嘛。”



    风韵少妇详怒,尖声尖气的问了句,“哟……听你的意思是我不好看啦?入不了你铁公鸡的眼?”



    少年知晓自己犯了大忌,连忙摆手,声音轻佻,略微带着股尖锐劲儿,“哪能啊?您千娇百媚的样儿,学生,哪受得了啊,就是系办公室的领导们来了,也都走不动道儿,只是小子以学业为重,想着早些回去,听听前辈们的宝贵经验,以后也能少走不少弯路不是。”



    轻“呸”了一声,媚眼少妇脸颊微红,忙伸手将额间的发丝顺着脸颊拨至耳后,不着痕迹的摸了摸脸颊,嗔怪道:“哟……铁公鸡还在乎那点微末道行?就你跟老师过招的这些手段,还不吊打那些书呆子?”



    钱戴尴尬,垂手竖立。



    未等少年想出应对说辞,媚眼少妇不怀好意道:“还是不相信卓安露是我女儿吧,要不等会下课,你再好好问问?问她还认不认我这个亲妈!”



    “妈”字一出口,钱戴就知晓,事实多半正如少妇所说的一般,转身就可以求证的事,没必要骗他。



    山村少年顿时没了小心翼翼中夹杂着的那股尖锐劲儿,只剩下小心翼翼,插科打诨道:“嘿嘿,李老师,那啥,今天赶了一天车,还没吃午饭呢,要不,等我回去填饱肚子,再来聆听您的教诲?”



    媚眼少妇笑道:“怎么?这就想溜了,也不晓得讨好讨好未来丈母娘?”



    钱戴顿时堆起一脸笑意,点头哈腰,活像一条讨好主人的耐皮狗。



    少妇受不了那股前后反差太大的献媚劲儿,解释道:“今天叫你来,是让你好好实习,别三心二意的瞧不上这家,看不上那家,晓得你小子没有平时表现的那么随和,眼界高着呢,算是给你提个醒!也给你吃颗定心丸,我这边算是通过了,安露那边,就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说完挥了挥手,不耐烦道:“赶紧滚蛋!”



    随后,山村少年倒退着出了办公室大门。



    他轻掩房门,缓步而归。



    清风徐徐,似乎这倒霉天气也没少年想象中的那般冰冷了。



    办公室的妇人是个风韵犹存的少妇、是为人师表的老师、是有着些许权力的系辅导员、是知识渊博的班导、是爱抓人小辫子的心机婊,这些对山村少年来说,都无所谓。



    她既然知道自己喜欢卓安露,而且更是那个淑淡女子的老妈,一切便变了。



    山村少年跟媚眼少妇周旋两年,见惯了尔虞我诈,办公室中的耳提面命谆谆教导,于少年来说,确实是太过和煦,暖人心肺,谈不上丝毫厌恶。



    虽然老传统的门第观念,被那些整日嚷嚷着平等自由的老学究们驳斥得体无完肤,现实世界中却依旧存在着门当户对的世俗看法。



    钱戴知晓这不是自己这些小老百姓所能改变的,但媚眼少妇的一席话,却让他看到了希望,更让其内心深处的自卑淡了些许。



    少年嘴角不由自主的翘了翘。



    早已毕业的师哥师姐们无非是比钱戴早出生那么一小会儿,或许还有出身社会更早一些的原由。



    承如李老师所说,这点微末道行,山村少年还真瞧不上眼。



    好不容易挨到晚饭时间,阶梯教室内的经验之谈终于结束,卓安露抱着笔记本,随口打发了几个上来献殷勤的俊俏师哥,挽着闺蜜,出了教室。



    天逸学院虽未归属三流,但也不是什么重点大学。



    教学楼跟学生寝室被校门牌坊分割开来。平日间,上下课的芸芸学子可以从教学楼前的主干道经过校门口,回到寝室,也可以从运动场穿过,亦或者其他深幽小径。



    校门口的通道属于主干道,容纳的行人足够多,但却也是绕路最远的径道。



    着红衣、扎马尾的卓安露挽着一身黑白佩的赵瑶,缓缓走向校园主干道,就算在这春寒料峭的初春里,两人裹得甚是严实,也挡不住身前身后详装匆忙急行的雄性生物们望过来的炽热目光。



    偶尔遇到两个胆大又自认不凡的稚嫩学弟,两人也面带微笑,礼貌拒绝。



    赵瑶偷偷转头,瞥了一眼身后亦步亦停的四人组,靠近马尾少女耳边,轻声细语了几句,惹得淑淡女子嗔怪不已。



    打闹中的两人渐行渐缓,引得周围异样的目光逐渐增多。



    若有神话传说中的千里眼顺风耳,不难发现一个个狂吞口水的夸张囧相。



    两人调笑一阵,又恢复了初始的淡然。



    卓安露不着痕迹的微微转头,见四人组依旧跟在身后,相隔不过几个人的距离,回头对着黑白少女低语了几句。



    钱戴眼尖,一切关于淑淡女子的俊俏举动,都一一瞧在眼里,心中想着方才在系办公室内,媚眼少妇对自己说过的言语。



    少年内心炽热如火。



    他想冲上去求证,却又沉浸在要不要跟少女征询的死结之中,怕白白欢喜一场,早已没了往日的精明。



    显得呆头呆脑,蠢笨异常。



    张洋翻着白眼,恼火道:“老铁,你就像个像个深闺怨妇一样!”



    钱戴“啊”了一声,疑惑着看向花哨少年。



    张洋以手拂面,“以后出门,别说是我哥们,你上学期深情告白的豪情哪去了?亏得班上都流传,说你才是深藏不露的泡妞高手,都在学校出名了,我呸,就你欲拒还迎的娘炮样,怂包外号送你啦,不用谢!”



    钱戴一脸不解,瞧外星生物似的看着年少老成的张洋。



    花哨少年乐了,笑道:“嘿嘿,你知道刚刚我打听到什么了吗?你小子出名啦,不再是以前那种抠门的臭名,也不是你移动商店的外号,更不是你死猪不怕开水烫,硬跟着系主任斗智斗勇的无赖名声……”



    少年依旧沉默,不过脸却黑着。



    张洋识趣地止住了喋喋不休,身侧的宋文赶紧补充道:“我听一个女同学说,你那句,‘五年后的你,不管是为人妻也好,还是为人母也罢,我都来问你一问,可愿跟我走’成名了,可骗了好些眼泪呢。”



    待宋文说完,张洋仰天长叹。



    “哎……可惜我的语文成绩打小就差,你说,要是那句话是老子说的,该多好啊,得有多少女生为我掉眼泪,哈哈哈……”



    说到最后,花哨少年竟被自己逗乐了。



    此时一个颇有磁性的女声传来。



    “哟,谁掉眼泪呀,又是哪个语文不好?”



    赵瑶停在原地,巧笑嫣然的看着四人。



    一路沉默、并未加入三人八卦话题的赵猛顿时面红耳赤,身侧充当队伍润滑剂的宋文,扭捏了半天也没蹦出一个屁来,张洋捋了捋额前的刘海,摆了个自认为潇洒的姿势。



    钱戴一脸不解的看着黑白少女。



    他不明白少女为何独自撇下淑淡女子,主动跟着一群男生搭话。



    难道真如花哨少年所说,哪家女子不怀春?



    面对少女的询问,四人心思各异,神态动作不一。



    赵瑶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道:“嗯……作为我们班的班长,虽然平时对你们这些偷奸耍滑的混子没什么好脸,但毕竟终归是同窗关系,还是有义务为同学排忧解难的,你们是不是头疼毕业论文怎么写呀?”



    张洋满口花哨的毛病犯了。



    更别说班长大人那是出了名的碧玉青莲,顶尖的美人胚子。



    尤其是那口略显中性的异域嗓音,多少师哥师弟没日没夜的惦记忧心,期盼那吴侬软语能够常伴耳边。



    三年来,也从未听说哪家饿汉抱得碧莲归过。



    花哨少年猛点头。



    “对啊,哥几个正头疼着呢,大班长要不给点提示?”



    赵瑶含笑道:“那好,跟我来,我跟你们指导指导。”



    张洋屁颠屁颠的拉着三人跟了上去。



    碧莲少女忽然转身,眉目一挑,“那啥,钱戴,你就不用去了。”



    四人不解。



    钱戴抬手挠头,一脸憨笑问道。



    “为啥?”



    赵瑶瞪着一双俊俏的眸子,讥讽道:“2014高考,语文成绩高达一百三十多分的蜀地榜眼还需要小女子指点?”



    钱戴没想到自己的老底,早已被这碧莲少女探了个通透,不好意思的摸头傻笑。



    “嘿嘿……那……那我就不打扰班长大人的雅兴了,您忙!您忙!”



    在众损友哀怨的目光中,山村少年慌忙夺路而走,追向早已远去的淑淡少女。



    夕阳西下,淡黄色的光晕为大地渡上一层金沙,柳絮轻扬,似美目顾盼的少女,挥手呼唤情郎。



    钱戴目光涣散,低头沉思。



    他纳闷赵瑶这妮子是如何知晓自己的高考分数的。



    当然,这还是其次,最紧要的是应该怎样向众损友解释,这可难倒少年了。



    本来也不是刻意隐瞒,毕竟就少年原本适淡的性子也没那股炫耀劲儿,满世界的嚷嚷。



    钱戴打定主意,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时,一声惊呼传来,“呀……”。



    耳畔忽然传来的娇呼声将少年拉回现实。



    他顾不上其他心思,赶紧弯腰道歉。



    被钱戴撞到的少女一手拂额头,一手指少年,咬牙切齿道:“钱戴,你是不是又是故意的?”



    少年瞠目结舌。



    少女娇羞气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