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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不可说,不能说

    时间如白驹过隙,晃眼而过。



    黝黑面皮的《厚黑学》终是没有白读,被磨损的有些泛白了。板寸少年也由毛头小子蜕变成油滑后生。



    少年的四年大学时光虽是磕磕绊绊,但也算有惊无险。



    上半年留校的时候,已经没什么专业课了,钱戴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兼职。这就令部分比较懒散的同学惋惜不已,盖因学校的移动商店没了,在需要的时候,那就得亲上216寝室了。



    好在学校还是有眼馋这跑腿活计的闲人硬汉,接了板寸少年这勾当,干得风生水起。虽然暂时没有钱戴在学校那么大的名声,但也算有个不错的开端了。



    除了女生宿舍,和钱戴所在的二栋男生宿舍楼及其周围的几栋宿舍楼不曾知晓他们外,其他地方大都是他们的活动范围,这也导致钱戴的生意逐渐锐减,可乐的他寝室那帮损友清闲安逸。



    他们虽然不知晓板寸少年为什么那样拼命的赚钱,但不是每个人家里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么。看他那省吃俭用的抠馊模样,估计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吧。每次大家忍不住猫挠的好奇心问他原因时,他都以一副老气横秋的嘴脸,宣告大家年少不识愁滋味,何曾知晓柴米油盐贵。恨得想大家想对着他那副欠揍的表情,来上那么一拳。



    2栋216男生宿舍没俗套的大小排名之分,唯有绰号褒贬之别。



    板寸少年抬起膝盖,顶着扑上来的赵猛,用空着的手掰开在自己面前晃悠的脑袋,自顾自地走到属于他的床铺边,扔下背包,懒散的躺在还未铺设被褥的木板上,学自家老头子般的眯上了眼。



    帮着提行李箱的张洋,见赵猛吃瘪,嘟着嘴,模样好不喜庆,心里暗想,要是那帮学弟学妹瞥见他们崇拜的“赧神”这幅可爱样儿,那还不得萌化他们的小心脏。



    略显老成的少年心里想着事,手上可没闲着,丢下行李箱,趁着嘟嘴的矮小少年还未回神之际,拿出裤兜里的手机,迅速拍照记录下来,留作不知用来勾引哪家良人的预备资料。



    不待矮小少年嚷嚷,迅速欺身上前,勾肩搭背,“绵羊啊,你知道刚刚我遇见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么?”



    矮小少年撇嘴,“没兴趣知道,我感兴趣的是,你啥时候才能删了我的囧照啊?”



    张洋闻言,却也不露讪,嘿嘿笑道:“你不是在为电吉他的事苦恼吗?我们家老铁刚刚请我吃冰激凌了,嘿嘿,看来心情不错,你可以努努力,说不定……”



    本想着无论是什么奇闻轶事,待老成少年说完,赵猛就逼着他删除自己的囧照,以免又被他拿去招蜂引蝶,败坏自己名声。



    可随着老成少年的徐徐讲述,赵猛眼神愈来愈亮,不住点头,最后腆着脸望向独自闭目斜躺的板寸少年。



    不知是否是生着被张洋敲诈的闷气,还是因为赶路引起的疲乏无力,钱戴闭眼假寐。



    心灵感应般的板寸少年像是知晓腼腆少年望来的炙热目光。



    “呃!你们这是敲上瘾了,一个接一个的来。”



    张洋也不说话,瞥眼瞧了腼腆少年一眼,翻身上了上铺,那意思是说,哥们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



    在学校被称为“赧神”,在寝室被叫作“绵羊”的腼腆少年,其实也不矮,但对于宿舍其他五尺六寸的彪形大汉,亦或是瘦弱竹竿来说,五尺二寸的赵猛自然显得不是那么起眼。腆着脸,弓着腰,往板寸少年身上蹭了蹭,讨好似的“铁哥,铁哥”的叫个不停。



    蹭得钱戴浑身直冒鸡皮疙瘩,嫌弃似的拍了拍被蹭过的地方,狠心瞪着眼,却又瞧见羞涩少年那目露希翼的眸子,只得收睑婆口苦心的道:“羊啊,知道哥哥起早贪黑的为了什么吗?”



    床头的赵猛摇摇头,连已经上了上铺的张洋也没了偷听的念头,直起身认真聆听。



    钱戴摇了摇头,似感慨般的缓缓开口,“我不知道你们上大学是为了什么,也许是圆了没上过大学便觉着遗憾的缺陷,也许是来为自己搏一份烫金的拜门贴,但我以前上大学是因为只想完了家人的小小期盼,也许这样说你们会不岔,但在我心里,家人永远排在第一位。”



    张洋、赵猛不禁面面相视,看着没了往常恣意嬉笑的钱戴,似乎重新认识这个从容描绘自己内心不愿被人探知的柔软禁地,显得那么平淡,像是像他们介绍自己般的淡定。若是他人这样故作姿态,他们会嗤之以鼻,但对象是面前的板寸头,却不自觉的相信他所讲述的事实,是事实。



    山村少年顿了顿,起身坐直继续讲述。



    “虽然现在满世界的全线小康,但在我们那里,连赶集的路都是泥石铺就的乡间土路,运送货物的车辆都是人力推拉的板车。请问,那里出生的小屁孩儿有个什么伟大的理想?”



    整个216宿舍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异响,唯有室外隐隐出来的久别重逢声。



    钱戴拿出赶车买的矿泉水,拧开瓶盖,润了润口舌,继续徐徐讲述。



    “等我上了高中,再到现在的大学,慢慢知道这大千世界的盛世繁华,形形色色各式各类的路人,我的梦想也慢慢掺杂着了点其他东西,我想给从未吃过鲜活海鲜、奇珍异果的爷爷奶奶弄顿满汉全席,还想他们绫罗罩体,更想让他们闲时出来浏览观赏不曾想象过的名胜古迹,散散心。也想家里那个憨实男人,以及那个命苦,流落平凡人家的倔强凤凰轻松轻松,别再为自家的狗窝疲于奔命,别再为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忧心费力。”



    板寸少年接过下床后张洋递过来的纸巾,笑骂道,“老子没那么脆弱,滚犊子!”



    张洋讪笑,嘿嘿两声,也没讲什么话,径直坐到对面宋文还未铺好的床铺上。



    钱戴拿着纸巾揉了揉,看了旁边坐着的赵猛及对面床上的张洋一眼,叹了一声。



    “以前不讲是因为没必要,讲出来反而招你们同情、照顾。我是谁啊?钱戴!大名鼎鼎的铁公鸡,不需要那么多有地没地。”



    张洋、赵猛无动于衷,继续盯着他,那模样明显是要他继续讲述。因为随着钱戴的描述,他们越来越感觉到,似乎不认识眼前这位同学了将近四年的板寸少年了,愈发迫切的想去了解他,而唯一的途径就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讲述出来。



    山村少年见自己的莫名感慨引发了他们的好奇心,不得不再次描述下去。



    “现在这个社会,金钱当道,实现什么理想抱负,待人接物,迎送往来,哪样不需要用到真金白银?还真是应了那句,一切向钱看的金科玉律。刚好从小学五年级就已经放在我床头的《厚黑学》摆在我面前,那是我老爸送我的,他没见过啥大世面,但也是当年不多见的半个读书人,高中生呢,在当年可吃香了,最终还是便宜我家那苦命凤凰。他送我膺厚名的《厚黑学》,也是想我出人头地,不再像他那般惨兮兮。初看《厚黑徐》,觉着那是误人子弟的歪理邪说,但现在嘛,就说那出租小哥,要不是粗晓半本《厚黑学》,能让他们免费送我?”



    钱戴说到这里,看了看身侧的张猛,劝道。



    “羊啊,不是我说你,你自己说说,你的吉他,你上的培训班、在酒吧街头搞流行音乐的费用,哪样不是我资助的?按理说,搞文艺的不会缺钱,但像你这样每次都羞涩腼腆,不忍心伸手的人,谁都想扑上来,张嘴咬一口。你要是狠心点,估计寝室大富的位置得让给你。”



    赵猛张了张嘴,“这不是开不了口吗?”



    对面床头的张洋见腼腆少年那低声细语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奶奶的,见过笨的,没见过这么笨的,你傍边不是有位狠手辣心的铁公鸡吗?”



    钱戴横了他一眼,名叫赵猛的羞涩少年不解的望着对面不知是生谁闷气的风骚青年。



    张洋恨的牙痒痒,不待见的撇过头,来个眼不见心不烦,感叹羞涩少年搞音乐的时候,那股精明劲儿哪儿去了,跟电视里演的鬼精灵一个模样,可怎么到了提钱的时候,就变得如此不识雅意?这榆木疙瘩啥时候能开窍啊?



    山村少年也不理会两人的小动作,摆了摆手,“这事以后再说,倒是怂包,你忘了是谁闲着没事,专门救济勾妹子勾到没有余粮的大少的?”



    张洋讪笑,嘿嘿两声,也不吱声,就浑身不自在的坐那儿搓着手指头。



    钱戴见两人都沉默不语,开口怼道:“你们俩啊,大哥说二哥,半斤八两的货,何时才能把钱当钱啊,小爷挣钱也不容易啊,还有那么多理想要去实现,本想等以后实现了,自己再有点小钱了,把家乡那条泥石路换成水泥面儿的呢,省得村子的阿爷阿婆赶集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现在看来,摊上你们俩,这含着金钥匙出身的少爷们,估计是没多少希望了。”



    两人呐呐,不敢作声。



    板寸少年斜了眼两人,伸手从背后的背包里掏出银行卡,扔给腼腆少年,“多少?也好让燕雀知晓知晓鸿鹄之志是多么金贵!”



    赵猛忙伸手接着钱戴扔过来的银行卡,有些不知怎么开口,踌躇不已。



    钱戴目露异色,“怎么?开始同情你们家老铁了?觉着烫手,还是说那东西当真金贵得很?”



    张洋不理会赵猛哀求的眼神,自顾自地说道:“不是,不是,小一千多呢,绵羊听了你的身世,估计有点不忍心了,虽然他家也就小康,但对他来说,还是略有小贵小贵的。”



    板寸少年乍闻那惊人的数字,瞪了瞪眼。



    虽然卡里的存款不只那点,但还是觉得甚是金贵金贵的,那可是以现在高昂的物价来说,他一个多月的生活费呢,到头来却不值一把破吉他。



    不过想想那可是赵猛的梦想,不经释然,咬牙道:“快拿走,别让我后悔,密码你们知道,我的心没了,肝也掉了一块儿。”



    赵猛胆怯,在钱戴不解的目光中,把卡塞进板寸少年手中,“别啊,这次当我是借的,咱不是马上要毕业了么,等毕业我挣钱了,再还你。还有,虽然不晓得你这卡里已经存了多少了,但这是你的小金库,我可不敢随身带着,等要买的时候你自己刷吧。”



    钱戴收了做作的姿态,“嗯”了一声,放好银行卡,眼睛一转,对着两人说道。



    “你们刚刚听了我以前的梦想,想知道我现在的梦想么?”



    两人一起摇头。



    山村少年嘿嘿笑了两声,瞧着因好奇凑了过来的花哨老成少年,“虽然张洋你家估计小富小贵,但也没这神奇经历,连听都未曾听说过。”



    两人互相望了望对方,张洋家里的情况,寝室大都知晓一些,不然也经不起他的花天酒地,但听板寸少年的口气,这经历估计让这货飘飘然了,都不忍打击他。



    板寸少年知晓他们两人没憋着好屁,故作神秘的问道:“你们听我说过几件我们家老爷子的神奇事件吧?”



    两人一听是他家的奇闻轶事,不禁来了兴致,只是寻常时候钱戴不愿细说,又不能强逼着他讲述,寝室其他人不免有些暗生幽怨,现在他自己主动提起,一下勾起了两人的好奇心。



    在两人催促下,钱戴缓缓将自己春节期间遇见青衫老丈以及取名叫何童的怪鹤的经历告诉两人,最后补了一句,现在他的理想是当神仙。



    因为没有事情时神仙做不到的。



    两人面面相觑,觉得钱戴是消遣他们,当他们是三岁小孩,觉着异常好骗,都斜眼瞧着他,那模样像是在说,看,我们信了你个鬼。



    钱戴不由得急了,真实经历讲出来反被人冤枉是消遣损友的虚幻故事,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哭他们不信自己这个刚刚经历轶事的当事人,笑他们真伪不分的幼稚模样。



    在钱戴向斜眼鄙夷他的两人解释时,寝室门推开了,进来一个满脸虬髯的大汉,约莫五尺六寸的样子。



    见室友宋文进来了,张洋招呼道:“雌虎,你回来了,快来听听,老铁编故事的本事比我还厉害呢,要是他转行去当花花大少,估计什么卓安露早就到手了,什么怪鹤何童啊,什么会飞的青衫老丈都出来了,真是吓死老子了。”



    名叫雌虎的虬髯大汉也是216寝室的一员,只因他不论遇上什么女孩,也不分什么美丑,只要是个雏,脸都会红的异常明显,男孩们则是经不起他的怒目瞪眼,一准落荒而逃。



    不待雌虎询问,张洋绘声绘色的讲述起了钱戴编制的所谓故事。



    原本放下行囊正笑盈盈的坐下听着怂包讲述钱戴是怎样油滑的虬髯大汉,在听到张洋绘声绘色的讲述,会飞的青衫老丈时,把手一摆,制止了花哨少年的讲述,迅速起身关门,拉上窗帘,对着三人严肃道:“不可说!不能说!最好你们两个把刚刚听到的全部忘掉,不然会有横祸降临,我可不想给你们收尸,老铁,你也不要到处说这事,遇见就遇见了,千万别乱讲,害人害己!”



    原本闹热的216寝室,瞬间落针可闻。



    (故事进入正轨了,望收藏,盼转发!贝西在这里谢谢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