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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惊变生

    美好的时光跑得最是欢快,闹热的春节也就三十初一是个正节气儿,初二算个添头,依旧含些年味儿。



    钱戴一家,说来也怪,男人倒算是正常,女人就显得格外扎眼了。常人家都是夫妻两口子商量着今年在我家过年三十,明年到你家,就算老爷子帮着去灾挡邪,也不该年年如此风雨无阻。可这一家子倒好,或许是钱家的女人们大都个个彪悍如虎。大年三十、初一必须回钱家过年,那是雷打不动的规矩。后边的时间倒可以随那些孝子女婿亦或者如意郎局自己安排。



    这不叔伯姨婶们正忙着打包收拾行李,顺便带些所谓的农家特产,准备拖妻带子回娘家祭祖后带往城里,留着日后霍霍。



    钱戴提着行李帮着叔伯装车,转身见关尧正拿着背包低头跟在身后,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微笑道:“怎么了?”



    关尧有些沉默,阙声道:“梦哥儿,我还是去上学吧?不然我的朋友会想我的?”



    钱戴有些好笑,轻声安慰着这胆子跟身材不成正比的弟弟,直到胖小子满脸痴呆的幻想着今后的生活。



    送走叔伯一行,钱戴一家也准备上外婆家去串串门,虽然外公外婆早已不在人世,家里其他人大都在外务工,但也有老一辈需要走访,钱戴因归家较晚,索性在家陪着爷爷奶奶。待送走父母,钱戴就无所事事了,除了打发些好奇神仙显灵前来问询的大爷大妈稚童以外,简直闲的蛋疼。



    自从见识了青衫老丈的神仙事迹,钱戴也并无表面上那般悠闲,深夜独处时,总是幻想神仙的日子是个怎样的活法。低头看着床头的《厚黑学》思衬:他们的世界是否也存在着商人,若是能搭上话,做做神仙买卖,带些含仙气儿的特色回家孝敬长辈也是极好的了。



    傍晚钱戴父母归家,并无留宿外公亲戚家,回家收拾着东西,准备今早去集市赶着去往县城的早班车,年复一年的挣点辛苦钱,好改善改善家中的生活条件。许是这几年,有着老爷子不顾行当里的规矩,庇护亲人发点小财,这不,上门女婿当起了工头,家里因此盖起了两层小楼,钱戴大学也即将结业,不过现在钱戴的父母不再为其它事情操心了,忙着挣钱准备给钱戴当老婆本儿,为这事儿,钱戴郁闷过,也抗争过,不过换来的是:小孩子懂什么?其他别操心,大学虽然快毕业了,但也别放松,不许交女朋友,认真读你的书,将来才能不落志于人。



    想想钱戴老爸的那些同学,哪个不是春风得意?有教育局的,有企业精英,也有教书育人的,当然更有吃苦卖力的。就钱戴上的高中还是托关系转去临县就读的,也是那次时隔二十年未见老同学的憨厚男人才得以人前显圣。



    年初三,大清早。



    钱戴与奶奶送走赶早班车的父母,整个两层小楼内瞬间沉寂了下来,再无前几日的喧闹,爷爷还在床上眯着眼,也不知是真睡着还是假寐着,奶奶下楼收拾剩余的残羹剩菜。



    钱戴望着空旷的客厅,毫无睡意,伸手掏出青衫老丈所赠的怒马拉车木雕细细把玩。木雕经擦拭过后异常精致,巴掌大小,通体黝黑,灯下泛着白光,在钱戴的注视下,那马匹似活了过来,只见瞪着双眼,咬着牙,噘着嘴,拉着头顶华盖略显古意的车厢,奋力奔跑着,似身后有天敌逼近,状似疯癫。



    钱戴咽了咽口水,木雕虽不知材质,但却体生异香,擦拭后更为明显。



    这几日钱戴忙着陪爷爷奶奶,让他们得享天伦之乐,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只是看着嗅着,不自觉的咬了一口车顶的华盖,顿时一阵撕吼声传来,其声甚是凄凉,惊得钱戴丢了木雕四下查看。



    转了一周,见并无异样,复又捡起缺角木雕,思衬刚才的嘶吼声是否是木雕发出的。不过正当钱戴思衬,不经意间发现木雕车顶华盖的缺口不甚圆润,但断口处确是异常清晰。



    钱戴微微一愣,纳闷自己的眼神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犀利了?越想越觉得这木雕可疑,忍不住再咬了一口,不出所料撕吼声再次传出,伴随着一阵似灵魂深处传来舒爽感打消了钱戴的诧异。



    少顷,舒适感消失,不过也比之往日更加神清气爽,耳聪目明了。



    大厅茶几上更是纤尘可现,钱戴知是捡了宝,怕那青衫老丈寻来。熟读《厚黑学》的混小子想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吃干抹净,到时就说丢了。



    待钱戴啃完那怒马拉着的车厢,终是不忍咬那已经只剩呜呜声的马匹,对着怒马轻声安慰道。



    “好了,好了,不咬了,真是的,不就是吃了你拉着的车厢么,至于叫的这般凄惨么?况且帮你卸了车厢,你不是更显轻松,我还没找你要卸车厢的辛苦费呢!”



    仅剩马匹的木雕,并无异样,许是吼得有些乏了,毫无动静。



    钱戴见手中的马匹不显异样,正准备跟它好好说道说道,忽然脑仁里一股巨痛传来,天旋地转,噗咚一声倒地昏迷了过去。



    小村庄的深夜显得格外孤寂,漫天繁星闪烁,似正对着村庄眨眼睛。



    钱戴悠悠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刚要起身却瞧着眼眶微红的奶奶坐在床沿,满头银丝瞧的钱戴钱戴甚是晃眼,老太太见其睁眼,轻声问道。



    “梦龄,醒了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睡那么十多个钟头饿不饿啊?”



    一连三问,问得钱戴的眼眶也是微微渐红。



    为了不让奶奶担心,钱戴只好忍着头痛,详装若无其事的样子起身。“奶奶,感觉好得不能再好了,就是有些饿了。”



    钱戴声音刚落,老太太连忙起身,转身快步出了房门,只是略显颤抖的声音传来。



    “那就好,等着啊,我马上去做饭。”



    忍着头痛下床的钱戴,准备给奶奶打打下手,轻掩房门行至大厅。只见大厅烟雾缭绕,若无呛鼻的气味,只怕是以为到了仙境。



    大厅沙发正位上,老爷子持烟枪有一口没一口的吸着,见钱戴冒头,瞥了瞥头,示意钱戴坐下。



    “东西是能乱吃的么?还要不要命了?你爸妈刚走,要我怎么对他们交代?”



    刚坐下的钱戴瞧着类似奶奶般的一连三问,语气并无半点暖意,老爷子亦没了平常对少年的随意姿态,语气甚是严厉,大有些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架势,钱戴只得无奈道。



    “不是看见好东西,怕人寻来索要么,没那么严重吧?”



    老爷子听闻钱戴的回答后,更是怒目微张,正欲教训,却发现钱戴虽面带笑容,但那一鼓一跳的太阳穴,却暴露了他此时必定头痛欲裂,再也狠不下心说教了。



    “痛就叫出来,忍着不累,我看着都累!”



    钱戴苦笑,没想到还是没能逃脱老爷子的法眼,知是瞒不过,所幸就不忍着了,龇牙咧嘴的解释着。“这不是怕奶奶晓得么。”



    依旧满脸怒荣的老爷子闻言后,皱着的眉头平复的干干净净。



    老爷子起身进了收藏药草的房间,拿着几味有些年头的药下楼进了厨房,将其添入老伴熬制的粥里慢煮细炖,道了声是补身体的。老太太见连平常连自己都不许乱动的药草,这次倒是献了出来,喜得对其更是赞声连连。



    老爷子交代老伴用文武火交替熬粥后,转身进了隔壁用以占卜的密室,挂起勿扰牌,随后密室陷入沉寂之中,连熬粥的奶奶都让下楼帮忙的钱戴轻手轻脚些。



    吃过饭,钱戴留下清洗碗筷的奶奶了上楼,一路忍着痛,头上冷汗直流,亏得违心的告诉奶奶是吃饭吃出来的。



    钱戴忍着痛,刚进入自己的卧室,便再也忍不住,叫了出来。



    少顷,大概是疼的不再感觉到痛了,亦或者老爷子的药膳真的得以见效,钱戴竟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了,隧起身准备下楼陪奶奶聊天。



    行至大厅,见坐在椅子的老爷子对钱戴招了招手,钱戴忙坐了过去。



    老爷子见钱戴神色无异,松了一口气,把钱戴刚到嘴边的言语压了下去,示意其倾听。



    待钱戴坐定后,老爷子也不询问钱戴是否好些了,直言道。“你那味药是哪里来的?”



    钱戴如实回答,其间添杂些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老爷子也不插嘴,待到钱戴描述完后,又问了几处不解的地方,少年不敢大意一一作答。



    听了钱戴陈述后,老爷子开口讨要了木雕,仔细观看那件只剩马匹实木非木的物件,思索了一阵,娓娓道来。



    原来老爷子刚刚翻阅古籍,发现那味药,确实是株大药,名唤:车马芝。古有记载,此乃是具有灵性的草木,沐天地灵气受日月精华。



    本来这等灵物没有机会修成草木本体的,许是经仙人点化,草木精华凝结不散,终成精怪。



    车马芝,上芝为车马,中芝为人,下芝为六畜。初形成的车马芝多是六畜的形态,以牛形最多,品质好的可成人形,最上品为马拉车的形状。车马芝精通土遁,瞬息千里。



    人若能得食之,乘云而行,白日飞升。



    可这株药,更是了得,不但是最上品,还成了精怪。按理说钱戴应该是留不住的,而那位青衫先生也并未发现他的神异,老爷子猜测应该是被比他还厉害的仙人封印了,是那青衫先生道行不够,未曾察觉,也没那福缘,才让钱戴得了这便宜。



    所谓福兮祸所依,一介凡胎,怎么能留住仙缘,那可是比那青衫先生腾云驾雾还厉害的仙人遗留。



    老爷子第一次恨自己的本事不够,怪天道不公,遥想自己经年助了那般多的苦命人,到头来却庇护不了家人,咬牙切齿了一番,郑重对着钱戴讲道。



    “刚刚我为你算了一卦,卦象显示你将命不久矣,我那药膳只是暂时缓解疼痛罢了。”



    在制止了钱戴的预言预止后,老爷子面带狂傲哈哈大笑。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是为定数,也是变数。天道无为,缘也命也,是为定也。去他妈的缘也命也,是为定也,我只信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是为定数,也是变数。爷爷我为你向天借命,终于寻了一出处。”



    老爷子手舞足蹈状似疯癫,望着钱戴又瞬间平静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



    “小子,你还记得我们家祖屋啥样儿吧?”



    钱戴点点头,不待钱戴回答老爷子摆摆手,继续说道。



    “多少年没回去过了?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老爷子的话,钱戴听得莫名其妙,不过有两点是可以肯定的。



    其一爷爷让其回祖屋肯定是有其用意的,只是碍于行当里的规矩不得将话说透。



    其二是自从刚上高中搬往新盖的楼房以来后,就没怎么回去过了,记得最后一次是高考前夕,去了趟祖屋,祈求先辈庇佑,期间发生了件小事后更是没回了祖屋的念头了,连春节祭祖都是朝着祖屋方向焚香祭拜,想到这里钱戴亦有些回味住在祖屋时的时光了。



    老爷子说完,让钱戴洗漱睡觉,吩咐他明早自己一人独自上山,回祖宅祭祖后颤巍巍的返回自己卧室休息去了。钱戴陪着洗完碗筷的奶奶聊了会天,当老太太问老爷子为何笑的那么大声时,钱戴借口老爷子又跟他讲年轻时候的风流往事了,引得老太太呸了一声,笑骂道:老不正经。



    洗漱完毕,待老太太进屋休息后,钱戴趟到床上遥想当年。



    那时虽然每逢春节依旧是这般热闹,但除了春节以外的日子,可是异常的孤独。



    钱戴的祖屋坐落在沿村而过的龙溪河对岸的半山腰上,那半山腰有个好听的名儿“竹林湾”,整个竹林湾零星住着几户人家,那几户人家的孩子大都比钱戴大了一轮,跟小钱戴没什么共同语言,伴随着钱戴童年的玩伴是满山乱飞的麻雀,偷吃庄家的野兔,以及自家臭美的花脸猫跟步履蹒跚的老黄狗。



    现在满山乱飞的麻雀差不多都抱孙子了,那些野兔没了打它们主意的稚童许是胖了不少,臭美的花脸猫倒是跟下来住进了新房,每天依旧饭后洗脸,只是不难看出原本由爱美而洗脸的勾当转变成了勾引邻家母猫的手段罢了。



    至于那只大黄狗,走了好多年了,依稀还记得孩提时期自己枕着老黄逗弄着刚设套抓住的野兔,直把那微肥的灰兔吓得蹬腿哆嗦偏头装死。



    新生的月牙伴随着钱戴的忆当年缓缓升高,许是梦中见了那只步履蹒跚的老黄狗,甚少讲梦话的少年轻声嘟喃着。



    “大黄,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