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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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 危机四伏的葬礼

    到了第二天村人全去了三哑巴家帮忙,碍于敢为的赤匪身份村人避嫌还来不及,谁肯来进财家里帮忙。刘秀才看不过眼了,他把全村的后生们召集到祠堂里把人分成就了两拨。他站在祠堂大院里铁青着脸说:“人死为大,这几天村里不分啥国党共党的!三豹要是回来问罪,我给你们顶着!”

    有了族长的话,后生们这才勉强来到进财家里帮起了忙。到了后晌,三豹带着十个团丁突然赶来了。他走到燕儿的灵柩前,跪在地上就开始吊起孝来。哭完后他抹着眼泪对进财说:“哥,敢为回不来!我带了人来给你帮忙,有难处尽管开口!”

    这种场合进财也不好发脾气,他黑着脸说:“你在这达像根木头样戳着,敢为敢回来嘛!”

    “我还能瞅他回来奔丧时抓他,这是小人之举!”三豹尴尬地搓着手说:“你要是有他的消息,就通知他回来守孝好了!我俩的事以后再说!嫂子一辈子不容易,走得时候不能连个扛门幡的人都没有!”

    三豹说得倒也在合情合理,进财猜不透这娃说得是不是真心话,他冷冷地说:“我没他的消息!”

    三豹开始指挥团丁们在院里劈柴、挑水、垒锅台,连打墓的活也被团丁包揽了下来。进财冷眼看着三豹献着殷勤,没搭理他。到了黄昏时刘良楷和四闺女披麻戴孝地赶了过来,两口子是来吊孝的。看到刘良楷,进财心里就来气,这娃如今跟三豹穿一条裤子,正忙着四处抓敢为哩。为了升官发财,这娃全然不顾兄弟情谊,进财正想敲打敲打他哩。他铁青着脸把刘良楷挡在燕儿的棂柩前说:“我没你这个娃,要哭回你家哭去!”

    刘秀才劝着进财:“让娃哭上一场吧!一码是一码事,燕儿活着时没把这娃当外人看!”

    进财这才气咻咻地扭头走开了。刘良楷和媳妇两个扑在棺材上,一口一个娘地哭诉着,惹得村人议论纷纷。燕儿活着时也没见刘良楷有多孝顺,她死了他倒哭得比谁都伤心。

    按风俗到了送死人鬼魂上路的这天晚上,所有的亲人都应在场送一场。这时候敢为还没能赶回来,进财心想明日个燕儿就要出殡了,敢为也许回不来了。进财守着燕儿的灵柩默默地坐着,小时候在葫芦峪山坡上放羊的情景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眼前。那时候他俩是多么幸福,他放羊她就跟着割牛草,她像尾巴样跟在他身后“哥,哥”地叫着他。他饿了,她就从家里拿吃的给他。她不嫌弃他穷,不嫌弃他是个没爹没娘的外乡人,她嫁给他从来就没嫌弃过啥。他还没来得及把日子过好,还没让她享上福,她就走了。她走得太急了,他连身寿衣也没给她准备好,棺材也是刚刚割下的桐木板,这辈子他欠她的太多了。进财心想,燕儿这一生就如同一棵小草如同一粒尘埃样微不足道;她如同天上的一片云,如同山坡上吹过的一阵风,毫无痕迹的从这个世上飘过,死了连幅好棺材也带不走。难道这就是做他女人的宿命?燕儿这辈子过得太惜惶了,养了三个娃娃,临上路了没一个能赶回来看她一眼。她做娘的如若泉下有知,会感到寒心的!往事如同棺材前的长明灯在进财眼前忽明忽暗地跳动着,让他唏嘘不已。进财蹲在火盆边给燕儿烧着纸钱默默回想着往事,院门“吱呀”一声响了一下,一个人影闪了进来。进财还以为是敢为回来了,慌忙走到窑门口看了一眼。让他失望的是,来人不是敢为而是刘玉强。刘玉强朝院子里忙来忙去的人群中看了一眼,没发现三豹和团丁后,他悄悄走过来小声说道:“哥,我爹让你过去一下!”

    “这么晚了,有事?”进财满腹疑问。

    刘玉强环顾四周,悄声说道:“你去了就知道了!我先走,你随后再来!”

    看着刘玉强神神秘秘的样子,进财心想刘秀才这时候打发娃娃过来叫他,肯定有要紧的事。刘玉强离去后,进财在火盆子里给燕儿烧了沓纸钱,然后心平气和地走出了院门。

    刘玉强正等在院门口,进财走进来后他迅即关上了院门。看着这娃小心谨慎的样子像是院子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进财走进屋里不由得大吃一惊,敢为回来了,此刻他正和刘秀才在小声嘀咕着什么!看到他走进来,敢为红着眼睛站起来说:“爹,儿子不孝,回来晚了!”

    “你啥时回来的?”进财以为他不敢回来了。

    “刚到!”敢为说着坐到了炕沿上,把坐过的那把椅子让给了爹。敢为黑瘦的脸和红肿的眼睛让进财心里一阵发酸,他劝着敢为:“你还是走吧。三豹带着团丁正等着抓你哩!”

    “我不走!”敢为眼里闪着泪珠说:“我要回去哭我娘!三豹要是有胆抓我,就试试看!”接着敢为详细问了团丁的数目和随身携带的枪支,进财忧心忡忡地说:“他们人多,你一个人应付不了的!”

    刘秀才也劝着敢为:“想哭你娘,当过了这阵子到她坟头去哭!你还是走吧,三豹心黑着哩!”

    敢为似乎铁了心要留下来,他说:“我不能让三豹小瞧了我们共党人,明儿个我要披麻戴孝正大光明地给我娘送葬!”

    “眼下不是你逞能的时候!”进财苦口婆心地劝着敢为:“我不愿刚失去你娘,再把你也搭进去!”

    敢为用不容置疑地的口气说:“我已经拿定主意了!爹,你回吧!今黑里我先和刘玉强挤上一夜,就不回去住了!”

    进财明白娃娃的意思,这会儿已经不早了。三豹要是得知消息,说不定会趁着天黑村人不在场的情况下悄悄把敢为抓走。

    “你自个儿留点意!我老了,管不了你了!”进财说完后与刘秀才辞别回到了家中。

    到了第二天巳正时分燕儿的灵柩要出殡时,敢为满脸悲伤地从院门里走了进来。他旁若无人地走到棺材前,默默穿好孝衣把麻绳编好缠在腰里,爬在棺材上就开始痛哭起来。他扑在棺材上口口声声地喊着“娘”,哭得苦娃拉都拉不起来。敢为的突然显身让村中的后生们目瞪口呆,他们心想他这时候跑回来不是自投罗网嘛。难道他就不知晓,三豹正等着抓他哩?

    三豹似乎早猜到了敢为会回来,他是有名的孝子嘛!如若他连娘死了都不回来哭丧,还算啥孝子?三豹站在人群里冷眼旁观着敢为,看样子他似乎不打算在这时候动手。十几个团丁却按捺不住了,他们看到敢为就像猎狗看到兔子一样兴奋。此时这个哭声振天的院落里满是火药味,村人全都紧张地看着三豹和敢为,进财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里。如若团丁们选择在这时候动手,他们只要守住院门,敢为就是长了翅膀也逃不出去。敢为却一点也不担心,跪在棺材前哭得鼻涕眼泪一把一把的。他哭诉着娘慈善贤良的美德,哭诉着娘是怎样饿着肚子把他弟兄几个拉扯成人的。敢为拄着缠裹着白纸条的孝礼棍,哭得身子都软了,哭得村人的眼睛都红了。村人赞叹着燕儿在世时与邻为善的美德,那年村里好多人家都揭不开锅,她是怎样大气地给村人做舍饭放粥的,她的义举救活了多少濒于饿死的村人。看着敢为哭得悲痛欲绝的样子,村人窃窃私语地议论着,燕儿能养下敢为这么孝顺的娃娃,这辈子也该知足了。无论敢为是不是她亲生的,此刻只有他守在她灵前哭孝。用庄稼人的话说“有儿送到墓里,有谷收到囤里。”只到把自个儿送到墓里的儿子,才能算得上是儿子。燕儿一辈子没少生养,此时却只有敢为一个儿子守着她。村人触景生情忍不住感慨连连。

    几个团丁从人群里挤出来,焦急地等着三豹的命令。三豹用眼神严厉地制止了这几个不识眼色的团丁。众怒难犯!身为团长,他知道此时不是抓捕敢为的最佳时机。

    燕儿的灵柩被村人缓缓抬出了院门,敢为扛着门幡拉着孝礼布走在棺材前面向村里移动着。三豹和团丁们默默走在抬棺送葬的人群身后,他们的眼睛紧盯着敢为生怕他偷溜了。棺木被八个身强力壮的后生抬着绕村子一周后,正式启程向坟地走去。三豹和团丁们走在村路两侧,把敢为紧紧夹裹在哭孝的人群当中。燕儿的坟地在村后的山坡上周围全是荒山野岭,三豹提前侦察过地形,棺材到了坟地他迅速安排团丁们把守在了各个路口。按风俗棺材在入土前所有送葬的人还要三叩九拜,当这些仪式全部完成后,送葬的整个程序才正式结束。三豹把抓捕的时间定在了棺材入土的那一刻,这时候葬礼已经结束了,他抓捕敢为也是名言顺的事。不料到了棺材入土的时候,刘秀才突然走过来对三豹说:“把你那几个弟兄叫过来,叔给你们准备了纸烟!”

    刘秀才黑着脸看着三豹,看样子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三豹心想既然族长发了话,面子不能不给,他以后回村办事还要仰仗他哩。此时敢为还站在坟地前,三豹只好把团丁们全叫了过来。刘秀才从兜里掏出纸烟拆开来一人散了一支。三豹点着烟刚抽了一口,突然看到敢为脱了孝服准备离去。他急得把烟一丢,嘴里喊道:“快动手!”

    团丁们正准备朝敢为扑去时,刘秀才手一挥对三豹说:“慢!把烟抽完再动手!你是君子,小人才会趁人之危在这时候动手!给他一支烟的时间,一支烟过后随便你咋抓他都行!”

    三豹懊恼地把烟捡起来,大口地抽起来。敢为回过头表情怪异地冲三豹笑了笑,接着他不紧不慢地朝村路上走去,约摸走了十几步他撒腿就开始跑起来。三豹把烟抽完,带着团丁们就开始追起来。

    过了片刻,村外响起了“啪、啪”的枪声,敢为已经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