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四 滑头的逃兵
启智从家里出来后并没立即回兵营而是策马向望贤山奔去，他要去和敢为道个别，他已有好些年都没见到大哥了，心里怪想他的。这次回来他说啥也要见他一面，刚才在家里，他已从爹里嘴得知大哥和柳莲就躲在望贤山上。
启智赶在太阳落山时分和谷氏来到了望贤山。敢为没料到启智回来了，他惊愕地一把抱住他，亲热地问道：“啥时回来的？”
“回来几天了，我要回兵营了顺便来看看你！”启智没给敢为说实话，更没敢说是跟爹闹了别扭从家里跑出来的。
看到启智这次回来晒黑了不少，敢为嘱咐着他：“在外头当心点，不要逞能显英雄，这世上比你能的人多着哩！”
启智不耐烦地说：“知道了，你咋和娘一样罗嗦！”
“不是亲人，谁这样劝你哩！”
敢为和启智正拉着话，石掌柜掀起门帘走了进来，听说敢为弟弟来了，他跑过来看他。当石掌柜听说启智是在镇嵩军里做事时，他微笑着在桌子写下一行字：“你们军的名声可不好，是瞎瞎军！”敢为没听说过镇嵩军的事，他满脸惊奇地看着桌子上的字困惑不解。石掌柜一只手抓住宽大的袖口，一只手蘸着碗里的水在桌子上飞快地写着，向敢为道出了有关镇嵩军的事。
去年冬里镇嵩军攻打西安，把城围起来饿死了不少人，这里头就有石掌柜的表弟一家。镇嵩军一连打了几个月也没能拿下西安，就把气往关中的老百姓身上撒。他们在关中像土匪一样无恶不作，吃得喝得全向当地的庄稼户们摊派。老百姓照顾的稍有不周，他们则拳打脚踢指着鼻子打脸。关中的老百姓编着歌骂启智所在的这支部队：“镇嵩军，不是人！顿顿吃饭要摔盆；镇嵩军，不要脸！顿顿吃饭要摔碗”。
敢为了解了镇嵩军的恶名后，怒气冲冲地质问着启智：“你在外面没胡闹吧？你要是敢祸害百姓，小心我告诉咱爹！”
“哥，我可没去打西安！”启智满脸委屈地说：“打仗是要死人哩！我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非要去给人家做炮灰！”
“你没去打西安，这些日子你在哪哒？”
“在我们团长家熬长活哩！”启智厚着脸皮大言不惭地说：“打仗前，我偷溜了！”
启智这次没撒谎，前年冬里当他得知部队要开拔到西安打仗时就预感到不妙。子弹可没长眼睛，说不定他还没走到西安，脑袋就被人卸下来当尿壶使了，更别说进城享福了。恰在部队要开拔的时候，团长家里来了封信。团长爹夜里摔了一跤把腿摔断了，正在炕上躺着养伤呢。团长姓张四十多岁是个直性子，家中就他一个独子。张团长为这事愁得茶饭不思，整天发着脾打骂下属出气。启智怕死正想做个逃兵哩，没想到机会就这么来了，他给团长出着注意：“团长，你爹就是我爹，我去伺候咱爹！到了夏天，还能帮忙给他老人家收麦子哩！”
张团长一想也对，他走不开但他手下的这个勤务兵能走得开！兵营里少启智一个不算少，多他一个也不算多！张团长感激地握着启智的手说：“从今日起，咱俩就是干兄弟了！你伺候我，就等于是伺候我爹！每月的饷银我一个子也不会少你的，你到我家里去伺候咱爹吧！”
张团长临走时把他那支盒子炮留给了启智，又把骑了多年的赤青马也交给了他。部队开拔的当日，启智领命到巩县张团长的老家去了。自此他在张团长家一待就是一年半，直到两个多月前张团长回了家，他的任务才算圆满完成。张团长一回来就升了启智的官，把他从一个小小的勤务兵直接升成了连长。也多亏启智没去打仗，这一仗打下来张团长手下的兄弟们死了一大半还要多。在部队将要打仗的紧要关头，启智溜了号不说还捞到了一个官差。这样的好事，全让交了狗屎运的启智给撞上了。
敢为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后，哭笑不得的教训着启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这么怕死，去当兵干啥？不如回家种地去！”
启智嘴一撇说：“哥，在兵营里要吃有吃，要喝有喝，在村里哪能过上这种神仙日子？”
敢为没好气地骂道：“你这个滑头。做庄稼活不是块料，当兵也不是个好兵！你这辈子就准备这么混下去？”
“管他狗日的！”启智挠着光脑壳嘿嘿笑道：“只要能领到饷银我就当我的连长，啥时要打仗了我再偷溜回来！我一个大活人，总不能给刘军长做炮灰吧！”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在这个乱世里启智的选择也许不失为明智之举，敢为也就没再勉强他。到了第二日启智下山的时候，他把一支盒子炮留给了敢为。别看山寨里的枪不少，却没有一支拿得出手的盒子炮，敢为欣然接受了启智的礼物。启智临走的时候握着敢为的手说：“哥，我知道三豹欺负你哩，我去教训教训这畜生！”
敢为喊了启智一声，没能喊得住他，他已骑着马跑远了。
启智把谷氏在客店里安顿好，迈着八字步大大咧咧地走进了公署大院。他在院子里吼着破锣嗓子就开始大声喊起来：“三豹！三豹呢？那个原先杀猪的三豹是不是在这里当差？”
那些在屋里办公的职员们听到喊叫声，纷纷从门里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启智。启智双手插在腰里冲他们问道：“我们村里杀猪卖肉的三豹，是不是在这里当差？”
那些职员们听到启智这样称呼三豹，全都掩着嘴“哧、哧”地偷笑起来。看到启智天不怕地不怕的二杆子样，也没人敢出来惹他。启智依旧站在院子里旁若无人地大声喊叫着，他已从那些职员们脸上看出来，三豹就在这个院子里。
三豹正坐在屋里和刘良楷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时突然听到有人大声叫他，尤其是当他听到后一句时肺都快气炸了。三豹提着马鞭火冒三丈地冲到院子里看到是启智在叫，他怒气冲冲地一把把他拉进屋里说：“你以为这是在村里，也不瞧瞧这是啥地方？”
刘良楷亲热地和启智打着招呼：“启智弟，啥时候回来的？”
启智头一扭没理刘良楷，他心想这狗日的跟着三豹学坏了，他不认这个哥了。启智就像在自个家里一样随便，他走到三豹的椅子边一屁股坐下来，解开衫子的扣襻用衣襟扇着脖子里的汗珠，故意露出了腰里的盒子炮。看到启智带着枪，三豹强忍住心里的怒火缓下口气说：“启智这里是公署，来得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你在院子里喊啥喊？让叔的脸往哪搁？”
“怕个球呀？”启智扬着头说：“我就不信这院里没人知道你杀过猪？”
三豹气得黑着脸说：“你找我有啥事？”
启智躺在椅子里把脚伸到桌子上乜了三豹一眼说：“去给倒杯水！老乡来了，咋连杯水也不给倒？”
三豹瞥了刘良楷一眼，刘良楷赶紧给启智倒了杯水端了进来。启智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用袖子抹着嘴边的水珠说：“三豹，你手下有多少兵？”
三豹警觉地说：“你问这干吗？”
启智把脚从桌子上收回来，手拍着胸脯大大咧咧地说：“我如今也是连长了，手下也有百十多号兄弟！”
“你说这些啥意思？”三豹没好气地说：“你今日个来就是跟我比谁的官大的是不？”
“有空没？”启智哈哈大笑着说：“你要是有空了，我把兄弟们从河那边拉过来，咱俩干一仗！我的兄弟虽说没你多但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三豹冷笑着说：“我看出来了，你娃今儿个是来寻我麻烦的！”
启智把手伸到后脖上搓着垢甲说：“你是堂堂的王大团长，全县的人都恨不得跪下给你磕头哩，谁敢寻你的麻烦！”
三豹不想理启智这个二百五，他没好气地说：“我还忙着哩，你要没事就走吧！”
启智说：“是不是忙着去抓我哥呀！”
“抓他做啥？”刘良楷插了一句嘴说：“我和三豹是想劝他回来坐班哩！”
三豹也说：“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和你哥啥关系？俩人自小一达里长大不看僧面还看佛面哩，我能抓他？”
启智看看时候不早了，站起来对三豹说：“有你这句话就行，你要是敢给我哥过不去，我就把兄弟们拉过来一把火把你这窝烧掉！”启智说着径直从门里走了出去，也没给刘良楷打招呼。刘良楷悄声对三豹说：“狗日的心黑着哩，连句话都没给我说！”
三豹铁青着脸把启智喝剩下的茶水泼到屋门外，骂道：“一个小混混，跑到我面前耍半吊子哩。要不是看在他是你弟的份上，我早叫兄弟们绑起来关到牢里了！”
启智赶在太阳落山时分和谷氏来到了望贤山。敢为没料到启智回来了，他惊愕地一把抱住他，亲热地问道：“啥时回来的？”
“回来几天了，我要回兵营了顺便来看看你！”启智没给敢为说实话，更没敢说是跟爹闹了别扭从家里跑出来的。
看到启智这次回来晒黑了不少，敢为嘱咐着他：“在外头当心点，不要逞能显英雄，这世上比你能的人多着哩！”
启智不耐烦地说：“知道了，你咋和娘一样罗嗦！”
“不是亲人，谁这样劝你哩！”
敢为和启智正拉着话，石掌柜掀起门帘走了进来，听说敢为弟弟来了，他跑过来看他。当石掌柜听说启智是在镇嵩军里做事时，他微笑着在桌子写下一行字：“你们军的名声可不好，是瞎瞎军！”敢为没听说过镇嵩军的事，他满脸惊奇地看着桌子上的字困惑不解。石掌柜一只手抓住宽大的袖口，一只手蘸着碗里的水在桌子上飞快地写着，向敢为道出了有关镇嵩军的事。
去年冬里镇嵩军攻打西安，把城围起来饿死了不少人，这里头就有石掌柜的表弟一家。镇嵩军一连打了几个月也没能拿下西安，就把气往关中的老百姓身上撒。他们在关中像土匪一样无恶不作，吃得喝得全向当地的庄稼户们摊派。老百姓照顾的稍有不周，他们则拳打脚踢指着鼻子打脸。关中的老百姓编着歌骂启智所在的这支部队：“镇嵩军，不是人！顿顿吃饭要摔盆；镇嵩军，不要脸！顿顿吃饭要摔碗”。
敢为了解了镇嵩军的恶名后，怒气冲冲地质问着启智：“你在外面没胡闹吧？你要是敢祸害百姓，小心我告诉咱爹！”
“哥，我可没去打西安！”启智满脸委屈地说：“打仗是要死人哩！我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非要去给人家做炮灰！”
“你没去打西安，这些日子你在哪哒？”
“在我们团长家熬长活哩！”启智厚着脸皮大言不惭地说：“打仗前，我偷溜了！”
启智这次没撒谎，前年冬里当他得知部队要开拔到西安打仗时就预感到不妙。子弹可没长眼睛，说不定他还没走到西安，脑袋就被人卸下来当尿壶使了，更别说进城享福了。恰在部队要开拔的时候，团长家里来了封信。团长爹夜里摔了一跤把腿摔断了，正在炕上躺着养伤呢。团长姓张四十多岁是个直性子，家中就他一个独子。张团长为这事愁得茶饭不思，整天发着脾打骂下属出气。启智怕死正想做个逃兵哩，没想到机会就这么来了，他给团长出着注意：“团长，你爹就是我爹，我去伺候咱爹！到了夏天，还能帮忙给他老人家收麦子哩！”
张团长一想也对，他走不开但他手下的这个勤务兵能走得开！兵营里少启智一个不算少，多他一个也不算多！张团长感激地握着启智的手说：“从今日起，咱俩就是干兄弟了！你伺候我，就等于是伺候我爹！每月的饷银我一个子也不会少你的，你到我家里去伺候咱爹吧！”
张团长临走时把他那支盒子炮留给了启智，又把骑了多年的赤青马也交给了他。部队开拔的当日，启智领命到巩县张团长的老家去了。自此他在张团长家一待就是一年半，直到两个多月前张团长回了家，他的任务才算圆满完成。张团长一回来就升了启智的官，把他从一个小小的勤务兵直接升成了连长。也多亏启智没去打仗，这一仗打下来张团长手下的兄弟们死了一大半还要多。在部队将要打仗的紧要关头，启智溜了号不说还捞到了一个官差。这样的好事，全让交了狗屎运的启智给撞上了。
敢为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后，哭笑不得的教训着启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这么怕死，去当兵干啥？不如回家种地去！”
启智嘴一撇说：“哥，在兵营里要吃有吃，要喝有喝，在村里哪能过上这种神仙日子？”
敢为没好气地骂道：“你这个滑头。做庄稼活不是块料，当兵也不是个好兵！你这辈子就准备这么混下去？”
“管他狗日的！”启智挠着光脑壳嘿嘿笑道：“只要能领到饷银我就当我的连长，啥时要打仗了我再偷溜回来！我一个大活人，总不能给刘军长做炮灰吧！”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在这个乱世里启智的选择也许不失为明智之举，敢为也就没再勉强他。到了第二日启智下山的时候，他把一支盒子炮留给了敢为。别看山寨里的枪不少，却没有一支拿得出手的盒子炮，敢为欣然接受了启智的礼物。启智临走的时候握着敢为的手说：“哥，我知道三豹欺负你哩，我去教训教训这畜生！”
敢为喊了启智一声，没能喊得住他，他已骑着马跑远了。
启智把谷氏在客店里安顿好，迈着八字步大大咧咧地走进了公署大院。他在院子里吼着破锣嗓子就开始大声喊起来：“三豹！三豹呢？那个原先杀猪的三豹是不是在这里当差？”
那些在屋里办公的职员们听到喊叫声，纷纷从门里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启智。启智双手插在腰里冲他们问道：“我们村里杀猪卖肉的三豹，是不是在这里当差？”
那些职员们听到启智这样称呼三豹，全都掩着嘴“哧、哧”地偷笑起来。看到启智天不怕地不怕的二杆子样，也没人敢出来惹他。启智依旧站在院子里旁若无人地大声喊叫着，他已从那些职员们脸上看出来，三豹就在这个院子里。
三豹正坐在屋里和刘良楷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时突然听到有人大声叫他，尤其是当他听到后一句时肺都快气炸了。三豹提着马鞭火冒三丈地冲到院子里看到是启智在叫，他怒气冲冲地一把把他拉进屋里说：“你以为这是在村里，也不瞧瞧这是啥地方？”
刘良楷亲热地和启智打着招呼：“启智弟，啥时候回来的？”
启智头一扭没理刘良楷，他心想这狗日的跟着三豹学坏了，他不认这个哥了。启智就像在自个家里一样随便，他走到三豹的椅子边一屁股坐下来，解开衫子的扣襻用衣襟扇着脖子里的汗珠，故意露出了腰里的盒子炮。看到启智带着枪，三豹强忍住心里的怒火缓下口气说：“启智这里是公署，来得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你在院子里喊啥喊？让叔的脸往哪搁？”
“怕个球呀？”启智扬着头说：“我就不信这院里没人知道你杀过猪？”
三豹气得黑着脸说：“你找我有啥事？”
启智躺在椅子里把脚伸到桌子上乜了三豹一眼说：“去给倒杯水！老乡来了，咋连杯水也不给倒？”
三豹瞥了刘良楷一眼，刘良楷赶紧给启智倒了杯水端了进来。启智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用袖子抹着嘴边的水珠说：“三豹，你手下有多少兵？”
三豹警觉地说：“你问这干吗？”
启智把脚从桌子上收回来，手拍着胸脯大大咧咧地说：“我如今也是连长了，手下也有百十多号兄弟！”
“你说这些啥意思？”三豹没好气地说：“你今日个来就是跟我比谁的官大的是不？”
“有空没？”启智哈哈大笑着说：“你要是有空了，我把兄弟们从河那边拉过来，咱俩干一仗！我的兄弟虽说没你多但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三豹冷笑着说：“我看出来了，你娃今儿个是来寻我麻烦的！”
启智把手伸到后脖上搓着垢甲说：“你是堂堂的王大团长，全县的人都恨不得跪下给你磕头哩，谁敢寻你的麻烦！”
三豹不想理启智这个二百五，他没好气地说：“我还忙着哩，你要没事就走吧！”
启智说：“是不是忙着去抓我哥呀！”
“抓他做啥？”刘良楷插了一句嘴说：“我和三豹是想劝他回来坐班哩！”
三豹也说：“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和你哥啥关系？俩人自小一达里长大不看僧面还看佛面哩，我能抓他？”
启智看看时候不早了，站起来对三豹说：“有你这句话就行，你要是敢给我哥过不去，我就把兄弟们拉过来一把火把你这窝烧掉！”启智说着径直从门里走了出去，也没给刘良楷打招呼。刘良楷悄声对三豹说：“狗日的心黑着哩，连句话都没给我说！”
三豹铁青着脸把启智喝剩下的茶水泼到屋门外，骂道：“一个小混混，跑到我面前耍半吊子哩。要不是看在他是你弟的份上，我早叫兄弟们绑起来关到牢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