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学堂里的裹脚布
早上起床后，敢为趁爹还没醒，他偷偷溜到边窑里解开了菊花的裹脚布。他把裹脚布解开正准备离去时，菊花泪眼汪汪地央求着他：“哥，你得把布藏起来！你要是不藏，一会儿奶奶来了又要给我裹！”
敢为一想也对，索性就把那两条臭哄哄的裹脚布塞进袖筒带到了学堂。学堂里只有三豹和四豹兄弟俩来得最早，这会儿三豹正爬在桌子上写字，敢为有意要捉弄他一番。他从袖筒里掏出裹脚布轻轻在三豹鼻子下晃了晃。三豹写字写得正出神，冷不丁一股臭味扑面而来熏得他一连打了几个喷嚏。他捏着鼻子连连惊叫道：“啥东西嘛，这么臭！”
“帽子！”敢为说：“我爹给我新做的！”
三豹在学堂里书读得最好，一般的娃娃都不敢惹他。尽管他比敢为大三岁也比他读了不少书，鬼点子却不及敢为的一半。敢为晃动着手里的裹脚布，把三豹的好奇劲儿全晃了出来。他歪着脖子两眼紧盯着敢为手里的裹脚布，困惑不解地问道：“这帽子怎么有股脚汗味？”
“这是专门往脚上戴的帽子！”敢为说。
三豹顿时来了精神，他放下手中的笔凑到敢为身边说：“把你的帽子戴到我脚上，看合适不合适！”
敢为学着王张氏裹菊花脚的样子，把又臭又长的裹脚布紧紧地裹在了三豹的脚上，裹完后他说：“三豹，暖和不暖和？”
“暖和是暖和，就是脚疼得受不了！”三豹吸溜着嘴狠狠骂着敢为：“狗日的，拿条裹脚布骗我！”
四豹看到哥哥裹了脚，他好奇地围过来央求着敢为：“我也要裹脚！”
敢为手里抓着另一条裹脚布说：“四豹，给你留着呢！”
敢为麻利地脱掉四豹的鞋子，把他的脚也给裹了个严实。当他把四豹的脚裹好，先生突然干咳一声从门里走了进来，几个娃娃吓得马上回到了坐位上。整整一晌午，三豹和四豹坐在凳子上一动也不敢动，一动脚就钻心地痛。有好几次他俩想脱掉鞋子解开脚上的裹脚布，可有怕先生闻到脚臭味。
到了吃晌午饭时，王秀才看到三豹和四豹煞白着脸像根木头样坐在凳子上发呆。他心想平时这两个娃娃回家吃饭跑得比谁都快，这会儿怎么了？王秀才纳闷地叫道：“三豹、四豹，回家吃饭！”
三豹、四豹这才从坐位上慢慢站起来，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向屋门口走去。王秀才瞧了一眼他俩的脚，好奇地问道：“你俩的脚咋啦？”
三豹吓得不敢再往前走了，四豹红着眼睛一五一十地告诉先生：“裹着脚哩！”
王秀才瞥了一眼他俩的脚，虎着脸说：“把你们的鞋脱掉！”
三豹和四豹默默脱掉了各自的鞋子。王秀才看到他俩脚上缠着密密匝匝的裹脚布不由得大吃一惊，黑着脸问道：“谁给你俩裹得脚？”
兄弟俩的手不约而同地指向了埋头坐在椅子的敢为。敢为知道闯了祸，他煞白着脸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王秀才在敢为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去把他俩的裹脚布给我解了！”
敢为慢慢解开了三豹和四豹的裹脚布，这兄弟俩的脚肿得像胡萝卜样好看。敢为心想仅一个晌午的时间，他俩的脚就裹痛了。菊花妹妹裹了好几天，还不知道要痛成啥样子呢？敢为把解开的裹脚布，递到了先生伸过来的戒尺上。
“真是孺子可教啊！”王秀才歪着头欣赏着戒尺上的裹脚布，冷笑着对敢为说：“没看出来你娃娃还是个变革家嘛，知道给男人裹脚了！”
敢为吓得一直低着头，当听到先生揶揄他的话后忍不住笑了出来。王秀才唬着脸在敢为手上狠狠打了几板子，对这个娃娃他又爱又恨，爱他脑子灵秀是个聪明娃娃，恨他不成器竟给他添乱。王秀才训斥完敢为，又忍不住欣赏起他来。他心想给大老爷们裹脚，这点子不是一般的娃娃能想出来的！
进财听完王秀才的叙说心想，这混小子怎能把他学友的脚给裹了，难道他们是女人？今日个不美美揍他一顿，以后怕是要学成二流子了，进财紧跟在王秀才身后快步向学堂赶去。快要走到学堂时，王秀才悄悄地对他说：“孙兄，猜猜看，你那宝贝儿子这会儿正干啥呢？”
进财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说：“他就是正在用功写字也罢，不把这小子狠揍一顿，我都抬不起头了！”
到了学堂门口，王秀才和进财故意放慢脚步悄悄向里面看了一眼，这一看让他俩大吃一惊。吃过饭的学童们都已回到了学堂，此刻他们正围着敢为吱吱喳喳地问个不停。他们知道他没吃晌午饭，就从怀里掏出各种吃食摆在了他的桌子上。让进财奇怪的是，三豹和四豹也从家里带来馒头送给了敢为。敢为则像个没事人样嘻笑着收下了所有送给他的吃食。看到这一幕，进财心中的火气也消下去了一大半。他心想这小子人缘不错嘛，还有人给他送吃食哩！王秀才咳嗽了一声，学堂里马上安静了下来。进财黑着脸走进学堂一把揪起敢为，把他从坐位上揪了出去。他不愿在学堂里当着敢为学友们的面打他，那样一来就丢了娃娃的面子。进财把敢为揪到没人的地儿，狠狠朝他脖子上扇了一巴掌骂道：“你小子干得好事，不在学堂里好好读书竟琢磨这些瞎瞎事。以后再敢这样，小心老子打断你的腿！”
敢为捂着脖子辩解道：“爹，你别打我了。我只想让三豹和四豹试一试，裹了脚到底有多痛！”
进财没好气地说：“那你咋不在自个儿脚上试！”
敢为咧着嘴嘿嘿一笑说：“我怕痛！”
敢为这一笑，笑得进财也没了脾气。敢为这娃灵秀，知道什么时候该用什么招。当他为家里的事愁眉不展的时候，这娃就远远躲着尽量不去烦他。当他想燕儿想得心里烦时，这娃从不在他身边提起娘。这娃能看出他是真怒还是佯怒，当他琢磨着要不要发火时，这娃拧着脖子嘿嘿一笑，就把所有的事都化解掉了。
敢为已经看出来，爹并没有真生他的气，他嘻笑着说：“爹，我要去听课了！”
王秀才已在学堂里讲解起了文章，进财不想耽误娃娃的学业，他狠狠朝敢为屁股上踹了一脚说：“还不快滚回去！”
敢为迈着腿“啪、啪”地跑了回去，快跑学堂门口时他转过头嘻皮笑脸地说：“爹，晌午不用给我留饭了！”
晚上王秀才来家说起了这事，他感慨地对进财说：“孙兄，你家娃娃真是不简单哪！”
敢为给学友们裹脚，王秀才还夸他，进财纳闷地问道：“先生这话咋讲？”
“这娃敢破咱老祖宗留下的规矩！”王秀才说：“村里哪个娃娃敢解姐妹们的裹脚布？你家娃娃就敢！男人裹女人的脚，这娃就敢把男人的脚也裹了！”
一想到敢为经常偷偷解菊花的裹脚布，进财恨恨地说：“为这事，我还没好好揍他哩！”
王秀才豁达地摆了一下手说：“福乃祸所依，祸乃福所依！别看眼下裹脚是好事，将来也许是坏事。闺女不愿裹，就别让她受那份罪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裹出一双傲视世人的小脚，就得像庄稼人伺候庄稼一样时时刻刻地操心裹着。像菊花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怕是将来能裹出个四不像来。有敢为这混小子添乱，女子的脚怕是裹不出名堂了。进财索性不再给菊花裹脚了，也许先生说得在理，眼下裹脚是好事，以后就会变成坏事。燕儿没裹过脚，还不照样嫁给了他。
天下事，还真有说不准的时候，正如王秀才所说的福中藏着祸，祸中纳着福。菊花的一双大脚片子在后来还真改变了她的人生命运。几十年后当日本人打来时，长着一双天足的菊花顺利地走进了驻扎在村中的国军医院，做了一名令村人羡慕的护士。当村人在日本人的屠刀前胆惊受怕的时候，身为护士的菊花却侥幸地随国军转移到大后方过起了安稳的日子……
敢为一想也对，索性就把那两条臭哄哄的裹脚布塞进袖筒带到了学堂。学堂里只有三豹和四豹兄弟俩来得最早，这会儿三豹正爬在桌子上写字，敢为有意要捉弄他一番。他从袖筒里掏出裹脚布轻轻在三豹鼻子下晃了晃。三豹写字写得正出神，冷不丁一股臭味扑面而来熏得他一连打了几个喷嚏。他捏着鼻子连连惊叫道：“啥东西嘛，这么臭！”
“帽子！”敢为说：“我爹给我新做的！”
三豹在学堂里书读得最好，一般的娃娃都不敢惹他。尽管他比敢为大三岁也比他读了不少书，鬼点子却不及敢为的一半。敢为晃动着手里的裹脚布，把三豹的好奇劲儿全晃了出来。他歪着脖子两眼紧盯着敢为手里的裹脚布，困惑不解地问道：“这帽子怎么有股脚汗味？”
“这是专门往脚上戴的帽子！”敢为说。
三豹顿时来了精神，他放下手中的笔凑到敢为身边说：“把你的帽子戴到我脚上，看合适不合适！”
敢为学着王张氏裹菊花脚的样子，把又臭又长的裹脚布紧紧地裹在了三豹的脚上，裹完后他说：“三豹，暖和不暖和？”
“暖和是暖和，就是脚疼得受不了！”三豹吸溜着嘴狠狠骂着敢为：“狗日的，拿条裹脚布骗我！”
四豹看到哥哥裹了脚，他好奇地围过来央求着敢为：“我也要裹脚！”
敢为手里抓着另一条裹脚布说：“四豹，给你留着呢！”
敢为麻利地脱掉四豹的鞋子，把他的脚也给裹了个严实。当他把四豹的脚裹好，先生突然干咳一声从门里走了进来，几个娃娃吓得马上回到了坐位上。整整一晌午，三豹和四豹坐在凳子上一动也不敢动，一动脚就钻心地痛。有好几次他俩想脱掉鞋子解开脚上的裹脚布，可有怕先生闻到脚臭味。
到了吃晌午饭时，王秀才看到三豹和四豹煞白着脸像根木头样坐在凳子上发呆。他心想平时这两个娃娃回家吃饭跑得比谁都快，这会儿怎么了？王秀才纳闷地叫道：“三豹、四豹，回家吃饭！”
三豹、四豹这才从坐位上慢慢站起来，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向屋门口走去。王秀才瞧了一眼他俩的脚，好奇地问道：“你俩的脚咋啦？”
三豹吓得不敢再往前走了，四豹红着眼睛一五一十地告诉先生：“裹着脚哩！”
王秀才瞥了一眼他俩的脚，虎着脸说：“把你们的鞋脱掉！”
三豹和四豹默默脱掉了各自的鞋子。王秀才看到他俩脚上缠着密密匝匝的裹脚布不由得大吃一惊，黑着脸问道：“谁给你俩裹得脚？”
兄弟俩的手不约而同地指向了埋头坐在椅子的敢为。敢为知道闯了祸，他煞白着脸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王秀才在敢为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去把他俩的裹脚布给我解了！”
敢为慢慢解开了三豹和四豹的裹脚布，这兄弟俩的脚肿得像胡萝卜样好看。敢为心想仅一个晌午的时间，他俩的脚就裹痛了。菊花妹妹裹了好几天，还不知道要痛成啥样子呢？敢为把解开的裹脚布，递到了先生伸过来的戒尺上。
“真是孺子可教啊！”王秀才歪着头欣赏着戒尺上的裹脚布，冷笑着对敢为说：“没看出来你娃娃还是个变革家嘛，知道给男人裹脚了！”
敢为吓得一直低着头，当听到先生揶揄他的话后忍不住笑了出来。王秀才唬着脸在敢为手上狠狠打了几板子，对这个娃娃他又爱又恨，爱他脑子灵秀是个聪明娃娃，恨他不成器竟给他添乱。王秀才训斥完敢为，又忍不住欣赏起他来。他心想给大老爷们裹脚，这点子不是一般的娃娃能想出来的！
进财听完王秀才的叙说心想，这混小子怎能把他学友的脚给裹了，难道他们是女人？今日个不美美揍他一顿，以后怕是要学成二流子了，进财紧跟在王秀才身后快步向学堂赶去。快要走到学堂时，王秀才悄悄地对他说：“孙兄，猜猜看，你那宝贝儿子这会儿正干啥呢？”
进财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说：“他就是正在用功写字也罢，不把这小子狠揍一顿，我都抬不起头了！”
到了学堂门口，王秀才和进财故意放慢脚步悄悄向里面看了一眼，这一看让他俩大吃一惊。吃过饭的学童们都已回到了学堂，此刻他们正围着敢为吱吱喳喳地问个不停。他们知道他没吃晌午饭，就从怀里掏出各种吃食摆在了他的桌子上。让进财奇怪的是，三豹和四豹也从家里带来馒头送给了敢为。敢为则像个没事人样嘻笑着收下了所有送给他的吃食。看到这一幕，进财心中的火气也消下去了一大半。他心想这小子人缘不错嘛，还有人给他送吃食哩！王秀才咳嗽了一声，学堂里马上安静了下来。进财黑着脸走进学堂一把揪起敢为，把他从坐位上揪了出去。他不愿在学堂里当着敢为学友们的面打他，那样一来就丢了娃娃的面子。进财把敢为揪到没人的地儿，狠狠朝他脖子上扇了一巴掌骂道：“你小子干得好事，不在学堂里好好读书竟琢磨这些瞎瞎事。以后再敢这样，小心老子打断你的腿！”
敢为捂着脖子辩解道：“爹，你别打我了。我只想让三豹和四豹试一试，裹了脚到底有多痛！”
进财没好气地说：“那你咋不在自个儿脚上试！”
敢为咧着嘴嘿嘿一笑说：“我怕痛！”
敢为这一笑，笑得进财也没了脾气。敢为这娃灵秀，知道什么时候该用什么招。当他为家里的事愁眉不展的时候，这娃就远远躲着尽量不去烦他。当他想燕儿想得心里烦时，这娃从不在他身边提起娘。这娃能看出他是真怒还是佯怒，当他琢磨着要不要发火时，这娃拧着脖子嘿嘿一笑，就把所有的事都化解掉了。
敢为已经看出来，爹并没有真生他的气，他嘻笑着说：“爹，我要去听课了！”
王秀才已在学堂里讲解起了文章，进财不想耽误娃娃的学业，他狠狠朝敢为屁股上踹了一脚说：“还不快滚回去！”
敢为迈着腿“啪、啪”地跑了回去，快跑学堂门口时他转过头嘻皮笑脸地说：“爹，晌午不用给我留饭了！”
晚上王秀才来家说起了这事，他感慨地对进财说：“孙兄，你家娃娃真是不简单哪！”
敢为给学友们裹脚，王秀才还夸他，进财纳闷地问道：“先生这话咋讲？”
“这娃敢破咱老祖宗留下的规矩！”王秀才说：“村里哪个娃娃敢解姐妹们的裹脚布？你家娃娃就敢！男人裹女人的脚，这娃就敢把男人的脚也裹了！”
一想到敢为经常偷偷解菊花的裹脚布，进财恨恨地说：“为这事，我还没好好揍他哩！”
王秀才豁达地摆了一下手说：“福乃祸所依，祸乃福所依！别看眼下裹脚是好事，将来也许是坏事。闺女不愿裹，就别让她受那份罪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裹出一双傲视世人的小脚，就得像庄稼人伺候庄稼一样时时刻刻地操心裹着。像菊花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怕是将来能裹出个四不像来。有敢为这混小子添乱，女子的脚怕是裹不出名堂了。进财索性不再给菊花裹脚了，也许先生说得在理，眼下裹脚是好事，以后就会变成坏事。燕儿没裹过脚，还不照样嫁给了他。
天下事，还真有说不准的时候，正如王秀才所说的福中藏着祸，祸中纳着福。菊花的一双大脚片子在后来还真改变了她的人生命运。几十年后当日本人打来时，长着一双天足的菊花顺利地走进了驻扎在村中的国军医院，做了一名令村人羡慕的护士。当村人在日本人的屠刀前胆惊受怕的时候，身为护士的菊花却侥幸地随国军转移到大后方过起了安稳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