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倭人
小相府前任鹰卫统领周处，家贫，在城东找了片沙地种瓜。周处种出来的瓜十分甜美，有别于任何一地贩运而来的，京城驰名，人称“东瓜”。
这老头每日里都在那儿伺弄瓜田，怡然自得。夫人周张氏就搬来躺椅，搭个凉棚，陪着自己丈夫，她倒是也想下田，周处从来不许，他说：你坐着躺着就行，我马上过来陪你。这一马上，就是夫人一觉从日升到日落，等醒过来，周处就真的陪在一旁暖暖的看着她了。所以不管多老，周张氏都觉得自己还是十八岁。
学习生倭人平八郎每天跟在屁股后面，什么也看不懂。只好每天跟着周处下田去伺候瓜田，周处看自己夫人的时候也跟着看。看两眼就觉得自己被无形中打了一闷棍，只好往其它地方看。
另一个学习生山下，先开始也一直跟着，终于受不了了。跟老师周处说想跟周家公子感受一下南朝烟华。周处眉毛挑了一下，有点笑意，他说，那你就去吧。
周处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大女儿嫁给了钦天监一个文官，二女儿嫁给了翰林院一个文官，三女儿嫁给了一个小校尉。
时不时的，三个女儿会来瓜田里陪陪老人。她们三个下地，周处从不拦着，后来她们又领了一堆外孙外孙女，把瓜秧子刚结出的小瓜蛋子糟蹋得不成样子，周处就全撵出了瓜田。
时不时的，周处的两个儿子，也会来瓜田里看老头儿老太太，屁股后面跟着山下以及一帮子鲜衣少年，远远地站那儿叫爹。周处总是鼻子里闷哼一声，继续伺候瓜田，头也不抬。倒是平八郎很喜欢看见两位公子，以及自己的伙伴山下。周处知道，所以他总是对正在舀粪水的平八郎摆摆手，你过去歇会儿吧。
周张氏总是很高兴自己的两个儿子来看自己，但也总是一高兴就心忧，这两个宝贝疙瘩，就是不肯成亲。把她急得没奈何。她特别想操心，但操不上心。这两个儿子女人太多，就是不成家，这你没办法，这两个儿子名头太响，门当户对的没有一家愿意把女儿嫁过来，这你也没办法。让周处想想办法，周处眼珠子一瞪，也不吭声。老太太也就不提这事儿了。
这两公子，正是京城“八大金刚”，所谓“上下左右东南西北”创始人团队中周洛洛和周阳阳两兄弟。
周处原先是有些产业的，后来带着老婆子跑到城外种瓜的。他跟学习生平八郎说的是就喜欢家贫的感觉。就跟其实瓜田并不需要每天伺候，但老头儿总能找到伺候的活儿一样，这都是学习生平八郎难以理解的。
在瓜田里，周处和学习生平八郎展开了真正的教学活动。
周处说平八郎随身配这一长一短两把剑看起来气势不凡。平八郎当然知道。
这两把剑很多年前来自铸剑师世家，于万千锻打中出来的三把长三把短，其中的一长一短。像真正的流星尾弧一样有无懈可击的线条。从家主赐给先祖父开始一直到父亲，又浸染了两代武士的风华――虽然都没出去与人比试过。等家主选拔了两个少年，叫他们穿过森林草地山溪高草，还经过古刹樱花风铃海岛烟霞，去和东瀛三岛的剑道高手们一一请教过之后，才得已接过父辈手中的这两把剑，踏上西行的海船。家主说：去南朝学习。
这两个少年就是平八郎和山下。在他们踏上海船的同时，码头上还有另一个少年，正十分认真地看着他俩。这个少年不太一样，他也有一长一短。家主和剑道一众的高手打算淬炼他一个人。等平八郎与山下学成归来，进行决战。
学习生平八郎知道老师周处这句话的意思，他在瓜田娇阳下拔出长刀，双手挥举，长刀指天，刀刃向右侧偏转。
周处皱着眉头，知道自己没什么好教的。这个学生确实是天才少年。
但平八郎并不知道。
他向周处展现了倭国武器可怕的杀伤力。在瓜田中连续斩出一种刀剑合一浑然天成无懈可击的优美弧线。
周处连续扔出七八个西瓜，切口平齐。也就一言不发。
学习生很想知道老师的评价。
老师第二天提着一把大锤，带了一个很大的包裹，到了瓜田又走向了田边的一颗柳树。慢慢打开包裹，原来是一副铁甲，老师把它绑在树上。不紧不慢地对平八郎说：
斩它。
平八郎对自己手中的武士刀有着十足的自信，也不说话，一刀斩去。只听得一声闷响，铁甲上留下了一道白印。
平八郎十足郁闷。
周处也不说话，一锤砸了过去，铁甲破碎，而那树，只是震得厉害，也没什么大的不同。
平八郎虽然打心里没觉得这有什么――这叫什么事儿，我学的是剑，要跟你学的也是剑，你这是什么套路，简直纳尼。
打这以后，平八郎也就没那么积极了。这一切，周处都看在眼里。
等有一天夕阳西下，周处依旧和他的夫人玩儿暖暖，平八郎一如既往得如遭闷棍，于不经意间，看见了不同。
原来那棵柳树，死了。
从此，平八郎再不敢懈怠。
而山下不同。
周处的两个儿子周洛洛与周阳阳不但学了周处的功夫，从小跟在周处身边接触的鹰卫们，无一不是强中里手。
山下展示出的倭国剑术，在周洛洛与周阳阳看来，诡则诡矣，奇则奇矣，凶则凶矣，线条感则线条感矣，差点说不上的东西。
这种东西，偏偏自己又说不上来，于是向山下展示了本土的一种刀法。
这种刀法来自关中地区。
是小时候和父亲交好的关中人鹰卫老赵教给两兄弟的。叫关中藏刀术。
关中藏刀术，要求一把极其顺手的短刀，刀无刀锷刀无刀柄，力求朴实无华，至少看起来毫无锋芒，但实际上能吹毛断发。
当然，混成大流氓的两兄弟始终没拥有过这样一把刀。
他俩用的是城西胡人街道第三代昆仑奴黑古塔打造的非洲风情短刀，刀身上从不镌刻龙狮虎豹，花纹像头长颈鹿。这种非洲风情短刀，也无刀锷也无刀柄，只在握手处，裹了一些竹子皮。说实用是真不实用，说顺手只能说还可以，主要是骚气与流氓气质极其稳合，由是，当时，有些身分的流氓人手一把。
讲到周家兄弟向倭国学习生山下展示的关中藏刀术，院子中立着一个桩子，学习生山下的眼前一闪，哥哥周洛洛已然飘过，哆地一声，不知刀从何出，桩子上插着一把非洲风情短刀。等山下暗自惊叹，弟弟也是迅如流星一般飞过，桩子上那把刀已然不知所踪。
而后哥俩笑嘻嘻站在山下面前，弟弟亮出两把短刀，山下定睛一看，刀身上两头长颈鹿笑意盈盈，再定睛一看，弟弟手一翻，刀没了。正暗叹这他妈是妖法不成，哥哥又拿着两把短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心中一凜，哥哥手一翻，透骨之冰凉又倏然而去。
山下也就明白了些什么。
据说后来山下回到倭国，创出了一种叫“迎风一刀斩”的流派，不知是否与此有关。
但在当时，大家都是明白人，山下想学关中藏刀术，周家兄弟凭什么就教他。
学习生山下也就只好自愿充作周家兄弟的头马，去和“心意合”的人火拼。
周家兄弟没说的是，假如山下这孙子，真和自己硬干，这藏刀术不一定就能透进去。因为哥俩自己知道，关中藏刀术对自己来说，火候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也就装装样子唬唬棒槌。“心意合”那些本土流氓，什么玩意儿没见过，尤其是新上位的合字堆杨阿若，就是个生瓜。
干脆叫生瓜去怼生瓜算了。
(本章完)
这老头每日里都在那儿伺弄瓜田，怡然自得。夫人周张氏就搬来躺椅，搭个凉棚，陪着自己丈夫，她倒是也想下田，周处从来不许，他说：你坐着躺着就行，我马上过来陪你。这一马上，就是夫人一觉从日升到日落，等醒过来，周处就真的陪在一旁暖暖的看着她了。所以不管多老，周张氏都觉得自己还是十八岁。
学习生倭人平八郎每天跟在屁股后面，什么也看不懂。只好每天跟着周处下田去伺候瓜田，周处看自己夫人的时候也跟着看。看两眼就觉得自己被无形中打了一闷棍，只好往其它地方看。
另一个学习生山下，先开始也一直跟着，终于受不了了。跟老师周处说想跟周家公子感受一下南朝烟华。周处眉毛挑了一下，有点笑意，他说，那你就去吧。
周处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大女儿嫁给了钦天监一个文官，二女儿嫁给了翰林院一个文官，三女儿嫁给了一个小校尉。
时不时的，三个女儿会来瓜田里陪陪老人。她们三个下地，周处从不拦着，后来她们又领了一堆外孙外孙女，把瓜秧子刚结出的小瓜蛋子糟蹋得不成样子，周处就全撵出了瓜田。
时不时的，周处的两个儿子，也会来瓜田里看老头儿老太太，屁股后面跟着山下以及一帮子鲜衣少年，远远地站那儿叫爹。周处总是鼻子里闷哼一声，继续伺候瓜田，头也不抬。倒是平八郎很喜欢看见两位公子，以及自己的伙伴山下。周处知道，所以他总是对正在舀粪水的平八郎摆摆手，你过去歇会儿吧。
周张氏总是很高兴自己的两个儿子来看自己，但也总是一高兴就心忧，这两个宝贝疙瘩，就是不肯成亲。把她急得没奈何。她特别想操心，但操不上心。这两个儿子女人太多，就是不成家，这你没办法，这两个儿子名头太响，门当户对的没有一家愿意把女儿嫁过来，这你也没办法。让周处想想办法，周处眼珠子一瞪，也不吭声。老太太也就不提这事儿了。
这两公子，正是京城“八大金刚”，所谓“上下左右东南西北”创始人团队中周洛洛和周阳阳两兄弟。
周处原先是有些产业的，后来带着老婆子跑到城外种瓜的。他跟学习生平八郎说的是就喜欢家贫的感觉。就跟其实瓜田并不需要每天伺候，但老头儿总能找到伺候的活儿一样，这都是学习生平八郎难以理解的。
在瓜田里，周处和学习生平八郎展开了真正的教学活动。
周处说平八郎随身配这一长一短两把剑看起来气势不凡。平八郎当然知道。
这两把剑很多年前来自铸剑师世家，于万千锻打中出来的三把长三把短，其中的一长一短。像真正的流星尾弧一样有无懈可击的线条。从家主赐给先祖父开始一直到父亲，又浸染了两代武士的风华――虽然都没出去与人比试过。等家主选拔了两个少年，叫他们穿过森林草地山溪高草，还经过古刹樱花风铃海岛烟霞，去和东瀛三岛的剑道高手们一一请教过之后，才得已接过父辈手中的这两把剑，踏上西行的海船。家主说：去南朝学习。
这两个少年就是平八郎和山下。在他们踏上海船的同时，码头上还有另一个少年，正十分认真地看着他俩。这个少年不太一样，他也有一长一短。家主和剑道一众的高手打算淬炼他一个人。等平八郎与山下学成归来，进行决战。
学习生平八郎知道老师周处这句话的意思，他在瓜田娇阳下拔出长刀，双手挥举，长刀指天，刀刃向右侧偏转。
周处皱着眉头，知道自己没什么好教的。这个学生确实是天才少年。
但平八郎并不知道。
他向周处展现了倭国武器可怕的杀伤力。在瓜田中连续斩出一种刀剑合一浑然天成无懈可击的优美弧线。
周处连续扔出七八个西瓜，切口平齐。也就一言不发。
学习生很想知道老师的评价。
老师第二天提着一把大锤，带了一个很大的包裹，到了瓜田又走向了田边的一颗柳树。慢慢打开包裹，原来是一副铁甲，老师把它绑在树上。不紧不慢地对平八郎说：
斩它。
平八郎对自己手中的武士刀有着十足的自信，也不说话，一刀斩去。只听得一声闷响，铁甲上留下了一道白印。
平八郎十足郁闷。
周处也不说话，一锤砸了过去，铁甲破碎，而那树，只是震得厉害，也没什么大的不同。
平八郎虽然打心里没觉得这有什么――这叫什么事儿，我学的是剑，要跟你学的也是剑，你这是什么套路，简直纳尼。
打这以后，平八郎也就没那么积极了。这一切，周处都看在眼里。
等有一天夕阳西下，周处依旧和他的夫人玩儿暖暖，平八郎一如既往得如遭闷棍，于不经意间，看见了不同。
原来那棵柳树，死了。
从此，平八郎再不敢懈怠。
而山下不同。
周处的两个儿子周洛洛与周阳阳不但学了周处的功夫，从小跟在周处身边接触的鹰卫们，无一不是强中里手。
山下展示出的倭国剑术，在周洛洛与周阳阳看来，诡则诡矣，奇则奇矣，凶则凶矣，线条感则线条感矣，差点说不上的东西。
这种东西，偏偏自己又说不上来，于是向山下展示了本土的一种刀法。
这种刀法来自关中地区。
是小时候和父亲交好的关中人鹰卫老赵教给两兄弟的。叫关中藏刀术。
关中藏刀术，要求一把极其顺手的短刀，刀无刀锷刀无刀柄，力求朴实无华，至少看起来毫无锋芒，但实际上能吹毛断发。
当然，混成大流氓的两兄弟始终没拥有过这样一把刀。
他俩用的是城西胡人街道第三代昆仑奴黑古塔打造的非洲风情短刀，刀身上从不镌刻龙狮虎豹，花纹像头长颈鹿。这种非洲风情短刀，也无刀锷也无刀柄，只在握手处，裹了一些竹子皮。说实用是真不实用，说顺手只能说还可以，主要是骚气与流氓气质极其稳合，由是，当时，有些身分的流氓人手一把。
讲到周家兄弟向倭国学习生山下展示的关中藏刀术，院子中立着一个桩子，学习生山下的眼前一闪，哥哥周洛洛已然飘过，哆地一声，不知刀从何出，桩子上插着一把非洲风情短刀。等山下暗自惊叹，弟弟也是迅如流星一般飞过，桩子上那把刀已然不知所踪。
而后哥俩笑嘻嘻站在山下面前，弟弟亮出两把短刀，山下定睛一看，刀身上两头长颈鹿笑意盈盈，再定睛一看，弟弟手一翻，刀没了。正暗叹这他妈是妖法不成，哥哥又拿着两把短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心中一凜，哥哥手一翻，透骨之冰凉又倏然而去。
山下也就明白了些什么。
据说后来山下回到倭国，创出了一种叫“迎风一刀斩”的流派，不知是否与此有关。
但在当时，大家都是明白人，山下想学关中藏刀术，周家兄弟凭什么就教他。
学习生山下也就只好自愿充作周家兄弟的头马，去和“心意合”的人火拼。
周家兄弟没说的是，假如山下这孙子，真和自己硬干，这藏刀术不一定就能透进去。因为哥俩自己知道，关中藏刀术对自己来说，火候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也就装装样子唬唬棒槌。“心意合”那些本土流氓，什么玩意儿没见过，尤其是新上位的合字堆杨阿若，就是个生瓜。
干脆叫生瓜去怼生瓜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