憾梦西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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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仇人相见

    于是,在一阵调笑声和庄民们景仰的眼神中,一头白胖的大肥猪驮着个面容俊秀的年轻和尚,呼哧喘息着跃出密林,来到众人面前。庄民们闻声看去,不由得眼前一亮,这个和尚头面光光,五官俊朗,面上还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戏谑和桀骜,他单手持着缰绳,稳稳地骑在猪背上,袖袍鼓鼓,神情自若,谈笑风生,身在猪背上还能够保持这般风度,果真是超脱出尘的世外高人。

    在众人瞩目的眼神中,圣僧唐三藏姿态潇洒地爬下猪背,正一正衣襟,悠闲阔步地走上前来,向着庄民们合十作礼道:“诸位施主,既然蛇妖已除,大家也该回归地面,将养生息了,只是诸位潜藏在地底下的时日太过久远,一旦脱开禁制,重见天日,满目疮痍,百废待举,一时真不知该从何做起啊。”

    话一出口,庄民中走出来一个似首领模样的老人,只见他佝偻着身子,向着三藏恭谨回礼道:“圣僧所言甚是,我等先辈原是这驼罗庄上打谷种地的农家,自打那蛇妖横行肆虐、杀人为食之后,先辈们为了避祸,尽都转入地下,过起了这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战战兢兢、暗无天日的地下生活。”

    “光阴荏苒,一过就是百年,我等庄民全靠着采摘柿子和挖掘树皮草根为食度日,许久都不曾在地面上耕地劳作,想来当年先辈们赖以生存的种植营生也自灭绝了大半。如今大蛇皈依南海,我等庄民得以回归地面,重见天日,真可谓是绝处逢生,遇难成祥,只要不死,就有希望。”

    “方才我等庄民也商量过来,虽然先辈们流传下来的手艺已经灭绝,但只要刻苦钻研,反复试验,打谷种地又不是什么技术活,终究还是会被咱们给摸索出来的。”

    “然而我等庄民经过这场浩劫,民生凋敝,人口锐减,而且一个个由于营养不良,身形羸弱,四肢无力,实在难以维持高强度的田间劳作。此外还缺少牛马耕地,谷物播种,要想恢复生机,过上当年先辈们那般丰衣足食的富庶生活,却又谈何容易?”

    三藏听了不住点头,幽然叹息道:“是啊,驼罗庄空有这千亩的良田,却白白地遭遇这场浩劫,使得庄中人才凋零,田地荒芜,着实可惜。如今已接近十月,纵有足够的谷物播种,却也错过了时节,眼看着冬季转眼将至,你们仍旧衣衫单薄,食不果腹,不知如何才能熬过那样寒冷凋敝的日子,总不能还像以往那般,靠着收集田里的草籽树根过活,那也未免太衰了吧?”

    “不过贫僧早已在路上想好了一条计策,这便说了出来,还请诸位帮着点评一下,看是否可行?”

    众庄民闻言眼中精光灼灼,齐身下拜道:“我等庄民虽已脱得大难,所要面对的生计问题依旧十分严峻,却不知圣僧有何高见,但说无妨,我等庄民的性命就全赖诸位老爷出力才得保全了。”

    三藏不觉微微一笑,清了清嗓子,明知故问道:“敢问诸位,你们这驼罗庄偏安一隅,不知属于哪一方国土,哪一处郡县管辖?”

    那位老者侧着脑袋思索了半天,方才颤巍巍地述说道:“圣僧明鉴,听我祖父说起,咱们这驼罗庄自打开庄以来,就属于西方大国朱紫国的管辖,只是由于七绝山上的柿子腐烂堆积,恶臭难当,阻塞道路,故此久已断了音信矣。”

    三藏点了点头,悠然打个响指道:“常言说得好,亲情不灭,血浓于水,既然大家乃是一个国家的同胞手足,自然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更何况那是个崇尚礼仪的一方大国,眼见得诸位在此忍饥受难,身为母邦的朱紫国又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老丈啊,我早就想好了,既然七绝山的道路已然畅通,你不妨派遣庄上几个年轻持重的少年郎随着咱们一同前往朱紫国,向那里的国王禀明情况,若得圣主临朝听政,必然大发慈悲,发派兵丁来给你们造屋遣粮,以解你等燃眉之急。”

    话一出口,众庄民不由得相视无言,有的欢喜,有的惆怅,但更多的是徘徊和犹豫,那老者微微地叹息一声,哭丧着脸道:“长老此计虽妙,却是不知其中关节,我驼罗庄当年虽隶属于朱紫国,但彼乃是西天路上的一方上国,幅员辽阔,物产丰富,我处已是那方大国的最东面,彼此间隔了一座散发着重重恶臭、延绵数百里的烂柿山,山路艰险,恶兽横行,等同化外。自创国的那几代君王之后,历代国君便不再派使者前来受贡安民了。”

    “我等一来是地处穷乡僻壤,除了生产粮食之外,别无特产可以供奉朝廷,二来是道途遥远,山路阻塞,亦无人有心去受那无谓的朝廷辖制,年深日久,倒反而偏安一隅,独享天年,其乐融融,再不曾与国中有过半点往来。”

    “这一过就是数百年光阴,彼此的臣属关系便愈发地淡漠了,只怕那朱紫国的君臣早已忘了其千里疆域之内,还有我驼罗庄这一块属地,我驼罗庄的庄民亦不知自己当初乃是那一方大国的臣属。反之,若咱们真是一块物产丰富的风水宝地想要并入朝廷版图,想来国王陛下也必定会满心欢喜地欣然接受,而今我等庄民偏在这般穷困潦倒、衣食无着的时候前去溯源认宗,乞求帮助,就难免不让国王陛下心生怀疑,以为我等是那骗取钱粮的骗子,满棍子打出皇城还算轻的,保不齐见我等长得面容古怪,形如鬼魅,还要将我等装入笼中,游街示众,让国中百姓一睹为快,大饱眼福哩。”

    “若当真如此的话,我等庄民挨苦受辱不说,还将遭受杀身灭族之祸,那岂不又是一场无妄之灾?常言说得好,穷人莫攀富贵之亲,依小老儿愚见,这一趟还是不去的好,我等庄民这数百年在大蛇横行的时期居身在地底下,靠着坚强的意志和所能得到的一些微薄的食物,依然倔强地存活到了今天,如今大蛇皈依,重获新生,若还熬不过这个区区的寒冷冬天,岂非是不进反退,贻笑大方么?”

    见老者说得硬气,三藏深为其所感动,却依然轻轻地摇了摇头,宽慰道:“老丈多虑了,出家人慈悲为怀,我等既助得诸位重新回归地面安居,又岂忍心看着你们继续过忍饥受冻、衣食无着的困苦生活呢?没关系的,据贫僧所知,这会儿朱紫国中正闹妖怪呢,只要咱们能广施法力将那妖怪给收了,解救黎民于倒悬,国王陛下心存感激之余,必定会答应贫僧的这般要求,派遣兵丁助诸位早日地恢复生产,安度寒冬的。何况又有哪个国王会嫌自己国家的版图太大呢,驼罗庄中既有这千亩良田,又是真心归附朝廷,国王陛下必定欣然接受,又岂有借故推脱之理呢?”

    话一出口,在旁边照顾敖白的木吒猛地抬起头来,随声附和道:“圣僧所言极是,那妖物在朱紫国周边为祸两百年,民生哀苦,怨声载道,时至今日,也是他重回樊笼、皈依正道的时候了,本行者便是奉了观音菩萨的旨令专程来降服那妖孽的,诸位既是同路,可得带着我一起去啊。”

    见是木吒,唐三藏慌忙上前施礼,连连告罪道:“啊,原来惠岸行者也在此间,请恕贫僧眼拙,一直忙着跟乡亲们说话,没看见你,千万恕罪。”

    “我听八戒说敖白受了伤,故此不能变化了来驼我,不想伤得竟如此之重,脖子上被厚厚地扎了一圈,失血过多,昏迷不醒,臭小子,我也不知跟他交代了多少遍,遇到强敌莫要死撑,打不过就跑,不丢人,他却为了四海龙族那所谓的尊严,每次都当作是耳旁风,当真是无可奈何。这下可好,便有光荣地做了回伤兵,又不知要休养多久才能行动。”

    “看来往后是不能再放他出来战斗了,不然三天两头地没马骑,难道真让老子骑着头猪西行赶路么,岂不是让沿途之人见了笑掉大牙?”

    猴子耸了耸肩,尴尬道:“师父,这回倒不是他因为没有逃跑而受伤,而是趁势追击,中了莫呼洛迦的圈套,才会落得这般下场。不过这也怪俺老孙,若不是我被蛇妖用缠缚术困住了身体,挣脱不得,他也不会为了要解救我脱困,那般不顾一切地穷追猛打,最后不慎冲入蛇妖喷出的迷雾,被她从暗处偷袭咬住的脖颈,险些儿伤了性命。”

    三藏听得目瞪口呆,讪讪道:“我靠,趁势追击也会受伤啊,说到底还是这小子不懂得灵活机变,虽说着急救你,却也不能够不顾惜自身的安危,千里追敌,必蹶上将,这个道理也不会不懂吧?”